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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吳艷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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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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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中國當代作家吳艷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晚秋

太陽偏西了,大春在村口與一位中年婦女打着招呼:「去菜園了大嬸?」「啊,大春,你去哪?」「我哥去縣裡開會今天回來,我去迎迎他。」「噢」他們擦肩而過,中年婦女顯得有點驚喜,有點意外,走出老遠,又鼠眉賊眼地回頭望了望。

大春盼望哥哥心切,腳步輕快,出村向西,穿過一座山崗,跨過一條山間公路,蹬上一座高山,當他張臂迎風立在山頂時,視野一下子擴大了:山下是一片平鋪腳下的平泊,麥苗青青,一條河流銀緞般蜿蜒東去。平泊西邊的丘嶺上,梯田如園如帶,舉目遠眺,依稀可見西邊山岡上那崎嶇的羊腸小道,那是哥哥從縣城歸來的必經之路,他決定在此等候。

美麗的傍晚,天高雲淡、流雲不動。太陽已失去了白日的咄咄逼人,那渾圓的落日似一枚巨大的火神,在它歸山的地方濺起一片火海,霞輝成束地、均勻地、無聲地呼嘯着橫越天空,莊嚴而透逸,燒紅了田野,染紅了山崗。誰說秋天凋敝衰敗?秋天是五彩斑斕的:楓葉流丹、梧桐綴金、松柏墨綠、銀杏金黃......大地燦爛而熱鬧。他欣賞「辭海」里「金秋」二字,秋天不僅美,還是收穫的季節,有耕耘才有收穫,有付出才有回報,秋天是辛勞與汗水的回報日。農事如此,人世間又何不如此呢?哥哥十幾年如一日,默默地奮鬥在果園隊,前幾年,曾有人說他是「唯生產力論」,是逃避政治運動,他聽之任之,不爭辯、不退縮、日復一日、人家過一天、他努力24小時、人家過一年,他奮鬥365天,人勤地不懶,在這收穫的季節,他領導的果園隊碩果纍纍,不但得到了社員們的廣泛好評,還得到了上級領導的表揚嘉獎,這不,又參加了縣裡的年終表彰大會,作為弟弟的他,怎能不高興、不自豪呢!

「勾兒嘎——勾兒嘎——」突然西北方向傳來了大雁的號子聲。舉目遠眺,高遠的天空,有雁群自北向南飛來,由模糊而清晰,人字形排列的大雁,抻着長長地頭頸,煽動着矯健的翅膀,洪亮地叫着,漸近又漸遠,不畏艱辛,越過群山、跨過江河,消失在南方的天際中。

落日漸漸西沉,西天霞光萬丈,天地皆鍍上了簿金,就連東邊的幾朵白雲,也鍍上了美麗的金邊,山崗、梯田、果園、樹林皆籠罩在柔和的橙色中,河水浮光躍金,似乎能聽到流水的叮咚聲,聞到空氣中的橙子味。遠處的村莊,依稀可見裊裊升起的炊煙,人們晚歸的喧囂聲、村童的淺唱輕呼聲、牛羊下山的哞咩聲、鴨唱犬吠及歸鳥的啁啾聲,組成一支歡快的田園黃昏交響曲。一陣晚風,帶着秋天土地上特有的清香徐徐吹來,大春嗅着、看着,似融進了一首美麗的田園詩,走進了一幅絢麗多姿的金秋圖。

傍晚的喧囂漸漸退去,夕陽收起最後一抹餘暉,落日悄無聲息地隱入蒼茫的天際,田野徐徐趨向寧靜。哥哥怎麼還不回來呢?他再次向遠處的山路望去,仍是失望,決定回家。

「救命啊——」剛行至山腳下,就聽到公路方向傳來一位女子的呼救聲。大春大步流星奔向公路,暮色中見一個大漢正在搶奪一位女子的背包,一輛自行車橫臥在公路上。儘管女子幾次被爭奪得前後趔趄,但雙手仍死死地抓住背包不放。「住手!」大春一聲怒吼躥上公路。歹徒一怔,驚慌中搶到一條包帶,狠勁一攬,「哧」背包攬開一道口子,幾捆理好的鈔票甩了出來。歹徒旋即彎腰搶錢,說是遲、那時快,大春飛起一腳砸向歹徒腦門,歹徒一個趔趄躲過,大春另一隻腳又掛着冷風踹了過來,左一腳、右一腳,似狂風掃落葉,歹徒左躲右閃,只有招架之功,無搶錢之力!地上的鈔票!地上的鈔票!歹徒心有不甘,稍微分神,「呯!」大春一個左旋腿砸在他的腦門上,「啊!」歹徒步態不穩地向後連退幾步,腳還沒站穩,大春旋即跟了過來。歹徒知道來者不是等閒之輩,只得抱頭鼠竄!

大春沒有再追,轉身,見女子撿起地上的鈔票,慌忙裝進碎包。「少沒少?」他問,女子滿臉驚恐,在碎包里急急地點了一遍,又彎下腰尋找。他摸出火柴劃着為其照明,火柴一根接一根地劃,就是不見鈔票。「怎麼辦?」女子又點了一遍,「就是缺一捆」「你這人也真是」大春埋怨道:「一個人拿這麼多錢走夜道,這不是打着燈籠拾糞——找屎(死)嗎!語音未落,火柴燒疼了他的手,他趕緊甩掉,又劃了一支。「在這,找到了。」女子驚喜萬分,邊說邊將鈔票塞進了包里。望一眼這位俠肝義膽的錚錚鐵漢,她喘着氣解釋,她是公社信用社的職工,秋末,年終做決算的大隊多了,職工們都忙着到各大隊為社員辦理存款業務。今天上午,小龍莊來人(80年代初,不少大隊還沒有電話)請信用社派人為他們大隊辦理存款,因為人手不夠,小龍莊又非常小,領導才派她一個人過去,並囑咐要早些回來,她回得倒不晚,可是上坡時因用力過猛,自行車斷了鏈子。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又沒修車工具,只好推着自行車走,不想在這裡遇上了歹徒。大春由質問變為同情:「到公社還有10多里路,黑燈瞎火的安全嗎?女子驚魂未定,茫然不知所措。他想了想,建議道:「我是東面臥龍村的,離這裡不足一里,不如這樣吧,你先到俺村過一宿,明天一早再回公社,這樣保險些。」萍水相逢,該不該聽這陌生人的建議?她舉棋不定。暮色漸濃,秋風浩蕩,飄落的樹葉紛紛滾動着,瑟瑟發抖地堆至路旁、溝坎下,幾隻小鳥匆匆尋找一個棲身的地方,暮色蒼茫中,不遠處的灌木叢,在晚風中搖曳、顫動,似魔鬼在張牙舞爪,稍遠處的樹叢中,影影綽綽、似有凶神惡煞的歹徒在蠢蠢欲動......她的心始終被惶恐震懾這。再看眼前這個人,果敢敏捷,一身的浩然正氣,她點頭同意了。

暮色四合,大春推着自行車前面走,心想:忙碌了一年的人們,用辛勤的汗水換來了不錯的收成,可個別的社會渣子,遊手好閒,見別人收入多就眼紅,偷、摸、搶,不擇手段,妄圖不勞而獲,笑話,決不能讓他們的伎倆得逞!他昂首挺胸、圓睜雙目,聽着身後的腳步聲健步向前,隨時準備為正義而戰鬥,除惡揚善,還世間以公道!

女子緊抱背包跟在其後,眼睛不安地掃視着四周。夜空無月,幾顆小星星也朦朦朧朧、若有若無地在遠空閃着寒光。秋蟲戚戚唧唧地嘶鳴,猶似悲秋。稍有一點響動,她便心驚肉跳,晚風旋起的幾片落葉也能牽動着她的目光。秋風呼嘯,原野空曠,惶恐在她心中始終揮之不去。時高時低的丘嶺山路,滿是溝溝坎坎,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大春身後,大春是她安全的保障。幾聲狗叫,不遠的山間飄浮着縷縷灰白色的霧靄,她知道臥龍村到了。

村莊很靜,除了幾聲狗叫,大多數人家都已熄燈入睡了。在大春的引領下,他們穿街過巷,來到一座沒有院牆的院落。大春開鎖進屋點上燈,女子也跟了進來,她害怕外邊的黑暗。「我哥去縣城開會沒回來,我嫂子回了娘家,這間屋子很乾淨,你就在這休息吧。」大春一邊說一邊為她拉開一床被子。女子愕然,不敢想象,打退悍匪的大英雄竟是一位20多歲到大男孩,機敏幹練,一身的浩然正氣,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大春無意中發現了女子對他專注的目光,不由得有點手足無措,受男女授受不親舊意識的影響,覺得在這寂靜的深夜,同居一室的孤男孤女,會給人造成誤會、猜測,這對女子影響不好,於是說:「你閂上門睡吧,我到外邊找地方過夜。」見女子無語,他便轉身出門,步入茫茫夜幕里。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女子心裡很糾結: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純潔、正派,身上有股讓人安全和信賴的力量,有他在,她心裡踏實,可是,在這沉寂的深夜,屋裡只有他們兩人,她又不知該如何挽留,只得任其漸行漸遠,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夜黑風高,聽着腳步聲漸漸消失,她不寒而慄,在這陌生的屋裡,她孤立無援,惶恐如影隨形,繼續撕咬着她的心身,她趕緊關上正間門,上了門閂。

這是一幢三間的民宅,現在屋裡除了她,只剩下了空寂。她環視着房間,慢慢回到炕上,緊抱背包,,倚牆抱膝而坐。她感覺夜涼如水,周身瑟瑟發抖,於是,拉過棉被蓋在身上,屏息凝神傾聽外面的動靜。望一眼窗外,天地間渾然一體、漆黑一團,弱小的燈光,讓夜顯得更加黑暗、更加深不可測。她似乎感覺在這黑黢黢的夜幕里,似有猙獰的眼睛在窺伺,她本能地將油燈吹滅,將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藏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惴惴不安之心才微微得到一點安慰。更深夜靜,萬籟無聲,黑夜將一切掩蓋,唯獨將孤獨、恐懼擴散,一點點滲入她的全身。她多麼希望他現在仍在呀,那怕什麼也不說,知道他在就好。不知又過了多久,屋裡,除了五斗櫥上那架座鐘不慌不忙地奏着同一個音節外,仿佛一切都睡着了。在這黑沉沉的靜默中,她的心漸漸麻木,一點倦意襲上心頭,她有點昏昏欲睡。

「咯噠、咯噠」她被撥門聲驚醒,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裡,驚疑、恐懼,渾身顫慄!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咯噠、咯噠,」確實有人在撥門,而且是輕輕的,能是誰呢?難不成是剛走的那個人?她心中疑雲密布。「咯噠、咯噠」在這死寂的深夜,撥門聲是那樣的詭異、恐怖,門在驚恐中抖動,在痛苦中搖晃,每響一聲,她的心就緊縮一下,她緊閉嘴巴,唯恐心從口中蹦出!怎麼辦?她恨不能插翅飛走!可現實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她緊握拳頭,手心被指甲刺破都毫無感覺。她本能地緊抱背包,滑下炕沿,就在門撥開的剎那,她摸索着躲到了房門後。「吱——」門開了,一個黑影探頭進來,悄悄關門,踮着腳、斂聲屏息,摸至五斗櫥前,拉開抽屜、打開手電,慌忙地翻找什麼......驚恐萬狀的女子,一頭霧水,大氣不敢喘,小氣不敢出,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後背冷汗涔涔。借着手電光,她辨出來者是個女的。「吱呀」正門又開了,一個黑影閃身而進。翻東西的女人旋即關掉手電,「嗖」地一下跳上炕,將棉被一卷,麻利地將自己手腳不漏地裹在棉被裡。「咣——」後者在灶間不知撞倒了什麼,女子正呆愣間,一個黑影閃身進屋,直接跳上炕,猛烈地撕掙着棉被,被裡人拚命地扯着被子不讓身體露出,被裡被外就這樣激烈地、無聲地撕掙着、翻滾着,「嘭!」正門被人一腳踢開,「你們這對禽獸不如的畜牲!」怒吼聲驚天動地。被外人一怔,被裡人倏地跕出被窩,拉開支窗跳了出去。被外人受到啟發,掀開剛落下的支窗、探出上身剛要跳,「啪」鐵杴頭狠狠地砸在他的腰臀上。「啊!」慘叫聲中,掀開的支窗落在他的後頭上,他身子一傾,一頭栽向窗外。窗外是一條放水桶的石條,隨着水桶的滾落聲,栽下者從石條又滾到了地上。女子張着嘴巴忘記了呼吸,周身的血液也似乎凝固了,大腦一片空白。

怒吼者呆立片刻,扔下鐵杴奔回院子。劃火一照,只見被打者卷臥在地,滿頭滿臉全是血。可能頭撞在石條上,血還在流,他趕緊從內衣褂子上撕下一塊白布,將流血的頭按住。「大春、大春!」他將傷者攬在懷裡,一手按住出血的包布,一手搖着、叫着,傷者全無反應。他將手指放在傷者鼻孔下試着,沒有氣息,他驚呆了!「啊,大春,哥對不住你!」痛心疾首,竟捶胸頓足、號啕大哭!

哭者正是大春望眼如穿的哥哥大山。縣城至臥龍村沒有直達的客車,下車後要步行一段山路,正是在這段山路上,大山被鄰村的朋友請去果園實地傳授果樹修剪經驗,末了,又執意留他吃晚飯,盛情難卻,只好答應。飯後時間已晚,朋友留他過夜,他說啥也不依,乘着小酒的勁力連夜趕回,剛進小院就聽到屋內有響動,湊近窗玻璃一看,模模糊糊見兩人在床上翻滾。他驚呆了,身子晃了兩晃倚在牆上,手無意中觸到立在牆邊的鐵杴,酒精助威,怒火直衝頭頂,他怒吼一聲,拖着鐵杴衝進屋裡,闖下了人命大案。

衝動是魔鬼,大山涕淚俱下、腸子都悔青了!相依為命十多年,大春從小就是那樣地乖巧懂事。今年,小哥倆第一次分得500多元錢,他本想打點石頭買點磚,一來把這院牆壘起來,二來也好為弟弟籌備房子、他也老大不少了,不想今天竟死在自己手裡,他怎麼能不肝腸寸斷、痛不欲生呢?再說,今天的事也不能全怪大春,去年春天,媒人領着妻子來相親,回去後,媒人竟傳回話說,女方看好了陽光、帥氣的弟弟。大春馬上表態:哥哥不結婚,我寧肯一輩子打光棍、誰也不娶。年底,還是和大山結了婚。今晚,肯定是妻子從娘家回來,見自己未歸而起了歹心,唉!最毒婦人心啊!哭叫片刻,他似想起了什麼,輕輕放下懷中軀體,抽泣着、踉踉蹌蹌地向村支書家走去。

「啊——你怎麼把他打死了?」聽大山說把他弟弟打死了,支書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嗚——嗚——」大山用哭泣作為回答。人命關天,支書立即披衣同大山來到出事院子,劃火一照,一個滿頭滿臉全是血的血人叫人驚駭。支書剛從被窩出來,只覺冷風陣陣、寒氣襲人。他抖着手在血人的鼻孔下試了試,沒有氣息,又抓起那發涼的胳膊,一時竟未摸着脈動,確定已死,他趕緊起身,親自到治安主任家下令:「馬上到公社報案,出人命了,大山把他弟弟打死了!」

治安主任30多歲,上任不久,辦事認真果斷,聽支書一說,二話未說,推出自行車奔公社而去。經過二隊穀場時,碰上60多歲的老保管,正披着夾襖、提着馬燈巡夜。「誰?」「我」「深更半夜的幹什麼去?」治安主任邊走邊解釋:「大山把他弟弟打死了,我去公社報案。」「什麼?你說夢話吧?大春還在窩棚里睡大覺呢!」「噢——」二人來到窩棚,大春果然鼾聲正香。老保管大驚:「王東呢」治安主任不解,老保管解釋:今晚是他與王東看場,10點多鐘,大春來穀場借宿,並簡單地講了借宿的原因,於是,他與王東睡一邊,起來巡場時,聽着年輕人睡得那麼香,怕打擾他們,出了窩棚他才把馬燈擰亮。王東去哪了?他們推醒大春詢問,大春睡眼惺忪,搖頭不知。當治安主任說他家出事時,他一下子蹦了起來,靸拉着鞋就往家跑。「哥,怎麼了?」大春第一個衝進院子。大山一怔,那驚愕的表情好像在問:你是人是鬼?直至大春抓住他的胳膊晃了兩晃,他才緩過神來。「你......你去哪了?」大春便把傍晚出迎的事簡單地說了說。女子在屋裡聽到大春的聲音,懸着的心不由得落了地,為了弄清情況,她不動聲色的聽着人們的議論。「這個混賬東西一定是王東。」老保管趕到了,喘着粗氣說。大山這才意識到被打者不是大春,為了弄清真象,他馬上去擦拭傷者臉上的血,大春也去為傷者試脈。「還有氣。」大春嚷着,果然從傷者口鼻中傳出微弱的呻吟聲。「果然是王東」大山確定。「唉,這真是自作自受。」老保管邊湊向前邊感嘆。支書說「救命要緊」吩咐治安主任:「你通知王東的家人,再叫幾個社員,把他送公社衛生院救治。」

大集體那時,每個村都有幾個生產隊,每個隊都有一個穀場,老少爺們忙碌一年的收穫都放在那裡,社員們一年的日用花銷也都全指望那裡。每個隊都會挑選一個大夥信得過的人——保管,晝夜守着這些收穫,每晚再輪換着派一個社員陪保管看場,直至地了場光。

王東的人品有點差,都30好幾了,連個說媒的人都沒有,他時常暗中想媳婦。但他對看場很感興趣,他覺得,所謂看場就是來場院睡覺,為自己掙工分。窩棚里的火炕暖融融的,那真是一個享受,至於看場的事嘛,老保管一個人管就行了。沒想到半夜來了個借宿的,大春的借宿理由引起了他的興趣。這個大春,真是個大笨蛋、大傻瓜,把年輕女子丟在家裡,自己出來找罪受,白白放棄了與女人親熱的好時機,真可惜!老保管提着馬燈巡場去了,大春發出了均勻的鼾聲,他佯裝入睡,那顆不安分的心卻蛹動着,唉,真嫉妒大春的桃花運,這等好事怎麼就不叫我碰上呢?危急關頭救了她,再說上幾句好話,說不定就好上了!對了,沒有機會可以創造機會啊,大春睡得似死豬,老保管把心事都用在看場上,我若悄悄溜出穀場,在這黑咕隆咚的深夜,辦事過程中只要不說一句話,事成之後,再人不知鬼不覺地躺回窩棚的火炕上,誰也不會發現!更何況,現在不少年輕女子,遇到這種事,因為面子不願聲張,退一步說,即使她報了警,人們首先懷疑是大春,萬一有人懷疑自己,只要死不承認,誰能奈何了我......他越想心裡越燥熱,饞涎欲滴的淫火使他鋌而走險。他悄悄滑下炕,貓腰摸至窩棚後,眼放淫光,確定了老保管的位置後,躡手躡腳溜出了穀場,陰魂魔鬼似地竄進大山家,誤把被裡人當成了信用社的女青年。

送走王東,大春旋即進屋轉了一圈,出來後,急不可待地問大山:「信用社那女的呢?」「女的,跑了呀。」「跑了?王東這狗雜種!」正說着,女子從屋裡走了出來,戰戰兢兢地說:「我在這」大夥尋聲望去,無不目瞪口呆。大山率先發問:「你不是從窗戶跳了出去,什麼時間又回來了?」女子怯怯地解釋:從窗戶跳出去的不是她,並把大春離家後發生的一幕幕撲朔迷離的怪事說了一遍。這撥門進來的女人能是誰呢?大家又被罩入十里迷霧。再翻什麼呢?大春進屋掌了燈,大夥也跟着進屋查看。五斗櫥上一把鍋鏟引起了大春的注意:「這鍋鏟不是我們家的。」「鍋鏟就是撥門工具」......人們議論者、分析者。當大春回憶了傍晚出村時碰到了南院「老模範」張大嬸時,支書似有所悟,多年的支書生涯使他對村中情況瞭然於心。他決定去大隊部點上氣燈,叫起村婦女主任,讓她把「老模範」叫到大隊部詢問。

「老模範」並不是顧名思義的勞動模範,而是個諢號。「老模範」剛嫁過來時,那也是個標緻的女人:高高的個子,不錯的瓜子臉,丈夫很寵愛她。人說,逢饞必懶,她正是這種人。那是文革時期,,與丈夫單獨過的她整日不下地,不是胡鬧、就是偷吃,常在炒菜前先煎一個雞蛋吃,煎蛋的香味便被炒菜的香味湮沒了。半上午或半下午常做個小油餅加餐。男人發現了幾次跡象,看在夫妻的份上,也多半不加追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悶悶地過日子,再後來,把她的饞歸於懷孕或哺育孩子上,可孩子慢慢長大,她不但沒改,反而有恃無恐,千方百計地過嘴癮,不管丈夫,不管孩子,甚至不要尊嚴,丈夫常鬱悶地想:她就是一個餓死鬼托生的,吃口好東西能永遠在肚裡嗎?關鍵是她那醜陋、卑劣的行為,讓人感覺,就像吞了一隻死蒼蠅,吐不出吞不下,心中鬱悶。時間久了,妻子的美好形象便一點點消失,夫妻感情也越來越淡。有一天的半上午,丈夫從別人手裡接過一頭牲口和一套播種工具,想把自留地的幾分麥子種上。「老模範」正要吃燒熟的焗焗(用冷水調面,揉成黃瓜大小的劑子、或做成面圈,培在灶堂尚有餘燼的草木灰中慢慢煨熟,外焦里嫩、香脆可口)聽丈夫回來了,她慌忙將焗焗掖在褲腰帶上,沒想到丈夫讓她幫着牽牲口。隨丈夫下地的路上,她時不時將手伸進襖襟下,因焗焗燙得她生疼,更怕焗焗從腰帶上掉下來。種麥子要先打麥畦,焗焗燙得她呲牙咧嘴,由於分心,牽的牲口不走正道,畦子打的歪歪斜斜,丈夫很惱火,不斷地喝斥她。「又彎了!」丈夫一扽韁繩,他突然被牲口撞了個趔趄,冒着熱氣的焗焗一下子從褲腰帶上甩了出來。丈夫恍然大悟:噢,你是叫焗焗燙得,偷嘴的水平越來越高了。他怒不可遏,第一次拽過她的胳膊,邊罵邊朝身上搧起了把掌。打罵聲引來幾個村民說事。那個年代,貧窮偏遠的山村,山嶺坡地,十年九旱,收成極差,社員多以地瓜或瓜干為主食,有限的一點白面非常珍貴,只有逢年過節、或家中來了客人才捨得吃點。丈夫指着焗焗怒斥道:「你好吃懶做,把精力都用在嘴上,簡直就是一個偷嘴的老模範!」諢號從此而來。

隨形勢的好轉,人們慢慢走上工作、生產的正道,可她仍舊惡習不改,好逸惡勞,好吃懶做,窮極了便伸出了第三隻手,也不管集體的還是私人的,偷技不高的她經常被捉,顏面掃地,尊嚴也慢慢蠶食殆盡。一個生人來村里打聽李美花(老模範的大名)沒幾個人知道,可一提「老模範」連5歲的孩子也會領你去找。還形象地送她一首順口溜:老模範,老模範,餓了饞,飽了懶,不餓不飽不動彈!

大隊部里燈火通明,老模範板着臉,耷拉着眼皮,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支書問:「你晚上幹什麼了?」「我什麼也沒幹,睡覺了。」「睡覺了?」「對,我早早就躺下了」儘管她口氣很硬,可她那惶恐的眼神卻出賣了她。「嘭!」支書將鍋鏟重重地蹾在辦公桌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哪裡也沒去,鍋鏟怎麼跑進大山家!」老模範一怔,見到鍋鏟更慌了,她整夜沒睡好,頭腦有點不清,竟把鍋鏟的事給忘了。「可我什麼也沒幹,我只是串串門而已」情急之下,她防範的陣腳有點亂,只顧着找理由搪塞,竟未聽出支書是咋唬。「串串門?半夜三更串串門?是不是因為老趙(老模範的丈夫)長時間不在家,守不了寂寞,夜裡找野男人去了?」老模範懶是懶、饞是饞,但在男女作風上卻沒有瑕疵。「不,不是」她馬上意識到說漏了嘴,正不知如何是好,支書又嚴肅地逼問道:「要不要我把你半夜串門的事和老趙說說!」「不,不要。」老模範焉了。「不要,不要就老實交代!」無可奈何她只得實話實說——

傍晚,她聽大春說大山到縣裡開會去了,大山家分的500多元錢讓她好眼饞,500多元,多麼誘人啊,在那貧窮的年代,即使是一半也好,可買穿的,買吃的,添用的,那將會過一個多好的新年啊!女兒出了嫁,兒子在中學住校讀書,家裡只有丈夫一個勞力,家境確實不好。丈夫因為她偷東家,摸西家,跟着蒙羞,一氣之下去了公社戰山河專業隊,常常幾個月不回家一趟,讓她一個人在家,褲襠里放屁——自生自滅。她的後窗外是大山家的庭院,賊心使她輾轉難眠。她曾幾次從後窗上窺伺,都不見大山家裡亮燈,知道大山沒回來,大春生性善良、心地厚道,即使被他抓着,也不會把她怎麼樣,思來想去,決定在更深人靜時到大山家偷錢,不巧,老蟊賊碰上了小淫夫,上演了一場啼笑皆非的人間鬧劇。

迷霧層層撥開,女子對大春不由得肅然起敬。一個人的好壞眼睛是可以看出的,他話語不多,但眼睛是那麼的清澈,那麼的誠懇,她為自己對他的懷疑而汗顏。

村支書派人通知了信用社,心急如焚的信用社領導連夜趕來,謝過大春和村領導,安慰了女職工,將存款取走,女子未走,她要等天亮修好自行車再走。

婦女主任的丈夫在鎮中學教書,不到星期天不回來。女子在婦女主任家稍息,聽她講村中的趣事異聞,講大春的處世為人......「他為什麼不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女子很疑惑。「唉,說起大春的父母話就長了」婦女主任說;「大春的爹爹是解放前參加工作的老革命,身體多處受傷。解放後,他一直擔任村支部書記,不顧身體有病,帶領鄉親們走集體化的道路,他一心為老百姓,窮山村有了不少改變。文化大革命初期,他像很多村幹部一樣,受到了不公正待遇,人再好,一個村總有那麼幾個小丑,趁機跳出來,磨道里找驢蹄窩,渾水摸魚,公報私仇,沒想到大春爹爹舊病復發、肺心病奪去了他的生命。不到一年,他的母親也傷心思念、閉上了雙眼。唉,那真一對模範夫妻,兩人一輩子未紅過臉,好人啊!老百姓都很難過,撇下兩個孩子,哥哥才十多歲,大春也就七八歲,村民同情他們,不少人幫助他們。小哥倆也很爭氣,勤勤懇懇,日子過的一年比一年好。去年,他哥哥又娶了媳婦,他們的家才正二八經地像個家了......。」女子那麼認真、那麼專注地聽,婦女主任有點困了,可她仍不瞞足:「那麼,大春現在怎麼樣呢?」「這孩子呀我是看着他長大的,穩重、正派,越來越像他那過世的爹爹,據我所知,他還沒有對象,誰若能找上他這麼個男人,那真是燒高香了,一輩子沒罪遭!......」婦女主任的話和女子的評價不謀而合,她好高興,心緒也輕鬆了很多。

夜深了,婦女主任發出了細碎的鼾聲,女子卻了無睡意。今晚的事如電影一樣在腦海里回放,大春那大義稟然、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的高大形象,深深地震撼着她,他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英雄,因為有他,社員的存款分毫無損!婦女主任對大春的讚美之詞縈繞耳畔,女子心裡感嘆:只有這樣的家庭,才能教育出這么正氣、這麼有責任心的孩子,這不正是自己盼望遇見的那種人嗎?說也奇怪,在那黑洞洞的夜裡,竟敢跟一位陌生人走,難道就不怕剛脫豺狼又遇色狼嗎?不,她相信自己的直覺,有的人只見一面,便可相信她一輩子。人與人相遇是一種緣分,難道這就是我的宿命?她有點迷茫,又有點顧慮,:一旦有那麼一天,機關里的人會不會譏笑自己找一位農村男朋友呢?心中的判官馬上出來指責:你只是一個合同工而已,一年前還是一位標準的農村姑娘,現在怎麼能有這種想法?別人能隨你過日子嗎?這純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良禽擇木而棲,作為一個女人,關鍵是能找一個志趣相同、有擔當、有責任心、養得起老婆孩子的男人,彼此在乎、白頭到老......黑暗中,她天馬行空、遐想聯翩,想到高興時,竟然暗之臊得耳熱心跳。「哦——哦——哦——」不知誰家的雄雞引頸高啼,打破了夜的靜謐。緊接着,村中東南西北中的雄雞此起彼伏地合鳴,晨曦熹微,天就要亮了。

經歷黑夜的人倍感黎明的溫馨。儘管女子一夜未眠,但仍神清氣爽。她在婦女主任家吃了點早餐,由婦女主任陪同回到大山家。大春在院中已把自行車修好,小院整潔乾淨,東窗外豎着一根粗木樁,下邊用兩根木棍打了個十字,上面壘滿金燦燦的玉米棒子,一層層直至頂端,遠看似一尊圓柱型的黃金塔。門旁的牆上掛着幾串紅紅的尖椒,窗台上曬着白色的地瓜干,小院散發着秋天的溫馨,表達着收穫的喜悅。大春將修好的自行車交給女子,婦女主任那是絕頂的聰明,她已窺見了女子的心思,打着哈哈對大春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小於(女子的姓)姑娘第一次來咱村,路不熟,你送送人家嘛。」大春望一眼女子,見她低頭不語,便順從地推着自行車與其向村外走去。

村莊在霧海中甦醒,小鳥在空中啁啾、啼唱,鴨群耍着歡、拍着雙趐、嘎嘎地叫着去河裡覓食,早起的人們開始下地,那甩着尾巴的老黃牛也時不時地哞哞叫兩聲,乳白色的晨霧如同給他們披上了輕輕的薄紗,身影在人們的視野里若隱若現、朦朧而神秘。他們沿着蜿蜒、幽靜的山村小路,呼吸着清新、濕潤的空氣邊走邊談。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儘管兩人相處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但是,他們已有很多共同語言,就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了。他們談社會、談工作、談愛好,她知道了他的身世,他也知道她是去年中專畢業、參加工作的合同工,他們的交談坦誠而愉快,並時不時發出會心的笑聲,如夢如幻的晨霧漸漸地將他們的身影與人們的視線隔絕。

村頭菜園邊上有幾顆柿子樹,秋果與秋葉相映生輝,一陣晨風,那黃紅色葉片便似彩蝶一樣飄飄落地,只有那黃澄澄的柿子在枝頭上悠閒地打着鞦韆。柿樹旁的籬笆上,牽牛花艷紫靚麗。

他們走上山崗,梯田依山傍勢、層層而上。來到崗頂,晨霧迎風撲面,綿軟、清爽,露珠含笑在草葉上晶瑩剔透、顫顫如滴。路旁、溝坎,到處是星星點點的傲霜野菊,那小巧玲瓏的花兒,一叢叢、一簇簇,搖擺生姿、悠然綻放。野菊有頑強的生命力,只要有一點點水、一點點陽光,就能蓬勃生長,無拘無束、灑灑脫脫、開出一地的金黃。

花兒是顫動的心靈,女子心中充滿了溫馨、嚮往,欣賞的目光時不時向大春投來:他高高的個子,穿着樸實、卻魁梧挺拔,皮膚微黑卻相貌堂堂,那古銅色的臉上,始終蕩漾着坦誠、磊落、溫厚、善良的笑意,叫人心裡踏實,他為人正直樸實,敢愛敢恨,周身隱隱散發着堅韌與力量,是一位有膽識、有擔當的俠義好漢,和他在一起,心裡特放鬆、特踏實!晨霧輕撫、花草生香、微風撲面、空氣清新,她漸漸地沉默了,只覺心咚咚直跳,面頰緋紅,聽着露珠的滴落聲,她似乎聽到了隱秘的語言,卻找不到恰當的要說的話。無意中的四目相對,他發現了姑娘那仰慕的、愛戀的眼神,心不由得動了一下,臉也情不自禁地粲然一笑,可又迅速地低頭避開了。

人非草木,面對姑娘那傾慕、羞澀的笑臉,他怎能無動於衷呢?她苗條、靚麗,一派青春少女的清純與可愛,烏黑的頭髮紮成馬尾巴,發梢彎曲,自然而灑脫,笑起來,那雙歡樂的眼睛便眯成兩彎新月,腮上也綻出兩個若有若無的酒窩,與整潔的皓齒相映生輝,要多甜有多甜、要多美有多美!難得的是,她有文化、有責任心,一個弱女子在悍匪面前,不畏強暴,拚命捍衛群眾財產,他佩服、喜歡。但是,他馬上提醒自己,她是一位吃商品糧的公家人,儘管只是合同工,卻已向非農業人口邁出了一大步,自己只是一位農民,他們不般配,更重要的是,懲惡揚善、匡扶正義是男子漢的本分與責任,不可有居功邀賞之妄念。他本能地將燃起的激情藏匿了起來,態度保持平和、友善、從容、低調,施恩不圖報,只求她安好無虞!

在四目流轉的瞬間,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異樣,心一下子飛上了雲端,她感覺自己身輕如燕,如沐春風,全世界煥然一新,生活充滿了鳥語花香......她是一位被愛神之箭射中的人。

她期待他再主動一點,她喜歡他那柔和的男中音,喜歡他那自信、無畏的氣魄,喜歡他那光明磊落的舉止,喜歡他那穩重、踏實的性格。「有時間了,我還想再來你們村玩。」她燦爛地笑着說。「歡迎。」他送她一個禮貌、友好的微笑。「你也來信用社玩吧,好讓我領你這位大英雄下館子,痛痛快快地吃一頓,以答謝你在危難之時的拔刀相助!」邊說邊期盼地笑望着他。他憨厚一笑,避開了她那殷切的目光:「言重了,舉手之勞,我只是趕上了,這事誰碰上誰也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不管的。」他喜歡把事情往平淡里說。她更動容了,抿嘴笑笑,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這事對我來說可不一樣,你一定要來啊。」望一眼他那熱情的表情、灼熱、期盼的目光,他心不由衷地說:「我會的。」對於她的好意,他無法回絕。他覺得,剎那的心動不是愛,愛就要為她的前程作想,就要讓她的人生向上。做個一般朋友吧,讓她有時間冷一冷,靜一靜,認真思考這人生大事,他不願讓她成為報恩的犧牲品。

相伴的時間過得很快,不覺崎嶇的山路融進了平坦的馬車道。大春停下腳步說:「前邊的路很平,你騎上車子走吧。」語氣溫和,神態平靜,似一位剛柔並濟的大哥哥。女子一怔,看得出她意猶未盡、有點不知所措。理智使她很快恢復了平靜,微笑道:「謝謝你,和你在一起真高興。」邊說邊接過自行車騎上走了,把一點幸福的微笑留在她身後的空氣里。他目送她離去,心中不免惘然若失,正要離去,她卻突然回眸一笑:「再見。」他微笑着點頭,那異樣的微笑,含着感情的陽光再次現顯。其實,男女之間的情感,往往是越想壓抑,越易噴薄而出。不難看出,他們是被此吸引,互相欣賞,互生愛慕。

一輪黃絨絨的朝陽冉冉升起,映紅了草葉上的露珠。晨霧慢慢變得稀薄、透明,大自然的本真便漸漸地清晰、明澈了。[1]

作者簡介

吳艷芬,1947,1,30齣生於煙臺市,棲雫縣,豐粟村。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