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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体书势

四体书势

《四体书势》是存世最早和比较可靠的重要书法理论之一,有很高的史料价值。有关当时的各种书体、书史的演变,以及一些书法家代表的情况资料,大都赖此书得以保存。《四体书势》中,分为:古文、篆书、隶书、草书,并为四种书体论述其起源和一些遗事,加以对其进行评论。其篆书的势赞记,为蔡邕撰写;草书的势赞记为崔瑗撰写;而古文字的势赞和隶书的势赞为卫恒自己撰写。这四种势赞朴茂古雅,工力悉敌,可称其杰出的构成。

概述

《四体书势》一卷,是卫恒的书法理论著作,原文收入《晋书·卫恒传》。

《四体书势》一文,探讨了汉字的构成、字形字体的演变,并对西晋以前的书法家进行了评论,指出他们在书法方面的得失。这篇文章,可以说是对西晋以前的书法史的总结,也是我国书法理论的重要文献。

作者简介

卫恒(?-291),西晋书法家,字巨山,河东安邑(今山西省夏县)人。

卫恒书法少辟司空齐王府,转太子舍人、尚书郎、秘书丞,太子庶子、黄门郎。惠帝时为贾后等所杀。他出生在一个书法世家,祖卫觊、父卫瓘、侄女卫铄都是著名书法家。家庭的教育和陶冶,使卫恒从小就喜欢书法。他任官之后,又主要从事于秘书性质的事务,长期抄写文书,所以,练就了一手漂亮的草书和隶书。明代陶宗仪《书史会要》说他:善草、章草、隶、散隶等书体,但见于世的,多是他的草书。唐李嗣真《书后品》称他的书法纵任轻巧,流转风媚,刚健有余,便媚详雅。北宋《淳化阁帖》卷二收有他草书二行。卫恒生活在西晋统治者内部矛盾不断激化的时期,在统治阶级互相残杀的“八王之乱”中,他和一家都死于这场斗争,他的书法墨迹也早已荡然无从。“八王之乱”后,他得到平反,赐其谥号为“兰陵贞世子”,肯定了他在书法艺术上的贡献。

书籍简介

《四体书势》是一部书法体制论著,又名《四体书传并书势》,全书共有一卷。

《四体书势》录自《晋书,卫恒传》。四体为:一、古文,二、篆书,三、隶书,四、草书。每体一论,各叙其起源,及名家遗事,分析名作,并各系之以赞语。其关于“古文”沿革之论述日:“自黄帝至三代,其文不改。及秦用篆书,焚烧先典,而古文绝矣。汉武帝时鲁恭王坏孔子宅,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时人已不复知有古文,谓之科斗书。汉世秘藏,希有见之。魏初传古文者,出于邯郸淳,恒祖敬侯写淳《尚书》,后以示淳,而淳不别。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经,转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作者以为,文字之始于“沮诵、仓颉者,始作书契以代结绳,盖睹鸟迹以兴思也”。其后遂滋,称为六义。即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假借等,从而概述了汉字的起源。其阐述“篆书”之源流曰:“昔周宣王时史籀始着大篆十五篇,或与古同,或与古异,世谓之籀书者也。及平王东迁,诸侯力政,家殊国异,而文字乖形。

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损益之,奏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又概述了“自秦坏古,文有八体”(大篆、小篆、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和“王莽时,使司空甄丰校文字部,改定古文,复有六书”(古文、奇字、篆书、佐书<即隶书>、缪篆、鸟书),以及“汉祭酒许慎撰《说文》,用篆书为正,以为体例,最新,可得而论也”等。至于“篆法”则云:“秦时李斯号为工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

又逐一分析其师承及延伸,曰:“汉建初中,扶风曹喜善篆:少异于斯,而亦称善。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也。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汉末又有蔡邕为侍中、中郎将,善篆,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闲理不如淳也。”其概述“隶书”之形成曰:“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人佐,曰隶字。汉因用之,独符玺、幡信、题署用篆。隶书者,篆之捷也”。其叙述“草书”之源流曰:“汉兴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时,齐相杜度,号称善作。后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杀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转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先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墨。下笔必楷则,常曰:‘匆匆不暇草书’,寸纸不见遗,至今世尤宝其书,韦仲将谓之‘草圣’。”

作品是对许慎《说文解字·序》的具体阐发,每论一体,总先引许说,其后又从书法的角度逐渐展开,一一分析品第,文末又均以辞赋短韵赞之。《篆势》赞记为蔡邕作,《草势》赞指为崔瑗作。古文《字势》赞及《隶势》赞可能出自作者本人之手。但张怀璀认为《隶势》赞系蔡邕所作,而徐坚《初学记》则以为钟繇所作。四赞朴茂古雅,工力悉敌,可称杰构。作品由“六义”到“六书”等概念的提出,既反映了儒家传统文字观念的局限,也开创了早期书学品评理论的先河,同时又标志著书学从文字学的附庸而逐渐趋向独立。它是我国书学史上并不多见的一部专门论述、品析各种书体的著作,也是早期书学理论成熟过程中的代表作品之一。

版本

传世有《书苑菁华》本、《说郛》本和《佩文斋画谱》本等,流传较广的是上海书画出版社的《历代书法论文选》本。

原文

昔在黄帝,创制造物。有沮诵、仓颉者,始作书契以代结绳,盖睹鸟迹以兴思也。因而遂滋,则谓之字,有六义焉。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声,江河是也; 四曰会意,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长是也。夫指事者,在上为上,在下为下。象形者,日满月亏,象其形也。形声者,以类为形,配以声也。会意者,以戈为武,人言为信是也。转注者,以老为寿考也。假借者,数言同字,其声虽异,文意一也。

魏初传古文者出于邯郸淳,恒祖敬侯写淳《尚书》,后以示淳而淳不别。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经,转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太康元年,汲县人盗发魏襄王冢,得策书十馀万言,按敬侯所书,犹有仿佛。古书亦有数种,其一卷论楚事者最为工妙,恒窃悦之,故竭愚思以赞其美,愧不足以厕前贤之作,冀以存古人之象焉。古无别名,谓之《字势》云。

黄帝之史,沮诵仓颉,眺彼鸟迹,始作书契。纪纲万事,垂法立制,帝典用宣,质文着世。爰暨暴秦,滔天作戾,大道既泯,古文亦灭。魏文好古,世传丘坟,历代莫发,真伪靡分。大晋开元,弘道敷训,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其文乃耀,粲矣其章,因声会意,类物有方。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云委蛇而上布,星离离以舒光。禾苯□以垂颖,山嵯峨而连冈;虫跂跂其若动,鸟飞飞而未扬。观其措笔缀墨,用心精专,势和体均,发止无间。或守正循检,矩折规旋;或方圆靡则,因事制权。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矫然突出,若龙腾于川;渺尔下颓,若雨坠于天。或引笔奋力,若鸿鹄高飞,邈邈翩翩;或纵肆婀娜,若流苏悬羽,靡靡绵绵。是故远而望之,若翔风厉水,清波漪涟;就而察之,有若自然。信黄唐之遗迹,为六艺之范先,籀篆盖其子孙,隶草乃其曾玄。睹物象以致思,非言辞之所宣。

昔周宣王时史籀始着大篆十五篇,或与古同,或与古异,世谓之籀书也。及平王东迁,诸侯立政,家殊国异,而文字乖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承相李斯乃损益之,奏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政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或曰下杜人程邈为衙吏,得罪始皇,幽系云阳十年,从狱中改大篆,少者增益,多者损减,方者使圆,圆者使方。奏之始皇,始皇善之,出为御史,使定书。或曰邈定乃隶字也。

自秦坏古,文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王莽时,使司空甄酆校文字部,改定古文,复有六书:一曰古文,即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即秦篆书也;四曰佐书,即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书,所以书幡信也。及汉祭酒许慎撰《说文》,用篆书为正,以为体例,最新,可得而论也。秦时李斯号为工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汉建初中,扶风曹喜善篆,少异于斯,而亦称善。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

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中郎将,善篆,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闲理不如淳也。邕作《篆势》云:字画之始,因于鸟迹。苍颉循圣,作则制文。体有六篆,要妙入神。或象龟文,或比龙鳞。纡体效尾,长翅短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棼缊。扬波振激,鹰跱鸟震。延颈协翼,势似凌云。或轻举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露缘丝,凝垂下端。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杳杪邪趣,不方不圆。若行若飞,蚑蚑□□。远而望之,若鸿鹄群游,络绎迁延。迫而视之,湍漈不可得见,指㧑不可胜原。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隙间。般倕揖让而辞巧,籀诵拱手而韬翰。处篇籍之首目,粲粲彬彬其可观。□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闲。嘉文德之弘蕴,懿作者之莫刊。思字体之俯仰,举大略而论旃。

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人佐书,曰隶字。汉因用之,独符玺、幡信、题署用篆。隶书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至灵帝好书,时多能者,而师宜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时不持钱诣酒家饮,因书其壁,顾观者以酬洒直,计钱足而灭之。每书辄削而焚其捬,梁鹄乃益为捬,而饮之酒,候其醉而窃其□。鹄卒以书至选部尚书。宜官后为袁术将,今巨鹿宋子有《耿球碑》,是术所立,其书甚工,云是宜官书也。梁鹄奔刘表,魏武帝破荆州,募求鹄。

鹄之为选部也,魏武欲为洛阳令而以为北部尉,故惧而自缚诣门。署军假司马,在秘书书勤书自效,是以今者多有鹄手迹。魏武帝悬着帐中,及以钉壁玩之,以为胜宜官,今宫殿题署多是鹄书。鹄宜为大字,邯郸淳宜为小字,鹄谓淳得次仲法,然鹄之用笔,尽其势矣。鹄弟子毛弘教于秘书,今八分皆弘之法也。汉末有左子邑,小与淳、鹄不同,然亦有名。魏初,有钟、胡二家为行书法,俱学之于刘德升,而钟氏小异,然亦各有其巧,今盛行于世。作《隶势》云:鸟迹之变,乃惟佐隶,蠲彼繁文,从此简易。厥用既弘,体象有度,焕若星陈,郁若云布。其大径寻,细不容发,随事从宜,靡有常制。或穹窿恢廓,或栉比针裂,或砥平绳直,或蜿蜒缪戾,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绝。纤波浓点,错落其间。若钟□设张,庭燎飞烟。崭岩嵯峨,高下属连,似崇台重宇,层云冠山。远而望之,若飞龙在天;近而察之,心乱目眩,奇姿谲诡,不可胜原。研桑所不能计,宰赐所不能言。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岂体大之难睹,将秘奥之不传?聊伫思而详观,举大较而论旃。

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名。至章帝时,齐相杜度,号称善作。后称善作。后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杀字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弘农张伯英者,而转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先书而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墨。下笔必为楷则,常曰:“匆匆不暇草书”。寸纸不见遗,至今世尤宝其书,韦仲将谓之“草圣”。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姜孟颖、梁孔达、田彦和及仲将之徒,皆伯英之弟子,有名于世,然殊不及文舒也。罗叔景、赵元嗣者,与伯英同时,见称于西州,而矜此自与,众颇惑之。故伯英自称:“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馀。”

河间张超亦有名,然虽与崔氏同州,不如伯英之得其法也。崔瑗作《草势》云:书契之兴,始自颉皇;写彼鸟迹,以定文章。爰暨末叶,典籍弥繁。时之多僻,政之多权。官事荒芜,□其墨翰;惟多佐隶,旧字是删。草书之法,盖又简略;应时谕指,用于卒迫。兼功并用,爱日省力;纯俭之变,岂必古式。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圆不副规。抑左扬右,望之若欹。兽跂鸟跱,志在飞移;狡兔暴骇,将奔未驰。或□□点□,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畜怒怫郁,放逸生奇。或凌邃惴栗,若据高临危。旁点邪附,似螳螂而抱枝。绝笔收势,馀𫄧纠结。若山峰施毒,看隙缘巇;腾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远而望之,漼焉若注岸奔涯;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几微要妙,临事从宜。略举大较,仿佛若斯。

译文

古代在黄帝之世,创立法制,建造事业。有沮诵、仓颉两个人,开始创作文字,用来代替结绳记事,大概是看见了鸟迹而启发了思想的缘故。因而孕育成形,就叫它"字",有六义呢。一叫指事,"上下"二字就是这样;二叫象形,"日月"二字就是这样;三叫形声,"江河"二字就是这样;四叫会意,"武信"二字就是这样;五叫转注,"老考"二字就是这样;六叫假借,"令长"二字就是这样。这指事的字,如画一横画,在上面加一画是"上"字,在下面加一画是"下"字。象形的字,如"日"字圆满,"月"字亏缺,就象它们的形状。形声的字,以部类为形,配以声旁。会意的字,止戈为"武",人言为"信",就是如此。转注的字,如用"老"字转注"寿考"的"考"字。假借的字,是指数言同字,字声虽各异,文意是相同的。

自黄帝到夏、商、周三代文字形体不改。到秦时用小篆,焚烧过去的典籍,古文就弃绝不用了。汉武帝时鲁恭王毁坏孔子旧宅,得到《尚书》、《春秋》、《论语》、《孝经》,当时的人已不再知道有古文了,就叫它蝌蚪书。汉代秘藏的典籍,很少有人见到的。魏初传播古文的都出于邯郸淳,恒祖父敬侯写淳书体《尚书》,后来给淳看淳不能辨别。到正始年间,立三字石经,反而丧失了淳的笔法,因蝌蚪书有名声,于是人们就效法它的形势。太康元年,汲县有人盗发魏襄王墓,得策书十馀万字,按照敬侯所写的书体,还有些相似。古文也有数种,其中一卷撰写楚事的书迹最为工妙,我私下很喜欢它,所以竭尽愚钝之思来赞扬它的美,愧不足以侧身前贤之作,只希望以此保存古人书迹的形状而已。古时没有别的名称,就叫它《字势》吧!

黄帝的史官,沮诵、仓颉,观察那鸟的足迹,开始创作文字。治理国家事务,颁布法律制度,王室的法令得以运用宣扬,质朴的内容与华美的形著明于世。及到残暴的秦代,滥施权势制造暴政,正道既已被泯灭,古文也随着被弃绝不用了。魏文帝爱好古文化,当世传播《九丘》、《三坟》,这是历代都没有传播过的,所以真伪不分。伟大的晋代开创新纪元,弘扬正道布陈法规,天垂示其象,地光耀其斑斓的文采。斑斓的文采显耀出来,灿烂呀这些文字,因声会意,类物象形,很有法度。"日"处在君王的位置显得充实圆满而大度,"月"执掌臣的职责而亏虚一边,"云"像绵延屈曲的蛇一样布在天,"星"则历历分明地舒放着辉光。"禾"茂盛的形状因而下垂穗,"山"高峻的形势而连着山冈;"虫"爬行的样子缓缓似在动,"鸟"昂头企立似飞而未飞扬。

看那下笔濡墨,用心精纯专一,笔势平和形体均称,行止没有间隙。有的字恪守法度遵循规矩,笔势转折回旋;有的变通不局限规则,根据字形的不同而相应权变。那曲笔如弓,直笔如弦。笔势坚劲地崛起,像龙腾于江河;笔画长长地下坠,像雨从天上降落。有和挥笔奋力,像鸿鹄高飞,超凡出众而很美;有的笔势奔放而又轻盈柔美,像流苏悬着饰羽,富丽而又安静。因此远远地看去,像清风激水,激起清波细浪。真是黄帝、唐尧时遗留的书迹,是六艺规模格局的创先,籀文篆文大概是它的子孙,隶书草书就是它的曾孙玄孙。目睹古文形体进行思考,感到不是言辞所能表述的。

过去周宣王时史籀开着《大篆》十五篇,有的与古文同,有的与古文异,世人称之为籀书。到平王东迁,诸侯国各自为政,家与家政策不同,国与国政策不一样,而文字也有不同的形状。秦始皇开始统一天下,丞相李斯就增减文字,上奏罢去不合乎秦国文字的文字。李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采用史籀《大篆》,有的略加简化和改变,说是所谓小篆了。有人说下杜人程邈作衙吏时,得罪秦始皇,幽禁云阳狱十年,在狱中改大篆,少的增加,多的减少,方的使它变圆,圆的使它变方。奏到秦始皇那里,秦始皇很满意他,放他出来做御史,要他审定文字。也有人说程所定的是隶书。

自从秦时毁坏古文,文字尚有八体:一是大篆,二是小篆,三是刻符,四是虫书,五是摹印,六是署书,七是殳书,八是隶书。王莽时,要司空甄丰校订文字,改定古文复又有六书:一叫古文,就是孔子壁中书;二叫奇字,就是与古文有些不同的文字;三叫篆书,就是秦篆;四叫佐书,就是隶书;五叫缪篆,就是摹印的书体;六叫鸟书,是书写在幡信上的书体。到汉祭酒许慎撰写的《说文解字》,以篆书为正体,作为体式范例,是最新的,值得评论。秦时李斯号称为工篆,诸名山题刻及铜铸人像铭文都是李斯书写。汉建初年间,扶风人曹喜擅长篆书,稍有不同于李斯,也还称善。

邯郸淳师法他,略达其妙处。韦诞师从淳而不及淳。太和年间,韦诞为武都太守,因为能书留补侍中,曹魏氏的宝器上铭文题署,都是韦诞的书迹。汉末又有蔡邕为侍中、中郎将,善篆书,采用李斯、曹喜之法,成为古今杂形,然则精密熟练就不如邯郸淳了。蔡邕作《篆势》云:文字的笔画,开始是依据鸟兽足迹而来的。仓颉遵循圣人之意,创制文字作为大家的范本。篆书体式有六种,都精深微妙入神。或者像龟纹,或者像龙鳞,屈体放尾,长翅短身。笔画下落如黍稷之穗下垂,笔画积聚如虫蛇之错杂盘聚。有的像掀起了波浪,受到振动激荡;有的像鹰耸立身子,鸟显得惊惧,伸颈张翅,势必凌空飞去。有的笔画向内轻捷下笔,交接于内部浓艳,笔迹似断若连,像露珠顺着线路下行,最后凝垂下端。

有的笔画像随从,倒悬在别的笔画上;有些彼此平行,排列的很有次第;有的飘逸斜趋,不方也不圆。它们有的若行,有的像飞,行的徐缓,飞的迟慢。远远的看它们,像是一群鸿鹄在天空往来不绝,倘佯优游。就近看看,有如湍急萦回的流水,不可尽其源头。计研、桑弘羊这些历史上有名的最善计数的人也不能数出它们笔画的曲折,离娄这样历史上有名的目光最亮的人也不能看出它们结字的间隙。公输般、舜臣倕这样有名的巧匠会举手推让而不敢称巧,史籀、沮诵这样著名的书法家和文字创造者也会拱手而搁笔。今安排典籍之篇目,鲜明美好可供观赏。铺陈华丽的文字于洁白精致的细绢上,供学习书写书艺的作为样板。赞扬礼乐教化的丰富蕴含,称颂此篆书作者之高大手笔。思念文字形体之俯仰有仪,我只举其大略论之而已。

秦既用小篆,奏疏的事特别多,这种篆字难以写成,就令服役的隶人帮助抄写,叫隶字。汉沿用这种字体,惟有符玺、幡信、题署用篆书。隶书,是篆书的简化。上谷王次仲开始作规范化的隶书,到灵帝好书,当时很多人会书法,而师宜官算是最优秀的,大的呢一字一丈见方,小的呢一寸见方可以写一千字,因而甚是夸耀自己的才能。有时未带钱到酒家饮酒,因而在墙壁上作书,请观看者来付酒钱,计算钱付足了就把字涂抹掉。每作书完就将书写的木片削碎烧掉,梁鹄就给他增加木片,给他酒饮,等他醉了就拿走木片。梁鹄终于因书法得到了选部尚书的官职。宜官后来做袁术的将领,今天巨鹿郡宋子县有《耿球碑》,是袁术所立,其书迹很精美,说是宜官所写。

梁鹄投奔刘表,魏武帝破荆州,招求得到梁鹄。梁鹄是做选部官职的。魏武相给他洛阳令而他以为是北部尉,所以惧怕起来就自缚到军门。魏武就任命他为军假司马,在秘书令以勤书奉献力量,所以今天多有梁鹄的手迹。魏武帝将他的书悬挂在军账中,及用钉钉在墙壁上进行观赏,认为胜过了师宜官,今天宫殿的题署多是梁鹄的书迹。梁鹄适宜作大字,邯郸淳适宜写小字,梁鹄说淳得次仲笔法,然则梁鹄的用笔,可说穷尽次仲的笔势了。梁鹄的弟子毛弘受教于秘书令,今天流行的八分书都是毛弘的笔法。汉末有叫左子邑的,稍与淳、鹄不同,然也有名。魏初时,有钟繇、胡昭二家为行书法,都从学于刘德升,而钟氏稍有优异,然也各有其巧妙,今都盛行于世。作《隶势》云:篆书的变通,是由于隶书,它减损繁文,从此就简单易行。它的用途既然很大,摹写物象又有法度,鲜明如星辰陈空,明盛如彩云布天。它的大字一字一寻见方,小字细如毫发,字体的大小要根据事情的情况来决定,没有一陈不变的常制。有的高大宽宏,有的笔画栉比排列如针划裂痕,有的坦平笔直,有的曲折错杂,有的长斜撇掠如犀角一样劲利,有的笔势又回旋屈折。笔画长短相称,字的形体不同而同样有气势。有的重磔轻提,笔画相离而笔势不绝。

小波多点,排列在字中,像悬钟的格架已经张设,像庭中照明的火炬已经点燃。有的介那峻岩坎坷不平又高下相连,像那高台连着重叠屋宇,又像那积聚的云气笼罩在山头。远远看去,像是飞龙在天;就近察看,就感到心乱目眩,因为那笔画奇姿变幻,叫人不能穷尽其笔势的源头。计研、桑弘羊这样善计数的人也不能算出它的曲折 ,宰予、端木赐这样善于辞令的人也说不清那莫测变幻的笔势。为什么草书篆书就足可称道,而隶书就不予宣扬?是不是规模宏大难以看清,或者是奥秘不能传播?我愉快地沉思详尽地观察,略举大概论说罢了。

汉代兴起后有了草书,不知作者的姓名。到章帝时,齐相杜度,号称善草书。后来有崔瑗、崔寔,也都称工草书。杜氏杀字很安妥,而书的形体稍瘦;崔氏甚得笔势,而对字的结构安排和形势布置略有疏忽。弘农张伯英,专门精练其巧,凡是家里的衣帛,必先写字而后漂洗。他临近池边学书,池水都黑了。他下笔必为楷模,常说:“匆匆忙忙没有空作草书。”他作书的片纸都不见遗弃,至今世上非常珍惜他的书法,韦仲将称他为“草圣”。伯英弟文舒,仅次于伯英;又有姜孟颖、梁孔达、田彦和及韦仲将一些人,都是伯英的弟子,有名于世,但远不及文舒。有罗叔景、赵元嗣二人,与伯英同时,见称于西州地方,而恃此自许,大家颇有些迷惑不解。所以伯英自称:“我上比崔、杜不足,下比罗、赵有馀。”河间张超也有名,然他虽与崔氏同州,却不如伯英得他的笔法。崔瑗作《草书》云:文字的产生,开始于仓颉,他描写那鸟兽蹄迒之迹,用来制定文字。及到后世,典籍越来越多;时世有许多不常见的事,政治有许多权变;官事荒芜了,因为要抄写文章。有很多辅佐书写的隶人,删简过去的文字。

草书的写法,大概还要简略,顺应时势表明意思,用于伧促紧迫之中,功效加快,与篆隶同样使用,爱惜了时间节省了精力,这些纯粹是简略方面的变化。为什么一定要坚守古老的体式呢?观看它的形象,低昂都有它特有的仪态形势。方呢不合量方形的曲尺,圆呢不合量圆形的圆规。抑左扬右,看去像是倾斜的。像兽踮起脚鸟耸起身子。想要飞走离去;像狡兔突然受惊,将奔驰而未奔驰。有的(黑知)(黑主)点(黑南)地下点笔势,形状像是连珠,笔画完了而而墨迹相连。蓄积壮气心情悒郁不快,纵放出来就会发生奇异的情景。有的像迫近深邃而恐惧战栗,抵据高处面临危难;旁点偏斜相附,像螳螂抱着枝条。笔画完了要回收笔势。有如将剩馀的线缕缠绕起来。有的如山蜂施放毒气,沿着那罅隙进行;有的像那腾蛇入穴洞庭湖,头进去了尾还垂在外面。所以远看它们,那摧崩的气势呀像汹涌的波涛倾岸奔涯凑近去察看它们,一画也不可易移。它的要妙之处,就在当其时其事而采取的适宜的做法。这里略举大概,仿佛就如此吧!

内容思想

卫恒的《四体书势》,在文字的起源和汉字的构字方面,并没有超出东汉许慎的认识,一本仓颉造字的说法,并完全沿袭许慎的“六义”之说,也认为汉字是通过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等六种方式构成的。值得指出的是,他在叙述字体由古文、篆书、隶书直到楷书、行书、草书的发展过程中,注意到汉字字形由繁到简,由难到易的不断简化的规律,以及这种变化发展的社会原因。他在《四体书势》中说,秦以前的籀文,字体繁难,再加六国分裂,文字各异,难以识认,所以到秦国统一,由李斯作《仓颉篇》,胡毋敬作《博学篇》、赵高作《爱历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成为小篆。“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人佐书,日隶宇”。“隶书者,篆之捷也”。

这就是说,隶书是篆字的简捷写法,所以有篆字向隶书的转化,是当时用字繁多,篆书很难适应各种诏令奏议的书写。正因为隶书的简捷易书,因而,“汉因行之,独符、印玺、幡信、题署用篆。”说明了隶书逐渐代替篆字而大行于世的原因。草书、楷书代替隶书而兴起,也经历了一个自身发展演变的过程。在《四体书势》中,卫恒引东汉崔瑗的《草书势》加以说明,崔瑷在这里说,隶书是对前此字形的简化,而“草书之法,盖又简略”。其所以有这样—个简化的过程,是因为“时之多僻,政之多权,” “应时谕指,用于卒迫”,繁重的抄写任务,不得不使人变化笔势,以求其迅捷。可这样一来,大家都感到草书写起来, “兼功并用,爱日省力”,逐渐成为习惯,反倒觉得字体就不一定拘泥于古式了.

对于字形字体的发展变化规律,卫恒的总结无疑是正确的,尽管他引述了别人的观点,说明他对这种看法是赞同的。从这些议论中,也能够使人们了解到汉字字形发展的大致轮廓。除了这些之外,卫恒在《四体书势》中还对篆、隶、行、草等各体书法家的书法艺术作了比较,真正把书法提高到艺术上来。在秦的小篆的书写艺术上,他认为当首推秦朝的李斯。到了汉朝,有扶风人曹喜也善写篆体,其笔法与李斯少异:曹魏时期以曹喜为师而写篆体的是邯郸淳,他善于领略篆书的精妙之处,篆书写得很似曹喜;而韦诞以邯郸淳为师,写得却不及邯郸淖。至于东汉末年的蔡邕, “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闲理不如淳也,”他认为,蔡邕所说的篆体“形要妙,巧入神”,应该是篆体的精髓,只有把握这一点,才能达到艺术的高度。

谈到楷书、行书,他推崇东汉师宣官的楷书,说他的楷书“大则—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甚有笔法:而梁鹄暗暗模仿他的笔法,又胜于师宣官。至于行书,他也赞扬曹魏时钟繇的书法。

对于草书体的书写,他更有较详细的评述。他认为,东汉时期的杜度、崔瑷、崔寔,都善写草书,“杜氏杀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而草书最称精巧者,要数弘农的张伯英,他“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下笔必为楷则,号忽忽不暇草书,寸纸不见遗,至今世尤室其书”,因而号为“草圣”。张伯英弟子很多,但没有一个比得上他。与张伯英同时期的其他草书家,都不如张伯英得草书之法。

卫恒的上述这些议论,概括了西晋以前书法发展的情况,在今天看来,因为魏晋墨迹殆尽,就更显得它的宝贵。同时,在《四体书势》中,他也引用魏晋以来一些书法家对各种字体笔法的阐述,形象而生动地层示了篆、隶、行、草各种书体的笔法势态,给人以一种美的享受,因为到了西晋,现行的所谓真、草、隶、篆等字体已经形成,各种字体的书法家纷然出现,使得这一时期的书法艺术达到了相当高的境界,所以,他对这一时期的整个书法艺术特别赞赏,说是“籀篆益其子孙,隶草乃其会玄。睹物象以致思,非言辞之可宜。”[1]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