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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之“年”(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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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去年之“年”'''<br><img src="https://images.pexels.com/photos/21852685/pexels-photo-21852685.jpeg?auto=compress&cs=tinysrgb&w=600&lazy=load" width="280"></center><small>[https://www.pexels.com/zh-cn/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sm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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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之“年”》'''是[[中国]]当代作家娜也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去年之“年”===

一沾腊月边儿,年味儿便跟着树梢的风钻进各家的门缝。

生性安静的祖母睡不住了,天不亮就[[开始]]和母亲谋划这一天的活计。[[太阳]]升起时,两个手脚麻利的女人已收起了碗筷,扫净了灶台,各做各的事去。

老屋昏暗。过了界墙是祖母的[[房间]],床头有个小窗户,木格的窗棂把照进来的阳光切成均匀整齐的光柱,一粒粒微尘在其中浮游着,像自由散漫的鱼群。此时,也被屋内人高高低低的话语和越来越频繁的脚步催促着,一改往常的不慌不忙,活泼起来,加快了游动速度。

我格外兴奋。爬上棚箔捣腾父亲的老书,用碎布头缝暖袖,或者偷穿祖母绣花的小鞋儿,翻箱倒柜停不下手脚。黑红的木箱盖子很重,我站在高凳上,把上半身伸进去,用脊背撑着,等到钻出来才发觉硌得生疼。樟脑丸的香味儿和黄旧书里的土腥味儿混合着,奇怪而神秘,如同进入一个从未到过的世界。花布头儿的纹理纵横交织或朝同一个方向倾斜,有些图案因裁衣时从中剪断而无法辨认它的出处和前身,我也常为此疑惑半天。

因为胡乱折腾,难免惹母亲生气,等她实在忍不住动起了高声儿,祖母便会站出来阻止(腊月是不能动气的,不然会妨了下一年的运势),有时还顺带提醒她“头顶三尺有神灵”,口满或不吉的话、未到眼前的事都不能说,老鼠、黄鼠狼、人脚獾等对人不利的动物也不能直呼其名。所以我就更加胆儿大。即便她正在做针线,我也敢搂着脖子像坐船或荡秋千一样,上下左右地摇晃几下,再顺手从草篓里抓一把花生。若是换在平时,这些都是不允许的,我那风风火火的母亲也不会这样有耐心。

盛花生的草篓放在父母房间的西北角,整个[[冬天]]都被一大块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外面还挡着一个高低柜,说是来年的花生种不能偷吃。我幼时瘦小,需侧着身子再吸着肚子才能勉强挤进去,[[偶尔]]太馋也会偷偷顺着塑料布的接合处扒开个缝儿,用手指夹出三两颗,躲在背人处硌着牙慢慢品。不知咋的,一进腊月高低柜便会被挪到床尾,捆绑塑料布的麻绳也松动了[[许多]],能顺当当地伸进一只小手儿。吃花生的时候即使被祖父撞见,他老人家也跟没看见一样。

紧接着,好事一件挨着一件,睁开眼就有盼头。

初七那天,早起就听见母亲和祖母计划着熬腊八粥的食材。我一想起来就高兴,走路时故意踢踏街边车辙里的冰,冰碴儿碎裂的响声,如弟弟的笑声一样清脆动人。蹦跳着,两根牛角辫像舞台上文官的乌纱帽翅儿,上下晃动。

吃过晚饭,我跟在母亲的身后,一趟一趟地跑到墙外抱柴,然后看她变戏法似地翻出各种豆泡在水里。红的、绿的、黄的、黑的、褐的,像孩子的眼,似天上的星,饱满而闪亮。我常在她转过身时[[迅速]]倒竖手指猛搅几圈儿,一阵漩涡如飞天的衣裙,带动豆子旋转、上浮,慢慢沉下。反复几次,一股股凉意连接着掠过全身,打着激灵咧着嘴,内心说不出的畅快。等母亲洗好了红薯,准备熄灭油灯,我就该彻底离开厨房了。

腊八清晨。各种豆胀满了小盆,大米、小米,还有平时不用来熬汤的大麦、小麦、玉米粒儿和不曾吃到的冰糖、红枣,仿佛听到召唤一样同时现身。母亲架起灶火,不一会儿锅底熊熊,锅上腾腾。人家屋后的炊烟袅袅飘荡,一户户缕缕交织,整个村子的上空笼罩着同一片温热糯甜的祥云。祖父说“吃了腊八粥,来年就丰收”,熬粥要依照锅的[[容量]]极限多到不能再多,小猫小狗、鸡鸭牲口,连同院里院外的果树(据说把腊八粥抹在树干上,来年可以结更多的果实)都得沾一沾这盈满喜庆的吉言,若是剩下点才算是最好的预兆。

我家女孩多,“腊八儿插花儿”的习俗格外重视。初六镇上大集,祖父便会为我们姐妹四人买回不同颜色的布花,花托下有一两片绿叶陪衬,以一根缠着丝线或绵纸的细铁丝联结并便于插在发间。小妹幼时是男孩性情,一直不喜欢扎辫子,到这一天母亲会专门哄着她安静一会儿,扎一个“朝天揪”插上花朵,至于颜色和款式她从不在意,勉强撑到吃过腊八粥就拽下来了。她那副勉为其难的委屈模样特别可爱,常惹得全家欢笑。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更忙了。一家人过年的新衣需要她每天晚上挑灯夜战,从头到脚一针一线地扎起来,白天自然是没有闲的时候。祖母仍是放不下,没有起床就一样一样地提醒着。我睡在她的脚头儿(俗称“搭老熥”),扳着老人家的脚趾头数距离过年的日子,天天倒计时。

腊八过后,鞭炮声日日加紧,年味儿愈来愈浓。“小年儿”(腊月二十三,也称“祭灶”)像一位披风的女侠,驾着霜雪就到了。

镇上“逢二”(农历初二、十二、二十二)大会,入了年关天天是集。一般人家二十二那天便把肉割来。祖父说会上人太多太乱,挤一堆凑热闹劳累不说还容易缺斤短两,更重要的是无法挑拣,所以还是第二天起早最好。更何况,当天“请”回的灶神(河南滑县的木版年画,2008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冯骥才先生曾亲来探访,称其为“失落的文明”,并写成《豫北古画乡发现记》)要比先一天便宜二三分。当时祖父常吸一种“秋叶”牌的的纸烟,八分钱一盒,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省出半盒烟了。通常在早饭之前,便见他胡子眉毛沾满冰屑,拎回一块肉递到母亲手里。

我的眼前就像猛然打开一扇窗,亮堂堂的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

忙活了一晌,母亲终于把馅儿盘好了,一个“盘”字足见其耗功费神。再和上一大盆面,白白胖胖的,用湿抹布盖着放在温暖的地方,说是让面“醒”一“醒”,而我觉得像哄一个顽皮的孩子先“睡”一会儿。伸伸腰喘口气儿,对付一顿午饭,母亲便在堂屋当门儿支起三四个高粱芯儿穿成的篦子,拉开架势准备全家上阵包饺子。即便是最小的孩子也不闲着,一边跑玩儿一边负责分散饺子皮儿,偶有面粉抹在脸上小花猫一样逗人。二姐挤饺子的功夫最得妈妈真传,转着圈儿,打着旋儿,整齐地排列着,像一群微翘翅膀的小燕儿列阵待飞。

祖父则去清理灶间,在靠灶火墙的屉子里摆好香炉,念念有词(“上天言好事,年年保平安”之类)地揭下老灶爷点燃送天,再把新灶爷“服侍”在墙上,哪一年都不忘交代饺子馅儿要剩下一些,留着除夕包饺子时掺在一起,叫做“接气儿”,大概是对来年丰衣足食的祈愿吧。还要吃灶糖。外层粘满芝麻粒儿,黏着牙越嚼越香,有时甜得直呛嗓子眼儿,引起一阵咳嗽。我想,人们要的就是这效果吧?不然怎能让老灶爷粘住嘴、甜到心。

“祭灶点炮”的习俗似乎比“腊八插花”还要重要。饺子“丢”好了,只见父亲猫着腰站在院子中间,一手执燃香,一手捏着大拇指一样粗的“大雷”炮,小心对火儿后以最快的速度扔出。连响三声,崩出土窝儿,荡起烟尘,惊得上树栖息的鸡们一阵躁动。

急了。煮肉、蒸馍、炸麻麻、赶针线,一天天都像是和墙上的挂钟比赛。

当我看见她把劈柴堆到灶间,就忍不住一趟又一趟地往厨屋门口跑,勾着头,一遍再看一遍。等着一锅肉香丝丝缕缕地飘出来,弥漫了整个院子,母亲便拿根筷子在肉方上扎两下,若能顺当当地扎进去肉就熟了。我最关心的是大骨头。捞到盆里放在厨屋门口的大石头(我们的饭桌)上,大大小小好几个脑袋和狗挤在一处,争先恐后。

过年蒸馍不同于往常,过程和样式都更复杂而精细。平时都是蒸大卷,过年是揉馒头。母亲这时很有耐力,一圈一圈打着旋儿揉得个个溜儿圆。接着是包包子,大姐知道怎样捏口儿包出来又圆又好看,还不会烂底儿或咧嘴儿,而且速度还能与擀皮儿的母亲保持同步。一连蒸了好几锅,祖父也往灶间送了好几次柴,天便黑了。

第二天,还是蒸。盛满簸箩馍篮,摆满簸箕面板,足够一家九口吃上十天半月,至少也要能吃过“破五”(正月初五)。如果时间宽裕,她们还会蒸些花卷糖包儿。与此同时,父亲领着我和弟弟妹妹大扫除、写对联、买过年的零碎物品,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屋里屋外,桌上床下,犄角旮旯,都要彻底细致地清扫。坛坛罐罐乌亮放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闪着一颗眨眨的星。

晚上,母亲仍是忙。因为所有针线活儿都要放在夜里才能静下来去做。等一家老小上床后,她便在床顶的棚箔上吊起一盏油灯,就着昏暗的灯光踏上了新的征程。有时深夜醒来,还见油灯亮着,不管多晚多困她都必定完成当日既定的目标。不然呢?备不好全家人过年的新衣,对她而言可就是“羞辱”了。

蒸完馍是炸麻麻。一连好几天,母亲的大围裙似乎不曾摘下,各家院子里的炊烟也几乎没有停过。满大街飘香气,缭绕在孩子的头顶跑到哪儿带到哪儿,每个人、每丝空气都是香的。麻糖、菜角儿、红薯果儿、菜丸子、糖糕、麻花儿、焦叶儿……花样繁多却不可能炸全,一般人家除了必炸的麻糖(面坨,也叫油馍)和菜丸子之外,还会再炸三两样儿,邻里近亲之间交换着,端来送去。孩子的腿儿特别溜,老人的笑分外甜,巧媳妇儿的手艺被一夸再夸。

“二十八贴花花”,半道街的对联都出自父亲之手,从晨起到午后手不停、头不抬,饭也顾不上正常吃。院子里大大小小方方长长铺满一地,每个字都像盛开的花朵,染红了天上的云,照亮地上的人。邻居们拿一卷红纸进门,托一堆对联出去,往来无绝,笑语不断。猪圈槽头、鸡笼水瓮、米缸粮囤、大树墙角儿……无一例外,都得到了与之对应的祝福。

“旗火”打着呼哨,鞭炮声此起彼伏,树梢的风阵阵催促,太阳像装上了轮子。除夕,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家门口。

母亲看起来着急了,说话的声音明显抬高,忙得脚不着地。上午要备好待客的菜肴,下午要包齐够吃三顿的饺子。我们的新衣总是到这个时候还留着点活把儿:扣子没有钉齐,棉鞋没打穿带儿的孔,最小的那个孩子风帽上还缺一对儿“眼睛”或兔毛边儿,她和父亲过年才舍得穿的猪皮鞋还没顾得上擦油……这些看起来很不起眼儿的琐屑,却足够她再忙一个深夜。

“打一千骂一万,大年三十儿吃顿饭”。祖父要在家里做晚饭之前熬一锅小米汤饮驴饮羊。饮米汤,是牲畜生产后前三天的待遇。家里那头大青驴是他1982年春天廉价买来的,骨瘦如柴还长了一身癣疥,走起路来一瘸一摽的,有时还得掀着尾巴才能站起来,但经过祖父半年的精心喂养皮毛活顺慢慢长膘。祖父说它最通人性,鞭梢一指就知道要朝哪个方向转弯儿,有时犁地耙地慢下了蹄腿,只要他一近身, 它马上像得到鼓励似的提起了精神,就连母亲套车送粪卖瓜它也从不淘气,驯顺耐劳。旧年的最后一天,祖父要用对生命最高的奖赏,犒劳一下他的“老伙计”。

作为家族长房的执事,父亲需要提前准备上午“请祖宗”的物什和人员安排,几乎一整天不见踪影。下午由族长率领老幼男丁在祖坟前鸣炮祭拜,最后折下细小的柏枝,分插到每户头门儿门框两边的缝隙里,祈求先人保佑子孙福寿绵长。

天还没黑透,人们早早吃过了除夕的饺子,三五成群走上街头,就连平时看起来特别严肃的延平爷也格外和气。孩子们最开心的还是挑灯笼,人手一盏走街串巷,像流动的日月,像满街的精灵,在童话的世界里奔走穿行。村里还有专门的灯笼会,统一管理。用竹竿或木棍制成的灯笼杆挑着,配合灯笼绳绑在街边的树上,守住各个胡同口,分列街道两旁。日暮燃起,由专人负责换烛,彻夜不熄,与各家院子里高挂的长明灯互相辉映。

天上的星,地上的灯,人影绰约。如天在人间,似人在天上。中学时学到《天上的街市》,童年除夕的街灯第一时间闪现在脑海。

等孩子们的灯市结束,男人们在街头烧劈柴烤火守岁。此时,母亲也准备停当,把新衣分散到每个人身边。我总是在床头摆个高凳子,一件一件整齐叠放,忍不住在黑暗中摸了又摸。条绒裤怎么亲也亲不够,新棉鞋怎么闻都闻不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穿新衣戴新帽,大年初一磕头要核桃。”

凌晨四时左右,迷迷糊糊中感觉四周鞭炮加急,大人们在各个房间里来回走动。祖母在祖宗轴前面明烛上香,父亲准备放鞭炮,祖父给牲口添加草料,母亲去厨房烧火“丢汤”。此时,即使醒着也不能擅自起床。据说新年的第一挂鞭炮是要驱尽角落里暗藏的“恶”,未成年的孩子需等鞭炮把它们惊跑之后才能穿衣离床。炮声一落,我们像听到指令似的弹起来穿衣戴帽。新衣服的扣眼儿往往有点儿紧,加上心情激动,越着急越扣不上。

起床后,我们在祖母的催促下排队洗脸抹香香!搁平时,洗不洗都无人过问,母亲的香脂放在箱底的一角,若不是哪个孩子皮肤皴裂也舍不得拿出来用,好几天洗一次手脸儿情形也是常有的。然而,在这个黎明,每个孩子都像刚刚降临的天使,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从里到外都透着喜悦,飘着香气。

母亲已经丢好了汤,一人一碗,热乎乎地喝下去,有着说不出的温妥。一切停当,祖父母便坐在堂屋等着来人拜年,我们则在父母的带领下去本族长辈家里。天还很暗,对面来人只能恍惚看出身形,有时熟悉人也要靠声音辨别,你来我往分外热和。即便是因些嫌隙大半年不说话儿的街坊,若是此时遇上也笑吟吟地解开了疙瘩,互相问候。

转完本家,天基本大亮。孩子们各自散去,找平时要好的伙伴自由组合,成群结队,不分姓氏,不问亲疏,不管远近,见门儿就进,见人便跪。头磕得多了便极为潦草,单膝一屈敷衍了事,大人们也脸上笑着、嘴里夸着不予计较。核桃、糖、瓜子撑满口袋,炸向两边儿,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昂首阔步。各族男人们则在固定的地点集合,一同看望其他家族的族长或者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女人们则站街头说一会话儿,各自回家下饺子(以饺子为主,不再叫“丢汤”)。

饺子快要煮好的时候,男人们也陆续回家,准备在盛碗前拉鞭。这顿饺子吃得很是郑重。第一碗要带汤,由父亲捧着站在院子中央举过头顶,再对着四个方向各倒一点,敬天地、拜各路神仙,倒汤后放在祖宗牌位之前。礼毕,开吃。先是祖父母,再是孩子由小到大依次端碗,然后轮到盛碗的母亲和递碗的父亲。不用言语无需谦让,像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一样有序而默契。饭后,再给牲畜们各饮些饺子汤。

这一天,除了烧火做饭之外,其他的活儿决不能染指,否则会落下“伤症”。因为不能扫地(据说会扫走财运)又反复多次放鞭炮,大街小巷、各家院落铺满炮屑,仿佛有上神挟着装满红色花瓣的大布袋,口朝下巡查人间,各个角落无一遗漏。遍地落红,跟着人们的脚步带风随行。

人间,[[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盛大的花事,最甜美的果实正在孕育。

初二是迎婿日,闺女回娘家得圆落落地带上丈夫和孩子。北中原称女孩儿为“麻糖篮”。出嫁的闺女要在这一天挎上蒙着扎巾的竹篮,装满亲手做的麻糖、焦叶、馒头等(后来生活条件好了换成各样的点心)看望父母,这大概就是“麻糖篮”的由来吧。

对于孩子而言,“走姥姥家”领压岁钱更是过年的一大期盼。母亲没有兄、弟,外祖母早年随四姨迁到了山西,院子里住着她的堂兄,但也会和两个堂妹一样回“娘家”。我们口中的“姥姥”是她的二婶,准确地说该称为“二姥姥”。“姥姥”很热情也很客气,老房子里的拥挤和喧闹让我感觉自己和两个姨妈家的孩子有所不同。他们围着“姥姥”上蹿下跳,甚至主动伸手掏她的衣兜,或者溜进厨房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东西就吃。我也是个活泼的孩子,在那个还算熟悉的院子里出奇安静,“姥姥”给的压岁钱一转身就让母亲塞到了他们的手里。

回到家,听小伙伴们兴高采烈地讲“走姥姥家”趣事和压岁钱的欢喜,我有些沮丧。后来[[明白]],一向雷厉风行的母亲为什么出门时格外磨蹭,吃过饭又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急着往回赶。

“亲戚走到初五六,没有馒头也没肉”,意思是从初二到初四是人们集中串亲戚的日子,初五初六就嫌晚了些。忙活了一年的亲友相聚,暖意融融。特别是常不走动的老亲戚,一年仅见一次特别亲热。祖母的侄子小名儿孬牛(三代单传,人越金贵名字越贱),我们叫他孬大爷,常年“跑业务”见多识广亲切随和,过年回来常会为我们带来惊喜:我第一次见到香蕉、第一次吃到软糖、第一次知道棉袄里还有人套毛衣……

初五也叫“破五”,表示过了这天就可以打破一些过年的规矩。初六早上鞭炮声再次加紧,预示着又一个新的开始:镇上的商铺和村里的代销点重新开张,其他日常活动也步入正轨,诸如“不过破五不能吃面条,不然会往灶台上爬长虫(蛇)”之类的限制便可以解除。如果天暖泥土松动,闲不住的农人便扛起了锄头迈向田野。

村里还有舞狮会、秧歌队、戏曲班等娱乐团体。[[父亲]]是戏曲爱好者,集编剧、导演、舞美、司鼓于一身,为了正月十六那天的演出忙得恨分身乏术。大街上,各个文艺团体锣鼓喧天地操练着,各家屋后的炊烟再一次接连不断地冒出来。

人们,[[开始]]迎接下一个隆重节日——[[元宵]]节的到来。

大概初十前后,年前准备的食物也吃得差不多了。正月十五前还要蒸馍,而且更侧重于花样儿。“长蛇”、“刺猬”、“寿桃”和各种花糕组成的“垛”、“山”、“墙”,每朵“花”心处放入红枣,蒸出来白胖喜人,摆在大簸箩里炫目喜庆,甚是壮观。“桃”的两颊常用红纸点染、“叶”的边沿儿也用绿纸擦两下……

我最喜欢看妈妈做小刺猬。只见她揉一个小面团,塞进一颗枣儿或者一枚铜钱,抟几下再捧一捧近似椭圆,剪出一身小刺儿参错排列,再在一头儿剪个小口儿夹入枣片儿让它衔着,最后用黑豆嵌两个乌溜溜的眼珠,就成了!那有鼻子有眼儿的模样,让人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才好,左看右看都不忍心。
“正月十五雪打灯”。元宵节有雪预示着来年有最好的年景。若是天阴或下雪,祖母便会把这一句挂在嘴上。

天一擦黑儿,男女老幼倾巢而出聚在一号大街等放烟火。这是过年最隆重的[[项目]]之一。先是几个人转圈儿拉火鞭打场儿,都是些小花炮儿;接着是几个胆大利索的年轻人披湿麻袋钻到“火龙”、“火马”、“火牛”的肚子下面,点燃后转圈飞跑,围观者为防烟火烧身纷纷后退;最后在腾出的空地上点燃大筒大筒的“大花”,十几处同时燃放,在空中爆响。火树银花,此起彼伏,约摸要[[持续]]半个钟头儿。听父亲说,他小时候曾跟着大人去十几里外的村庄看烟火,回来时天色突变,加上[[眼睛]]还没适应过来,一片昏花啥也看不见,挤来转去大多数人迷失了方向,幸亏本村一位盲人带着他们顺利回家。

烟火过后,人们再次在街道的十字路口架劈柴烤火,平时扔在路边拿不动、砍不开的大树疙瘩也就派上了用场,一烤一夜,直到晨起“悠百苗儿”的老人孩子们出门还没有熄。

“转转坑不腿疼,转转井不腰疼”,要是能从火堆上跳过便可祛除百病。人们从路边捡起干草铺进鸡笼,便可多嬎蛋;在野外折根树枝当火棍,便可家兴财旺;再到麦田踩踩麦根儿……和大年初一一样,这天什么活儿都要放下,安心休养,坐等“添仓儿”大笔一挥,给过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添仓儿”,是正月十九,在“送祖宗”之后生活回到正轨。一大早,人们便把水缸挑满,最好是盆盆罐罐都有清水晃动,还把十五前蒸好的“蛇”、“刺猬”、“山”、“垛”等埋进粮囤,以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中午,再吃一顿饺子。摆在眼前的,又是一个全新的天地!

阳光更亮了,麦苗更绿了,孩子的脸更红了。扛着锄头的农人,步伐有力而从容……<ref>[http://www.360doc.com/userhome/75614403 个人图书馆网]</ref>

==作者简介==

娜也,原名张娜,河南滑县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诗学会理事,滑县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原散文诗》副主编。

==参考资料==

{{Reflist}}

[[Category:820 中国文學總論]]
[[Category:825 中國散文論;語體文論;新文學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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