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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夫「姜技術員」(李景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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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夫「姜技術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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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夫「姜技術員」》中國當代作家李景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四姐夫「姜技術員」

岳母生了五個閨女,二閨女不幸夭折,其排行沒變,一直給她留着位置,剩下四個閨女相繼成家了。在我們四個連襟中我最小,我和四姐夫關係甚密,原因是我倆歲數相仿,他只比我大三歲,我倆親如兄弟。

六十年代,他於農機學校畢業,便分配至向陽公社農機管理站,負責管機油,人稱「姜技術員」。其實,也沒啥技術,放油有計量表,到量了自動關閉,再說,在農機校學的那點知識長期不用也都就飯吃了。他也知道自己半斤八兩,人家叫他姜技術員,把他美夠嗆。他最大的長處善於交際,肯於助人,出手大方,到處都有朋友。

他參加工作後,已經到了結婚的年齡,經別人介紹,和四姐相識了。那時,恰逢「全國山河一片紅」,政治火藥味正濃。四姐家在泰山屯,小學四年文化,十八歲入黨,是百合大隊婦女主任。此前,曾在城裡醬菜廠當過臨時工,還在國營飯店當過服務員,一心想嫁到城裡,卻始終沒有機緣。

與姜技術員相識後,四姐上他家串門,偏趕上雪花飄落,他家在姜家圍子,距離泰山屯八里地。四姐梳着兩條短辮,用黑頭繩扎着,頭上圍着銀灰色長毛巾(那時村姑多半都扎三角形的或紅或綠的頭巾),穿着藍棉猴(連着帽子的那種大半截棉大衣),腳蹬從商店買的膠底黑趟絨面鑲黑皮牙子繫鞋帶的高腰棉鞋,手上戴着黃布棉手悶子(大拇手指一個筒,其餘四個手指一個筒),這身打扮在那個年代算是挺時尚的了。姜技術員用自行車馱着她,倒也沒費多長時間。

一進他家,嗬,溫暖如春。屋地中間有個用鐵桶焊的爐子,裡面燒着木柈子,火苗嗚嗚響,半截爐筒子都燒紅了。家人、村鄰擠滿一屋子,鬧鬧哄哄的,比外面大喇叭里歡呼「最新指示」發表還熱鬧。侄子們呼哧帶喘地跑回來,把在公社革委會大院撿到的未曾燃着的鞭炮在院裡燃放,噼噼啪啪,嚇得雞飛狗跳,鴨跩鵝顛,引來不少孩子們在窗外嘰嘰喳喳,像樹上的麻雀那般快活。

四姐到他家得知,姜技術員三歲時媽就去世了,爹把他養大。這一家人有老爹、大哥、大嫂和侄子侄女們,還有個跑腿子二哥。四姐並不嫌他家人多,反而對這一家人親親熱熱挺羨慕。

他家還偷偷地超標飼養了雞鴨鵝,四姐臨走時大嫂往她兜里揣了許多煮好的鹹鴨蛋、咸鵝蛋。那個年月,農戶飼養雞鴨鵝不許超標,超標就割「資本主義尾巴」。姜技術員人緣好,負責「割尾巴」的睜一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因此,他家的雞鴨鵝格外多,滿院滿眼的雲朵,感覺像在雲霧之中。

四姐和姜技術員相處,發現他對老人挺孝順,哥兄弟之間處得格外融洽,為人誠實,還有工資(儘管不多),這在鄉下屬於鳳毛麟角。於是,婚姻關係就定下了。在那個特殊年代,社會上把青年男女在一起談情說愛視為「小資產階級」的行為,所以,他倆沒壓過馬路,也沒一起看過電影,男女雙方互相到對方家串個門就完事。

不久,姜技術員到四姐家串門,天嘎巴嘎巴冷。他頭戴嶄新的棕色剪絨平頂皮帽子,身穿單位發的帶棕色剪絨毛領的半截黑棉大衣,藍單褲罩着舊棉褲,腳蹬鋥亮的黑皮靴,手上戴着雪白的線手套(裡面套着絨手套),自行車把上掛着四包點心。

他進屋便看見未來的岳母慈眉善目,盤腿坐在炕上守着火盆,叼着旱煙袋吧嗒吧嗒抽煙,就感覺特別親切,沒媽孩子的酸楚立刻湧上心頭。這家人就是老媽領着一個老兒子、兩個閨女過日子(其餘兩個兒子、兩個閨女都已結婚了),老兒子比他小兩歲,老閨女比他小五歲,都是生產隊社員,沒有外進項,家徒四壁,牆上掛一層白霜,取暖僅靠炕上的泥火盆,裡面盛着多半盆未燃盡的草木灰,熱量極其有限,為了省柴禾火炕不敢多燒,只有牆上貼着毛主席穿軍裝的彩色像給屋裡增添了暖色。

吃晚飯時,他脫下皮靴上炕,把皮靴拎起來放至炕邊的小矮板凳上,他對自己的皮靴特愛護,天天打鞋油,然後用專用布反覆擦,讓皮靴鋥明瓦亮的。五個人圍着炕桌吃特意招待未來姑爺精心做的幾樣農家飯菜,還燙了一壺燒酒,家裡唯一的比姜技術員小兩歲的男子漢陪着喝酒。他是個實誠人,也不推說不會喝,端起酒杯就「嗞嘍」一口。岳母借着微弱的煤油燈光發現他棉褲腿處臃腫,而小腿到膝蓋卻很單薄,伸手摸摸才知道棉花都堆積到褲腿腳了,往上是兩層單薄布絲罩着。吃完飯岳母沒讓他走,說他棉褲不抗風,怕凍着。

第二天早上,岳母掏出腰裡的手絹包,小心翼翼地打開,拿出幾張紙幣和布票交給老閨女英子,讓她上供銷社買棉布和棉花。他攔住英子,連忙掏自己上衣口袋,掏了半天紅着臉說,兜里沒帶錢。英子為他打圓場說,那好辦,等你倆結了婚,加倍還,沖他扮個鬼臉跑了出去。

棉布和棉花買回來了,娘仨在炕上借着太陽光給他縫製新棉褲。當他穿上暖暖和和的新棉褲時,眼淚差點掉下來,連叫了幾聲「大娘」,再也說不出話來。

英子瞪了他一眼說,「四姐夫啊,」——叫得這個脆生——「你倆都快結婚了,咋還不改口呢?」

「改,必須的。」

「你能現在改口麼?」

「現……現在?」

「對呀,早改晚不改嘛。敢嗎?」

「那有啥不敢的。」

「那你快叫媽呀!」

「媽——」

一聲「媽」喊出了口,沒媽的孩子忍不住淚花淌了下來。

結婚後,四姐夫把岳母當親媽,單位分點啥好吃的東西,都給岳母家送來一半。逢年過節,買東西都是雙份,他家有啥岳母家就有啥。

幾年後,我和英子結婚了。岳母在我家小住時,他來看望。岳母滿口牙都掉光了,聽說鑲滿口牙得花30塊錢,他順兜里掏出所有的錢,一數二十元,全交給了岳母,那時候他月薪才28元。我掏出僅有的5元,在場的大舅掏出5元,湊夠了錢,岳母把牙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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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景寬,生於1969年4月,四川省綿陽市作家協會理事。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