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酷吏列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後漢書·酷吏列傳》出自《後漢書》。《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取自司馬彪《續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東漢的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後漢書》大部分沿襲《史記》、《漢書》的現成體例,但在成書過程中,范曄根據東漢一代歷史的具體特點,則又有所創新,有所變動。[1]
原文
董宣 樊曄 李章 周紜 黃昌 陽球 王吉
漢承戰國餘烈,多豪猾之民。其併兼者則陵橫邦邑,桀健者則雄張閭里。且宰守曠遠,戶口殷大。故臨民之職,專事威斷,族滅奸軌,先行後聞。肆情剛烈,成其不橈之威。違眾用己,表其難測之智。至於重文橫入,為窮怒之所遷及者,亦何可勝言。故乃積骸滿{穴井},漂血十里。致溫舒有虎冠之吏,延年受屠伯之名,豈虛也哉!若其揣挫強傷,摧勒公卿,碎裂頭腦而不顧,亦為壯也。
自中興以後,科網稍密,吏人之嚴害者,方於前世省矣。而閹人親婭,侵虐天下。至使陽球磔王甫之屍,張儉剖曹節之墓。若此之類,雖厭快眾憤,亦云酷矣!儉知名,故附《黨人篇》。
董宣字少平,陳留圉人也。初為司徒侯霸所辟,舉高第,累遷北海相。到官,以大姓公孫丹為五官掾。丹新造居宅,而卜工以為當有死者,丹乃令其子殺道行人,置屍舍內,以塞其咎。宣知,即收丹父子殺之。丹宗族親黨三十餘人,操兵詣府,稱冤叫號。宣以丹前附王莽、慮交通海賊,乃悉收系劇獄,使門下書佐水丘岑盡殺之。青州以其多濫,奏宣考岑,宣坐征詣廷尉。在獄,晨夜諷誦,無憂色。及當出刑,官屬具饌送之,宣乃厲色曰:「董宣生平未曾食人之食,況死乎!」升車而去。時,同刑九人,次應及宣,光武馳使騶騎特原宣刑,且令還獄。遣使者詰宣多殺無辜,宣具以狀對,言水丘岑受臣旨意,罪不由之,願殺臣活岑。使者以聞,有詔左轉宣懷令,令青州勿案岑罪。岑官至司隸校尉。
後江夏有劇賊夏喜等寇亂郡境,以宣為江夏太守。到界,移書曰:「朝廷以太守能禽奸賊,故辱斯任。今勒兵界首,檄到,幸思自安之宜。」喜等聞,懼,即歸降散。外戚陰氏為郡都尉,宣輕慢之,坐免。
後特徵為洛陽令。時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而以奴驂乘,宣於夏門亭候之,乃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即還宮訴帝,帝大怒,召宣,欲B258殺之。宣叩頭曰:「願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聖德中興,而從奴殺良人,將何以理天下乎?臣不須B258,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宣不從,強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臧主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困敕強項令出。賜錢三十萬,宣悉以班諸吏。由是搏擊豪強,莫不震慄。京師號為「臥虎」。歌之曰:「枹鼓不鳴董少平。」
在縣五年。年七十四,卒於官。詔遣使者臨視,唯見布被覆屍,妻子對哭,有大麥數斛、敝車一乘。帝傷之,曰:「董宣廉潔,死乃知之!」以宣嘗為二千石,賜艾綬,葬以大夫禮。拜子並為郎中,後官至齊相。
樊曄字仲華,南陽新野人也。與光武少游舊。建武初,征為侍御史,遷河東都尉,引見雲台。初,光武微時,嘗以事拘於新野,曄為市吏,餽餌一笥,帝德之不忘,仍賜曄御食,及乘輿服物。因戲之曰:「一笥餌得都尉,何如?」曄頓首辭謝。及至郡,誅討大姓馬CACA匡等。盜賊清,吏人畏之。數年,遷楊州牧,教民耕田種樹理家之術。視事十餘年,坐法左轉積長。
隗囂滅後,隴右不安,乃拜曄為天水太守。政嚴猛,好申、韓法、善惡立斷。人有犯其禁者,率不生出獄,吏人及羌胡畏之。道不拾遺。行旅至夜,聚衣裝道傍,曰「以付樊公」。涼州為之歌曰:「遊子常苦貧,力子天所富。寧見乳虎穴,不入冀府寺。大笑期必死,忿怒或見置。嗟我樊府君,安可再遭值!」視事十四年,卒官。
永平中,顯宗追思曄在天水時政能,以為後人莫之及,詔賜家錢百萬。子融,有俊才,好黃、老,不肯為吏。
李章字第公,河內懷人也。五世二千石。章習《嚴氏春秋》,經明教授,歷州郡吏。光武為大司馬,平定河北,召章置江曹屬,數從征伐。
光武即位,拜陽平令。時趙、魏豪右往往屯聚,清河大姓趙綱遂於縣界起塢壁,繕甲兵,為在所害。章到,乃設饗會,而延謁綱。綱帶文劍,被羽衣,從士百餘人來到。章與對宴飲,有頃,手劍斬綱,伏兵亦悉殺其從者,因馳詣塢壁,掩擊破之,吏人遂安。
遷千乘太守,坐誅斬盜賊過濫,征下獄免。歲中拜侍御史,出為琅邪太守。時北海安丘大姓夏長思等反,遂囚太守處興,而據營陵城。章聞,即發兵千人,馳往擊之。掾史止章曰:「二千石行不得出界,兵不得擅發。」章按劍怒曰:「逆虜無狀,囚劫郡守,此何可忍!若坐討賊而死,吾不恨也。」遂引兵安丘城下,募勇敢燒城門,與長思戰,斬之,獲三百餘級,得牛馬五百餘頭而還。興歸郡,以狀上帝,悉以所得班勞吏士。後坐度人田不實征,以章有功,但司冠論。月余免刑,歸。復征,會病卒。
周糹虧字文通,下邳徐人也。為人刻削少恩,好韓非之術。少為廷尉史。
永平中,補南行唐長。到官,曉吏人曰:「朝廷不以長不肖,使牧黎民,而性仇猾吏,志除豪賊,且勿相試!」遂殺縣中尤無狀者數十人,吏人大震。過博平令。收考奸臧,無出獄者。以威名遷齊相,亦頗嚴酷,專任刑法,而善為辭案條教,為州內所則。後坐殺無辜,復左轉博平令。
建初中,為勃海太守。每敕令到郡,輒隱閉不出,先遣使屬縣盡決刑罪,乃出詔書。坐征詣廷尉,免歸。
糹虧廉潔無資,常築DBD4以自給,肅宗聞而憐之,復以為郎,再遷召陵侯相。廷掾憚糹虧嚴明,欲損其威,乃晨取死人斷手足,立寺門。糹虧聞,便往至死人邊。若與死人共語狀。陰察視口眼有稻芒,乃密問守門人曰:「悉誰載藁入城者?」門者對:「唯有廷掾耳。」又問鈴下:「外頗有疑令與死人語者不?」對曰:「廷掾疑君。」乃收廷掾考問,具服「不殺人,取道邊死人。」後人莫敢欺者。
征拜洛陽令。下車,先問大姓名主,吏數閭里豪強以對,糹虧厲聲怒曰:「本問貴戚若馬、竇等輩,豈能知此賣菜傭乎?」於是部吏望風旨,爭以激切為事。貴戚B23FE575,京師肅清。皇后弟黃門郎竇篤從宮中歸,夜至止奸亭,亭長霍延遮止篤,篤蒼頭與爭,延遂拔劍擬篤,而肆詈恣口。篤以表聞。詔召司隸校尉、河南尹詣尚書譴問,遣劍戟士收糹虧送廷尉詔獄。數日貰出。帝知糹虧奉法疾奸,不事貴戚,然苛慘失中,數為有司所奏,八年,遂免官。
後為御史中丞。和帝即位,太傅鄧彪奏糹虧在任過酷,不宜典司京輦。免歸田裡。後竇氏貴盛,篤兄弟秉權,睚眥宿怨,無不僵仆。糹虧自謂無全,乃柴門自守,以待其禍。然篤等以糹虧公正,而怨隙有素,遂不敢害。
永元五年,復征為御史中丞。諸竇雖誅,而夏陽侯B22E猶尚在朝。糹虧疾之,乃上疏曰:「臣聯臧文仲之事君也,見有禮於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父母,見無禮於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案夏陽侯B22E,本出輕薄,志在邪僻,學無經術,而妄構講舍,外招儒徒,實會奸桀。輕忽天威,侮慢王室,又造作巡狩封禪上書,惑眾不道,當伏誅戮,而主者營私,不為國計。夫涓流雖寡,浸成江河;爝火雖微,卒能燎野,履霜有漸,可不懲革?宜尋呂產專竊之亂,永惟王莽篡逆之禍,上安社稷之計,下解萬夫之惑。」會B22E歸國,糹虧遷司隸校尉。
六年夏,旱,車駕自幸洛陽錄囚徒,二人被掠生蟲,坐左轉騎都尉。七年,遷將作大匠。九年,卒於官。
黃昌字聖真,會稽餘姚人也。本出孤微。居近學官,數見諸生修庠序之禮,因好之,遂就經學。又曉習文法,仕郡為決曹。刺史行部,見昌,甚奇之,辟從事。
後拜宛令,政尚嚴猛,好發奸伏。人有盜其車蓋者,昌初無所言,後乃密遣親客至門下賊曹家掩取得之,悉收其家,一時殺戮。大姓戰懼,皆稱神明。
朝廷舉能,遷蜀郡太守。先太守李根年老多悖政,百姓侵冤。及昌到,吏人訟者七百餘人,悉為斷理,莫不得所。密捕盜帥一人,脅使條諸縣強暴之人姓名居處,乃分遣掩討,無有遺脫。宿惡大奸,皆奔走他境。
初,昌為州書佐,其婦歸寧於家,遇賊被獲,遂流轉入蜀為人妻。妻子犯事,乃詣昌自訟。昌疑母不為蜀人,因問所由。對曰:「妾本會稽餘姚戴次公女,州書佐黃昌妻也。妾嘗歸家,為賊所略,遂至於此。」昌驚,呼前謂曰:「何以識黃昌邪?」對曰:「昌左足心有黑子,常自言當為二千石。」昌乃出足示之。因相持悲泣,還為夫婦。
視事四年,征,再遷陳相。縣人彭氏舊豪縱,造起大舍,高樓臨道。昌每出行縣,彭氏婦人輒升樓而觀。昌不喜,遂敕收付獄,案殺之。
又遷為河內太守,又再遷潁川太守。永和五年,征拜將作大匠。漢安元年,進補大司農,左轉太中大夫,卒於官。
陽球字方正,漁陽泉州人也。家世大姓冠蓋。球能擊劍,習弓馬。性嚴厲,好申、韓之學。郡吏有辱其母者,球結少年數十人,殺吏,滅其家,由是知名。初舉孝廉,補尚書侍郎,閒達故事,其章奏處議,常為台閣所崇信。出為高唐令,以嚴苛過理,郡守收舉,會赦見原。
辟司徒劉寵府,舉高第。九江山賊起,連月不解。三府上球有理奸才,拜九江太守。球到,設方略,凶賊殄破,收郡中奸吏盡殺之。
遷平原相。出教曰:「相前蒞高唐,志埽奸鄙,遂為貴郡所見枉舉。昔桓公釋管仲射鈎之仇,高祖赦季布逃亡之罪。雖以不德,敢忘前義。況君臣分定,而可懷宿者哉!今一蠲往愆,期諸來效。若受教之後而不改奸狀者,不得復有所容矣。」郡中咸畏服焉。時,天下大旱,司空張顥條奏長吏苛酷貪污者,皆罷免之。球坐嚴苦,征詣廷尉,當免官。靈帝以球九江時有功,拜議郎。
遷將作大匠,坐事論。頃之,拜尚書令。奏罷鴻都文學,曰:
伏承有詔敕中尚方為鴻都文學樂松、江覽等三十二人圖象立贊,以勸學者。臣聞《傳》曰:「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嗣何觀!」案松、覽等皆出於微蔑,斗筲小人,依憑世戚,附托權豪,俯眉承睫,微進明時。或獻賦一篇,或鳥篆盈簡,而位升郎中,形圖丹青。亦有筆不點牘,辭不辯心,假手請字,妖偽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蟬蛻滓濁。是以有識掩口,天下嗟嘆。臣聞圖象之設,以昭勸戒,欲令人君動鑒得失。未聞豎子小人,詐作文頌,而可妄竊天官,垂象圖素者也。今太學、東觀足以宣明聖化。願罷鴻都之選,以消天下之謗。
書奏不省。
時,中常侍王甫、曹節等奸虐弄權,扇動外內,球嘗拊髀發憤曰:「若陽球作司隸,此曹子安得容乎?」光和二年,遷為司隸校尉。王甫休沐里舍,球詣闕謝恩,奏收甫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曰羽}、中黃門劉毅、小黃門龐訓、朱禹、齊盛等,及子弟為守令者,奸猾縱恣,罪合滅族。太尉段熲諂附佞幸,宜並誅戮。於是悉收甫、DA5E等送洛陽獄,及甫子永樂少府萌、沛相吉。球自臨考甫等,五毒備極。萌謂球曰:「父子既當伏誅,少以楚毒假借老父。」。球曰:「若罪惡無狀,死不滅責,乃欲求假借邪?」萌乃罵曰:「爾前奉事吾父子如奴,如敢反汝主乎!今日困吾,行自及也!」球使以土窒萌口,B258朴交至,父子悉死杖下。熲亦自殺。乃僵磔甫屍於夏城門,大署榜曰「賊臣王甫」。盡沒入財產,妻、子皆徙比景。
球既誅甫,復欲以次表曹節等,乃敕中都官從事曰:「且先去大猾,當次案豪右。」權門聞之,莫不屏氣。諸奢飾之物,皆各緘滕,不敢陳設。京師畏震。
時,順帝虞貴人葬,百官會喪還,曹節見磔甫屍道次,慨然抆淚曰:「我曹自可相食,何宜使犬舐其汁乎?」語諸常侍,今且俱人,勿過里舍也。節直入省,白帝曰:「陽球故酷暴吏,前三府奏當免官,以九江微功,復見擢用。愆過之人,好為妄作,不宜使在司隸,以騁毒虐。」帝乃徙球為衛尉。時,球出謁陵,節敕尚書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球被召急,因求見帝,叩頭曰:「臣無清高之行,橫蒙鷹犬之任。前雖糾誅王甫、段熲、蓋簡落狐狸,未足宣示天下。願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鴟梟,各服其辜。」叩頭流血。殿上呵叱曰:「衛尉扞詔邪!」至於再三,乃受拜。
其冬,司徒劉郃與球議收案張讓、曹節,節等知之,共誣白郃等。語已見《陳球傳》。遂收球送洛陽獄,誅死,妻、子徙邊。
王吉者,陳留浚儀人,中常侍甫之養子也。甫在《宦者傳》。吉少好誦讀書傳,喜名聲,而性殘忍。以父秉權寵,年二十餘,為沛相。曉達政事,能斷察疑獄,發起奸伏,多出眾議。課使郡內各舉奸吏豪人諸常有微過酒肉為臧者,雖數十年猶如貶棄,注其名籍。專選剽悍吏,擊斷非法。若有生子不養,即斬其父母,合土棘埋之。凡殺人皆磔屍車上,隨其罪目。宣示屬縣。夏月腐爛,則以繩連其骨,周遍一郡乃止,見者駭懼。視事五年,凡殺萬餘人。其餘慘毒刺刻,不可勝數。郡中惴恐,莫敢自保。及陽球奏甫,乃就收執,死於洛陽獄。
論曰:古者郭BE75,善惡易分。至於畫衣冠,異服色,而莫之犯。叔世偷薄,上下相蒙,德義不足以相洽,化導不能以懲違,遂乃嚴刑痛殺,隨而繩之,致刻深之吏,以暴理奸,倚疾邪之公直,濟忍苛之虐情。漢世所謂酷能者,蓋有聞也。皆以敢捍精敏,巧附文理,風行霜烈,威譽喧赫。與夫斷斷守道之吏,何工否之殊乎!故嚴君蚩黃霸之術,密人笑卓茂之政,猛既窮矣,而猶或未勝。然朱邑不以笞辱加物,袁安未嘗鞫人臧罪,而猾惡自禁,人不敢犯。何者?以為威辟既用,而苟免這行興;仁信道孚,故感被之情著。苟免者威隙則奸起,感被者人亡而思存。由一邦以言天下,則刑訟繁措,可得而求乎!
贊曰:大道既往,刑禮為薄。斯人斯矣,機詐萌作。去殺由仁,濟寬非虐。末暴雖勝,崇本或略。
譯文
(董宣、樊曄、李章、周糹虧、黃昌、陽球、王吉)
◆酷吏列傳序,漢朝承接戰國動亂不安的時代,影響所及,民多豪猾。那些用大吞小的,跨越邦邑,矯健桀驁的就在鄉里稱王稱霸,州郡守宰轄地遼闊,戶口又多。
所以做官的得以獨斷專行,族滅奸宄、先斬後奏。逞其剛烈之氣,成其不屈之威。排眾議,用己見,以顯露他難測的智慧。
如嚴延年做河南太守,大家都說要殺的,他一朝把他放了,大家都說不該處死的,他假借緣由把他殺死。使人不知他的用意所在。至於深文羅致,橫加罪名,遷怒及人,也不可勝數。有的甚至積屍滿坑,流血十里。所以王溫舒有虎冠的吏,嚴延年有屠伯的名聲,這難道是假的嗎?然而,他們中間那些挫壓強勢,摧抑公卿,以致碎裂頭腦而不顧的人,也算得是很壯烈的啊。自從中興以後,法律漸漸嚴密,官吏百姓犯法的,比前世少了。
但宦官外戚,侵害天下。以至使陽球磔王甫的屍首,張儉剖曹節的墓。如此之類,雖然泄眾憤,為大家所快意,也可說太殘酷了啊。張儉是知名人物,所以附載《黨人篇》中。
◆董宣傳,董宣字少平,陳留郡圉縣人。起初被司徒侯霸徵召,推舉為考績優等的人,累升到北海郡國相。到任,任命大姓公孫丹為五官掾。公孫丹新建住宅,占卜的認為一定會有人死去,公孫丹於是讓兒子殺了過路的行人,把屍體放在屋裡,來抵擋他的災禍。董宣知道了,便把公孫丹子逮捕殺掉。
公孫丹宗族和親信三十多人,拿着兵器到董宣官府,喊冤叫屈,董宣認為公孫丹以前曾經投靠過王莽,擔心他們跟海賊串通,就全部逮捕起來,囚在劇縣監獄裡,派門下書佐水丘岑把他們統統殺死。青州刺史認為他殺得太多,向皇帝上書告發董宣,考查他的罪狀,董宣獲罪徵召到廷尉。董宣在監獄裡,早晚諷誦詩文,無憂色。到出獄受刑的時候,官屬做了飯菜送他。董宣厲色說「:我董宣生平沒有吃過別人的東西,何況在死的時候呢?」上車而去。當時一起受刑的九人,第二個輪到董宣。光武帝急忙派侍從騎士趕去,只赦免了董宣的死刑,並且命令他回到監獄去。派使者審問董宣多殺無辜的情況,董宣用全部事實回答使者,並說水丘岑是按他的旨意辦事,罪不在他。願意殺掉自己,而使水丘岑活下來。使者把這些情況告訴了光武皇帝,光武皇帝下詔將董宣降為懷縣縣長,令青州刺史不再查究水丘岑的罪行。水丘岑的官升到司隸校尉。後來江夏郡有巨賊夏喜等侵擾郡境。朝廷任命董宣為江夏太守。董宣到了江夏郡邊界,發布文書說:「朝廷認為本太守能夠捉拿奸賊,故接受了這個任務。現在在江夏郡界統率兵馬,檄文到達之日,希望你們考慮自己的下場。」夏喜等聽了,心裡害怕,立即投降解散。外戚陰氏是江夏郡都尉,董宣輕視侮慢他,因此被免職。後來朝廷特徵召董宣為洛陽縣長。
當時湖陽公主的奴僕白天行兇殺人,因為躲在公主家裡,官吏不能去抓他。等到湖陽公主外出時,卻用這個殺人的奴僕作陪乘。董宣在夏門亭等候湖陽公主,截住公主的車,攔住公主的馬,用刀劃地,大聲列舉公主的過錯,呵叱那個奴僕下車,於是格殺了他。湖陽公主立即還宮告訴了光武皇帝,光武皇帝大怒,召見董宣,想用棍打死他。董宣叩頭說:「我請求說一句話再死。」光武皇帝說:「想說什麼?」董宣說:「陛下聖德中興漢朝,卻放縱奴僕殺害良民,將怎樣治理天下呢?我不用棍打,請讓我自殺吧。」就用頭碰撞柱子,血流滿面。皇帝命令小黃門扶持着他,讓董宣向公主叩頭謝罪,董宣不服從,小黃門強迫他叩頭,董宣兩手據地,始終不肯低頭。公主說:「文叔當百姓時,隱藏逃犯和犯了死罪的人,官吏也不敢上門捉拿。現在作了天子,你的權威卻不能加於一個縣長嗎?」光武帝笑着說「:天子不能同老百姓一樣。」便命令這個硬脖子縣長出去。賜給董宣三十萬錢,董宣全給了手下的官吏們。從此,董宣打擊豪強,沒有不震驚發抖的,京師稱他為「臥虎」,唱歌表揚他說:「董宣衙前無冤鼓。」董宣任洛陽縣長五年,七十四歲,死在任上。皇帝下詔派使者到他家裡看視,只見用布被蓋了屍體,妻子兒女對着哭泣。家中有幾斛大麥,一輛破車。光武帝悲傷地說:「董宣做官廉潔,死了才知道啊!」因為董宣曾做過二千石的郡太守,賜給他銀印祿綬,用大夫禮安葬他。封他的兒子董並為郎中,後來董並官至齊郡國的相國。
◆樊曄傳,樊曄字仲華,南陽郡新野縣人。與光武年輕時相好。建武初,徵召任侍御史,升河東都尉,在雲台引見。起先,光武貧賤時,曾經因事被拘於新野,樊曄任市吏,送了一箱乾糧給光武,光武感他的恩德,沒有忘記,多次請樊曄吃飯,並給車馬服飾。因開玩笑說「:一箱乾糧得都尉,怎麼樣?」樊曄叩頭致謝。到郡後,誅討大姓馬適匡等人,盜賊肅清,官吏百姓都怕他。幾年之後,升揚州牧,教育百姓耕田種樹治家的方法。任職十多年,因犯法降任軹縣長。隗囂被消滅後,隴右不安寧,於是授樊曄為天水太守。為政嚴猛,喜好申不害韓非之法,善惡當機立斷。有人犯了他的禁令,大都莫想從監獄裡活着出來,官吏百姓及羌胡都害怕他。道路上丟了東西,也沒人拾。
旅行的人到了晚上,把衣服行李放在道旁,說:「已經託付樊公了。」涼州人做了一首歌說「:遊子常常貧困,勤勞的人自然富足。寧願看乳虎的洞,不進天水寺。大笑之時必定死,忿怒時或者可以得生。唉!我的樊府君啊,哪裡可以再遇上他呀!」任職十四年,死在任上。永平中,顯宗追念樊曄在天水時的政績,認為後人沒有能夠趕得上他的,下令賜家屬錢百萬。子樊融,有俊才,好黃帝老子之術,不肯為吏。
◆李章傳,李章字第公,河內郡懷縣人。家五代都是二千石。李章學《嚴氏春秋》,明經之後,教授諸生,歷任州郡吏。光武為大司馬,平定河北,召李章置東曹屬,多次從光武征伐。光武做了皇帝,授李章為陽平令。這時,趙、魏豪強聚集一起,清河大姓趙綱就於縣界築塢壁,修造兵器,危害地方。李章到任,舉行宴會,請趙綱會晤。趙綱帶着文劍,披羽衣,率衛士百多人來。李章與他對飲,一會兒,李章手劍斬趙綱,原先埋伏的士兵也出來把趙綱的衛士統統殺了,然後奔馳到塢壁,用突然襲擊的方法破了,官吏百姓得到安寧。升千乘太守,因誅殺盜賊太濫,徵召下獄免去太守之職。半年授侍御史,出任琅邪太守。這時,北海安丘大姓夏長思等人反叛,囚太守處興,占據了營陵城。李章得到消息,馬上發兵千人,奔馳進擊。掾史阻止李章說「:二千石行不得去郡,兵不得擅發。」李章按劍發怒說:「反虜如此膽大,囚劫郡守。這哪裡可以容忍!如果我因討賊而死,我無遺恨啊!」於是帶兵去安丘城下,招募一些勇敢之士燒城門,與長思戰,殺了長思,獲三百餘首級,得牛馬五百餘頭而回。
處興回到郡里,把這件事報告了皇上,把所得全部頒賜慰勞吏士。後來因度量人的田不實,被征,因李章有功,只作司寇(同伺寇,刑罰名)論罪,罰往邊地戍守防敵。一個多月後免刑歸。再被徵召,適值病逝世。
◆周糹虧傳,周糹虧字文通,下邳徐人。為人刻削少恩,好韓非法術。年輕時任廷尉史。永平中,補南行唐長。到職後,告訴官吏說「:朝廷不以我為不肖,要我來治理老百姓,我天性仇視奸猾的官吏,立志除去豪賊,你們不要以身試法!」因殺縣裡特別厲害的壞傢伙幾十個人,官吏百姓大為震驚。升博平令。收捕隱藏的奸人,沒有一個能夠從監獄裡活着出來的。因有威名升齊相,也很嚴酷,專以法治,又擅長案牘條例,為州內所法。
後來因為殺了無罪的人,再次降為博平令。建初中,任勃海太守。每逢朝廷的赦令到郡,常隱閉不公布,先派人到所屬把刑犯處決完了,才公布詔書。獲罪征赴廷尉,免官歸家。周糹虧廉潔無財產,常築磚坯生活。肅宗聽說了,憐憫他,又用他為郎,再升召陵侯相。廷掾畏周糹虧嚴明,想挫折他的威氣,於是清晨取一個死人,斷了他的手足,立寺門。周糹虧知道了,就走到死人旁邊,裝着與死人說話的樣子。暗暗觀察口眼有稻芒,於是秘密地問守門人說:「你知道誰載稻稿進城?」守門的人回答說「:只有廷掾一人呢。」又問門下「:外面有人懷疑我與死人說話的沒有?」回答說「:廷掾懷疑您。」於是收捕廷掾拷問,承認說:「不殺人,實取道邊死人。」後人再也不敢欺騙他了。征授洛陽令,到任之日,先問大姓主的名字,官吏一五一十以閭里的豪強回答他。周糹虧厲聲發怒說:「我是問貴戚如馬、竇等人,難道是為了知道這些賣菜賤夫嗎?」於是部吏承着他的旨意,爭着以激切幹事。貴戚小心戒懼,京師肅清。皇后弟黃門郎竇篤從宮中回家,晚上走到止奸亭,亭長霍延攔住竇篤,竇篤的隨從與霍延爭執起來,霍延拔出劍來指着竇篤,並且破口大罵。竇篤上表皇帝,詔令召司隸校尉、河南尹到尚書譴責,派劍戟士收捕周糹虧送廷尉詔獄。幾天後,赦出。
皇帝知道周糹虧奉法疾惡奸邪,不巴結貴戚,但是苛刻慘酷過度,多次被有司奏劾,八年,免去了他的官職。後來任御史中丞。和帝即位,太傅鄧彪奏周糹虧做官過於嚴酷,御史中丞在外督部刺史,在內領侍御史,糾察百官,典司京輦不合適。免官回到鄉里。其後竇氏貴盛竇篤兄弟掌權,些小舊怨,沒有不被嚴重打擊報復的。周糹虧自己想不會保全生命,於是柴門自守,等待大禍臨頭。然而竇篤等認為周糹虧公正,怨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不再加害他。
永元五年(93),再征任御史中丞。諸竇氏雖然已經誅殺,但夏陽侯..還在朝廷。周糹虧恨他,於是上疏說:「我聽說臧文仲事君,看見有禮於君的,他對之如孝子的養父母;看見無禮於君的,誅殺他,如鷹..鳥般地驅逐鳥雀。夏陽侯..,本來就出身輕薄,心懷邪僻,學業上不通經術,但擅自建造講舍,在外招集儒生門徒,實際上是聚集奸宄猾桀。輕視皇上的威權,侮辱傲慢王室,又作巡狩封禪書,蠱惑百姓,多行不道,應當處以死刑,主管的人營私舞弊,不為國家着想。涓涓細流,漸漸地成為江河;點點火星,終能燎原。『履霜堅冰至』,難道對他不應懲辦嗎?應當接受呂產專權之亂與王莽篡逆之禍的教訓,上安國家之計,下解萬夫的疑惑。」適值夏陽侯..歸國,周糹虧升司隸校尉。六年夏乾旱,皇上親自去洛陽視察囚犯,有兩個人被打傷,身上生了蟲,因此被降職任騎都尉。七年,升將作大匠。九年,死在任上。
◆黃昌傳,黃昌字聖真,會稽郡餘姚縣人。出身孤苦微賤。住在學官附近,常常看到諸生學習學校的禮儀,因此愛學習,於是學習經學,又學習文書法律,在郡里任決曹。刺史出巡,見黃昌,讚賞他,推舉為從事。後來任宛縣令,為政主張嚴猛,喜歡揭發那些暗藏的奸邪之徒。有人偷了他的車蓋,黃昌開始不說什麼,後來秘密派親客到門下主管盜賊的人的家裡,乘其不備,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捉得,並且把他的家屬也都逮捕起來,一併殺掉。世家大族都為之顫懼,都說他神明。朝廷選舉賢能之士,黃昌升蜀郡太守。前任太守年老為政多錯亂,百姓受冤屈。等到黃昌到任,官吏百姓起訴的有七百多人,全都弄得清清楚楚,沒有處理不當的。秘密逮捕了一個盜賊頭子,迫使他把各縣裡的強暴之人的姓名住址一條一條寫出來,於是派人分別捉拿或討伐,沒有一個逃脫或跑掉的。那些惡貫滿盈的大壞蛋,都跑到別的郡境去了。
先前,黃昌任州書佐,他的妻子回娘家,在路上遇賊被捉,於是流離轉徙到四川嫁了人。她的兒子犯事,不得已到黃昌那裡起訴。黃昌懷疑他的母親不像四川人,因問她的情況,她回答說「:妾本會稽郡餘姚戴次公的閨女,州書佐黃昌的妻子。在歸家的途中,被賊所擄,才到了這裡的。」黃昌驚怪,叫她到面前說:「你怎麼識別黃昌呢?」她回答「:黃昌左足心有黑子,他曾經自己說當作二千石的官。」黃昌於是伸出左足讓她看。於是互相擁抱悲泣,復為夫婦。任職四年,朝廷徵召,再升為陳相。縣人彭氏是個老豪強,建築起很大的房子,高樓就在路旁。黃昌每外出檢查工作,彭氏婦人就登在高樓看他。黃昌不高興,就下令逮捕她關進監獄,審訊處死。又升為河內太守,又再升潁川太守。
永和五年(140),徵召任為將作大匠。漢安元年(142),進補大司農,降為太中大夫,死在任上。
◆陽球傳,陽球字方正,漁陽郡泉州縣人。世代為大姓和官僚之家。他能擊劍,學騎射。生性嚴厲,喜歡申不害、韓非的學說。有個郡府的官吏侮辱了他母親,陽球集合了幾十個年輕人,殺了那個官吏,滅了他全家,因此出了名。最初被舉為孝廉,補尚書侍郎。陽球熟悉歷史,他的章奏和對事情的處理,常常得到尚書們的推崇信任。出任高唐縣令,因為嚴酷苛刻,被郡守抓起來治罪,正好遇赦免罪。徵辟到司徒劉寵府任職,經考核列為優秀。九江郡山中盜賊作亂,幾個月沒有平息。太尉、司徒、司空三府上奏陽球有處理奸賊的才能,任命他為九江太守。陽球到任,設計謀,消滅了凶賊,並且將郡里犯法作奸的官吏逮捕,全部處死。調昇平原相。發布命令說「:我以前做高唐縣長,志在掃除奸邪。因而為貴郡推舉。
從前齊桓公不計較管仲射中他帶鈎的仇恨,漢高祖赦免季布逃亡的罪行。我雖然無德,不敢忘記前人的大義。何況君臣名分已定,怎麼可以計較過去的錯誤呢?現在我把你們過去的罪過,一筆勾銷,以觀後效。如果接到我的命令之後,仍不改正奸惡行徑的人,就不能再容忍了。」郡中上下都害怕而服從他。當時天下大旱,司空張顥上奏列出苛刻、殘酷、貪污的官吏,一律罷免。陽球因為嚴酷,召到廷尉,應當免官。漢靈帝因他在任九江太守時有功,授陽球議郎之職。升為將作大匠,因事被彈劾。不久又任尚書令。上奏罷去鴻都文學,說:「有詔書命令中尚方為鴻都文學樂松、江覽等三十二人畫像並寫贊語,用以勉勵學者。我聽說《左傳》上說『:君主做的事情,一定要記下來。記載的如果不足以效法,後代子孫看什麼呢?』據查樂松、江覽等人,都出身微賤卑下,他們依附外戚,巴結權豪,俯首低眉,察言觀色,在太平時代,僥倖得到信任。他們有的獻賦一篇,有的在竹簡上寫滿鳥篆,就升官為郎中,還要為他們畫像,留名史冊;也有的字都不會寫,說話詞不達意,請別人代寫,妖偽百出,也沒有不蒙受皇上特別恩寵的,有如蟬脫殼污泥中一樣。
所以有識之士掩口而笑,天下的人都為之振嘆不已。我聽說圖像的設立,是為了勉勵好的,懲戒不好的,想讓皇上隨時可以看到自己行動的得失。沒有聽說小人虛偽地作了幾篇歌頌的文章,就可以竊取朝廷的官職,在潔白的絹上留上圖像的。現在太學、東觀足以宣揚聖賢的教化,希望罷除鴻都學士的選拔,消除天下的譏諷謗訕。」奏上,漢靈帝沒有理會。當時,中常侍王甫、曹節等人奸邪暴虐,玩弄權柄,宮廷內外,為之搖動,陽球曾經拍着大腿氣憤地說「:如果陽球做司隸校尉,哪裡容得這幫傢伙呢?」光和二年(179),升為司隸校尉。
王甫在家休假,陽球到宮裡向順帝謝恩,上奏請逮捕王甫和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曰羽等阿諛諂媚宦官,應當一併處死。於是把王甫、段赹及王甫的兒子永樂少府王萌、沛國相王吉逮捕押送到洛陽獄。陽球親自審訊,鞭、捶、灼、徽、墨等五種刑具全都用到了極點。王萌對陽球說「:我父子既然該死,請寬待老父,少用肉刑。」陽球說:「你罪大惡極,死有餘辜,還想寬待嗎?」於是王萌罵道「:你從前侍奉我們父子像奴僕一樣,奴僕敢反對主子嗎?今天拷打我,不久將輪到你了!」陽球命人用土堵塞王萌的口,棍棒交加,父子都死在杖下。段赹也自殺了。於是陽球在夏城門車裂了王甫的屍體,在榜上大寫「賊臣王甫」。沒收了王甫的全部家產,妻子兒女都遷徙到比景縣。陽球殺了王甫以後,還想逐個劾奏曹節等人,便命令中都官從事說:「暫且先除掉大惡霸,下一步就該審訊豪強。」權門豪族聽了,沒有敢吭聲的。各種奢侈華麗的東西,都封存收藏,不敢再擺出來,京師畏懼震動。當時順帝的虞貴人下葬,百官參加葬禮後回城,曹節看見道旁王甫車裂的屍體,悲慨地抹着眼淚說:「我們可以自己相食,哪能讓狗舔他的血汁呢?」告訴各常侍,暫且先回宮,不要回到家裡去。曹節徑直進宮,報告靈帝說:「陽球原是個殘暴的官吏,以前三司奏劾他應當免官。因為有九江的小小功勞,又被提拔使用。
有罪的人,往往肆意妄為,不宜擔任司隸校尉,使他得以殘酷暴虐。」於是靈帝貶謫陽球為衛尉。這時,陽球正外出拜謁皇陵。曹節指示尚書令把他召回授官,不得拖延詔書的下達。陽球被緊急召回,求見靈帝,向靈帝叩頭說「:我沒有清高的德行,被委以打擊邪惡的重任,以前雖然誅殺了王甫、段赹,但漏掉了曹節這些狐狸,不足以向天下表明朝廷的聖明。請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一定使豺狼鴟梟統統服罪。」陽球叩頭流血,殿上呵叱:「衛尉陽球抗拒詔命嗎?」呵叱再三,陽球才接受了衛尉的任命。這年冬天,司徒劉..與陽球商議逮捕張讓、曹節,曹節等知道了,共同誣告劉..等人。此事已見《陳球傳》。於是逮捕陽球送洛陽獄,處死,妻子兒女被流放到邊疆。
◆王吉傳,王吉,陳留郡浚儀縣人,中常侍王甫的養子。王甫在《宦者傳》。王吉年少時喜歡讀書傳,好名聲,但性情很殘酷。因為他父親有權有勢,受皇上寵信,二十多歲時,任沛相。通曉政事,能夠判斷考察疑難的案件,揭發奸邪隱藏的壞人,比一般人高明。令郡內各舉奸吏豪人,常有小過酒肉為贓的,雖數十年以前的事,還加以貶棄,註銷他們的名籍。專門挑選一班剽悍的吏員,打擊非法。如果有生子不養,就把父母殺了,合土掩埋。凡殺人,都磔屍載在車上,公布他的罪狀,宣示屬縣。夏月,天氣熱,屍體腐爛,就用繩子把屍骨連起來,游遍一郡才止,看見的人都害怕。任職五年,共殺了一萬多人。其餘慘刻毒辣的事,不可勝數。郡中恐懼,人人自危,不敢自保。陽球奏劾王甫時,才被收執,死於洛陽獄中。
史官評論:古時候的人寬厚,善惡容易分明。犯了罪,畫衣冠,異服色,人就不敢犯罪了。末世風俗變薄,上下相欺,德義不能使人和睦相處,化道不足以懲惡,於是用嚴刑痛殺,隨時處理,致使刻深的吏員,按暴理奸,靠了疾惡邪亂的公直心,助長了慘酷的虐情。漢世所說的酷能的人,是不少的。都是因為敢捍精敏,巧附文法,雷厲風行,威譽宣赫。與那些專誠守道的官吏,為什麼優劣相差這麼遠呢?所以嚴延年嗤笑黃霸寬恕為化的治術,密縣人笑單茂的措施猛到了極點,還不能致治。然朱邑不用笞辱人,袁安沒有用臧罪訊人,卻猾惡自然禁止了,人不敢欺。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威力與刑罰已經用了,苟且的行為就興起來,仁信之道,為人所感。苟且僥倖的人,在威力的空隙,奸心又生出來,被感化的人,人去了而思念還在。由一邦以論天下,刑訟繁措的得失,可以知道了啊。[2]
作者簡介
范曄(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學家,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東晉安北將軍范汪曾孫、豫章太守范寧之孫、侍中范泰之子。官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南朝宋官員、史學家、文學家,一生才華橫溢,史學成就突出。著作《後漢書》,博採眾書,結構嚴謹,與《史記》《漢書》《三國志》並稱「前四史」。
元嘉九年(432年),得罪司徒劉義康,貶為宣城太守,開始撰寫《後漢書》,加號寧朔將軍。元嘉十七年(440年),投靠始興王劉浚。元嘉二十二年(445年),擁戴彭城王劉義康即位,事敗被殺,時年四十八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