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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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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时代会变化,一代学生与一代学生不一样,但是老师不能乱,只要老师有原则、守常识,再大的困难也不怕。
作者简介
王栋生,江苏省特级教师,南京市名教师,著名杂文作家,笔名吴非。
当今教师必须是更有智慧的人
上课间隙,有时我会想:学生这会儿在想什么?他们为什么会那样想?后来我知道,学生和我一样,也在想老师在想什么以及他为什么那样想。
作为任课教师,我并不认为只要上好专业课就算完成任务。
当年我们总把学生当作“可塑性很强”的群体,谁承想,几十年间社会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学校教育会出现那么多预料不到的状况!
学生群体不再那么“单纯”,家庭教育背景变得复杂。教师不能选择教育对象,也因此对职业素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教师必须遵循教育原则,同时必须是更有智慧的人,他对学生不能再用单一的教育法,他的教育教学要兼顾有不同背景与个性的人。
不同的家庭背景与境遇对学生的人格、性格可能造成影响。
学生到了学校,教育就得发生作用。如果要用相对公平、统一的尺度衡量学生并实施教育,我认为未必是考试成绩,而是个人文明修养,因为这涉及他在未来能否“立于世”。
我长期在高中教学,面对的学生,年龄段在15岁至18岁。学生多为独生子女,而很多教师也是独生子女,很有意思。
考试制度稳定,不讲“家庭出身”和“政治面貌”,没有了“阶级”“阶层”的标签,“背景”淡化,特权受到一定的遏制,人的“文化差异”也就显现出来。
家长的教育观比较乱,学生的思想和学习也会跟着乱,这就会呈现出各种意想不到的矛盾。
但是,教师不能乱。教师的教育理想和教育原则不能变,方法则要应时而化。
最重要的是摆正自己的“教育观”
最重要的教育观,是“人的教育”。教师眼中如果没有“人”,面对复杂的班级状态,肯定束手无策,他的教育教学也必然乱成一团。
教师眼中有“人”,富有人道精神,面对学生时,他才能真正地“以人为本”,注重细节和习惯养成,少犯错误。
目前社会最为敏感的平等诉求,学校和教师都不可等闲视之。
中国的文化积淀,有不少落后的因子埋藏在教育中,人分三六九等,官民之别,贫富之别,一直存在(否则中国文化不至于把“有教无类”当作不得了的原则),直到当下,仍然存在落后的“城乡之别”。
比如,进城务工人员子女的入学仍然存在一些障碍,即使政府有应对措施,但生活条件差,在校遭遇歧视,也会影响成长。
我在江浦区五里村行知苑小学,听老校长杨瑞清和同事们讲述帮助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事,很感动也很难过。那些冬天里没鞋袜的孩子,他们生活的地方离南京繁华中心只有十几公里。
怎样保护学生的自尊,怎样减少他们内心的纠结,往往不是靠教师慷慨解囊就能解决的。
此类事宜细不宜粗,能不能说服班级节俭办事,减少活动开支,让所有的学生都能想到别人的难处;能不能提请学校制订由班主任掌握的资助或减免名单,形成制度,等等。
无论如何,不让一人向隅而泣。不知为什么,教室里只要有一个学生郁郁寡欢,我就觉得自己的课上不好。
不久前某杂志微信刊出我的旧文,内中提及劝教师上课不要用“寡妇”这个词,防止心理敏感的孩子受伤。
有读者困惑:诸如此类的事很多,教师一一关照,课怎么上?但我认为,只要教师心里有学生,办法有的是。
比如,民间轻慢信仰与风俗的俚语,政治运动留下的伤痕,家庭不幸的记忆,个人遭遇过的挫折,等等,都可能给心灵敏感的学生造成痛苦。教师上课说话,能不考虑学生的感受吗?
教师博大的胸襟充满仁爱,装得下所有的学生、学生的心,就能装得下世界。
做教师一定要有原则、守常识
教师帮助学生,是职责,不能要求学生报“恩”。
曾有学生在随笔中提到“父亲又失业了”,我托班主任悄悄地帮了他几回,学生考上大学后来信感谢,说其实知道是老师帮他的。
我没回信。
这个学生毕业后找到了一份薪水较高的工作,我把喜讯告诉同事时,办公室所有老师都欣慰不已(我很看重同事的这种情感):一个家庭终于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比这更令人欣慰的,是学生在信中说:老师,我知道怎样报答社会。
——这就对了,教师无论如何不要把学生当作“私产”,否则教育的性质就变了。
我和一些有过各种困难的学生成了对话者。
我们交流对问题的看法,我不试图“改变”他们,我努力去想他们选择的合理性。
我认为,总体而言,学生还是向往美好人间,向往真善美的,这或许取决于教师的教育姿态和价值追求。
教师境界不高,学生的困惑会变多;但也存在另一种可能,即学生因此学会混世,老师是个乡愿,在他的影响下,学生群体会庸俗化、社会化。
虽然一直在一所学校工作,所带的班级也有不少差异。1987年我带南大少年预备班,学生年幼,多数来自农村,为了让他们熟悉南京,星期天我常带他们外出参观、游玩。
有次在博物院大厅,正向他们讲解,有个学生大声往地上吐了痰,我没出声,蹲下,用手帕擦去地上的痰,悄悄扔进垃圾箱,然后低声对大家说:这是城市,要注意;你们以后都会是知识分子的,不能随地吐痰。
我在做这件事时,没抬头,是不想让那位同学难堪。我想的是:他肯定明白了,他们以后想吐痰时能记起我说的话。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学生,也无论学生有什么样的困难,“教师的样子”最重要。
我认为,只要教师有原则、守常识,任何复杂的问题都不难解决;作为教师,处置问题不能偏向任何群体。做一件事,会不会引发负面影响,会不会留下不良后果,要有预估。
如时下非常流行的“成绩排名次”,对学生的伤害是长期的。有班主任把“名次榜”公然贴在教室讲台边——这种事做了,还有什么错事不敢做?
有两位任课教师见到班主任在教室张贴测验名次,先是耐心劝说,劝说他取下之后,再告知校方,建议重申校规,以绝效尤——宁可得罪同事,也不违背教育原则。
这才是对学生对学校负责的态度,学校有这样的教师,学生才能真正地“成人”。
学生毕业多年后打电话邀请我聚会,但没留姓名,自称“当年我在班上成绩不行,老师不一定记得我”。
我回电严厉批评,告诉她:整个班的语文是我教的,你这样说话,不像是我的学生,我从没以成绩论人,你的话让我生气——教育要教会自由平等、自尊自强,
学生毕业多年,仍没从“成绩”阴影中走出来,这就是说,我的教育任务没有完成。我因之感到沮丧。
无论学生之间存在何种差异——家庭背景、学习成绩、性格特征、志趣爱好,等等,都可以忽略,但在一间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应当成为文明人。
学生有教养,“融合”就不是困难。
学生友爱,是人生幸事,教师为什么要说“重友情也要重视成绩”?(小学生家长要求孩子“和成绩好的同学交朋友”,也是很混账的话。)应试教育鼓吹“竞争”,同窗友情变得淡漠。
有次进教室,看到有课桌空着,记起这张课桌昨天也是空着的,于是有所不安,问:“他怎么没来?”周围几个学生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发了火:同在一个班,邻桌两天没来,竟然无人关注,这是什么“集体”?这个班有二十多个“三好生”,高一时评上“文明班级”,学生竞选班委颇有豪言壮语,怎么会说一套做一套?
那天我严厉批评了半节课,事后听闻有家长到校长那里去投诉老师训学生。他投诉,我不在乎,我在意的是我教的学生是不是正常人!学生如此冷漠,教师为什么不能生气?孔子遇上这种事,也会生气的。
希望我的学生“做个好人”
教师的职业,要求他眼中看到的是“人”“生命”,而非尊卑贵贱的等级标签。在教室里,我常想,我面对的人,在未来要成为劳动者,要成为父亲母亲,他们要组成“社会”,他们要担负建设新的文明的责任。
因此在这个年龄段,教育要培养共同的价值追求和良好习惯。
他的灵魂中应当有这样一些元素:人、人性、生命、仁爱、友情、善良、正直、诚实、坦白……
有这样的品格和修养,当他们站立在社会时,就能有公民姿态,有担当。如果我们容忍向青少年灌输“我死之后任凭天塌地陷洪水滔天”的人生观,必将给自己留下无尽的职业耻辱。
我希望教过的学生能“走得出去”,“站直了做人”,否则我的工作没有价值。我最怕学生变得庸俗猥琐,我常告诫学生:“你有许多自由,但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学生不会独立思考,价值观出错,有可能无所忌惮地做坏事。
1996届毕业典礼上,全体高三教师致辞,大家让我第一个讲(也许他们认为语文教师肯定最能讲),我只说了四个字:“做个好人”。
不久前这一届有个班纪念毕业20周年,有学生发言,说一直记得老师的“做个好人”。我说:“看来,至少到目前你仍然还是好人。”大家都笑了。
“做个好人”,容易吗?不容易,但也不难。
基础教育就是“打底子”,在这个年龄段,文明教养是一点点地聚合的,教师不能大意。学生不敢奢望教师个个都是指路明灯,至少他能找到值得尊敬的教师,有人格魅力,有智慧,有办法的人,让他不至于蒙受屈辱。
我在教学中想过,规训重要,比规训更重要的,是教师的教育姿态和情感。
引导不同环境背景的学生成长,还要注意接受教育过程中的“趣味”,教育要培养优雅而有趣味的人,一个群体能关注自我品质,能够追求生活趣味,那么,“文明”就能成为共同追求。
教师本人也应当是优雅而有趣味的人,我们社会太缺少这样的人群了。
一个成天唉声叹气翻看学生成绩册的教师,一个因学生家庭背景而生出势利眼的教师,一个只知道鼓励学生“拼搏”追求“成功”的教师,他的表情、眼神都可能成为学生的噩梦。
延伸阅读
给学生多“剩下”些有用的东西
文/王栋生
应当是怀特海说的:当一个人把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忘掉,剩下的就是教育。比怀特海知名的爱因斯坦重复了他的话,再以后的引用者便把这句话当作爱因斯坦语录了。
是学校教给学生的知识无用?是教师的教学令人厌倦?都不是。现在我们能理解了,最有价值的教育,是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形成的思维习惯和行为教养。这就是日积月累的所谓“积淀”,当然属于“剩下的”。既然“剩下的”才是“教育”,而用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剩下的”只是一点点,那为什么不在学校教育阶段,多教一些能够留住的东西,让他们多“剩下”一些呢?
为什么有那么多学生在成年后对学校教育不存感激,反而对教育有那么多的误解?我想,这是因为“剩下的”太少太少。教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未来,因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被“剩下”;如果教育者目光短浅,那学生就没有未来,也不可能“剩下”什么——当然,也可能剩下的只是愚昧无知和粗野。
一些初中名校招生时,很看重学生的各类竞赛成绩,这就让一大批家长长年领着小学生参加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领取各种各样的证书,因为“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你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家长在招生办公室摊开孩子一大堆五光十色的证书奖状,而一旁站着的那个神情木然的孩子,就是他“打造”出的“尖子”。在这类奇形怪状的家庭教育推动下,学校则不能不担负起更重的教育任务。
不久前访问北师大厦门海沧附属学校,看到小学部课表上也有选修课,其中有“形体课”,很奇怪。
校长说,当年学校开办时收进的孩子不少都是小胖墩,老师们忧心忡忡:这样放任下去,不作干预,孩子们今后怎么能有健康的体魄?可是学校有哪门课能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学校决定开设“形体课”,于是现在学校基本看不到小胖墩了。
比这门课更让学生铭记的,是学校开办时,周围很多居民来开家长会时,穿着拖鞋,抽烟。学校有针对性地做了一次礼仪教育,老师们认真地向小学生解说:回家告诉爸爸妈妈,请他们无论如何不要穿拖鞋进校园;如果他们忘了,那就请在大门口套上学校提供的鞋套。
——两位老校长告诉我:那以后基本不需要告知了。因为所有的学生都明白,学校是庄重的场所,需要讲究礼仪。
听了她们的述说,我想到,这一次教育有可能经过岁月磨洗而被“剩下”,当这批孩子以后也成为父母时,他们仍将保持对校园的敬重。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对成人的粗俗无法容忍,但那些粗野的习惯也是“剩下的”,所以当然有必要像北师大厦门海沧附校那样对学生进行礼仪教育。
前年,在云南普洱二中看到新建的游泳馆,当时我不解,许多都市名校也没有游泳池,这里为什么要耗费资金建这样一个标准游泳池?校长告诉我:游泳是重要的生存能力,我要让每个学生都学会游泳;学生在中学应当会游泳,如果现在不教,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我觉得他提出的问题很有价值。现在常看到的“见死不救”,有时可能不完全是人的道德问题,而是能力问题。我在高中问过几个班的学生,会游泳的不到百分之十。
为什么家长不重视培养孩子的这种能力?很可能因为“高考不考游泳”。所以当他们眼见别人落水而束手无策,所以当他们自己落水之后,才有可能想到“高考不考”的东西不一定没有用。
我把这些想法和一些校长交流,也有人认为:学游泳是学生自己的事,学校不能把什么都教起来。我认为,学校要培养的是学习意识、学习方法和态度,就得教会学生正确的思维方式。教会生存,让他们明白,生命中有比高考更重要的,必须支撑一生的东西。
与北师大厦门海沧附校和普洱二中不同的,很多学校对学生仪态,对学生学游泳表示不屑,因为这些教育内容并不“显”,不可能成为校长的“政绩”。他们不在意学生以后能否“剩下”些什么,而只在意自己作为校长教师能“得到”什么。
南京江浦县五里村行知小学校长杨瑞清,践行陶行知的平民教育理念,在乡村小学工作了30年。某次有位“专家”对我说:“杨瑞清的那个学校学生考试成绩不行,他教学生辨识各种作物的苗,考试会考那个么?”我当然不同意他的话,可是我记住了他说话时不屑的神态。
我想的是:同样做教师,职业境界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差异?这种差异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体现在学生的未来?都市学生学习条件好,考试成绩有可能会略高一点;可是,如果乡村教育不培育学生的劳动意识,不培养他们对土地的情感,他们又能“剩下”什么呢?
一些来自农村的青年教师曾坦言,上学时不但从不参加田间劳动,考出来后连回乡探亲都不大愿意;更极端的,有些大学生甚至不愿意提到“家在农村”。这样的教育,“剩下的”只会是可怕的东西。
不久前和同事们在讨论“教育究竟是什么”时,我说“教育就是接受时嫌多,以后嫌少的东西”——这应当是很多代人的共同感受。既然我们想多“剩下”一些有用的东西,那我们就不能不认真地思考今天在学校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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