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未完成的採訪(鍥而不捨)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一次未完成的採訪》是中國當代作家鍥而不捨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一次未完成的採訪
一次未完成的採訪
當記者10年,採訪已經成為家常便飯.但有一次未完成的採訪卻讓我記憶猶新.那還是在上世紀80年代末,我當時正在上高中。有一年暑假,當時剛回村定居的郭老頭(現在我已記不起他的名字)找到我家,要我父親開一張兒媳婦沒有懷孕的證明,說是外地的計劃生育部門要。我父親是村裡的醫生,那時經常開這樣的證明。對郭老頭,我父親是第一次見面。
「我出去的那年,還沒有你父親呢。」郭老頭主動向我講起他的「歷史」。1944年春節剛過,他就帶着20多個姓郭的本家人出去討飯。他們一路向南,在駐馬店附近就被國民黨軍隊抓了丁,在部隊一直當民夫,運糧食搬炮彈。1948年被我黨的部隊俘虜,在部隊裡還是當民夫。「我黨的部隊好多了,官兵們都拿我們當人看。」郭老頭不無感慨地說。他1949年還參加了淮海戰役,後又被分配到四野的先遣兵團,在安徽蕪湖渡過長江南下。「南下後就沒什麼仗打了。國民黨兵都跑了,我們和部隊就一直追。解放海南島時,據說要打海口戰役,我們民夫划船幫解放軍過江,因為訓練時間短等原因,不太懂潮汐知識,我們划船過雷州海峽,卻偏離海口幾十公里,到了澄邁縣城。部隊上岸後只得從陸地上向海口攻擊,等我們趕到海口,戰役已經結束了。我們跟着部隊一直向南跑,一直到了天涯海角。」郭老頭滔滔不絕。他以後又回到廣東,辦起了掃盲班。因為它上過私塾認字,所以當了老師。後來他又到政府工作,還當了幾年縣長。這年他剛離休,就回老家定居了。我好奇地問:「跟你一起討飯的人呢?」「死的死,散的散,幾十年了,一個也聯繫不到。解放前,家裡人都以為我也死了,解放後才聯繫上。」郭老頭絮絮地說着,一邊涕泗橫流。我第一次看到一位鬢髮霜白的老人在一個孩子面前這麼悲痛。
據郭老頭介紹,當年我村的三大姓郭陳王組織了三班人出去討飯,他向南,一位姓王的老人帶人向西。「你爺爺帶隊向東,他有個親弟弟就死在了路上。」就此事我問過爺爺。他總是說,解放前年年討飯,記不清哪一年了。對親弟弟的事,他總是三緘其口,或語焉不詳。對那位王老頭,我的記憶很清楚。1976年,我剛上小學,學校開憶苦思甜大會,請王老頭講演。他很實在,提着一個破籃子就上了主席台,大聲說道:「解放前我要飯,解放後我還要飯。」說着,他還舉起了破籃子。台下一陣轟然大笑。10多年後,我和他一起干農活,不只怎麼的聊起討飯的事。他說的基本和郭老頭說的相同,只是記不清具體年份了。「那次跑得遠,都快到洛陽了,政府開始救濟了。當時發了一個國民黨河南省主席劉峙的像章,拿這個像章免費領粥喝。」王老頭記憶很明確。「那怎麼又回來呢?當時老家不是讓日本人占了嗎?」我不禁好奇地追問。「是呀,當時一幫人呢,出去幾個月,都想回家。我回來後給日本人餵馬,還有白饃吃呢。」當時在我們村附近的留固鎮住有一個日本人的騎兵中隊。「日本人不是很兇殘嗎?」我接着問。王老頭實事求是地說:「我也聽說他們恨兇殘,但沒實地見過。我見到的日本人都有禮貌,見了我還點頭哈腰的。」他還給我學了幾句日本話,「吃飯」叫「米西」,「是」叫「哈依」,「打巴掌」叫「三賓的給」。
我爺爺領的那路人最遠到了什麼地方呢?他臨終前給了我答案。他那時多次問我,我工作的開封離鄢陵有多遠。關於爺爺的弟弟,我也問過奶奶。奶奶說:「我也沒見過。聽說要飯餓死在半路了。」
1994年,我大學畢業進了報社當記者。同屋的唐老師快退休了,在一次閒聊中他說自己老家也在滑縣。他是1944年隨父母討飯來到開封的,父母很早就死了,他幾十年都沒回去過。我猛然想到村里三位老人出外討飯的經歷,便抽空回老家找本縣誌看。縣誌上記載,1942年—1944年,河南發生大災荒,3000多萬人死了300多萬,豫北的幾個縣還是災荒重點地區。至此,幾十年無意中了解的情況聯在了一起。
那些年正流行口述歷史,我便想藉此寫篇歷史回顧。草稿寫出後,主任提了很多意見,說寫日本人管飯吃不合適等,要我在找個角度重寫。我也絞盡腦汁找合適的角度。正在這時,作家劉震雲的紀實性小說《溫故1942》發表。小說寫的也是這場災荒,但和當時世界和全國的抗戰結合了起來。我很欽佩,便放下筆,不在構思自己的作品了。那場無意中的採訪就成了一篇未完成的採訪。
作者簡介
鍥而不捨,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