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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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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生活》中国当代作家蒙昌荣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少年生活

小谢起动运菜卡车,陈大春和孟晓谋跟着进了驾驶室。

卡车缓缓行驶在羊肠公路上。卡车盛着佛村人的汗水,装着佛村人的喜悦,带着佛村人的收获又出发了……

路窄,车行慢速,小谢开着车,脑海里总是浮现佛村的一幕幕。他在比较江城郊区的农村和来时212国道的乡村,佛村不同的面貌,他总觉得这里一定和雇用自己的老板一一孟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很想找到答案。

卡车驶出了佛村,公路宽直了些,小谢不用紧张驾驶了。他便向晓谋和大春打听佛村的真实故事。孟晓谋和陈大春也就给小谢讲起了佛村的过去……

孟晓谋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出生在佛村(原名广福大队二生产队),头上有四个姐姐,大姐长他十八岁;已近天命之年的父母十分欢喜地带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年月集体生产种植,社员积极性不高,家家户户穷得一个样,更别说佛村这种贫瘠的地带了,季与季,年与年总是粮食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

但是,父母、姐姐们把好吃的都留给了孟晓谋,所以在童年缺衣少食的年头,他身体发育良好,比同龄伙伴身体都壮实。

陈大春是孟晓谋同院的隔壁邻居。他们同一年出生,陈大春是1966年3月,孟晓谋是1966年12月。从小到大他们像亲兄弟一般,无话不说,做事玩耍都在一起。

六岁那年秋天,广福大队小学招一年级新生,那时没有幼儿园,就直接上小学,陈大春、孟晓谋和邻院潘家的艳琳妹的家长都给他们报了名。

小学设在广福寺,解放后破除迷信,把寺庙的菩萨全部捣毁了。下殿中间是礼堂,两侧的供台用木窗隔成各40平米的两间教室;中间是天井,天井左边也有一间教室,右边是供销社设的代销店;上殿是大队办公室和大队的储备粮仓。这里便成了广福大队的政治文化中心。

广福寺除了偶有屋檐上的飞檐外,很难看出寺庙的原样,那些雕梁画柱已被密密麻麻大小不等的楷体毛主席语录所覆盖。

孟家是广福大队的独姓。上学时父亲给他取了名晓谋。孟晓谋的父亲孟前进(于1998年辞世)是位老实巴交标本式的农民,中共党员,没文化,对人和蔼热情,对晓谋家教礼仪很严格。因此孟晓谋自幼很懂事,有礼貌,很受邻里的喜欢。

陈大春和孟晓谋同去一年级上学,教一年级是本大队四生产队的一位女性肖宇老师,四十出头,一头短发下盖着圆圆的胖脸,额下嵌着一双刻薄的眼睛,上起课来粗声狂气;调皮的学生没少遭她打骂教育。她本不是教书科本出生,只是那时师源缺乏,她比其他人多识几个字,所以便成了大队民办教师。孟晓谋和陈大春在肖老师那里读到四年级,可一期比一期学生减少,由一年级的六十多人到四年级时剩下二十多人。

那时候正值"文化大革命"中期,读书不过是种过场,大队小学是一个摆设。每期课本单一而且不够用,三两个同学一套书。语文学了四川音调的拼音外,就学习毛主席语录,还有算术课(现在叫数学),音乐和美术没教材,也没这方面的老师,所以就没学过。

到了三年级,肖老师叫学生写批林批孔的批判稿,孟晓谋问肖老师,孔子是什么样的人,肖老师的解释与后来长大的孟晓谋了知的孔子,让孟晓谋啼笑皆非;歌送社会主义、歌送农业学大寨,是另一番新意,肖老师叫学生写农村新变化歌送党和社会主义,晓谋写的那次五月双抢劳动,实话写了饭吃不饱,劳动力气不足,遭肖老师批评,说晓谋没写出农村的新变化来。不切实际的政治运动强加给学校、学生,从头到尾学生没明白自己该学什么。动劳动课是每天的必修课,大队将学挍边的四方田、叉叉土划给小学校做试验田,老师布置每天到校一把草(作绿肥),把试验田种好;从春季播种、插秧到秋季的收割全由学生完成,按年级高低年龄段分做不同的农活,低年级的拨草、送秧,高年级的割禾、挑肥、挑粮。试验田收的粮全交到大队粮仓。农忙季节,全部停课,春种或秋收季节,小学老师组织学生轮流到生产队去务农,参加各种生产劳动。

孟晓谋到了小学五年级了,那时候实行"学制要缩短"快出人才的教育方针,小学学制就五年毕业。肖老师因学历有限,教学很吃力,所以把现有五年级的二十几名同学转给陈老师的复式班,所谓复式班,就是陈老师本来就教有三年级一个班,加上五年级后,陈老师就教两个班的课。

这样的教学模式及环境,老师授课时间有限,应该让学生学习和掌握的知识点严重不足,很多同学背着书包往返学校也只是把这段光阴稀里糊涂地度过了,好些同学就像简单的统计、异形体积的计算、简单的便条都不会做。在当时这学上得也太奇葩了。

陈大春读书成绩一直不好,经常遭老师的责骂,他读书有自卑的心理,到小学毕业没升上初中就辍学了,在家里做起了小农民。

农村,之所以和落后、愚昧、贫穷联系在一起,那时候家里子女多,父母忙于贫穷的生计,总有那种读书和干农活无关的愚昧思想,许多同学读与不读书就没那么重要了,所以导致那些年代的文盲半文盲之多。

孟晓谋读书成绩好些,他记忆力特好,自小学五年来虽学的知识单一,他能把各册的课文课倒背如流,在学校经常教同学领读课文,简单的测量计算及作文还行,有一次写"我的学校”获永兴公社同年级作文评比一等奖。他每期都能评上三好生,家里墙壁上贴了许多红色的奖状。

有老师的表扬和鼓励,晓谋很喜欢读书。在临小学毕业这期,广福小学调来一位师范专业毕业的莫老师,莫老师给他们上了几节语文课。莫老师讲课语气温和、气质优雅,深得同学们的尊重。记得莫老师给他们授的那一课是《毛主席给徐特立先生的一封信》,莫老师教同学书写信件的格式及自已要表达的内容;然后从课文的内容引申到中共工农红军长征的艰苦岁月,再讲到伟人对师长的尊敬之情……这一课是孟晓谋在小学里听得最深入最仔细的课,他体会到知识的多少教师们的差异。他的学习兴趣更浓了,经常到莫老师那里借《刘胡兰》、《十万个为什么》等课外书阅读。但莫老师接收了另外的班级,他们仍然在陈老师的复式班读到毕业。

有一次暑假里,晓谋的母亲和五姨带着他到邻村麵房去换麵,称了麦子,交了加工费,领回麵后。见院坝中一位盲先生正为邻村人算命,算过的人都说先生算得很准。母亲和五姨都算过了。五姨将晓谋的手递给盲先生,叫他给晓谋摸一下,盲先生仔细摸过孟晓谋的手后,说道:"依娃儿的手节纹路来看,以后是一双写字的手。"因为要付钱,就没再算下去了。

这次算命先生的预言给似懂非懂的孟晓谋的启发,觉得自己小学快毕业了,但字写得很差呀,更别说作文章了。看来还要努力读书,才能成为真正写字的手。

寒来暑往,春去秋到。五年小学光阴结束了。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恢复招生考试制度,推荐上学成为历史。孟晓谋在陈老师复式班里一共只有21个同学参加升初中考试,结果只有六人达到录取分数线,晓谋是广福分数最高分,被天生完小初中录取,其他分数低一些的五名同学被大队带帽初中录取。

陈老师在广福大队教书多年,已五十多岁了,他教过的学生绝大多数是留在了广福务农,走出广福的学生是极个别的聪明人。

秋天来了,干枯的树叶被仍没退去的炙热烤得焦黄,有的被秋风送往别处,有的则留在了树的根部。孟晓谋已是一位懵懂少年,农村的劳动生活,瘦长的小脸晒得微黑。他将告别小学生活,告别多数做起了小农民的同学,告别自已的童年。

这天清晨,晓谋起了个大早,换上干净的蓝布上衣,下穿了条短裤,用瓷盅备好中午的熟饭,背上干净的旧帆布书包,装好本子和笔,通知书放在蓝布上衣口袋里。吃过早饭,光着脚丫向永兴公社初中报名去。

步行十余里路后,来到完小,完小在街口,越过操场,跨上二十五步条石铺成的阶梯,走过礼堂,来到初中部教师办公室旁。

完小初中一年级只有2个班,晓谋分到一班,这个班除了分数高一些的村小同学外,其他多数同学是场镇学生,一共有68人,算是大班集体。

报名的队列排成很长,晓谋排在队伍中间,他个子矮小很不显眼,惟让同学们注目的是他那不合理的搭配穿着和光着的脚丫。队列前后还不认识的男女同学中,有的穿着运动套装或学生式的短衬衫,女同学则穿着艳丽的花长裙,没有不穿鞋的同学。穿着良好的同学始终对乡下来的同学投以藐视的目光,经常在晓谋身上上下扫射。这时低着头的孟晓谋脸上热浪不停地翻滚,被羞得不敢对视欢颜喜面的同学,讨厌的光脚丫无处可藏,又没有个熟识的同学,真是尴尬之极。

到了该孟晓谋报名了,他笨拙地从蓝布口袋里掏出通知书,仍是低头递给老师。"孟晓谋"。老师叫着他的名字,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老师,以后在学习和生活中有什么事尽管给我说"。孟晓谋被李老师甜畅的语音唤回了神。他正视着短发、戴着眼镜、上穿花格子衫的李老师,正以慈母一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孟晓谋听到李老师的话,用蚊子似的嗡声"要得"回答了李老师。注册完毕,交了学费,便去教室做清洁……

学校后勤处的老师因病未上班,食堂也就冷气无烟。到了中午放学时,晓谋他们只将带来的冷饭、咸菜就着吃,这样持续了三周后,才结束吃冷饭的日子,他们带上米或红苕用瓷盅置于大甄里蒸熟吃,每顿根据瓷盅的大小,壹分或贰分钱。菜当然仍是自带的咸菜。食堂也卖肉和其他小菜,小菜伍分钱1份,带了几片肥肉的壹角伍分1份。这些专门给不住学校的老师或工人、教师子女提供的。农村学生没有谁买菜吃。

随着"文化大革命"结束,似乎全国的形势就像阴转晴的天气。孟晓谋他们所学的教材由文革期间的两年制恢复了文革前的三年制初中。"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语录口号,装进了历史口袋。教育体制新的浪潮正在翻滚,其他方面的改革也风起云涌地向农村扩散。

虽然孟晓谋在广福小学升初中是最高分,但在初中学习中明显不及天生完小毕业的学生成绩,期中考试晓谋有一主科没及格,其他科也刚上及格线。不是自已没努力学习,而是基础差学习很费力。

有一天早晨,晓谋的母亲做好了早饭,叫晓谋吃了早些上学。他憋了很久的话对母亲说:"妈,我成绩不好,不想读书了,这样可以帮家里养牛挣点工分。"善良、慈爱的母亲虽没文化,穷人过日子都精打细算,母亲对晓谋说:"学费八块多钱,卖米都几十斤了,还是把这期读完吧”。

这天孟晓谋放晚学,吃过晚饭后,做完作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会是父母干瘪瘦弱、佝偻的身影;一会又想起算命先生的预言;一会又想起广福小学莫老师的话:要好好学习,长大后为祖国建设"四个现代化"。如果不继续读书,像父母一样,大字不识,那《十万个为什么》将成了什么也不知道。夜深了,他想起和谒可亲像慈母一样的班主任李老师,就鼓起勇气一一我要读下去。

的确,家里的穷境、母亲的话像针尖一样刺痛着孟晓谋的心。不能让父母的血汗钱一一学费不白搭,唯有就是努力学习,以优秀的成绩来报答父母。

自此,晓谋除正常课程外,把小学没学扎实的基础补学,不懂的就虚心请教同学或往李老师那里跑。通过晓谋十足的努力,本来接受力和反应力较好的晓谋成绩突飞猛进,到期末考试各科都在90分(100分制)以上,排年级第六名。这让李老师和同学刮目相看,老师的鼓励,同学的赞赏,孟晓谋学习的劲头更足了,不再有厌学的念头。

不知不觉,晓谋已是一位翩翩少年,瘦弱的身材,一米五左右的个头;比起班上家庭经济好的同学,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由于他的学习成绩现在一直在年级前几名,他不再为自已很不搭配的衣着害羞,同学们完全用友善和尊重的眼光看他。孟晓谋又找回了读书的自信。

孟晓谋在学校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刻苦学习;在校团支部学长的帮助下,他向团支部递交了入团申请书,初二上学期一次团课上,他被正式批准为共青团员,从此晓谋学习热情更热烈。

然而,父母老了,母亲身体不好,一直多病。刚上初中二年级时,他的最后的小姐姐出嫁了。年过六旬的父母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父亲一人下地挣工分,母亲养了集体一头牛挣点工分。一个壮劳动力一天的工分10分,经济价值就两角钱,家里经济收入十分拮据。母亲生病经常缺钱买药。晓谋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没上学的陈大春跟着大人下地干农活。春秋季节有时白天到水田里提泥鳅黄鳝,晚上就用籇子(捕泥鳅黄鳝工具,锥形,进口是倒靴,能进不能出)捉泥鳅黄鳝。每周逢场能卖上几元钱。别看那时的几元钱,鸡蛋才八分钱一个,大米二角多一斤,猪肉也就五六角钱一斤;一个木工或石工上门做一天的手工才一元多钱。大春除干农活外,有了另外挣钱的门道。

星期天,孟晓谋找到陈大春,跟他说了,自己也想去捉泥鳅黄鳝,但苦于编不起籇子。陈大春这天便没去坡地干活,拿来弯刀,砍了几根竹子,划好蔑条,手把手教晓谋编起籇子来。通过一天的努力,晚上还干了一会,编出了45只籇子。大春高兴地说:"这下我们有伴了,可以走得远些地方去安放。"

这天放晚学后,孟晓谋回到家把该做的挑水呀、拾柴呀,平常该做的家务活赶紧干完;然后他来到地坝边的肥沃地里,用小锄挖出蚯蚓,将蚯蚓用卵石砸碎做饵料,将籇子尾巴用稻草扎紧,将饵料敷在籇子进口里,装好一大背兜籇子。

陈大春早已忙活完安籇子的一切,他的籇子数量比晓谋的要多些,就用棕树叶子当绳子,将籇子串起来,用木棒挑着出门。

夜,静黑无月光的夜,星星怕冷似的躲进了云层。他们胸挂手电筒出门了。孟晓谋是第一次干这个活,黑暗中风吹动矮树,影子像鬼影一般吓人,令晓谋不寒而栗。靠近别的院子时,把手电筒灭了前行,以免给自己安的籇子带来不安全。

他们来到枣子沟后,准备从上面的水田往下安放。第一个籇子安放时陈大春给晓谋做示范,将田泥用右手刨籇子一半深的沟,左手将籇子平放沟里,尾端用稀泥埋上,进口要与田泥平行,安放好后,再在籇子旁边插上竹签做记号。孟晓谋掌握要领后,他们各走条线从上往下每隔一丈多远就安放一个。

当他们安到一半时,晓谋从上块田迈入下块田时,正好踩中了烂田(会陷人的位置),他努力挣扎,越动越往下陷,这时他的裤子和上衣都陷入泥水中,看来实在没办法了,他只好用电筒朝陈大春照来,并呼喊大春。陈大春赶过来说:"唉,你走进烂坑了,先别动,越动越陷。"大春一手抱住田坎上的大桑树,一手伸向晓谋,叫他抓住自已的手,费了好大一翻工夫,才把孟晓谋从烂坑里拉出来。孟晓谋下半身成了泥人。大春告诉他从另外一个方向安放。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艰难操作,终于安放完毕,这时晓谋的双腿软得不听使唤了。中午十二点钟在学校吃的一盅饭,到现在肚子早就叽里呱啦了。这时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和大春往家里赶。陈大春从事劳动早,熬黑的身体十分结实,做起事来比孟晓谋利嗦,不像孟晓谋弱不禁风的样子。

孟晓谋回到家,父母已吃过饭了,母亲将留给他的饭菜在锅里盖着,还热腾腾的,他狼吞虎咽,把两碗干饭和菜吃个精光。洗刷完毕后,赶紧完成当天的作业,当把第二天的功课预习后,已近半夜。

为了不影响孟晓谋上学,第二天凌晨,当公鸡将第三遍合唱结束,陈大春提着篓子喊晓谋去收籇子了。平常大春是黎明时分才出去的。孟晓谋听到大春的喊声,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穿好衣服,拿上手电,背上背兜,喊声:"爸关好门"。便和大家出门了。

深秋的凌晨,冷风飕飕,光着脚踩在地上冷极了,孟晓谋打了个寒颤。来到水田边,他们卷高裤子,踏入水田里,刺骨的寒冷向双腿袭来,孟晓谋咬紧牙,忍着刺骨的寒冷深一脚浅一脚向籇子的记号处迈去,一个、二个、三个……有的空白,有的光是泥鳅,有的泥鳅和黄鳝都有。不一会双脚和十指麻木了,失去灵活,过好阵才慢慢缓和过来。

天已微明,还剩下两块田的籇子没收完,这时晓谋感觉右腿上好痛,用手一摸,把他吓出冷汗,一条两手指大小的蚂蝗(水蛭)的吸盘已紧紧地咬住他的右腿,使劲将蚂蝗拉掉,咬口处血流不停。收完后,晓谋对大春说:"腿被蚂蝗咬了"。大春说:"安放籇子位置不要靠近水草,水草中蚂蝗很多,脚走要轻一点,水浪声大,蚂蝗就会跟着来"。

回到家,他们称了下各自的收获,陈大春有三斤多,孟晓谋才一斤多。孟晓谋赶紧把泥鳅黄鳝倒入备好的瓦缸里。吃罢早饭便匆匆向学校奔去。

那时是星期天逢场,永兴街上有贩子来收购泥鳅黄鳝,泥鳅每斤7到8分钱一斤,黄鳝1角5分左右一斤,一星期下来晓谋能卖上2元钱左右。

钱,对富裕人家来说,根本不是事;但对晓谋这些穷困家庭来说,实在是太干贵了,天上不掉,地上不生,年老父母的劳作换回的是点口粮,一年到头粮也不济,母亲买药、自已读书的花销,家里经常出现粮柜空空,钱包无钱的境况。

一次,他们来到观音沟安放,待第二天凌晨去收回时,发现籇子尾巴的谷草全脱落了,每只里面全是空的,记号也弄得东倒西歪,原来是被别人盗走了泥鳅黄鳝,这一晚全白忙活了。

还有一次,他们来到伍家湾安放,等第二天凌晨去收时,每一处的籇子都找不到了,就连籇子也被人盗走了。

因为能卖到钱,几次失利后,没有浇灭他们的信心。几天后,陈大春重振旗鼓,又编出几十只籇子;两周后晓谋也弄出三十多只。他们早晚又奔走在十里门外的水田里。

被盗事件发生后,他们选择离房子远一点的田块安放,时间选择在吃过晚饭后出去安放。有时安放完后,陈大春守着,等孟晓谋做完作业,带来厚衣服,再守一会,人都静完后,才回家睡觉。

早春和謩秋季节,他们的双脚双手冻得裂开口子,脚经常被贝壳划伤,口子里血珠直往外冒。他们就买来一种便宜的贝壳油涂一涂,润润皮肤。

如此一来,孟晓谋跟着陈大春安黄鳝泥鳅卖来的钱,可以交齐每期的学费外,结余的钱交给母亲,贴给家里其他开支。母亲看到晓谋双腿的血珠,心痛地叫他别去做了。可他看到自己辛苦付出能给家里带来收入,不再为学杂费或为母亲买药发愁,看到母亲难得舒展的笑容,他依然满怀豪情,乐此不疲照常夜晚跟着陈大春前往。

孟 晓谋觉得自己不再是小小少年,而是像父亲一样可保护母亲了。所以,他上学、干家务、安黄鳝泥鳅,长时间过着忙碌的日子。从此,他不再害怕黑夜的恐惧,不怕蚂蝗、水蛇的袭击,不再为跋田坎的累所难倒。这给小小年纪的晓谋练就了勤劳、朴实、勇敢、战胜各种困难的信心和勇气。

孟晓谋的母亲(陈兰英)默默不闻,典型的农村家庭主妇,穿着虽然补丁且旧,但十分干净整洁;她虽没文化,但明事理。经常教导晓谋:家穷、人贫,志不能穷;宁愿自己吃亏,千万不能占别人便宜。这些朴实的话,对孟晓谋人格品德的形成有很大影响,让他终身受益。

可是,早晨即使起得很早去收回籇子,但赶到十多里路的学校,经常晚课迟到,在班长记录的迟到中,孟晓谋迟到次数最多。

总说时间是公平的,可对穷孩子孟晓谋来说,白昼黑夜的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都十分珍贵。他渴望休息和足够的睡眠,可上苍并不因为他的贫穷而多舍时间于他。他十分羡慕放晚学后运场上同学们娇健的身影,更希望读一本课外书籍。这只是奢望,无法得到满足的愿望。

这天中午午饭后,其他同学已在教室午休了,晓谋正忙赶做作业。班主任李老师来到晓谋桌旁,叫他到办公室去一下。他立刻停下手中的笔,跟着李老师身后向办公室走去。李老师叫他坐自己对面的橙子,然后用右手抬了一下眼镜框架;孟晓谋并没有坐下去,而是站立在李老师办公桌的对面。李老师很温和地问晓谋:“为什么经常迟到?”这时孟晓谋红羞着脸,低着头,不好意思回答李老师;李老师又问:"睡懒觉了呢?"可孟晓谋那幼稚的自尊心作祟,班上同学有谁像他这样穿着破旧,手脚皮肤像烧炭的黑,如果让同学们知道自己晚上去安籇子,也许同学们会嘲笑自己过的窝囊;他想撒个圆满的谎来应付李老师。当他想到平时像慈母一样的李老师对自己的教导,又想起母亲对自己要做个诚实的人的教育。他微微抬起了头,用微弱的语音向李老师说:"李老师,您能为我保密吗?"听到这话,李老师先是一惊,接着问孟晓谋:"有啥给你保密的呢?""同学知道后,可能会笑话我的。"晓谋说道。李老师答应了晓谋的要求。这时晓谋如释重负地托出自己早读课迟到的原由:"家里经常为学杂费发愁,母亲长期身体不好,买药没钱,所以自己早晚只好去……"

自己的苦从不轻易向别人表达,说出自己的苦,别人会觉得你家特别无能才过这种辛酸日子;如果遭来无知的讥讽和白眼,更伤自己本需要温暖的心。

听完孟晓谋的回答,李老师眐住了。自己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看着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跟自己孩子比起来,似乎过着天壤之别的日子。生活的重担过早地落在了这个少年身上。是啊!没有完美的世界,哪有美好的生活农村一一这个与贫穷、苦难缠扎在一起的天地,这一切在李老师眼前这个孩子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李老师说:“孩子努力读书吧!知识会改变你的命运,冲出贫穷的牢笼。”李老师批评晓谋现在应以学习为重。"你们赶上好时代了,恢复高考后,不再是凭关系推荐上大学,只要考出好成绩来,到更高等学府深造,掌握更多的科学文化知识,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李老师对孟晓谋说道。

让李老师感到奇怪的是,孟晓谋总是耽误早读课时间,但他每次考试成绩还不错,都在校前几名,特别是晓谋作文写得好,经常是同学们学习的范文。接着李老师叫孟晓谋背英语单词、数学、物理定义、定理、公理等,晓谋都能背上来。当李老师问他是怎样学习的时,更让李老师吃惊了。他说:“我知道我早晨收了籇子再上学,要耽误早读课。其实我在上学路上在读、在背该强记的知识。"李老师沉默片刻,看着眼前头发粘黄,面瘦枯褐,休息不足,营养不良的孟晓谋,心疼地说:"孩子,努力读书吧,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1]

作者简介

蒙昌荣,男,重庆市合川人,中共党员,热爱文学。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