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蘇相群)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聽雨》是中國當代作家蘇相群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聽雨
今天,從一大早就下起雨來。下雨,本來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對每一個人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可對於農家乾旱的莊稼地,其珍貴就可想而知了。
現在是下着雨,我坐在窗前正咬文嚼字,同一種死文字拚命。窗前的雨淅淅瀝瀝,隨風飄進來,有幾滴雨珠落到書頁的面上。吃一根香煙,我把頭從窗子伸出去,想看看這雨是怎樣飄飄灑灑地從空中落下來的。前方有一條土路,路很不平整,凹凸不平的小土堆、小土坑在這條路面上自由地起伏着,幾位趕路的紅塵過客在這土路上急匆匆地行走着,他們在罵着。我聽着他們嘟嘟噥噥的聲音,究其實,應該是極為討厭這雨來的不是正當時。真有點必欲去之而後快的,免得影響他們趕路。我平生挺愛笑,不是嬉皮笑臉,死不要鼻子的那種,是臉上笑得象平潤一點的猴子那種,總洋溢着一種笑的活力。不過,也往往有招人不願意的時候,其中一位趕路的一定以為我是在笑他們罵天的粗鄙之語,覺得自己不是怎股勁兒,便扭轉頭吹鬍子瞪眼睛似的惡狠狠朝我撂了一句:「有什麼好笑?」我聽了從脊樑溝上發麻。看來,看雨心情讓他們整壞了,我急忙把頭從窗子外面縮回來,把桌子換了個位置,放在牆角去,桌子上面的書,除掉《三國演義》之外,還有一本我正看的文,我發現一滴雨珠已浸濕文中「詩無達詁」一詞中的詩字。此詞在我大腦中又變成「雨無達詁」了。這詞表面看來,不通已極。但是在我看來,實含有相同至理。
我現在也有兩種看待這兩個詞的方法。在第一種里,詩無達詁,我可以這樣理解:也就是說數學、物理可以有標準答案,語文中的許多問題沒有標準答案。好的散文、小說,不可能只有一種解釋。正如一部《紅樓夢》,毛澤東有毛澤東的讀法,胡適之有胡適之的讀法。就連現在的紅學家們對《紅樓夢》的分析都有不同的心得。在第二種里,雨無達詁,我也可以去這樣理解:無論是春雨、夏雨、秋雨、冬雨,每一位聽者聽到雨聲後都會象讀好的一本散文、小說會產生不同感受。
作家朱自清對春雨的感受是「潤物細無聲」的。聲音極小極小的,小到了「無」的程度。看到的,象牛毛,象花針,象細絲,密密地斜織着,全籠着一層薄煙。讓人感到人世間的萬物在雨中一片欣欣向榮。人們都感到手裡有大把大把的日子,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春雨領着人們向前去。
中國台灣作家林清玄走在街上,遇到下雨的時候,她有時會不自覺地落下淚來,心裡感到的是憂傷。她內心想到的是但願世間的淚,不會下得像天上的雨那樣滂沱。但願天上的雨,不會落得如人間的淚如此污濁。希望人人都能因雨水的清洗而成為明淨的人。
從中國的古代詩詞中,關於聽雨的人是頗有一些的。並且對雨產生的感受是不同的。
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聲聲慢·尋尋覓覓》中的「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和《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中的「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等詞,讓人一看就是略微帶着那麼一點病態的惟美的聽雨詞。然而從這些聽雨詞里卻讓人聽到一種家破國亡的情調。從李義山的「留得殘荷聽雨聲」之句,聽到了人生失落的心情。最有名的一首聽雨的詞當然是宋蔣捷的「虞美人」,詞不長,我索性抄它一下:「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蔣捷聽雨時的心情,是頗為複雜的。他是用聽雨這一件事來概括自己的一生的,從少年、壯年一直到老年,達到了「悲歡離合總無情」的境界。少年只知追歡逐笑享受陶醉;壯年飄泊孤苦觸景傷懷;老年的寂寞孤獨,一生悲歡離合,盡在雨聲中體現。因受國亡之痛的影響,感情變得麻木,一任雨聲淋漓,消解了喜怒哀樂,而其深層則潛隱着作者的亡國愁情。
還有「作個才人真絕代,可憐薄命作君王」的南唐後主李煜,聽到簾外雨潺潺的聲音,產生了自已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的悲傷。
在中國,從古到今,聽雨本來是雅人的事。但我認為,要講達到聽雨的最高境界,鄉間的村民比他們更有資格,鄉間的村民聽到雨聲後,產生的感覺更勝其一籌。
我的童年是在農村長大的,常看到村民澆莊稼是從村里擔着水送到離村好幾里的莊稼地里,一棵一棵的澆苗,肩膀被扁擔壓得鮮紅,雙腳走得起泡。他們的願望是要過一個糧食豐收的年。故鄉春天,十年久旱可是常有的事。天一旱,就威脅着莊稼的成長。特別是夏季,蔚藍的天空萬里無雲,烈日烘烤了的田野一月有餘,一片片禾苗在炙焰驕陽下也不欣欣向榮,一望無垠的大地也不鬱鬱蔥蔥。只是一塊塊乾的土壤呈現在莊戶人的面前。家鄉父老面對這樣的乾旱,看着漸漸黃萎的莊稼苗,可是憂心如焚,徒喚奈何。村民們的焦急之情可想而知,不是抬頭望雲霓,就是向有收音機的人家打聽天氣預報。他們的飯後談資便是:這雨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幾個月不回頭;連個回信也沒有。好像就睡着了,睡得還挺香甜。多咱見着那個懶龍王再說,拉着它去見玉帝說道說道。我還聽過一位放羊的老伯盼雨時所唱過的歌,曲調似湟河浪花的那種,一邊放着,一邊唱着:我抬頭看青天,搜尋空中的雨兒。卻只見,白雲悠悠,盡情地游,我的苗兒可等不了。
忽一日,雨忽然來了,仿佛故意嚇人玩,嘩啦啦雨下了,村民會高興到腔子裡。無論是走在小路上,石橋邊或是家家戶戶,老老小小,一聽到如降甘露的雨聲,也都趕趟兒似的,一個個都出來了,心情怡悅有加,互相奔走相告。有撐起傘的、有披着蓑戴着笠的,都急忙忙向莊稼田埂上走去。看生長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有的方正有的歪斜的麥田或玉米田裡,每一個葉片都仿佛張開了枯黃的小嘴,盡情地吮吸着甜甜的雨滴,仿佛它們在飲着仙露,吸着醍醐,每個葉片被輕風一吹,大有飄飄欲仙之概了。本來有點黃萎的,現在變青了。本來是青的,現在更青了。
我還記得有一天夜晚,下起了春雨,父親聽着房上滴下來的檐溜聲,對母親說道:「可下雨了,韭菜經過一夜的春雨,明早更青更嫩了,天亮了割回來,中午做頓餃子。」
話又說回來,我現在雖然居住在大城市,但我從小生活在農村,替父母打過豬草,摘過豆子,翻過紅薯秧,知道「春雨貴似油」的農語。因此,我最喜歡春天的雨,春雨離珍惜它的勞動者最近。象牛毛,象花針,象細絲,密密地斜織着。春雨不但潤物細無聲,而且也滋養着勞動者的心靈。當我看到地里工作的農民,披着蓑戴着笠。我才感到春雨是開拓、創造的季節。春雨也永遠屬於勤勞、質樸、潛心勞動着的人。春雨就在勞動者的身邊,他們一邊聽着,一邊工作着。[1]
作者簡介
蘇相群,河南鄧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