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株柏树(温新阶)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两株柏树》是中国当代作家温新阶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两株柏树
我的母校响潭园小学的操场边上,挺立着两棵柏树,高四丈余,粗三尺许,枝繁叶茂,气象森然。
谁也说不清这两株柏树是谁植的,父亲说,他在这儿上学时,就有这两株柏树,不过那时还只有一人多高,当时有个叫杜文光的先生时常拿了剪子修剪柏树的树枝,把两株柏树都修成了毛笔苞子的形状,响潭园的人都称之为“笔苞柏”。小时候我老以为这是柏树的一个种类,后来才知道是人自己剪修使然。
修剪笔苞柏的杜文光先生是极好的国文老师,给学生讲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讲庄子的《逍遥游》,父亲和他的同伴们听得似懂非懂,但依然被先生摇头晃脑的神情感染,一边吟读一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把脑袋晃了起来……这个课程毕竟有些艰深,就难免有些孩子不能按时背诵,杜先生倒并不打板子,只是要学生到柏树下把身子紧紧贴着树杆站直了读书,直到背下来为止,也有站不直的,杜先生会寻来一节绳子将学生的身子缚在柏树上再读,有一回一时没有寻着绳子,杜先生只好解下被称为鸡肠带子做的裤带让另一位学生去绑那读书的学生,他自己站在一边提着裤子,直到学生把课文背下来还他裤带为止,那场景委实好笑,一群孩子围着被绑在柏树上读书的学生和提着裤子的先生,却没有一个敢笑出声来。
正是遇到这样一位先生,父亲才有了较好的国文功底,新中国后说说写写还有一套,才当了大队的主任。当然也是因了他爱说说写写,“四清”运动时才被整下了台,使他经历了人生十多年的屈辱生活。
开会毕竟只是临时的,散了会,收拾好桌子板凳,打扫完会场的瓜子壳、柿子皮,学校依然要上课,从解放前开始,响潭园小学一直是一所中心完小,周围几个村小只有一到四年级的学生,从五年级开始就要到响潭园小学来寄读,我们因是响潭园的人,可以在这儿从一年级一直读到六年级,管理周围小学的肖校长也住在响潭园小学,经常放了星期天,别的学校的老师都到响潭园小学来开会,所以,我们颇有几分自豪,特别是到了五年级,我们会以主人的身份向新进来的同学演讲学校悠久的历史,演讲我们知道的各位老师的嗜好和特点,这当中,少不得要提到那两株柏树,讲到柏树少不得要提到年轻美貌的刘老师,她常常双手抓住柏树的横枝,把头慢慢升上去(当时我不知道这叫引体向上),直到下巴跟树枝平齐,然后静静地“挂”在那里直到打预备铃,这一讲直把那些同学听得目瞪口呆,忙问何时才能见此胜景,我们很遗憾地告诉他们:刘老师调走了。
“为啥?”
“六年级有个男生特喜欢她,有一回舔穿了窗纸看她洗澡,被她发现了,她便写了申请,死活要调走,她就这样走了。”
大家一时无话,抬头看天,有几朵白云飘着,懒洋洋地。
此后,每每下课,就有几名男生去那几根横枝子上练“挂”功,有一天夜里,有三位从宿舍里跑出来搞“挂功”比赛,新来的汪老师出来倒洗澡水,吓得一声尖叫,扔下澡盆就往房里跑,这几位才慌忙“收功”,忙不迭地回宿舍去,顺手把汪老师的澡盆轻轻放到了她寝室门前。
我在响潭园小学读了将近九年书(包括后来上戴帽子的初中),起初每年得奖状,“四清”运动后,父亲成了“四清下台干部”,我再没有得过奖状,所以我很怕开会,怕在柏树上拉横幅,每年拉起横幅,别人的快乐时刻到了,我心中就难免浮起一片苦涩。当然也有老师努力为我说话的,比如教我初中语文的秦鍪老师就力排众议,要推荐我当“三好学生”,做学生干部,只可惜这时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火药味更浓了,他的努力只能白费。
我对这两株柏树的恋恋不舍,来自于我们在树下开展的各种游戏,做得最多的游戏是打陀螺,我们把陀螺涂成彩色,旋转起来好看极了,后来,我们还搞陀螺对抗,一鞭子抽下去,让两个人的陀螺撞在一起,看谁的不被撞死。为了确保在对抗中取胜,后来成为农民作家的曹文阶做了一个直径有五寸的特大的陀螺,谁都撞不过它,只是“发陀螺”(让陀螺旋转起来)要特别大的劲,而一旦转起来,要三个人抽它才行,两株柏树下,烟雾弥漫,尘土飞扬,一群孩子的脸上头发上沾满了灰尘,今天可能没有一个家长会让孩子玩这种游戏,而当时,我们是何等地快乐!
我是1970年冬天离开响潭园小学的,50年过去了,每次回老家总要到响潭园小学去看一看,校舍换了新的,只有那两株柏树还在,依然郁郁葱葱。后来,由于乡下学生数锐减,响潭园的学生合到别的村小去了,这所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完小,一下子不存在了。今年暑假,我回老家,偶然路过昔日的响潭园小学,没有了琅琅书声,只有一片猪叫,原来村长在这儿办了养猪场,养着近百头猪,那两株柏树似乎有些老态龙钟,树杆上的疙疙瘩瘩犹如老人斑,有一株的树叶已经有些泛黄,另一株的树下,拴着一头配种的公猪,也许是过度地快乐和劳累,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它想躺下来,可那绳子太短了,若躺下来无异于上吊,它只好紧靠树杆站着。[1]
作者简介
温新阶,男,土家族,1989年加入湖北省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