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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思短記(張良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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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思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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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思短記》中國當代作家張良英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長思短記

打小我便遠離故鄉在大西北漂泊流浪,一晃年逾七十,黑髮幾近褪盡不說,連白髮也不肯多留一點兒,頭頂已成半禿,油光閃亮的。許是長期生活在孤苦漂泊的生涯之中,對血濃於水的親情似乎漸漸地淡薄了,夜深人靜時,常常捫心自問,難道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隨着時間的推移,我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原來是天底下最自私,最沒情感的人。然而,血,畢竟不同於水呵!濃到極時,它會結成一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你的心上,讓人寢食不安,於是寫下這些文字。

憶亡母

母親,婆家名:張世清。生於1903年農曆臘月17日戊時,四川資中高樓肖洞子,歿於1960年陽曆7月5日,歸德邱家灣。享年57歲。

母親是最值得懷念的,一個人能夠長大,一般來說主要靠母親。父親在張氏族中排行老幺,所以我們稱母親幺娘,她含辛茹苦生養了我們兄弟姐妹九人,(大姐、二姐和我的雙胞胎兄弟夭折)養大成人我們六姊妹的功勞,是父親難以比擬的。

母親娘家姓羅,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就連年長我十五歲的琳姐也不知道。只知道嫁到張家隨夫姓張名世清,那是治保主任通知地主婆開會,張幺娘是不好叫的,便直呼其名而得知。後來大哥琳姐軍幹校畢業,從供給制改為工薪制,享受解放軍少尉軍官待遇,寄錢回家,匯款單上也是這樣寫的。直到逝世後的墓碑都沒有恢復其羅氏名姓,可見女人在張氏族中地位之低微,族人及兒女的無知和自私非同一般。母親不識字,嫁夫隨夫,相夫教子是她的本分,自然不知道如何去爭取自己最起碼的權益。

小時候我基本上對父親沒什麼印象,只知道他很兇,動不動就喜歡體罰孩子,我們都怕他。只要他在家,家裡人不敢大聲說話,走路都踮着腳尖。在我剛記事的時候,父親就被判刑勞改去了,怕中又增加了一個恨字。(後來才知道父親完全是土改時,無限擴大化的犧牲品,判刑勞改的罪名,全是莫須有,強加於人的。否則不可能判刑15年,後甑別量刑過重,6年就被釋放回家。)所以在我小時候唯一可依偎撒嬌的只有母親,雖然母親不識字,但很支持兒女們上學讀書,我們姊妹六人或多或少都上學讀過書。剛解放那一年,琳姐高中畢業,大哥高中二年級,雙雙考上軍政幹校走了,父親又被抓進了監獄,無任何經濟來源,生活十分困難。萬般無奈這才讓讀初中,高小的四姐和二哥輟學打工養家,母親做點小生意勉強維持生計,就這樣還堅持供三哥和我讀小學。

我的老家在四川資中沱江邊的歸德場,是一個很小很小的集鎮,丁字形,成渝鐵路從那一豎中間穿過,分成上街和下街,還有條沿河的橫街子。每逢農曆一、四、七,是歸德場逢場的日子,又是一個逢場天,母親的陶瓷店早早作好開門做生意的準備。說是陶瓷店,其實有陶無瓷,農村人的生意大多是些盆盆罐罐之類,所以生意十分清淡。為了生計,不得不在街沿邊搭了個粥棚,逢場天賣稀飯,以貼家用。這天粥棚的生意不錯,四鄰八鄉趕早場的村民們圍着母親的粥棚喝稀飯。母親和四姐有些忙不過來,幺娘讓四女去把幺兄弟叫來。我是母親的小兒子,那年不到12歲,小小年紀高小已經畢業了。 上午10點左右,我來到粥棚幫母親、四姐賣稀飯。鎮上已經人山人海,那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自拿着自已的東西,你擠我,我擠你,推來擁去。身子瘦小靈活,空着手的人沾了光,身體胖,塊頭大,再笨重一點兒的,那可就倒霉了。那些挑擔背筐,牽豬趕羊的更是大聲吆喝着,所有的人都那麼快活。誰被踩了一下或撞了一下,既不會吵鬧,也不會橫眉瞪眼,連理會都不理會。沒過多一會兒,中心校的李老師跑來高興地告訴我,說是我考上了三初中,錄取名單按中考成績排榜,張良瑛排名第十七,紅榜就貼在中心小學校門口。真是一件值得高興和慶幸的事情,那年頭能考上初中,猶如古時候中舉人,現時今上大學。

因為這年正好是解放以來,貧苦農民子弟讀翻生書,高小畢業的第一年,中考的考生特別多,而且年齡參差不齊,大的有17、8歲,小的也就11、2歲。考初中的升學率更是過獨木橋,幾乎是二十個人錄取一個。所以得知幺兒考上了初中,母親紅光滿面,甭提有多高興了;尤其是那些喝稀飯的村民們聽說老闆娘的幺兒,小小年紀便考上初中,紛紛向母親道喜,更讓當娘的滿面春風,吆喝賣稀飯的嗓門也比平常高。順手從賣稀飯的錢箱裡拿了一角錢,遞給我說:「四娃子,到橫街子去吃碗雞湯燴麵,讓老闆多給你澆點雞肉。」

一角錢,那天母親出手真的很大方,足足五碗稀飯的價錢!平常逢年過節,過生日也沒有這麼奢侈過,這是對幺兒多麼大的獎賞呵!

年少不知愁滋味,上了初中,我的生活充滿了歡樂,每天和別的孩子一樣享有同一片藍天,無憂無慮,夢幻般地生活着。雖然剛上初中不久,大姐夫從朝鮮回國奉令送南京讀軍校,琳姐轉業到地方工廠,孩子多忙不過來,接母親去南京給她看孩子。我仍留在老家學校繼續讀書,天真爛漫的童心絲毫不受影響。 沒想到隨着父親從勞改隊裡提前釋放回家,南京是沒有資格去的,母親不得不從南京回家鄉和父親團聚。打那以後霉運就像影子,緊緊地跟在你的身前身後,尤其是剛剛才得以團聚的家。二哥和四姐均因父親和家庭出身,不能參軍,招工。解放初期,稍有點文化的知青,幾乎90%都參軍、招工走了。唯獨二哥和四姐,連名都不讓報,更別說參加考試了。每天只能當搬運工,或砸鵝卵石,還都是臨時的。於是四姐、二哥先後西出陽關,到蘭州、新疆伊犁自謀出路。不久全家人又被勒令遷出歸德鎮,落戶上窯灣當了農民。59年我初中畢業,好不容易考上重慶航務學校,又因為所謂的體檢不合格,被莫名其妙地取消了入學資格。既不說明是什麼病,連休學一年治病的機會都不給,只好回農村陪父母當農民。

說實在的,當時我還小,從來沒有認認真真的在土地上勞動過,但知道在貧瘠山區當農民意味着什麼。雖然我從來沒有鄙視過任何一個農民,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像父母一樣臉朝黃土背朝天當農民種地。不必隱瞞,我拚命讀書,就是為了有一個好的前程,不說是光宗耀祖吧,至少自己不必那麼辛苦。誰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當時小小年紀的我,除了不停地擦拭臉上的淚水還能做什麼呢?

那幾天母親真是愁壞了,成夜成夜地睡不成覺,白天佝僂着腰,顛着那雙纏過又被放開的解放腳,忙裡忙外,不時地撩起圍腰擦眼睛,想法子變着花樣給我做點兒好吃的。一天夜裡母親思來想去對父親說:「不如讓四娃了找他四姐去吧,西北總比農村好活人。」

父親說:「四娃子太小,過幾年長大一點再說吧。」在母親的堅持下,說:「你要是放心不下,讓三娃子和他一起去好了,兄弟倆一路也有個照應。」 那是一個秋風瑟瑟的清晨,天剛蒙蒙亮,陰沉沉的還下着小雨,母親送我和三哥出行。母親幫我背着行李,一直送出竹林,還沒有要回去的意思。幾次我想要過行李自己背,母親總是說:「莫着急,路遠着呢,有得你背的。」

走過了一條田坎,又一條田坎,從上窯灣一直送到下窯灣,馬上該上大路了,母親這才停下來,把行李交給我說:「四娃子,往後幺娘不在你身邊,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說完給我理了理衣服領子。我接過行李,感覺到母親給我理衣領的手在發顫,心裡一陣難過,眼睛又一次被淚水蒙住。待我拭去淚霧,只見母親佝僂着腰轉身離去,我發現母親一夜之間竟蒼老了許多,往日花白的頭髮幾乎全白了。我抽泣着望着漸漸遠去的母親,撫摸着還留有母親手溫的行李,想起冬天的早晨,要是天特別冷,我會賴在床上不起床。照例母親或四姐拿烘籠來給我烘暖衣服,我才肯起床。

每次母親來到總是先喚一聲「四娃子,起床了。」再隔着被窩拍上一巴掌,這才坐下來一邊烘衣服,一邊陪我說話。我知道母親是不會打痛我的,她高高舉起,輕輕拍下的那一巴掌,其實是對兒子親熱的一種表示,更是當母親獨有的一種愛的享受。我非常樂意接受這種愛,有時天不太冷,我也賴在床上,嚷着:「冷死了,冷死了!」好讓母親給我烘衣服。主要是想讓母親坐在床前陪我說話,我特別喜歡聞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甜甜的乳香。

眼下我將告別生養我的故土,望着母親漸漸遠去的背影,一種孤獨和失落感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上。眼淚不由自主的順着臉頰無聲地流淌着,想止也止不住,越擦反而越多。別了,可愛的故鄉;別了,那屋前的黃桷樹;別了,屋後的竹林,別了呵別了!那腳下的板板橋和橋下的小魚兒……

沒想到就是那個淒涼而又慘澹的早晨,母親與我竟成生離死別,不久變成了無娘之兒,從此世上慈憐、溫柔的恩福,再也沒有我們的份了!

收到母親病逝的信已是她老人家過世一個多月,我在青海水電學校正準備期末考試。母親的病我是知道的,四姐特意請假從蘭州趕回四川老家。打小我對四姐有一種天生的,出乎尋常的依賴,心想四姐回去了,母親的病便不會有什麼問題。怎曾想四姐回去也無濟於事,老天爺還是把母親給招走了。而且成了無娘兒一個月才告訴我,顯然是有意隱瞞,怕我孤身獨自在外,得到這錐心刺骨的消息時,無人勸解承受不了。眼看就要放暑假了,再也隱瞞不下去,四姐這才來信告訴我,信中有一段話,原話我記不得了,大概意思是這樣的:「雖然母親走了,把她的慈愛,恩情一併帶走了。從此我們生命中有補不盡的缺憾,心靈上有填不滿的空虛,四弟,不必過分悲傷,我會永遠擁抱和愛護你……」

歸心似箭,堅持考完最後一門期末考試,拿着三哥寄來的五十元錢上路了。當時三哥在冰溝修鐵路,連飯都吃不飽,我並不知情,去信要路費回家。沒辦法三哥只好找幾個老鄉借貸,總共湊了五十元錢全部寄給我了。

途經蘭州,一對無娘兒相擁着大哭,四姐痛哭失聲地責備自己不孝,沒有伺候好母親,還沒能給老人家送到終。(母親臨終時四姐在威遠丈夫家)後來四姐哽咽着告訴我,母親不是死於老病胃痛,而是因沒有糧吃,嚴重的營養不良,浮腫引發的多發病去逝的。 在那一天等於二十的年月里,幾乎人人都吃不飽,尤其是在農村,由於長期肚子裡缺食,浮腫病非常普遍,一按一個坑。要是貧下中農浮腫利害了,送到公社衛生院住院,吃幾天麥麩子煮黃豆,不說痊癒,不治也會好上幾分。然而像母親這樣的地主婆,是無福享有這樣的權利,加之年老、體弱、多病,自然一天比一天嚴重。不光浮腫肚子還脹的老大,時而昏睡,時而清醒,清醒時只是要吃,無論你餵她什麼東西,她都能吃下去。看見四姐的到來,母親的病似乎也好了些,微笑着款款的和四姐說話,聲音輕得似天半飄來。談得最多的不是她的病,而是她的四娃子,小小年紀孤身獨自飄泊在外,好叫她放心不下。

以後的十幾天,四姐始終伺伴在母親床前,許是四姐帶回來的糧票讓母親吃了幾頓飽飯,母親的病好了許多,雖然仍不能起床,精神明顯好過從前。全家人都很高興,母親心痛女兒,回來半個月了,還沒有和威遠鋼鐵廠的丈夫見面,威遠離老家也就百十里地,大老遠從蘭州趕回來,怎麼說也得讓夫妻倆見上一面吧。母親幾次催四姐去威遠,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這是臨終前的一種回光反照,連學過中醫的父親都沒有意識到。就在四姐去威遠的第二天,母親突然昏迷不醒,下午醒來還喝了半碗稀飯。傍晚時分,母親臉色慘白,呼吸急促起來,伸着手指向門外。此時母親已經有話說不出來,父親明白母親的意思,是問她的兒女為什麼還不回來,父親告訴她,電報發出去了,兒女們正在往家裡趕。說着只見母親鼻子兩邊的肌肉重重地抽縮了幾下,指向門外的手突然垂了下來,父親握着母親的手已號不到脈了,只覺得鼻尖漸漸地冰涼。

從此我們是無母之人了,嗚呼痛哉!1960年7月5日讓人肝腸寸斷的日子。

母親安葬在邱家灣水庫邊,回到家裡父親引我去墓地祭拜的那天早晨,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雨中我扒在墳頭上嚎啕大哭,悲悲切切的哭聲划過寂靜、清冷的水面傳出去好遠,聞者無不為之悽惶。冷風中墓地邊一叢翠竹低垂着頭,簌簌着響。當我給母親磕頭離去時,太陽突然出來了,雨後初晴的陽光,竟是那樣清新,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能消融一切愁苦,那是母親在天之靈護佑我終生平安,鵬程萬里的祝福。[1]

作者簡介

張良英,又名張良瑛,筆名佳瓔,克拉瑪依市、新疆石油作協、新疆作家協會、中國石油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