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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聖者過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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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聖者過水來》中國當代作家雪夜彭城的散文。

作品欣賞

有一個聖者過水來

叔公康恩,原是我祖父的徒弟,好似並沒有學徒多久就不做蔑,成了工人,做工人也沒幾年又自願支持農業生產回鄉種地,等到地是一家一家種的時候他又去了山里做手藝,從山裡歸來時,他走古道到饒州,再過水到周溪。

我聽他喊我奶奶為師娘時他為村里看稻子,提一根趕牛鞭。

他有書,這在當年,這是非常難得的。他的書很完整,就是一整套,四卷,有幾次我動了心,想開口借他的書看,但到底沒有底氣,覺得自己還達不到讓他信任的程度,所以他的書就一直藏在他那一間屋子,

他其實只是上過夜校的掃盲班,估計全部加起來也就認得幾百個字而已,那四卷書是讀不下來的,他也自知之明,說這輩子怕是讀不完那套書。有幾次他也很認真地端着書讀,讀不了幾行就收工。

那是寶書。他說。

這樣的書他父親也有,

他父親也是個手藝人,年底才回家,有一次他拿出書讀給我們聽。當然他也讀不全一篇文章,不認得的字他會停頓,給我的感覺,讀書是非常神聖非常有趣的事兒。

他家的枋片上貼着兩面旗,紙做的。這在村里是絕無僅有的。

我做農工的時候他才四十多歲,不知什麼原因,他腰不好,做不得重事,有沒有農業技術,扶梨拉耙都沒他的份,這樣的人做農業當然是靠邊站的角,但他的忠誠是出了名的,所有的人都可以相信他。他就做看牲口的事兒。

那時的農民住房是非常的破爛簡陋,沒有幾戶人家可以修得起像樣的豬圈,牲口一般都是散養的。這對農業生產非常不利,牲口會跑到農田裡去吃莊稼。飢餓的牲口打個噴嚏的功夫可以把莊稼吃倒一大片,這可真是破壞農業生產的大罪過。生產隊下禁牲口令,強制農戶關豬、綣豬,專派一個勞力看護莊稼。我做過,更多的時候是康恩做。

任何時候,有人對政策質疑,他都會說:要相信黨,相信黨的政策。

但他也信鬼。這個我在《活在宗譜里的瓦屑壩》里說到,他在昌江西岸往饒州走的途中,路過鲶魚山,遇到一個女鬼,穿什麼什麼衣服,提一個紅洋巾包袱,那鬼說她是人,和丈夫慪了氣,回娘家,走不動,要他駝。他說,你是鬼,駝不得。

這麼說他和我一起看船板的時候是怕鬼的。

那時我們兩個人輪班看船板,船板是浮梁山里採購來的,走水路到了曹其河灘。有個草棚,是我們過夜的地方。那地方非常荒野,草棚沒有門,稻草苫擋不住北風,防不了人也防不了野獸,更防不了鬼。要是兩個人一起看就好了,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在的時候他不在,他在的時候我不在。那些夜晚,我基本都是害怕得無法入眠,被蚊子盯不算什麼,難的是要忽略心中的鬼。如今我想到康恩那時必定也如我一樣,怕鬼的日子過得非常艱難,但是任何時候都無法訴說,一個黨員,一個男人,做着不累的話,怎能開口說怕鬼?可就是怕呀。

我見識的他單身,有個後娘也不跟他一起過,做飯、洗衣靠自己,但他非常缺乏生存能力,不會種菜,不知道每天必要的菜在何處,我之所見,是他采路邊、田徑旁的野生小蒜做食。他是至誠人,絕不會偷盜,不勞而食的境況一般是別人家女人看他可憐,送他幾把鹼菜、薯藤。有一次,湖下咀人扯大網,我當值,漁民對我討樹皮燒水泡米麵,送我一碗不好賣的鰟鮍魚。我喜出望外,覺得撿了個大便宜。但我沒有分給康恩,想起他一個人的孤苦,每每自責自己自私。要是分他一半鰟鮍,那他也得到一個美麗的黃昏甚至一個夜晚,那多好。

他原是有妻子的。他母親過世早,祖母帶他長大。祖母怕他討不到老婆,早早養了個童養媳叫阿梅。阿梅非常能幹,年紀小小就成了優秀農民,入了黨。非常順利地和康恩結了婚。但過不多久阿梅就要離婚,鬼都不知道因為什麼。有人說康恩太傻,築堤壩的時候,吃公家飯,康恩吃不下飯,把飯勻給其他民工吃,卻不給阿梅吃。人家說他不該那樣待阿梅,他說:壩是大家築,為何一定要把飯給她吃?也有人說不是因為這樣的事,主要是因為他那人特忠誠,凡是見不得光的事他是決不乾的,他概認為夫妻之間那事兒屬於見不得光的事兒,這於他非常的矛盾。解決矛盾的辦法只有一個。兩個人離婚了,誰也不怪誰。

我看過那個女黨員的照片,是一九五八年吃食堂時的一張村幹部合影。那年我去彭澤百泉灣姨媽家,姨媽的鄰居菊花嬸子有這張照片。照片裡有幾個村幹部、裡面有我的父親,還有幾個婦女黨員,菊花、銀娥,另外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我不認得,菊花嬸子說那是阿梅。

哎呀,康恩有過這麼美麗的妻子呀!要是不離婚,一直過着,康恩該是多麼幸福啊!

要說他的命運也挺好的,在人民公社化之初他就成了工人,在廬山和上饒做事,那時農村十分工的勞力每天收入只有兩毛錢收入,他一個工人月薪有幾十元,非常不錯的。晚年他萎靡的歲月里,他告訴我原來他的工資一分一厘都交給了某個人,他只得工分,這着實像天方夜譚的故事。他抱怨說:某個人拿了我的工資做了屋。令人不解的是,工資是他領,是他自己親手交給人家的。大概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要那樣做。

改革開放後他突然無路可走,他不會種田,分得責任田就給了異母的弟弟家。到底混不下去了就操起了篾匠的行當,去浮梁山里。幾次我見到他從山裡回來跟他寒暄起,知道他只是做着很邊緣的事兒,他手藝不好,手腳慢,出工不好且不多,所以只收很少的工錢。在他看來這樣也不錯,飯是吃人家的,在東家家裡打地鋪,錢多錢少都可以攢着。他死活不用錢,回家的車票也捨不得買,幾百里路他都是步行。因為他,我才知道景德鎮到周溪古道是走昌江線到饒州,從饒州搭便船過水。

沒有妻,在他來說好似不算大問題,沒有兒,他卻有些傷悲。異母的弟弟生兩個兒一個女,弟弟願意寫一個到他名下,這樣家譜上他是有兒的。他覺得這很好,非常高興。為此他是要付出代價的,弟弟要他每年出養兒的錢,養到十八歲,甚至要他出教養婚配的錢。能出錢養兒,這在他來說是一種權利,所以非常樂意享受這個權利。他所有的錢,其實都是攢着為了養這個兒。這個兒其實根本不和他一起生活,只是隨他的父母,不改口,依然稱他大爺(伯父)。

這個兒後來,後來,怎麼說呢?就說有家歸不得吧。

他還是年復一年去浮梁山里賺錢,直到他身體確實不行,沒有人要他做事了,他才歷盡千辛萬苦逃荒一樣到故鄉來。

一下病倒。

弟弟正要做大事兒,要錢,弟弟在病榻前跟哥哥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康恩含着眼淚把存摺拿出來了。有七千多元。這個錢本不是給你的,他對弟弟說,俺本想積德做間學堂的。村里早先有學堂,後來學堂屋倒了,三十多年,細頑子要過屋場讀書,過風過雨不易。

當時七千多元很可觀,一下子弟弟就成了煤球廠的股東。

康恩沒有死,漸漸的活過來了。

這對他來說卻不是好事。活着太難。他已身無分文,土地也沒有了,身上衣裳口中食沒有了着落。

康恩差不多成了一個乞丐。

他並不真的去乞討。只是到人家店鋪門口,看人家的風光,因為另類,人家會注意到他。店家可憐他,會給他些並不能當正餐的食物。

他就這樣過,這樣過必然會生病,生病了就起不來。

沒人為他治病,他就死了。

弟弟承擔了喪事花銷,得到了他的半邊屋。

半邊屋裡,唯一的財產是那部不知道他讀了多少頁的書。

很多次想起這個人,想寫寫他,讓世人知道有這樣的人,讓故鄉人記得有這麼個人。說起來故鄉還有一些人知道他。對他的評價就是一個字:忠。忠得有點傻,有人乾脆就說這人傻。對,這人忠了一輩子,或是傻了一輩子,都是他自己情願的。是積極主動的。為了忠,為了傻,他一輩子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不做自己認為不該做的。他一輩子不騙人,不刻意謀私利,不說人家壞話,認準了跟共產黨走就一條道走到底。他一輩子不吸煙不喝酒不近女色。夜幕下的男人,一輩子總有些時候有些不能沖印的底片,而他卻沒有。這有些聖者的味道。

但他不是睿智的人。他甚至做飯自己吃的能力也很差,當然也不會賺大錢,所以過得不怎麼好。這不是他的錯。

他有緣做過工人大哥,有緣走饒州古道過水來,有緣以一個匠人的身份謀生到底,有緣以文盲的出身讀高端的書。他是有緣人。

最精彩的,是他有大緣分,一輩子不說昧心話,不說假話。說真話是人生最大的消費,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承受得起這個消費。康恩能,這麼說,他也是個富人。

夜半醒來,數故里人物,從棠蔭島到陶架里亭子,許多人都模糊,康恩是明晰的。如夜空里的小星辰,掉到湖水裡,還是星。 [1]

作者簡介

雪夜彭城,本名劉鳳蓀,男,江西省都昌縣人。 發表關乎鄱陽湖文化的小說、詩歌、散文200萬字以上。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