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院牆(董建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土院牆》是中國當代作家董建剛的散文。
作品欣賞
土院牆
因太陽照射,面朝陽光的這一面盡收光熱。臘月或初春,歷經一天光照,一面土院牆,似乎比土炕還熱。若是脊背貼緊上去,不到一根煙時間,脊背就會很快灼熱。隨即熱量也就會熱透整個腰身,讓受寒的360塊骨頭,逐漸得到溫暖和放鬆。
春雪消融,土院牆披一身驕陽,隨着陽光逐漸升高,院牆吸收光熱也在不斷增強。此時,如果脊背貼近或靠上去,一股濃濃的土香就像祠堂煙篆一般瑩然瀰漫。若再逢着迎春花開,那郁香中就會再添一種雪融後的臘梅香。讓貼緊院牆的脊背在歇息的同時,優感一縷清香與安祥。
我家的土院牆,是雲南叔和父親的傑作。它聳立在廈子房門前一丈處,憨厚,樸實;像一位高人,將來自太陽的熱量儲存於胸,以待脊背貼緊或緊靠。
那年月,鄉村沒有太多的柴草用來燒炕,支書雲南叔就給父親建議,在我家上房和廈子房之間建一面土院牆。以便在父親胃痛發作或深感疲勞時就把脊背貼上去,讓太陽的光熱穿越棉襖,抵達體內,減輕隱痛或緩解疲勞。
一個艷陽天,雲南叔拉來了他家的胡起坯和稻草,並親自合泥漿,扎牆基。又叫來飼養室老陳伯幫忙,到後晌,一道結實的土院牆就立在我家院子了。
來自陽光的普照,讓落雪消融的同時,也讓接受熱量的土院牆在冷風中挺立,在接受一面面脊背的真心貼靠時,院牆完成了自己的熱情傳遞。在父親和他的朋友眼裡,這面普通至極的土院牆,有時比土炕還給力。在冬天特別是臘月至初春這段時間,被陽光曬熱的土院牆,除曬被褥鞋襪之外,又是溫暖脊背的好依靠。每當脊背靠上去,院牆就像熱能一身的大力士,將來自太陽的熱量,盡情傳遞給每一張脊背的經經略略。
胃病隱隱作痛的父親,坐在院牆根袖攏雙手,將脊背貼住土院牆。儼然一位教頭那樣微微閉合雙目,將脊背貼嚴實。一如他躺在土炕上,進入隱痛之後的忍耐和消散。這讓我們知道後的慚愧,一連好多天無地自容。
父親點着一鍋旱煙,出門來到院牆跟前坐下,再一次讓脊背挨緊院牆。院牆頭頂,料峭徐徐吹來,將牆角的玉米稈吹出陣陣顫動聲,料峭減弱的時候,能聽見父親的呼嚕聲。
母親一臉欣慰,搬出小飯桌放在父親面前,再放上兩副蓮花枕頭,以便父親前傾時正好趴在上面。她不叫醒父親,就坐在父親身旁做針線,讓父親的依靠,既滋潤又實在。
社鼓聲從王山下的寺廟隱約傳來,上學的處子的嬉鬧聲從巷道傳出,父親伸一個腰,揉一揉眼角,起身向樓門口走去。
得以南秦嶺的佑護,春山在緩緩蠕動中開始返嫩。來回廝磨的雲岫飄拂延宕,似乎暖神即將出沒。那些搖曳在松橡林中間的楊柳松橡榆槐,枝稍已現鵝黃,迎合苗木花草在地面的盛放,搖曳詩情畫意。
父親不通詩情畫意,但卻能從大面積的鵝黃嫩綠中,感受到屬於他的季節已悄然來到。
山腳下是望不到邊的麥野,片片點點殘雪已縮身於草木鬚根,繼而把春風的春望滲透在黃土深處。
太陽移至頭頂,坐西向東的院子冷暖色彩分明。擠出地面旮旯或荒草叢的綠穎,在陽光中隱隱搖晃。枝杈上的麻雀,春燕,喜鵲唧唧喳喳,祝賀驕陽春色,朗讀不停。
父親朝南秦嶺望一會兒,再回到院子看着被光線切開明暗斑駁,他看到,上房檐影占據一半院子,剩餘的地方全處在春風吹拂中。榆樹梢趁機輕輕搖動,返青的小草被風引着一律朝向東風方向。井台邊,朵朵桃花藉助半樹花影,讓清香隱約漂散以外,大部分枝杈已搖曳至春之呼喚。
修建這面土院牆時,柳鶯鳴囀,驕陽自然勃然,讓稻草泥漿不凍不結。隨着陽光不斷普照,那滋潤和諧的泥漿被雲南叔和父親,一杴一杴塗抹在牆壁上。
母親也在幫忙,不到兩個時辰,一面土院牆就聳立在上房和廈子房之間。吃過飯,父親把支書雲南叔送到巷子口,說一聲謝謝了,雲南叔說,天氣一熱,你就靠住院牆暖一暖。我在家就常常靠院牆取暖。咱沒柴燒炕,咱就全當睡熱炕……一陣笑聲郎朗響起,父親看着雲南叔搖晃的雙手慢慢變小。
母親將院子徹底打掃一遍。院牆跟放上藤椅和丹江石作凳子。一旦吃飯或是月夜納涼,我們坐在院牆跟的桌子邊一邊吃飯,一邊聆聽父母有關陝南遊擊隊功德芳,李世華鬧革命的革命故事,享受孩童時代那一份塵世之樂……
霜降過後,天氣逐漸變涼,飯後父親就背靠土院牆閉幕養神。隨着他把脊背靠緊院牆,一陣氣場鎮定,鼾聲自如的歇息和放鬆,將殘留體內的些許疼痛和疲勞緩解而消散。
因為擋風,因為人緣,我家院牆前可是摸花花牌的好地方。父親識字極少,但卻會摸花花牌。父親說那是他當年,從丹鳳花廟碼頭朝西安八仙庵擔送山貨時在旅店跟夥伴學的。
大年初三四,鄰居和他的朋友來我家摸花花牌。輸的人吃一顆核桃或喝一杯母親倒好的柿葉茶。贏的人,給大家說一段古經或笑話。說笑間的真誠釋放沒有絲毫心術夾帶,只有熱鬧開心。直到社鼓和喊聲在村戲樓上敲打起來。
石娃叔一來就坐在院牆跟前,開牌後脊背緊緊貼在院牆上。但熱量一時半會兒上不來,石娃叔就嘟囔父親,鐵柱,你這手藝不行吧,我咋感不到熱啊?一旁的淑珍嬸說,你靠緊些試嘛?
石娃叔說,你來試試?淑珍嬸望着天空,說,瓜娃,你朝天上看,是光照不太強啊!我信鐵柱哥的手藝。
父親放下牌,拉起軍曹叔來到院牆另一面,揚起鐵杴將靠在院牆上的玉米秸稈和落雪掀倒在一邊。隔着院牆喊道,半個時辰以內,可不准脫襖啊……
就在父親和軍曹叔回到牌桌這邊,天空竟順人意,霎時間碧空驕陽,暖風盡吹。探照燈一般的陽光盡照院牆。沒等一圈牌走完,背靠院牆的石娃和軍曹叔,就熱得脫了棉襖,端起母親熱好的柿葉茶一連三杯。
石娃叔接過父親遞的茶水,說,三組長,兄弟信你。你摸摸,我脊背上全是汗?對面的淑珍嬸哈哈直樂,說,你熱夠了,叫你妹子我靠一會兒?石娃叔不讓,軍曹叔說,淑珍,叫一聲哥,我讓你靠。
放你豬屁,你比我小三歲,還敢讓我叫你哥,滾開吧!說着淑珍嬸一把將軍曹叔拉到一旁,自己靠着土院牆,喊一聲,輪到誰喝茶了,我來倒?
雲南叔來了,他一進院子那說笑聲就嘩嘩響起來。父母趕緊起身讓座。雲南叔給大家拜過年後,把十元錢的硬分幣倒在桌子上,說,這些分幣是我來報答各位組長,一年來對村上工作的理解和支持……來之前,我在合作社和了這十塊硬幣。五塊來完,在來那五塊。
說笑聲中,雲南叔接住別人讓的位子,將脊背靠緊土院牆,開始玩花花牌,但他總是只輸不贏,直到把第二份錢的一半,也在笑聲中輸給大家……
作者簡介
董建剛,男,黨員,公務員退休。近年有詩歌、散文、小小說在《星星》《人民文學》《中國校園文學》《陝西日報》《陝西農村報》》和《商洛日報》及香港《文學月報》等報刊發表。散文《這塊土地》被編入由太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秦農絲語》一書。市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