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钧道:"那你现在怎么样?钱够用吗?"曼桢道:"现在好了,债也还清了。"世钧道:"这人现在在哪儿?"曼桢道:"还提他干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后来 也是我自己不好,怎么那么胡涂,我真[[懊悔]],一想起那时候的事就恨。"当然她是指嫁给鸿才的事。世钧知道她当时一定是听见他[[结婚]]的消息,所以起了[[自暴自弃]]之 念,因道:"我想你那[[时间]]也是……也是因为我实在叫你灰心。"曼桢突然别过头去。她一定是掉下[[眼泪]]来了。
世钧一时也无话可说,隔了一会方低声道:"我那[[时候]]去找你姊姊的,她把你的[[戒指]]还了我,告诉我说你跟豫瑾结婚了。"曼桢吃了一惊,道:"哦,她这么说 的?"世钧便把他那方面的事讲给她听,起初她[[母亲]]说她在祝家[[ 养病]] ,他去看她,他们说她不在那儿,他以为她是不见他。回到南京后写信给她,一直没有回音,后 来再去找她,已经全家都离开上海了。再找她姊姊,就听见她结婚的消息。当时实在是没有想到她自己姊姊会这样,而且刚巧从别方面听见说,豫瑾新近到上海来结 婚。曼桢道:"他是那时候结婚的。"世钧道:"他现在在哪儿?"曼桢道:"在内地。抗战那时候他在乡下让日本人逮了去,他太太也死在日本人手里。他后来总 算放出来了,就跑到重庆去了。"世钧惨然了一会,因道:"他还好?有信没有?"曼桢道:"也是前两年,有个亲戚在贵阳碰见他,才有信来,还帮我想法子还 债。"
凭豫瑾对她的情分,帮助她还债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世钧顿了顿,结果还是忍不住,彷佛顺口问了声:"他有没有再结婚?"曼桢道:"没有吧?"因向他笑了笑, 道:"我们都是寂寞惯了的人。"世钧顿时惭愧起来,彷佛有豫瑾在那里,他就可以卸责似的。他其实是恨不得破坏一切,来补偿曼桢的遭遇。他在桌子上握着她的 手,默然片刻,方微笑道:"好在现在见着你了,别的什么都好办。我下了决心了,没有不可挽回的事。你让我去想办法。"曼桢不等他说完,已经像受不了痛苦似 的,低声叫道:"你别说这话行不行?今天能见这一面,已经是……心里不知多痛快!"说着已是两行眼泪直流下来,低下头去抬起手背揩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