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穰苴列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司馬穰苴列傳》收錄於《史記》中。這是司馬穰苴的單傳。全文圍繞着司馬穰苴「文能附眾,武能威敵」這條綱,寫他誅殺國君寵臣莊賈、整飭軍隊,和士卒同甘共苦的治軍史實,收到戰士爭相為之奮勇作戰,使晉、燕之師不戰而屈,收復失地的功效,活畫出一代名將的鮮明形象。
原文
司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齊景公時,晉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齊師敗績。景公患之。晏嬰乃薦田穰苴曰:「穰苴雖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眾,武能威敵,原君試之。」景公召穰苴,與語兵事,大說之,以為將軍,將兵扞燕晉之師。穰苴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權輕,原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乃可。」於是景公許之,使莊賈往。穰苴既辭,與莊賈約曰:「旦日日中會於軍門。」穰苴先馳至軍,立表下漏待賈。賈素驕貴,以為將己之軍而己為監,不甚急;親戚左右送之,留飲。日中而賈不至。穰苴則仆表決漏,入,行軍勒兵,申明約束。約束既定,夕時,莊賈乃至。穰苴曰:「何後期為?」賈謝曰:「不佞大夫親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援枹鼓之急則忘其身。今敵國深侵,邦內騷動,士卒暴露於境,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懸於君,何謂相送乎!」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對曰:「當斬。」莊賈懼,使人馳報景公,請救。既往,未及反,於是遂斬莊賈以徇三軍。三軍之士皆振栗。久之,景公遣使者持節赦賈,馳入軍中。穰苴曰:「將在軍,君令有所不受。」問軍正曰:「馳三軍法何?」正曰:「當斬。」使者大懼。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殺之。」乃斬其仆,車之左駙,馬之左驂,以徇三軍。遣使者還報,然後行。士卒次舍井灶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之。悉取將軍之資糧享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病者皆求行,爭奮出為之赴戰。晉師聞之,為罷去。燕師聞之,度水而解。於是追擊之,遂取所亡封內故境而引兵歸。未至國,釋兵旅,解約束,誓盟而後入邑。景公與諸大夫郊迎,勞師成禮,然後反歸寢。既見穰苴,尊為大司馬。田氏日以益尊於齊。
已而大夫鮑氏、高、國之屬害之,譖於景公。景公退穰苴,苴發疾而死。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國等。其後及田常殺簡公,盡滅高子、國子之族。至常曾孫和,因自立為齊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諸侯朝齊。
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而附穰苴於其中,因號曰司馬穰苴兵法。
太史公曰:余讀司馬兵法,閎廓深遠,雖三代征伐,未能竟其義,如其文也,亦少襃矣。若夫穰苴,區區為小國行師,何暇及司馬兵法之揖讓乎?世既多司馬兵法,以故不論,著穰苴之列傳焉。
燕侵河上,齊師敗績。嬰薦穰苴,武能威敵。斬賈以徇,三軍驚惕。我卒既彊,彼寇退壁。法行司馬,實賴宗戚。
譯文
司馬穰苴,是田完的後代子孫。齊景公時,晉國出兵攻打齊國的東阿和甄城,燕國進犯齊國黃河南岸的領土。齊國的軍隊都被打得大敗。齊景公為此非常憂慮。於是晏嬰就向齊景公推薦田穰苴,說:「穰苴雖說是田家的妾生之子,可是他的文才能使大家歸服、順從;武略能使敵人畏懼。希望君王能試試他。」於是齊景公召見了穰苴,跟他共同議論軍國大事,齊景公非常高興,立即任命他做了將軍,率兵去抵抗燕、晉兩國的軍隊。穰苴說:「我的地位一向是卑微的,君王把我從平民中提拔起來,置於大夫之上,士兵們不會服從,百姓也不會信任,人的資望輕微,權威就樹立不起來,希望能派一位君王寵信、國家尊重的大臣,來做監軍,才行。」於是齊景公就答應了他的要求,派莊賈去做監軍。
穰苴向景公辭行後,便和莊賈約定說:「明天正午在營門會齊。」第二天,穰苴率先趕到軍門,立起了計時的木表和漏壺,等待莊賈。但莊賈一向驕盈顯貴,認為率領的是自己的軍隊,自己又做監軍,就不特別着急;親戚朋友為他餞行,挽留他喝酒。已經等到了正午,莊賈還沒到來。穰苴就打倒木表,摔破漏壺,進入軍營,巡視營地,整飭軍隊,宣布了各種規章號令。等他布署完畢,已是日暮時分,莊賈這才到來。穰苴說:「為什麼約定了時刻還遲到?」莊賈表示歉意地解釋說:「朋友親戚們給我送行,所以耽擱了。」穰苴說:「身為將領,從接受命令的那一刻起,就應當忘掉自己的家庭,來到軍隊宣布規定號令後,就應忘掉私人的交情,擂鼓進軍,戰況緊急的時刻,就應當忘掉自己的生命。如今敵人侵略已經深入國境,國內騷亂不安,戰士們已在前線戰場暴露,無所隱蔽,國君睡不安穩,吃不香甜,全國百姓的生命都維繫在你的身上,還談得上什麼送行呢!」於是把軍法官叫來,問道:「軍法上,對約定時刻遲到的人是怎麼說的?」回答說:「應當斬首。」莊賈很害怕,派人飛馬報告齊景公,請他搭救。報信的人去後不久,還沒來得及返回,就把莊賈斬首,向三軍巡行示眾,全軍將士都震驚害怕。過了好長時間,齊景公派的使者才拿着節符來赦免莊賈。車馬飛奔直入軍營。穰苴說:「將領在軍隊裡,國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又問軍法官說:「駕着車馬在軍營里奔馳,軍法上是怎麼規定的?」軍法官說:「應當斬首。」使者異常恐懼。穰苴說:「國君的使者不能斬首。」就斬了使者的僕從,砍斷了左邊的夾車木,殺死了左邊駕車的馬,向三軍巡行示眾。又讓使者回去向齊景公報告,然後就出發了。土兵們安營紮寨,掘井立灶,飲水吃飯,探問疾病,安排醫藥,田穰苴都親自過問並撫尉他們。還把自己作為將軍專用的物資糧食全部拿出來款待士兵。自己和士兵一樣平分糧食。把體弱有病的統計出來。三天後重新整訓軍隊,準備出戰。病弱的士兵也都要求一同奔赴戰場,爭先奮勇地為他戰鬥。晉國軍隊知道了這種情況,就把軍隊撤回去了。燕國軍隊知道了這種情況,因渡黃河向北撤退而分散鬆懈,於是齊國的軍隊趁勢追擊他們,收復了所有淪陷的領土,然後率兵凱旋。
還沒到國都,就解除了戰備,取消了戰時規定號令。宣誓立盟而後才進入國都。齊景公率領文武百官到城外來迎接,按照禮儀慰勞將士後,才回到寢宮。齊景公接見了田穰苴,敬重、推崇地任命他做大司馬。從此,田氏在齊國的地位就一天天地顯貴起來。
後來,大夫鮑氏、高氏、國氏一班人忌妒他,在齊景公面前中傷、誣陷他。齊景公就解除了他的官職,穰苴發病而死。田乞、田豹等人因此怨恨高氏、國氏家族的人。此後,等到田常殺死齊簡公,就把高氏、國氏家族全部誅滅了。到了田常的曾孫田和,便自立為君,號為齊威王。他率兵打仗施使權威,都廣泛地模仿穰苴的做法,各國諸侯都到齊國朝拜。
齊威王派大夫研究討論古代的各種「司馬兵法」,而把大司馬田穰苴的兵法也附在裡邊,故而定名叫《司馬穰苴兵法》。
太史公說:我讀《司馬兵法》,感到宏大廣博,深遠不可測度。即使是夏、商、周三代的戰爭,也未能完全發揮出它的內蘊,像現在把《司馬穰苴兵法》的文字附在裡邊,也未免推許的過份了。至於說到田穰苴,不過是為小小的諸侯國帶兵打仗,怎麼能和《司馬兵法》相提並論呢?社會上既然留傳着許多《司馬兵法》,因此不再評論,只寫這篇《司馬穰苴列傳》。
作品賞析
作者善於粗線條地勾勒當時的背景,讓人物在特定環境中充分活動,略貌取神地顯示出人物的個性特徵。
田穰苴就是在齊國遭到晉燕兩國人侵,而齊軍又慘遭失敗的背景下受命出征的。然而,他的地位卑賤,沒有威望,人微權輕,何以服眾,何以治軍,又何以禦敵呢?他深知齊軍所以戰敗是軍隊腐敗,沒有嚴格的紀律,所以他首先要整飭軍隊,建立威信。
殺莊賈就是立威的開始。而穰苴的形象就是通過他具體的言行塑造的。莊賈是景公的寵臣,身為監軍,在國土淪喪、前線緊急的情勢下,視軍紀如兒戲,與親朋好友飲宴,約定「日中會於軍門」,竟日暮才到。
與莊賈相比照,穰苴卻在約定時間提前到達。他立表下漏,以待莊賈,約定時間莊賈未至,就撲表決漏,照原定步驟檢閱軍隊,申明紀律。穰苴殺莊賈前的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實乃是對全軍將士的要求。誅殺莊賈就是嚴明軍紀的兌現。監軍尚可殺頭,還有誰敢把軍紀當作兒戲呢?所以,號令三軍、巡行示眾,使全軍為之振栗。
景公的使者本來是持詔赦免莊賈的。只因時間迫在眉睫才「馳入軍中」,穰苴也因他違犯了軍規,給予嚴肅的處理。這就告誡三軍:在軍隊中將領的權力是至高無上的,必須嚴格遵守,不容一絲懈怠。而他本人,身體力行,對戰士關心倍至。他親自過問士兵的飲食,探問疾病,安排醫療,把自己專用的軍需品拿出來款待士兵,並和士兵平分糧食,這在當時官兵懸殊、等級森嚴的情況下,必然受到士兵的愛戴,以致帶病、體弱的戰士也都要求一同奔赴戰場。
這樣,一位身負重任,治軍嚴謹,與戰士同甘苦的將領形象,在與莊賈的比照中,其形象就更顯得鮮明生動了
治軍貴在嚴,領軍須有威;治軍不嚴,將領無威,軍隊就不可能有戰鬥力,而這樣的軍隊是不可能戰勝敵人的。從嚴治軍就是要以法治軍,樹立軍法軍紀的權威。將領就是要通過嚴格執法執紀來樹立威嚴,嚴格執法執紀也是一種守信。司馬穰苴從嚴治軍、以法治軍,殺了不守約定、違反軍法軍紀的監軍莊賈,既樹立了自己的威信,也教育了將士,從而增強了齊軍的戰鬥力,擊退了敵軍,收復了失地。[1]
作品出處
本文出自《史記》。
《史記》是西漢著名史學家司馬遷撰寫的一部紀傳體史書,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紀傳體通史,被列為「二十四史」之首,該書記載了從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到漢武帝元狩元年,長達3000多年的歷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與後來的《漢書》《後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史記》被列為「二十四史」之首,與《漢書》、《後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對後世史學和文學的發展都產生了深遠影響。其首創的紀傳體編史方法為後來歷代「正史」所傳承。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範。[2]
作者簡介
司馬遷(約公元前145或前135年—?),字子長,夏陽(在今陝西韓城西南)人。出身史學世家,父親司馬談官至太史令。司馬遷繼承父親太史令的職位後,得以飽覽朝廷藏書,又隨漢武帝到各地巡遊,增長了見識;他同時開始着手整理史料,以完成父親寫一部「名主賢君、忠臣死義之事」的通史的遺願。漢武帝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司馬遷因上疏為李陵辯護觸怒武帝,被處以宮刑。受此大辱,司馬遷憤不欲生,但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決心「隱忍苟活」。出獄後任中書令,繼續發憤著書,完成了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名著《史記》。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