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回来了(彭卫锋)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妈妈,我回来了》是中国当代作家彭卫锋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妈妈,我回来了
我4岁的时候,从外面玩够了回来,多远,我就嚷嚷开了“妈妈,我回来了,我要喝水。妈妈把一小土碗温水递到我嘴边”慢点喝,别呛着”,边说边拍打着我身上的尘土,拿去我挂在衣服上的杂草和树叶。妈妈乌黑的齐肩短发被风飘起,飘成我仰望的岁月。
我八岁的时候,放学回家,一进家门,还没有放下书包:“妈妈,我回来了,肚子好饿”。妈妈就像一个魔术师,把几颗豌豆,胡豆或者花生,放在我摊开的手心里。并会悄悄地附在我耳边“藏好,别让你哥姐看到。”软软的耳语,暖暖的,痒痒的,如漏过时间树叶的阳光贴在了我睁大的眼睛里。
我13岁的时候,开始在外地读书,每逢周六,天黑下来还没见到我的身影,妈妈就会站在山嘴上拉大嗓门,对着黑沉沉的夜:四妹,四妹,四妹回来没有?黑夜里,我只要听到妈妈的呼唤,定会立刻:妈妈,我回来了。并加快脚步朝妈妈的方向奔去。我回家的路上,有大片大片的坟地,妈妈说如果听到她的喊声,鬼就会躲得远远的,我就不会害怕。妈妈的呼唤,在光阴的土地上生长着,以一种清晰的方式,流淌在我奔腾的血液里。
我15岁时候,会一脚把阻挡我的小石子踢飞,一声不响地回家,瓮声瓮气地给从灶间闪出身子的妈妈说:妈妈,我回来了。妈妈边在蓝色棉布的围裙上擦手,边问:你吃晚饭没有?喝不喝水?我不耐烦地回答,吃过了,不想喝。考试的压力,青春的来临,让我懒得好声说话。妈妈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摇摇头,叹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妈妈知道,等待,是一朵丰腴的红木棉。
我17岁的时候,回家路上得知爸爸突然去逝的噩耗。在见到妈妈的那一瞬间,我哭喊着说“妈妈,我回来了,我,回来晚了。”妈妈把我搂在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惜没能看上你爸爸最后一眼。我看到妈妈前排的衣襟湿湿地,仿佛,一夜之间,头上多了好多白发,老去了好多岁,那年的妈妈,才刚满过50岁。从此以后,我常见妈妈一个人发呆地望着墙上爸爸的黑白照片。妈妈望照片的剪影,成了裸露在时间里的雕像,在我的回忆里闪着亮光。
我18岁的时候,拖着极度虚弱的身体从外地回家,“妈妈,我回来了。”,我用弱弱的声音说道。妈妈看着我苍白的脸和歪歪倒倒的身体,立刻丢下肩上的担子,一双粗糙的手抚过我的脸:四妹,出什么事了?病了?走,先跟妈回家。于是妈妈到处借账,带着我四处求医,最终寻得一剂秘方,才给了我延续的生命。妈妈的手,如一枚被爱孵暖的叶子,染绿了我一湖的秋水。
我27岁的那年,从打工的省城回到老家,迟疑地敲门“妈妈,我回来了”。妈妈拉开门的瞬间,笑容就绽放在了她折子的脸上。又很快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投向我身后笑眯眯的男友。得到妈妈的应允后,我和男友在那年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婚礼上的我,流下了泪。妈妈,你一定懂得,那脸庞上滑过的泪珠,是为你而落的。
37岁那年,当我喊着“妈妈,我回来了。”,儿子喊着“外婆,我回来了”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欣喜“四妹回来了,我的乖孙回来了,好好好,快进来。”吹拂桃花的风,吹开了我们的脸颊,妈妈的声音穿行在岁月的风里,在一粒微尘上雕刻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如今,我的乳名依然还暖在妈妈的手心,我的身体却还在他乡漂泊。可是无论我走在哪里,只要妈妈一伸手,就能清晰抓住我的根须。而我的回忆将顺着这些粗粝的脉络,在妈妈注视的目光中又回到最初。
如今,一把旧木梳子依然静静地躺在妈妈床头柜上,从我记事起,妈妈都是用它来梳理头发,她曾经是那样的年轻美丽。她从梳子上摘下脱落的少许头发,把它们在食指上缠绕成一个个小圈,然后取下这些小圈,捏成一团,再拔出一根头发丝把这团捆绑好,塞进土墙的缝隙里。
如今,妈妈眼角的的条条皱纹,已经是一把张开的小折扇。妈妈的头发已经全白,无论走到哪里,总是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挪动着脚步。在阳台上站立一小会,再吃力地挪回房间。妈妈常年躺在床上或沙发上,对着电视自言自语,还给我们几姊妹讲着一些莫名的故事。医生说妈妈得了严重的忧郁症,间歇性精神病,还有各种老年并发症。因此,我怕,真怕有一天回到家来,哽咽着喊“妈妈,我回……回来了”时,没有回应,只有呜呜响的风,和着潸然流下的泪。
现在,我的儿子每次回家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也总是“妈妈,我回来了”。我微笑着接过他手上的东西,也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
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妈妈的女儿,也是儿子叫着妈妈的人。脚印的一生有些孤单,它在行走中等待第一缕晨光,又送走最后一丝晚霞。[1]
作者简介
彭卫锋,女,大学文化,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