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帽子的人(王延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拎着帽子的人》是中國當代作家王延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拎着帽子的人
我家後院的趙老四有個怪習慣,帽子不是戴在頭上,而是天天拎在手裡,春夏秋冬都是這樣。人們都管他叫拎着帽子的人。
村里人經常嘲笑趙老四,說他的心眼太小,蚊子的心都比他的心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趙老四總是對媳婦不放心,看得繃繃的緊嘎嘎的嚴。媳婦上山去挖菜,得有一個半百老太太跟着,不然就去不成;媳婦秋天山上撿莊稼,他死活不讓去,說是穀子垜里壞人多,竄出來就把她禍害了。媳婦如果是一條狗,他肯定找根繩子栓起來。可笑的是,媳婦晚間到外面上廁所,時間稍稍長一點,他就拿個手電筒跟出來,遠遠近近照一照。有時,還在天上晃幾下,怕是辦了壞事的那個人長了翅膀飛到天上去。
趙老四的東院,是李老五。李老五的老婆前幾年死了,光棍一個,就成了趙老四重點防範的對象。李老五知趣,不和他家有任何來往。趙老四仍然不放心,總是在兩家的界牆下撒一些草木灰,說是李老五一過來,就有腳印留在草木灰上。一次,李老五的一串腳印還真的留在了他家的院裡。趙老四氣沖沖地去找李老五論理,說你私自闖進了院子,安的啥心?李老五理直氣壯地說,我家的老母豬進了你家院子,我能不往回趕嗎!後來,李老五在這裡實在住不下去,就搬走了,換了周寡婦領着幾個姑娘來住。
趙老四的西院,住着他的一個叔伯二哥。他也不放心,有時也把一些草木灰撒在他二哥可能過來的地方。有一次,趙老四的二嫂穿着他二哥的鞋過來找鴨子,西牆下留下一行大腳印。趙老四懷疑他二哥什麼時候過來了,跟他二哥大吵了一架。
前院的高二豆經常當面奚落他,說你整天拎個王八帽子,隨時扣在自己的頭上,真是天大的能耐!趙老四一點也不生氣,心想,憑我後腦勺都長一雙眼睛,除非你們變成孫悟空,能把我媳婦弄到手。
趙老四的媳婦受不了這樣的侮辱和壓抑,跟他吵過,跟他鬧過,眼淚哭幹了,甚至拿根繩子要上吊。村裡的姐妹們都來勸她,說年輕輕的不能尋短見。趙老四媳婦多少次想到離婚,但總也下不了狠心,一是害怕名聲不好,二是想到三個孩子沒有媽怎麼行?
吵吵鬧鬧中過日子,媳婦對趙老四越來越不好了。
趙老四的衣服髒了,媳婦也不給洗;鞋子出了大窟窿,媳婦也假裝沒看見。飯菜涼了熱了,媳婦一律不管,吃飽吃不飽,連問都不問。更嚴重的是,晚上睡覺,媳婦睡到了炕梢,中間用三個孩子隔着。這樣過了一段時間,趙老四認為媳婦肯定是有外心了,不然不能把他乾巴起來嗎?他整天罵孩子打孩子,摔盤子摔碗,媳婦說了他幾句,他就把媳婦狠狠地揍了一頓。媳婦嗚嗚地哭,去找後院的劉大嫂。劉大嫂勸解她說,對這樣心眼細的男人,來冷的不行,應該想一點辦法,哄他甜他,他的心就是一塊冰,該用你的體溫把它捂成熱水才行。
媳婦信了劉大嫂的話,對趙老四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天天挨着趙老四睡覺,還給他捶肩揉背的。頓頓熱飯熱菜,有時,還給他煮兩個鹹鴨蛋吃。沒有想到,媳婦的這份熱情,倒把趙老四整警惕了。他反覆思考,反覆判斷,媳婦有外心是鐵板釘釘了,不然為什麼我把她揍得鼻青眼腫,反倒對我好起來了呢?找個茬口,趙老四把媳婦又打了一頓。
冷熱不吃,越軟越捏,媳婦真的是沒有活路了,堅決要跟趙老四散夥。趙老四要是不同意,就死給他看。一時間,滿村子人都在議論趙老四家的事情。
別看高二豆嘻嘻哈哈的,卻是個熱心腸的人,不能眼瞅着好端端的一個家弄出人命來。他到後院跟劉大嫂合計了半宿,終於想出了一個好辦法,教訓教訓這個拎着帽子的傢伙。
這一天中午,高二豆把趙老四請到了家裡,炒了兩個菜,還有一壺酒。捏起了酒盅,高二豆打開了話題。高二豆說,四哥,我今天請你來,想讓你把媳婦讓給我。趙老四急忙支起耳朵問,什麼什麼?高二豆說,我們倆已經好了多少年了。趙老四不說話,鐵青着臉。高二豆說,你怎麼還不信呢,你的那個兒子就是我的。趙老四的眼前一下子黑了,結結巴巴地問,說我的兒子是你的,有什麼根據呢?高二豆說,你那年到東山里拉木材一個多月,我天天住在你家,這個孩子就有了。趙老四把酒盅猛地往桌上一摔,說,你是瞎掰,我的媳婦給你,你的媳婦給誰?高二豆看了一眼他的媳婦,不緊不慢地說:這個娘們兒,我跟她過夠了,把她甩給光棍李老五了。趙老四乜斜着眼睛,瞟了高二豆媳婦一眼,高二豆的媳婦滿臉是藏不住的喜悅,看來真是喜鵲要另尋新枝了。
趙老四搖搖頭,攤出最後的底牌,看着高二豆的眼睛問,你說,我媳婦的身子有什麼記號?高二豆非常肯定地說,肚臍眼下邊三寸,有一個拳頭大的紅記。那紅記可好看了,像是一朵美麗的紅蓮花。聽完這句話,趙老四真的懵了,一口酒也喝不進去。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裡,他就問他的媳婦,這事到底有沒有?媳婦說,沒有那事,你能往死了打我嗎?你明天給了我手續,我後天就搬到高二豆家去住。趙老四的心,立刻掉到了冰窖里,他躺在炕上,蒙着被子大哭起來。
第二天晚上,劉大嫂來了,也是勸說趙老四把媳婦讓給高二豆的事,連兒子也給高二豆帶走。
趙老四當面罵了劉大嫂,說你怎麼能做這樣拆婚拆廟的損事呢?
劉大嫂說,這叫三家樂。你摘了王八帽子,乾淨;高二豆得到了心上人,滿足;李老五的光棍漢成了家,喜興。趙老四的嗓子眼裡像是噎住了什麼東西,一句話也沒有了。
那天晚上,趙老四一夜沒睡。翻來覆去的,他想通了:媳婦不管怎樣,有媳婦就是個家。兒子不管是誰的,現在管我叫爹。媳婦沒了,兒子丟了,我趙老四在人前還能抬起頭嗎?事到如此,我就認了。
第二天,趙老四讓媳婦殺了小雞,炒了四個菜,把高二豆劉大嫂還有幾個村中主事的人都請來了。趙老四舉着酒盅,眼淚汪汪地說,高二豆,你和我媳婦好就好吧,我也不管了。我們這個家,不散就行!
大家就是笑,誰也不說話。
趙老四的眼淚掉了下來,對高二豆說,我的兒子長得像我,不是你的。
趙老四的媳婦也在偷偷地笑。
高二豆和劉大嫂齊聲問,趙老四,今後還打你的媳婦嗎?
趙老四看了一眼自己的媳婦,說,只要她不離這個家門,找個祖宗板兒,供起來都行。
高二豆哈哈地笑了,我和你媳婦根本就啥事也沒有,那是耍你。
趙老四看了看自己的媳婦,囁喏地說,那,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肚皮上有塊紅記呢?
劉大嫂哈哈大笑說,他媳婦總和你媳婦到呼蘭河里去洗澡,什麼不知道?
趙老四一下興奮起來,大聲喊着,大家喝酒喝酒!
喝了那頓酒以後,趙老四的習慣就改了,帽子再也不是拿在手裡,而是天天戴在頭上。細心的人發現,趙老四的帽子是新的。[1]
作者簡介
王延忠,男,出生於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