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設(王必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人設》是中國當代作家王必東的散文。
作品欣賞
人設
四川的老家,顯得神秘。
記得一八年陰曆年底去拜節。我們一家四口人,坐着動車,穿過了蜀道難的感嘆,十個小時就到達了。來接的是老婆的大哥,高高的個,一臉親情,讓我這個老廣打消了寄人籬下的感覺。
彼時已經傍晚,天色早已昏暗。我背着兒子拖着行李箱,在老婆的川味語調的介紹下,故作大地方的風雅和鎮定,禮貌不失開朗,似乎和這個大哥是久違後的重逢,在交談和說笑中我進入了家門。
燈下,我們在虛套中相互打量着對方,雖然是老女婿過門,卻是第一次面對面。老婆的父母已經過世,哥哥顯然充當了長輩的職責,只是如今木已成舟,雙胞胎的兒女已經兩歲了。
我打量的這位內兄,皮膚黝黑粗壯,五官精神協和。他是五兄妹中的老三,上面聽說還有兩個姐姐,今年都四十露頭了。這個大哥直爽不善言語,從簡單的幾句話,我聽出家庭早年的艱辛和父母長輩的不幸。大哥的急促言語雜亂不失關切,好在我是中學文化,也是川話近於普通話的緣由,我一邊點頭一邊偷眼看了一下對面哄孩子瞌睡的老婆。
我是二婚。因為二十多年前,家鄉推行改革開放,土地都被徵收了。那時我們的日子很好過,前妻是來我家鞋廠打工的河南妹,爸爸在反對無效的時候就同意了。結婚三年,我們生了兩個女兒,如今也大的也六歲了。不曾想那年年尾,我老婆和爸爸被抓了個現行,從媽媽的口中得知,老婆其實在結婚前就和爸爸有了姦情,這讓我無言以對,憤怒至極。也就是那天過後,我的爸爸和我的老婆在席捲了所有貨款,帶着兩了個女孩走的沒有影蹤。這一年是一三年,我二十八歲。老媽被氣得大病一場。好在深圳的二叔過來,在大罵他哥哥是畜生的時候,娶了我母親,這樣我失去了老爸又迎來了後爸,那一年是一四年端午。
鞋廠依舊由我料理,自認為聰明的我,高中畢業後,一直在家裡的鞋廠上班。不是誇嘴,從客戶溝通到材料採購,從面部底部的管理,到最後打包裝出貨收款,我是無一不能。就是這樣,我爸爸那些年才閒的無聊,勾搭了我那個不知廉恥養尊處優的前妻。有時候我也恨我老媽,天天去打麻將,唱KTV……這下好了,夫離媳散。
二叔是個暴發戶,家裡土地徵收那會,他和爸爸兄弟兩人都收的缽滿盆盈。後來在外面風流亂搞,於是二媽喝藥死了。他們只有一個女兒,如今早已出嫁自立了。媽媽說二叔和她是中學同學,因為一次家庭聚會,爸爸就看上了媽媽,經過二叔的撮合,成就了這段婚姻。我是獨生子,二叔和媽媽的事本來是反對的,但是看到他們惺惺相惜的可憐樣,嗨!就算了,心情本來就夠亂的,誰叫我也是受害者呢!
媽媽被二叔接到深圳去了,他們給我留下一筆錢,讓我振作精神,東山再起。我都佩服自己的能力,三年下來,鞋廠步入了正軌不說,婚姻也有了大的轉機。那個她就是我現在的老婆,原來辦公室的文員。我們從認識到結婚僅用了一年一個月,這期間還包括我老婆回家離婚的三個月。哦!我想說的是現在這個老婆也是離婚的,只是我破費了點,因為我們經過在一起婚前磨合,大家都認為相見恨晚。那年中秋回家協議離婚,她前夫在不斷加碼的激動中妥協了,十五萬便簽字了,條件是一個兒子留給了前夫,她淨身出戶。
這樣的結果我們很滿意,我們結婚三個月後,龍鳳胎就出世了,你們說我是不是很幸運啊!
到四川的第二天,老婆的大姐二姐和二哥都過來了,嘻嘻哈哈的談論了一上午,中午就在大哥開的飯店吃的飯。大姐感慨地說,好久沒有喝這樣的團圓酒了。
老婆的大姐那年四十二,精瘦細挑的身材,穿着打扮那是一個得體。聽老婆二哥說,他這裡前幾年也是開發的厲害,大姐一家拆遷分的了一千多萬。大姐夫兄弟四個,那年為了爭家產都鬧到了法庭,唯一的老父親也氣得吐血死掉了。後來兄弟矛盾又鬧了兩年多,直到老三被打死了才草草收場,殺人的是兄弟老四。老四沒有結婚,但他是殺人正凶,判了死刑那年秋就槍斃了。兄弟中老二是個傻子,一直跟着老父親過活。老三雖然早已結婚,但一直沒有孩子,這不老三一死,老婆也給大姐他們罵走了。
大姐夫一家十幾年前就在縣城開飯店,生意不錯,後來在縣城買了房子。老父親帶着傻兒子一直住在農村,以前身體好,耕種挑拉都還可以,這兩年老了需要人照顧,於是就搬到了老三家。日子久了,老三媳婦就不舒服了,就鼓動老三找老大。老婆的大姐是人精,和大姐夫商量了好久,就對從農村跑來老三說,父親老了,在縣城吃住絕對是不方便的,因為老人家一輩子離不開土地。不如兄弟幾個拔錢給你,老三家出人就好,這樣大家都沒有虧吃。老三回去和媳婦商量了一下,覺得老大兩口子說的方法可行,就答應了。等到幾個兄弟協議達成後,已經是第二年夏忙了。問要錢,老三發現沒有一個給。原因是老二是傻子不作數,老四在縣城混社會,整天打打殺殺沒有個正經事業。老大兩口子雖然開了個飯店,生意也可以,但是還想攢錢買一套房子給兒子娶媳婦,據說手裡也是沒有閒錢。這樣一拖又拖了幾年,大姐夫一家和他兄弟老三鬧的和仇人似的。
大姐夫是出名的耙耳朵,一次為了給來縣城的老父親二百塊錢,被大姐罵了一頓,最終老父親丟下錢含着淚走了。這個事是大姐夫的表弟在工地做事的時候告訴二哥的。
二哥這個人行俠仗義,但是看不慣大姐的為人:自私自利不說,還喜歡裝大示好。
記得我們到四川第三天,一家被二哥叫去吃飯,飯菜是四川火鍋,二嫂也很熱情,喝着燒酒,吃着麻辣燙,話匣子又打開了。二哥說話看得出很精明,他在縣城做建材生意,這幾年賺了點錢,如今縣城也買了房子。唯一的兒子中秋剛定下婚事,聽說來年年底就結婚,並對我們說一定過來喝酒。當談起他們以前的家境時候,二哥就滔滔不絕起來。
聽二哥講話,就像聽故事。他說他老爸是地主成分,七十年代初,也就是他三十八歲那年,在奶奶的壓制下,娶了一個走街串巷的年輕女瘋子,於是他們原始的家就這樣建立了。爺爺是個教書匠,文化大革命時候,不堪批鬥喝農藥死了。後來一提起這段往事,奶奶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
這樣過了幾年,大姐,二姐,大哥二哥和我老婆就相繼出世了。瘋子媽媽在爸爸的帶領下,病情似乎好了很多,雖不能做飯但是會劈柴燒火,出門下地做事不知回家但再不會亂跑。慶幸的是生下的五個子女都很正常健康。奶奶每次講到這裡,都會擦着眼淚笑起來。
日子雖不富裕,但是平安,這樣一晃過了二十多年,五個子女都成家立業了。父母開心舒服的日子似乎來臨了。
記得零九年的一個春寒未消的早晨,爸爸帶着瘋媽拉着兩輪平板車去縣城賣白菜,當橫穿高速路口的時候,一輛貨車違章逆行,他們被貨車無情地撞死了。
為了打官司,兄弟姐妹幾個費盡心思找人訴求,特別是大姐,逢人便說,遇人便講:奶奶那麼大歲數,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有父母可憐的人生歷程……法官和調解員都被大姐的聲淚哭訴打動了,這場官司打了一年多,最後賠了二十萬了事。
事情不幸中總算有點善果,但是生活中總有意外事情發生。誰都沒有想大姐的人設卻在這二十萬賠付款中坍塌。
二哥說道這裡,停頓了很久,眼淚在眼中打轉,二嫂接着說開了。
錢賠回來了,放在一張卡上,兄妹幾個當着面交給了奶奶,奶奶哭暈過去兩次。怎奈大家都有家庭,以後奶奶怎麼辦呢?奶奶如今年齡大了,現在腿腳不好,行動說話也不像以前那樣利落了。這時大姐站起來大包承攬,一番慷慨陳詞說的幾個弟妹都心動不已。那意思就是卡上的錢是父母用命換來的,誰都不能動,留着給奶奶養老送終用。至於住在哪裡,如今父母不在了,奶奶沒有人照顧,那就跟着她好了,我這邊有飯店旅館,吃住都方便。至於開支費用,做大姐的不會和自己的弟妹計較。
事情說到這樣,大家都無言了。
這樣過了半年,奶奶吵鬧着要回老家,於是兄弟姊妹幾個又聚到一起了。當着大家,奶奶一點面子都沒有留,她說大姐逼她要卡上的錢。
幾個人都氣的發難,大姐於是據理力爭,說當初為父母打官司她付出最多,她是功臣,況且奶奶現在吃住在她家,這錢應該歸她所有。最後大家在吵鬧中協議了半年,始終也沒有結果出來。奶奶要求五人平分,大姐就是不同意,最後沒有辦法,幾個弟妹覺得大姐當初的確也出了大力,這樣就給了大姐十萬,二姐性格淳樸心地善良,她提出一分不要,我老婆也是不要一分,於是大哥二哥一人五萬。
就在大家分錢的那天晚上,奶奶去世了。她拉着二姐和我老婆的手,指着外面,點點搖搖,含着眼淚,嘴巴張啊張,張啊張,最後嘆一聲,就走了。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是老話,我一直認為道理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畢竟大姐的為人只是片面人說,而我自第二日在大哥家聚餐時,感覺大姐不應該是這樣的人。
第四天,我們去大姐家吃飯。飯店很氣派,工作人員很正規,由此我看到大姐兩個人的經商能力。飯菜擺上了,只有我們兩家人。我問還有人嗎,大姐扶了扶眼睫毛,笑了一下說小範圍,以後有機會。
我看了大姐,只見她似乎特意裝束了一番,臉上撲粉點胭,打扮的花枝招展,濃黑的頭髮罩着一張瓜子臉,高鼻樑下的黑鼻孔如被鑲嵌在白粉牆上,紅嘟嘟的嘴唇不笑不皺,那副京臉讓我看出她今天要唱一齣好戲。
我是不喝酒的,大姐夫也是不喝酒的。但是大姐好酒量,她一邊給我們布菜一邊講述着生意經,最後嘮到家事上,好像有所覺察,又好像早已預料一樣,便開了話匣,內容是不一樣的前事後情。
很多年前,父母的境況是被村人低看的。她記得小時候,弟妹們都小,只有她幫着奶奶拾草做飯,地里的農活永遠做不完,爸爸脾氣暴躁,經常打罵自己和大妹大弟。記得一次陰雨天,他們往家裡背稻穀,那時候山路都是石頭和泥土攪合的,泥濘突兀,簡直沒處下腳。回到家啊,腳都破了,爸爸還罵罵咧咧的。
後來上學,總想考上好學校,這樣就能出去工作脫離土地和家庭,然而命運總是不濟。真正轉運的是在結婚後,那時大姐夫家勞動力多,土地都忙的過來。只是那個傻弟弟老是偷看她洗澡,於是提出分家。再後來他們分家了,她把分到的錢物帶到縣城,在一個在縣城的同學幫忙下,在車站邊上租了一個攤位,學着做小吃。那時候是九十年代,好多人的思想還很守舊,而他們夫妻兩個已經賺到第一筆土地意外的錢。
這樣過了幾年,小吃攤變成小吃部,再後來變成飯店。這期間二姐大哥二哥都過來幫忙,大姐說儘量幫助家裡的兄弟姐妹,因為知道我們一家子真的和別人不一樣,做大姐的要帶個好頭,讓他們都從土地里走出來。就這樣,二姐後來經大姐介紹,嫁給了縣城做農貿管理的同學,如今也在縣城買了房子,一家子過的很滋潤。大哥在飯店做了兩年,後來提出想單幹,大姐就在西城找了一個鋪面,幫他盤了下來,錢是大姐出的。生意如今做的很紅火,房子車子都買了。
最氣的是二哥,大姐提起他氣得跺腳。她說二哥就是一個不講良心的人。當初他不想做飯店生意,大姐就把他介紹到飯店的一個老客戶的建材市場做貨運。幹了兩年,後來看到貨運賺錢,二哥就問大姐借錢買貨車。他自己說沒有一分錢,全部要大姐借,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沒有辦法,大姐瞞着家人借給他,如今二哥賺到了,做的建材生意比當初大姐那個朋友還大。頭幾年大姐問二哥要買車的錢,就惱怒了他,這不,去年到飯店把錢丟給大姐夫,說一些不咸不淡的話,讓大姐心冷了好久。沒有辦法,能氣嗎,如今父母不在了,只有以大局為重,遇事強裝開心,其實心裡難受啊!
當大姐說到我老婆時感到很內疚,她說唯一擔心的是這個幺妹,在外面打工到現在,離了一次婚,如今重新組建家庭,想到我們事業有成,再看到兩個活蹦亂跳的小外甥,心裡替我們很開心。當年父母車禍賠賞款幺妹沒要,她後來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以後如果需要幫忙,就張一句嘴,他們一定會盡力。聽到這裡,我證實了當初的感覺,也許大家都錯怪了大姐。
那天吃飯,我心情很沉重,覺得大姐是一個很超脫的人。
第五天我們去二姐家,吃飯的時候說過天就要回去,因為廣東邊來電話,廠里有急事要回去處理。二姐是不多說話的那種,聽到我們辭行就笑笑說,生意重要。而二姐夫是個酒蒙子,在勸酒中喝醉了。其實我不會喝酒,別人喝酒會醉,我怎么喝也不會醉。
那天老婆和二姐聊了很多,我覺得她們無話不談。說到以前那些事,二姐轉臉對我說,說話大姐的確比誰都會說,關鍵看做事,以後你就會知道我們這一家的事。
臨走的時候,大姐送了一箱四川本地酒,還一個勁說我好假,能喝酒卻裝作不能喝。我只有笑着感謝。
到了廣東,似乎接了地氣,這個旅程讓我感覺飄在空中一樣。
說一下我的生意,每年年底為了催貨款,都會讓我心如火燎,,這不供應商正坐在辦公室鬼叫,加上工人工資,房租電費,還有每月房貸……年底對於我就是一場生死考驗。二叔—也就是我的繼父,現在也不好意思老張口。年底上面公司已經來電話,說出現資金短缺,下麵廠子必須自己想辦法頂一季度。
臘月十五,我發了個短信息給大姐,要她幫忙借十萬周轉一下,說好明年三月收到帳就還她。短信發去兩天,沒有回信息。我後來覺得自己太盲目了,以後見面怎麼好意思呢?那天晚上,大姐回了信息,她說對不起妹弟,她手裡也是沒有錢,飯店好多簽單,年底都在忙着要帳,實在是對不住……
看到眼前的信息,想想那天大姐讓我觸動神經的話,再想想二姐,二哥的話,似乎明白了,親情真的那麼地脆弱嗎?
外面迎接新年的鞭炮聲又響起來了,一年再過幾天就這樣過去了,生意如人生,不管怎樣,依舊在譜寫未來的希望。但是我覺得身邊的人都戴着假面具在遊走,說着漂亮話,干着利己的齷齪事。 [1]
作者簡介
王必東,筆名墨池留痕,江蘇東海人,連雲港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