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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為六絕句
圖片來自紅動中國網

戲為六絕句是一組七言絕句。此組詩包括六首七言絕句,前三首是對詩人的評價,後三首是論詩的宗旨。這六首詩每首單獨成詩,表現了不同的主題。但同時它們的精神前後貫通,互相聯繫,又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這組詩實質上是杜甫詩歌創作實踐經驗的總結,詩論的總綱;它所涉及的是關係到唐詩發展中一系列的重大理論問題。

原文

杜甫〔唐代〕

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

今人嗤點流傳賦,不覺前賢畏後生。


王楊盧駱時體,輕薄為文哂休。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縱使盧王操翰墨,劣於漢魏近風騷。

龍文虎脊皆君馭,歷塊過都見爾曹。


才力應難夸數公,凡今誰是出群雄。 或看翡翠蘭苕上,未掣鯨魚碧海中。


不薄今人愛古人,清詞麗句必為鄰。

竊攀屈宋宜方駕,恐與齊梁作後塵。


未及前賢更勿疑,遞相祖述復先誰。

別裁偽體親風雅,轉益多師是汝師。

譯文

  庾信的文章到了老年就更加成熟了,其筆力高超雄健,文思如潮,文筆揮灑自如。當今的人譏笑、指責他留下的文章,如果庾信還活着,恐怕真會覺得你們這些後生可畏了。

  王勃、楊炯、盧照鄰和駱賓王四傑在當時的時代條件下,他們的作品已經達到最高的造詣。四傑的文章被認為是輕薄的,被守舊文人譏笑。你們這些守舊文人,在歷史的長河中本微不足道,因此只能身名俱滅,而四傑卻如江河不廢,萬古流芳。

  即便是王楊盧駱四傑操筆作詩,作品比不上漢魏的詩歌而接近《詩經》《楚辭》,但他們還是龍文虎脊的千里馬,可以為君王駕車,縱橫馳騁,不像你們一跑長途就會跌倒。

  你們的才力應難以超越上述幾位,現在誰成就能超出他們?你們這些人所作的濃麗纖巧的詩文,不過是像翠鳥飛翔在蘭苕之上罷了,缺少大的氣度,而沒有如掣取鯨魚於碧海之中那樣的雄健才力和闊大氣魄,只是一些小靈小巧的玩意。

  你們學詩要愛古人但也不能鄙薄像庾信、四傑這樣的今人,要把他們的清詞麗句引為同調。如果你們要在內心裡追攀屈原、宋玉,應當具有和他們並駕齊驅的精神和才力,否則就會沿流失源,墮入齊、梁時期那種輕浮側艷的後塵了。

  那些輕薄之輩不及前賢是毋庸置疑的,繼承前人、互相學習的優秀傳統應該是不用分先後的。區別和裁剪、淘汰那些形式內容都不好的詩,學習《詩經》風雅的傳統,虛心向前賢學習,老師越多,這才是你們真正的老師。

創作背景

  魏晉六朝是中國文學由質樸趨向華彩的轉變階段。一些胸無定見的「後生」卻走向「好古遺近」極端,他們尋聲逐影,竟要全盤否定六朝文學,並把攻擊的目標指向庾信和初唐四傑。如何評價庾信和四傑,是當時詩壇上論爭的焦點所在。於是,在公元761年(上元二年),杜甫創作了《戲為六絕句》,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賞析

  清人李重華在《貞一齋詩話》里有段評論杜甫絕句詩的話:「七絕乃唐人樂章,工者最多。……李白、王昌齡後,當以劉夢得(註:指劉禹錫)為最。緣落筆朦朧縹緲,其來無端,其去無際故也。杜老七絕欲與諸家分道揚鑣,故爾別開異徑。獨其情懷,最得詩人雅趣。」他說杜甫「別開異徑」,在盛唐七絕中走出一條新路子,這是熟讀杜甫絕句的人都能感覺到的。除了極少數篇章如《贈花卿》、《江南逢李龜年》等外,他的七絕確是與眾不同。

  首先,從內容方面擴展了絕句的領域。一切題材,感時議政,談藝論文,紀述身邊瑣事,凡是能表現於其它詩體的,杜甫同樣用來寫入絕句小詩。其次,與之相聯繫的,這類絕句詩在藝術上,它不是朦朧縹緲,以韻致見長的作品;也缺乏運用於管弦的唱嘆之音。它所獨開的勝境,在於觸機成趣,妙緒紛披,顯得情味盎然,如同和讀者圍爐閒話,剪燭談心;無論是感慨唏噓也好,或者嬉笑怒罵也好,都能給人以親切、真率、懇摯之感,使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樸質而雅健的獨特風格,是耐人咀嚼不盡的。

  《戲為六絕句》(以下簡稱《六絕句》)就是杜甫這類絕句詩標本之一。以詩論詩,最常見的形式是論詩絕句。它,每首可談一個問題;把許多首連綴成組詩,又可表現出完整的藝術見解。在中國詩歌理論遺產中,有不少著名的論詩絕句,而最早出現、最有影響的則是杜甫的《六絕句》。《六絕句》前三首評論作家,後三首揭示論詩宗旨。其精神前後貫通,互相聯繫,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戲為六絕句》第一首論庾信。杜甫在《春日憶李白》里曾說,「清新庾開府」。此詩中指出庾信後期文章(兼指詩、賦),風格更加成熟:「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健筆凌雲,縱橫開闔,不僅以「清新」見長。唐代的「今人」,指手劃腳,嘲笑、指點庾信,足以說明他們的無知。因而「前賢畏後生」,也只是諷刺的反話罷了。

  第二、三首論初唐四傑。初唐詩文,尚未完全擺脫六朝時期崇尚辭藻浮華艷麗的余習。第二首中,「輕薄為文」,是當時的人譏笑「四傑」的話。史炳《杜詩瑣證》解釋此詩說:「言四子文體,自是當時風尚,乃嗤其輕薄者至今未休。曾不知爾曹身名俱滅,而四子之文不廢,如江河萬古長流。」第三首,「縱使」是杜甫的口氣,「盧王操翰墨,劣於漢魏近風騷」則是當時的人譏笑四傑的話(詩中以「盧王」來指四傑)。杜甫引用了他們的話而加以駁斥,所以後兩句才有這樣的轉折。意思是即便如此,但四傑能以縱橫的才氣,駕馭「龍文虎脊」般瑰麗的文辭,他們的作品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

  這三首詩的用意很明顯:第一首說,觀人必須全面,不能只看到一個方面,而忽視了另一方面。第二首說,評價作家,不能脫離其時代的條件。第三首指出,作家的成就雖有大小高下之分,但各有特色,互不相掩。應該恰如其分地給以評價,要善於從不同的角度向前人學習。杜甫的這些觀點是正確的。但這三首詩的意義,遠不止這些。

  第四首詩繼續第三首詩意,對那些不負責任地胡亂糟蹋前賢現象的批評,指責這些人自己的作品不過是一些翡翠戲蘭苕一般的貨色,而沒有掣鯨魚於碧海那樣的偉著。

  「不薄今人愛古人」中的「今人」,指的是庾信、四傑等作家。杜甫之所以「愛古」而不「薄今」,是從「清詞麗句必為鄰」出發的。「為鄰」,即引為同調之意。在杜甫看來,詩歌是語言的藝術,「清詞麗句」不可廢而不講。更何況庾信、四傑除了「清詞麗句」而外,尚有「凌雲健筆」、「龍文虎脊」的一面,因此他主張兼收並蓄:力崇古調,兼取新聲,古、今體詩並行不廢。「不薄今人愛古人,清詞麗句必為鄰」,應當從這個意義上去理解。

  但是,僅僅學習六朝,一味追求「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鮮」一類的「清詞麗句」,雖也能賞心悅目,但風格畢竟柔媚而淺薄;要想超越前人,必須以恢宏的氣度,充分發揮才力,才能在嚴整的體格之中,表現出氣韻飛動的巧妙;不為篇幅所困,不被聲律所限,在法度之中保持從容,在規矩之外保持神明。要想達到這種藝術境界,杜甫認為只有「竊攀屈宋」。因為《楚辭》的精彩絕艷,它才會成為千古詩人尊崇的典範,由六朝而上一直追溯到屈原、宋玉,才能如劉勰所說:「酌奇而不失其真,玩華而不墜其實,則顧盼可以驅辭力,咳唾可以窮文致」(《文心雕龍·辨騷》),不至於沿流失源,墮入齊、梁時期那種輕浮側艷的後塵了。而杜甫對六朝文學既要繼承、也要批判的思想,集中表現在「別裁偽體」、「轉益多師」上。

  《六絕句》的最後一首,前人說法不一。這裡的「前賢」,是泛指前代有成就的作家(包括庾信、四傑)。「遞相祖述」,意思是因襲成風。「遞相祖述」是「未及前賢」的根本原因。「偽體」之所以偽,癥結在於以模擬代替創造。真偽相混,則偽可亂真,所以要加以「別裁」。創造和因襲,是杜甫區別真、偽的分界線。詩人只有充分發揮創造力,才能直抒襟抱,自寫性情,寫出真的文學作品。庾信的「健筆凌雲」,四傑的「江河萬古」,就在於此。反過來,拾人牙慧,傍人門戶,必然是沒有生命力的。堆砌詞藻,步齊、梁時期的後塵,固然是偽體;而一味模仿漢、魏時期古人的作品,也是偽體。在杜甫的心目中,只有真、偽的區別,並無古、今的成見。

  「別裁偽體」和「轉益多師」是一個問題的兩面。「別裁偽體」,強調創造;「轉益多師」,重在繼承。兩者的關係是辯證的。「轉益多師是汝師」,意思是無所不學,沒有固定的學習對象。這話有好幾層意思:只有「無所不師」,才能兼取眾長;沒有固定的學習對象,不限於一家,雖然有所繼承、借鑑,但並不妨礙詩人自己的創造性,這是第一層意思。只有在「別裁偽體」,區別真偽的前提下,才能確定「師」誰,「師」什麼,才能真正做到「轉益多師」,這是第二層意思。要做到「無所不師」而沒有固定的學習對象,就必須善於從不同的角度學習別人的成就,在吸取的同時,也就有弘揚和捨棄的地方,這是第三層意思。在既批判又繼承的基礎上,進行創造,熔古今於一爐,創作出詩人自己的佳句,這就是杜甫「轉益多師」、「別裁偽體」的精神所在。

  《六絕句》雖然主要是談藝術方面的問題,但和杜甫總的創作精神是分不開的。詩中「竊攀屈宋」、「親風雅」則是他創作的指導思想和論詩的宗旨。這六首小詩,實質上是杜甫詩歌創作實踐經驗的總結,詩論的總綱;它所涉及的是關係到唐詩發展中一系列的重大理論問題。在這類小詩里發這樣的大議論,是前所未有的。詩人通過各種事例來總結出一系列的要點,將嚴正的筆意寄寓在輕鬆幽默的筆調中,娓娓道來,莊諧雜出。李重華說杜甫七絕「別開異徑」,正在於此。明白了這一點,這組詩之所以標為《戲為六絕句》,讀者也就不難理解了。

簡析

  《戲為六絕句》是一組七言絕句。此組詩包括六首七言絕句,前三首是對詩人的評價,後三首是論詩的宗旨。這六首詩每首單獨成詩,表現了不同的主題。但同時它們的精神前後貫通,互相聯繫,又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這組詩實質上是杜甫詩歌創作實踐經驗的總結,詩論的總綱;它所涉及的是關係到唐詩發展中一系列的重大理論問題。

杜甫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世稱「杜工部」、「杜少陵」等,漢族,河南府鞏縣(今河南省鞏義市)人,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被世人尊為「詩聖」,其詩被稱為「詩史」。杜甫與李白合稱「李杜」,為了跟另外兩位詩人李商隱與杜牧即「小李杜」區別開來,杜甫與李白又合稱「大李杜」。他憂國憂民,人格高尚,他的約1400餘首詩被保留了下來,詩藝精湛,在中國古典詩歌中備受推崇,影響深遠。759-766年間曾居成都,後世有杜甫草堂紀念。[1]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