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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脈(柏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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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脈
圖片來自創意悠悠花園

《地脈》中國當代作家柏峰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地脈

洛河莽莽撞撞穿行在陝北黃土高原的溝溝壑壑,一路逶迤進入關中平原,到了東山腳下性情早就磨柔軟了,猶如徐志摩筆下的「不勝嬌羞」的女人,低眉順眼,秋波蕩漾,河面開闊,水靜得像一塊碧色的玉翠,時而有鳥撲棱着麻灰的翅膀掠過,箭一樣消失在岸邊的雜樹林子。

地處溝壑之上的村里缺水,不是沒有水,而是水在地下,在地下七八十米深處的岩層里。祖祖輩輩吃井水,不容易,用鐵和帶了彎弧桑樹枝做成的軲轆,老麻擰成了繩索,生生地把清涼透徹的水從地心裡一桶一桶絞上來,不過,水卻甜洌異樣。村里地面廣,平平整整連個埝楞也看不見,若是遇上幾場透雨,大地一片墨綠,青紗連天。

村里人想把洛河裡那塊玉翠剪裁下來一片,鋪展在村里村外的土地上,讓人活得更壯實,讓莊稼長得更歡暢——哎呀,這是個美好的夢想!這夢想了不知道多少輩了,多少輩想了也是白想,白想也就不想了。偏偏表哥還在想,從跟着大姑使出吃奶的勁兒搬軲轆絞水時就想,想呀想,一想就想了十幾年,若是曲了手指計算日子,呵呵,得半碗豆子了……

林子裡的鳥長大了,口角便退掉一圈軟黃。男人嘛,也在長,長得胡茬子硬了,揭下來能刷洗閨女媳婦們一針一線納的粗布鞋——表哥呢,還未等胡茬子長硬實,高小就畢了業。畢業了的高小生,捲起鋪蓋回了家——大姑獨撐着家,表哥是老大,老大就是家裡的頂樑柱。大姑原本想讓表哥繼續讀書,表哥說什麼也不答應。有心氣的表哥,放下墨水筆就操起了鐵頭,他呀,一片錦繡要施展在土地里。風也刮,雨也淋,土裡鑽土裡長,表哥就成了悶頭走路不言不語心裡拿得住事的村里當家人。當家人不是悶葫蘆,當家人心事重啊!

剛一入夏,天幹得冒煙,整個村里鬧起了水荒,僅有的幾眼老井快乾枯了,刮底子絞上來儘是稠黃泥——唉呀,村里幾百戶人家要吃水,地里的莊稼盼下雨,水!水!水就是人和莊稼的生命液汁呀!

這水呀,熬煎人!聚在老槐樹下擰着眉頭的莊稼漢們,圪蹴的,站立的,半彎腰的,斜膀子的,抽旱煙袋的,捲紙煙的,還有那些茁實的婆娘,羞澀的姑娘,都把眼光齊刷刷盯着表哥。表哥呢,手裡的穀草捻成粉,簌簌落在腳面上。

接連幾天,表哥直在東山上轉,轉呀傳,眼神就落在粼光閃爍的洛河灣。洛河灣,恰在東山腳下,水深浪平,是理想的抽水站選址。若是真能建好抽水站,哈呀,村里人祖輩的夢想就成了真——表哥猶如大戰前夕的大將軍,仿佛看見了勝利的旌旗在飄揚,窩屈了好久終於長吐一口氣,奧呵呵一聲吼叫,瀟灑扭身就回了村。

天剛麻麻亮,掛在老槐樹上的鐵鈡咣咣響了,震得地皮顫顫的。表哥站在青石碾盤上,面對總鄉親,撂了一句話:「不信龍王不給水,拿起傢伙,借水!」——說完,跺了一下腳,跺得老槐樹嗡嗡地響。

村里沸騰了。沸騰的村里家裡家外,一個心眼修水站!

修水站,不是一句話,需要硬扎扎的票子呀——路在何處?思謀好了的表哥換一身漿洗過的褂子,扯開大步大路走。縣長在喇叭里說要大力修水利,那就端直找縣長。有了政府支持,沒有踩不出的路,何況,縣長曾經藏在村裡的地窖里,躲過了造反派的大搜捕,不能死活不管吧?

主意拿定了,表哥便趁早去了縣城。

城門前的塵埃尚未落定,表哥就已經站在縣長辦公室門前了。縣長哈哈一笑,答應了表哥的要求,二話不說便請水利專家攜了測量儀器,跟隨表哥進了村。水利專家背着儀器在東山上溝溝壑壑里轉了好些日子,鬍子就像張翼德。臨了,扔下一句話:「行。事太硬!」表哥聽了,穩穩站起來,道:「硬就硬,咱就硬着干!」

「欲與天公試比高,破山開渠建江南」——表哥把這兩句豪邁語鑿在進山口的崖頭上,太陽閃着金黃色的光,金黃色的光里走動着一群群義不反顧勇往直前雕像一般的人……

鐵與火,響霹靂,

風兼雨,貫長虹!

表哥和村裡的一幫老少爺們安營紮寨,硬是要在亘古未開墾的山崖上開鑿一個好夢想……

村里不缺是勞力,急缺的是資金!

吉普濺着泥漿早把工地碾出無數道深深的轍,縣長雙手合圍面向熱火朝天的地方喊:「地方,頂住,我去化緣。」——縣長高叫着他贈表哥的綽號,話音未落,吉普拉着縣長消失在鬱鬱蔥蔥莊稼地里的土路上……

表哥靠着老槐樹一聲不吭心裡卻計算——天爺呀,這咋就得這麼多的錢!

大姑扭着半大的小腳,搖晃晃提一籃子雞蛋,輕輕放在老槐樹底下的青石碾盤上,二表姐獨輪車推着新木板吱吱扭扭跟在身後也來了,村東的,村西的,村南的,村北的,走着的,拐着的,昂首挺胸的,彎腰背手的……表哥還沒回過神,老槐樹底下熱鬧成農貿市場了……村里幾百戶人家,砸鍋賣鐵豁上了!

表哥眼睛噙不住淚珠一串一串砸在滾燙的熱土裡,立刻濺出一串一串的煙……

寧叫打死牛,不叫擱住車。

工地照樣熱火朝天……

轉眼間,就到了七月。剛才還是藍藍的天上白雲飛,忽然,一聲焦雷響,箭杆子白雨大珠小珠落玉盤,霎時,迷茫一片看不見。這時候,縣長的吉普陷進了洛河灘,說話間,卻見幾頭犍牛撒開蹄子衝過來,斷喝一聲天地動,吉普就像大蘿蔔拔出泥,直樂得縣長打躬作揖就差沒磕頭,返身一把拽住個牛尾巴就奔了工地……

說也怪,這雨來得急也走得快。烏雲散去,太陽便又火辣辣。

表哥正抹汗水撅屁股攪拌水泥,水泥金貴呢,這石頭磨碎的東西那麼一點就能頂好大一堆閃着金亮粒粒飽滿的麥。縣長人瘦骨輕剎不住閘,一頭撞在表哥泛着釉光掉着黑渣的身上,嘴裡的話一下子就吐出來:「地方,弄下了,弄下了!」表哥扶正了縣長,縣長喘勻了氣,才一字一板字正腔圓道:「工程的錢到位了!」

表哥聽此話,忽然撒起歡來,一把抱緊縣長就往天上拋,縣長就像乘了船兒祥雲冉冉飄呀飄,祥雲下邊是同樣泛着釉光掉着黑渣千百個表哥一樣的人千百雙粗壯的胳膊托着他。縣長激動了,三天不吃飯還嚷嚷一點也不餓,連身泡在工地上,裹在身上的沙漿敲下來活脫脫一個泥塑的他……

東山最兇險的是死人溝,且不說黑洞洞一眼看不底,夜晚磷光點點如同「鬼火」閃,大白天也覺冷森森不敢靠近繞道走——引水工程必須穿越此溝才能一線橫過直奔山頂彩虹落平川——怎麼辦?看看村里這些平日大大咧咧的漢子們一個一個耷拉着頭向後縮。表哥點將不成,扯過一盤粗繩索,三兩下緊纏腰間,順手撈了把鐵頭,奮身下深溝——此時機,忽然溝底幾聲炸雷卷上來,大家三魂六魄錯了位,卻見大嫂揚手再向溝底扔進裹紅紙皮威力無比的「平地雷」,呵,這招靈,幾道道繩索追表哥……

春去秋來,秋去春來,

一條巨龍揚眉吐氣出深山。

那天,表哥搬下幾穗青綠包穀,上縣城看縣長。縣長早就不要吉普伺候了,教了一輩子書的中學教師老伴,午後薄涼,推着輪椅,扶縣長坐端正,沿着黃葉飄落的社區小道,慢慢地走,呵呵地笑……

四爺早年間曾在村里教過幾天私塾,因穿不慣硬領子,便自動辭職,不再操弄「傳道授業解惑」的營生,卻沒有忘記每日誦讀聖賢,也慣常把詩經離騷一併誦讀,這不,眼看見這千萬年流過東山腳下的洛河水,浩浩蕩蕩流進了村里,流進了村前村後乃至周邊的村落土地里,心花怒放,不由得吟道:「洛河兮滔滔水,揚清波兮降甘霖,灌良田兮惠嘉禾,地脈旺兮戶戶小康,葵藿仰兮旭日萬丈!」表哥把這幾句話,刻在石頭上,栽立在老槐樹旁邊,又請人恭筆寫了裱糊好,攜帶大嫂,敬贈了縣長。縣長笑着接過來端詳,不小心把眼睛里的淚水正正地滴在「地脈」上,紙面頓時一朵繽紛的花盛開…… [1]

作者簡介

柏峰,男,陝西蒲城人。陝西省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