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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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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浦田园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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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浦田园笔记》中国当代作家褚广崇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洛浦田园笔记

有一点我不敢隐瞒,那的确是内心的真实感受:从洛浦返回北京,在大兴国际机场一落地,我就开始想念那边的几块小田地了。

就怕这个。所以,在返京的前一周,趁着课间闲时,或顶着骄阳,或淋着阵雨,和曹老师、老严一起,把几块地里的杂草,无论大小疏密,都拿铲子彻底清除了一遍,连地埂上 的苦紫蔓和苦苦菜都没放过,以确保在两三周内不会起大草,让那些茄子辣椒西红柿油菜水萝卜南瓜玉米向日葵安心成长,少些杂草的侵扰、攀附和欺凌。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减少想念,谁知还是错了。“忘怀得失,以此自终”这样的境界,除了五柳先生,普通人很难达到。

进入阳历三月,春天的气息跳跃着,挥舞着绿洲图案的花帕,从昆仑山腰际出发,一寸一丈地浸染了整个南疆大地。街边地头,公园田间,万物萌动,百草开始从干涸的沙土地 里冒出头,皱巴巴的前额,灰头土脸的模样,扑闪着稚嫩的大眼睛探看着尘土飞扬的人世间。

援疆领队向学校申领了几块小田地,让我们课余侍弄耕种。初闻消息,我心跃然。耕田绿洲上,悠然见南山,这是何等境界。马上邀几位援友去看地。几块地大小不等,分置田间两头,加起来大约有三分。等了几天,见没人伸手去种,我就和曹老师、老严一起商量“承包”了下来。

曹老师发挥社交特长,联系后勤老师浇了水,又请来十几名初三住宿男生翻了地,汗水在他们挥动的铁锹间噼里啪啦地坠落,尚未锄禾在当午,汗滴已然落下土。

大概是惊蛰过后不久,有一天下班后,我们仨身披洛浦金色的夕阳,去老夜市那边一家种子店里买了很多种类的籽儿,阵势宏大,理想丰沛,计划甚伟:玉米,葵花,菠菜,油菜,西红柿,水萝卜,南瓜和哈密瓜等。回来的路上,又在一家新开的三元店买了几把小铲子,打算用传统的手工作业法,培育出梦想中丰硕累累的瓜果蔬菜。那天晚上回来,半夜里我激动得睡不着觉。第二天问曹和严,他俩笑话我,说不至于吧。

在浇水翻地之前,后勤组已经给地里撒了很多牛粪,也许正是因为那些牛粪,还有那攥在手心里松软湿润的沙土地,让我们的心里才滋长出对丰收景象的无限向往和期待。

在田间西侧的一块地里,我们种下了西红柿和菠菜,分行套种,又在北侧地畔靠近铁栅栏那里种了六窝南瓜。南瓜有丝有蔓,将来攀上栅栏,叶葱茏,瓜金黄,那景象,多浪漫多诗意。菠菜长起来趁嫩吃完,西红柿正好搭架,两不耽误,这设计,多合理多惬意。

在田间东侧靠近礼堂的那两块地里,我们仨挥汗如雨,用小铲子挖开湿润的土地,用手捡去砖头石块,揉细土壤,种下了玉米、向日葵、水萝卜、油菜、南瓜和哈密瓜。南瓜依然种在地畔靠近铁栅栏,一共八窝。玉米沿着地边种,唯独放弃了西边地畔。站在礼堂那边看,将来可见一个“山”字形的玉米群。向日葵种在北侧那块地里,南北向一共五行,行间距大约一米。南侧地里分别种了水萝卜、油菜和哈密瓜。

撒下种子,覆以湿土,再盖一层干土,最后在每一窝南瓜、水萝卜和西红柿上面,我都用食指郑重其事地划上一个圆圈。曹和严问我:为啥?我这才猛然意识到,家乡世代传承的耕作方法已然深入我的骨髓,在亲手侍弄土地时无意间跳将出来,划在了南疆绿洲这片土地上。

这些划在种子上面的圆圈,也许是靠天吃饭的祖辈代代相传对土地的一份希望,一份祈求,盼望圆圈下面的种子能顺利发芽,奋力扎根,冒出苗芽,茁壮成长,收获一年一度的温饱,瓜菜半年粮,那是农人耕作的朴素愿景。它们也是家乡祖辈和我之间一种水土血脉的联系,是无声的叮咛,像是在告诉我: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农家本分,更不能忘记土地的哺育恩情。

“看风的必不撒种,望云的必不收割。”三月的洛浦,不缺风沙和尘土,我们没有“看风”的闲情逸致,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就趁着没课的空隙,抓住墒情,在两天之内,扑里扑腾就把买来的种子全部埋进了田地里。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仨进入等待和盼望之中。劳作后的轻松和乐观,在我们的笑谈、抬杠和戏谑里飘散。几乎每天,在地头溜达时,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使劲盯着那些圆圈,那些播种了生命的行垄。好像使的劲越大,就能越早发现一顶透着鹅黄的土包或几丝绿色的幼苗。

有一天,我们蹲守在地头,走过来两位本校老师,一马一陈。他俩停下脚步,和我们闲聊,陈老师说:给你们的这几块地是最薄的,几乎不长庄稼,中间宿管老师种的那三块地肥力最好。种下能发芽不?发不全,就是出来也长得不机灵。不是上了牛粪么?地没力气,那点牛粪不管用。水可以每周一浇啊。浇水三天就干透了。

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曹和严的脸上也和霜打的蔫茄子一样难看。

但是,我不相信这几块地就像陈老师说的那样孬。我们种的每一窝,每一行,都是精耕细作,除非种子有问题,除非蝼蛄晚上勤快,除非......

足足等了一周又三天之后,按照常理,该发芽滋苗的,都该有动静了。

西侧那块地里的六窝南瓜全军覆没,西红柿和菠菜全部隐居昆仑深山。

东侧地里南瓜出来五窝,个个面黄肌瘦,带死佯活。玉米大部分出苗,带卷的鹅黄嫩绿稍稍安慰人心。向日葵出苗最好,无需补种。水萝卜出苗四分之一。油菜和哈密瓜最是超脱,双双归入道山。

陈老师几乎一语成谶。往后的日子里,我每每遇见他,都是满腔热血、顶礼膜拜的向他致敬问好。

本着活要见苗,死要见尸的做事风格,我们解剖了那些寂寂无声的圆圈和行垄,最终发现了那些憋死在地下的种子的冤魂:埋的太深了。精耕细作不等于会种,虔诚的态度敌不过错误的方法,导致了溃军千里又十天的光阴。

领队见我们劳作一通效果不妙,劝我们不要灰心,虽然出身农家,但多年不接触土地,这个结果也是正常。

没过几天,他就请后勤部巴依曼老师帮忙,在西侧那块地里培了高高的地垄,在每个地垄两侧上沿栽了茄子、辣椒和西红柿的秧苗,浇满了水,只等苗壮叶绿,柿大椒肥,给那块地争一口气。

在东侧那块地里,我们又补种了水萝卜、油菜和菠菜。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们撒籽很浅,等了四五天,它们就破土出芽了。学校礼堂的那面乳黄色的西墙,如果有一双眼睛,无论大小,无论明亮或浑浊,都会看到我们脸上开出了俊俏的月季花,带着晶莹的泪滴,迎着小城日复一日的沙尘,摇曳在校园的春天里。

有苗不愁长。但是,拔草要跟上。

备课,上课,听评课,开教研会,辅导学生,批改完作业,在空余的时间里,我会提着工具袋去地里拔草。曹和严也在闲时来和我一起干活。

四五月份,随着天气渐热,在四十多人的教室里上课出一身汗,来到田地里又是一身汗,外加一身土。

在课堂上,我和学生们一起学英语,记词读句,背诵课文,听力完形,阅读写作,中英互动,畅游在教与学的乐趣中。

在田地里,我和同伴们,偶尔也来几名学生,我们一起拔草移苗,松土壅土,浇水施肥,与田地共浴阳光,共抵风沙,共同声气。

地埂上长着一棵孤柳,每次来地里,我都把工具袋都挂在一个干裂的枝杈上,干活累了我就蹲在树下阴凉处休息,擦一把汗,喝一口水。抬头看漠漠孤云未成雨,低头见葵叶随风影动情。千万年来,这块土地谁曾侍弄,谁曾脸蒙尘土浃背流汗,走向一个又一个或丰或歉的秋天?

我们见证了时间的魔力,眼见着玉米从嫩黄的小苗长成亭亭玉立,向日葵从黄瓣顶帽破土而出窜到半人高,水萝卜从纤弱幼小肥硕到一把攥不住的水灵,南瓜从弱不禁风到翠叶繁茂开了黄花坐了果,这一切的一切,像极了学生们的成长,从他们初进校门的稚嫩到如今的羽翼渐丰,不仅身体,还有学识和本领。田园之乐,与教学之乐仿佛,是眼见着的青春和希望。

进入六月,有一天我用苦紫蔓加固西红柿架,发现西红柿终于红了第一枚,恰逢同事丹丹来菜园探看,允她摘下尝鲜。她推辞一番,最终揪了下来,激动得脸若杏桃一般。 辣椒和茄子也是一天一个样,看着让人欣喜爱怜。曹和严有一天来干完活,走的时候说:揪两把大辣椒,回去炒一盘吃。我说:还小呢,有草腥味,怕不好吃,再等几天吧。两天后的一个清晨,等我们上完课再来,那些大辣椒已经让人摘走了。

学校宿管老师们种的白菜、油菜和萝卜都已让来往的“顾客”消耗得差不多了,留在地里的萝卜坑,像极了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浮尘遍布的天空和日夜游走的白云诉说着昨日的心事。那块黄萝卜地里,剩下稀疏的几棵还在与野草竞争肥力。无人管束的杂草披甲上马,昼夜不停的攻城略地,渐渐封锁了那几块据说是肥力最好的田地。 巴依曼老师把她培育的西红柿苗往我们地里移栽了十几株,提水浇过,用报纸苫住又拿木棍压了,以防暴烈的日头把幼苗晒死。从头至尾,她不让我帮忙,独自干这些活,一直沉默忙碌,麦子色的脸上汗流成串。她汉语似乎不太好,我维语只会日常几句,我们之间不可能有更多的交流。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把所有的活干完,背影消失在一片绿树花丛之中。

六月中旬,小城下了一场暴雨,媒体上说,雨量之大,打破了这里的降水纪录,为六十年来所未见。园子里雨水盈盈,油菜和水萝卜鲜亮生动,玉米和葵花的叶片也冲洗得半尘不染。有几棵玉米开始出缨,褐绿色的发梢上还沾带着晶莹的雨露。向日葵的绿头出来了,大若核桃,可喜可爱。

第二天,园内积水退去,油菜、菠菜和水萝卜也开园了。我们拔了两袋油菜,两捆菠菜,六根萝卜,带回宿舍和援友们美美地吃了一顿。瓜果蔬菜,为什么自己种的就比外面买来的脆生鲜灵、香甜可口呢?

援疆指挥部发来命令,让我们六月底结束工作后返京。订完机票后的那一周,几乎隔天就下雨,好像雨和这个干旱的沙漠小城飚上劲了。有次我们仨在正地里拔草,大雨就噼里啪啦下起来了,我们只得赶紧往楼上跑。

想着我们返京之后,再也无人过来照看,茄子辣椒怎样长大,西红柿怎么变红,水萝卜怎么突破壅土,玉米出完缨怎么变玉米棒,向日葵怎样开花头会长多大,等等如此,内心不禁一阵伤感,像是要丢下自己未成年的孩子,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很久都不能陪伴,一如我留在京城的儿子。

离别的日子到了。返京的头一天,我在田地里逗留很久,也站在地埂上,贪婪地想把眼前的一切都储存进我的记忆库里,包括飞过菜地的蝴蝶和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

端详,摩挲,拍照,摄像,我想把它们的模样带回八千里外的京城,想它们的时候,打开仔细慢慢地看。

下小雨了,园子里一片沙沙声,它们也在向我道别。我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最终忍痛转身,从地埂边抬脚就走,不敢回头再望一眼。那一刻,只有自己知道:在我经过的地方,小雨转中雨。

回京后的每个深夜,我都会翻看在园子里拍摄的照片和视频,想象着它们每一天变化的样子。在好几天的梦里都有这样相同的情节:细软的土壤滑落指缝和手掌,平整松软的田地里鲜有杂草滋生,玉米和葵花健硕的叶片摇曳在风中,西红柿饱满圆润红了满架,猩红的水萝卜笑脸盈盈,紫色的茄子和油绿的辣椒向我招手,学生们笑着闹着从园子外面向我跑来......

这个梦境,我没敢对曹老师和老严说,怕他俩又笑话我。于是,就一直藏在心里。[1]

作者简介

褚广崇,生于七十年代,宁夏固原黑城人,现在北京昌平任教。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