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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熟猴戲與馬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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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熟猴戲與馬戲》中國當代作家趙潤蓮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麥熟猴戲與馬戲

一進農曆六月,天氣熱的流火,大人娃娃臉上的汗珠子從早晨一起來到晚上睡下就沒落過,喝進肚裡的一瓢瓢從井台直接打上來的涼水連個彎兒都沒拐,又原封不動的變成擦不斷的汗珠珠。

「媽的,快要熱死了!人人嘴裡嚷嚷着。」

老榆樹下聚的人越來越多,連雞鴨豬狗也都迫不及待的躲開這白花花的日頭,懶洋洋地躺在樹蔭下,無奈大地也不涼快,不一會兒它們就得挪一個地方。

「照這毒的日頭,再有倆晌就該開鐮了。」慢條斯理的抽着旱煙袋的福伯一開口,人群中就立刻一串應和,於是急性子的人就開始坐不住了,扔掉手裡的旱煙袋急匆匆地趕回家,在廂房靜靜躺了大半年的鐮刀被主人重新拿起,各家各戶的院子裡磨刀霍霍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仿佛一支交響曲從村東響到村西。

兩天後我父親已經把鐮刀磨得銀光閃閃的了,天還微微亮的時候父母就早早起床,父親忙着經餵牲口,母親忙着做飯。我們也都不敢睡懶覺,揉着惺忪的睡眼趕緊穿衣吃飯,然後就和父母一起下地割麥。

走到田間的時候,更早的人家早已拉開了壟子,紅彤彤的太陽將這金黃的麥田照耀的流光溢彩,也把莊稼人的臉映地神采飛揚。鐮刀和麥稈兒合奏出的優美交響曲在麥浪滾滾的田間此起彼伏,碧藍天空上雲雀的鳴叫和着偶爾一絲的清風,讓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一種莫名的喜悅。

都說割麥是一個辛苦活兒,那真的是一點兒也不假。麥子是種在冰上收在火上的作物,清明一過家家戶戶就忙着種麥,一進伏天大家又忙着收麥,伏天的太陽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即使啥都不干人也熱得受不了,更何況頭頂日頭手握鐮刀彎腰割麥呢!

經過幾天的辛苦勞碌,麥子終於割完了,於是牛車馬車毛驢車日夜不停地從地里把麥捆運到打麥場,平日空曠的打麥場一下子被金黃的麥垛塞得滿滿的。勞累了半年的莊稼人心裡也被豐收的喜悅填地滿滿的,以至於布滿皺紋掛滿汗水的黝黑臉龐上也洋溢着動人的幸福。

麥子上場的時候正是北方的雨季,每一天大家都提心弔膽地關注着天氣,龍口奪食的日子裡大人娃娃都像瘋了一般,走路都是一串小跑,吃飯也是胡亂地扒拉幾口,填飽肚子而已。碌碡的響聲讓人的耳朵里能生出繭子來,蒙着眼睛的騾馬背上被汗水浸濕了,貪婪的蠅蟲不停地叮咬着它們,只是偶爾甩起尾巴驅趕一下,但腳步從未停止。

大雨終於如期而至,但莊稼人已經不再害怕,紅潤而飽滿的麥粒已經歸倉了,自從包產到戶以後,家家戶戶都是囤滿倉滿,借着北方的梅雨季節,累得只剩下半條命的莊稼人躺在自家的炕上,任外面的雷聲震天,屋裡的鼾聲如雷。

太陽終於出來了,雨後的天空碧藍明淨。偶爾幾絲雲飄過,潔白如絲。休息好了的莊稼人也走出了屋子,大家蹲在老榆樹下吸着旱煙,討論着該磨多少新麥,該種多少芥菜,旱煙袋裡飄走的不止是青煙,還有生活的智慧。

幾天過後,午飯時間的村莊裡總是飄着新麥饅頭甜甜的香味。農村人大鍋大籠的已經習慣了,家家戶戶的饅頭都蒸得雪白,而且胖乎乎的饅頭全身都恰到好處的開着碎碎的小花,讓人一看見就口水直流。

緊接着農曆七月十五就來臨了,巧手的母親們會用新麥面捏出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麵人兒,孩子們拿着面人既當乾糧又當玩具,麥就這樣進入我們的生命植入我們的靈魂。

麥子熟了,村莊裡一片喜悅。

趕着麥收的點兒最先進村的是猴戲班子,他們大多來自安徽或者河南。在一個眼看太陽就要偏西,天邊燃起大片火燒雲的傍晚,猴戲班子響亮的鑼鼓聲和吆喝聲就像是一個「集結號」,將村莊裡的男女老少一起召喚到當村的老榆樹下。

大傢伙匆匆撂下飯碗趕來的時候,猴子們已經穿戴整齊,班子裡的鑼鼓已經響過三通,德高望重的福伯會在場地中央講幾句話。當然都是往年講過的,無非就是麥子已經歸倉,大人娃娃們累死累活地已經半年了,終於可以看一場猴戲犒勞犒勞自己,咱們樂呵了不說還能幫助這些行走江湖的可憐人掙個饅頭錢。有錢的人家給錢,沒錢的人家就給量上倆碗麥子。

「咣當」一聲銅鑼響,跟着就是耍猴人的鞭子一連串清脆的響聲,猴戲就算拉開了序幕。班主往往是一個彪形大漢,他拿出一根杆子在地上儘可能大地畫一個圈兒,於是逼仄的場地「呼啦」一下就空曠了起來,孩子們的笑聲和吵鬧聲也立刻就安靜下來。

孫悟空打扮的猴子最先出場,手裡的金箍棒舞的行雲流水,在主人的指揮下不斷地向人群磕頭作揖翻跟斗,惹得大傢伙哄堂大笑,於是耍猴人牽着它和場邊的小朋友不停地握手,猴子也不閒着,手腳麻利地從孩子們手裡搶過來瓜果,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塞到嘴裡,它磕瓜子兒的饞樣兒讓人們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接下來的節目是猴子抬轎子,坐轎子的猴子雖然努力正襟危坐,可抓耳撓腮的本性難移,抬轎子的猴子也是一步三搖顛顛顫顫。連老爺爺老奶奶們都咧着沒牙的嘴笑個不停。從轎子裡下來的猴子屁股還沒坐穩,耍猴人就拿起了鞭子,於是猴子趕緊就騎上了一輛小自行車,費力地撅着屁股蹬起來,呲牙咧嘴地沖人群做着鬼臉。

在表演結束的時候,耍猴人會獎給猴子一倆塊水果糖,當猴子一把抓過糖果的時候,又哀怨地看了一眼耍猴人手裡的鞭子,表情極為複雜。兒時的我曾經問過父親,猴子是怎麼就到了耍猴人的手裡呢?為什麼那麼聽耍猴人的話呢?

父親說猴子本來生活在山裡,它們是一群調皮而又貪吃的傢伙,耍猴人去山裡捕猴子的時候,一般都會帶上好吃好喝的東西,尤其是燒酒。當猴子們看見美食下來大吃大喝的時候,它們已經中了人類的圈套,醉得東倒西歪的猴子就只能束手被擒了。從此以後它們就只能在耍猴人的皮鞭下乖乖地聽話,當然偶爾也有一點兒小甜頭,只不過代價就是永遠地失去了自由。末了,父親還告訴我,做人一定不要貪小便宜。

猴戲不止給我童年的生活帶來無限的歡樂,更讓我深深地記住父親的話,從小就明白一個做人的道理 馬戲班子也趕着麥熟的點兒進村了,他們大多來自河南或者河北,一輛敞篷車拉着十幾個男男女女和他們所有的家當浩浩蕩蕩地進村了。

他們首先打聽村長的家,熱心的孩子們立刻一路小跑地在前面引路,等和村長談妥之後,馬戲班子的成員馬上就在村裡的打穀場上安營紮寨。不一會兒演出的台子已經搭好,高音喇叭播放的音樂會響徹村莊的每一個角落。

這一天村里人的晚飯都比平常提前了許多,大家早早地提着板凳拎着椅子來到打穀場,都想搶占到最好的位置。三鄉五里做小買賣的也都聞風趕來,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擺開了攤子。賣冰棍兒的,賣瓜子兒的,賣汽水兒的,賣棉花糖的,都點亮了沼氣燈高聲地吆喝着,惹的饞嘴的孩子們紛紛駐足。

天完全暗下來以後,馬戲班子的表演即將拉開序幕,一個梳着兩個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首先上台,用清脆悅耳的聲音報幕。

馬戲班子表演的節目很豐富,空中飛人,馬術表演,胸口碎大石,少林功夫等等。但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幾個年齡還沒我大的孩子,在做那些高難度動作的時候他們眼裡的淚花和嘴裡的呻吟,讓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回家的時候哥哥嚇唬我說,如果我不好好學習就把我送給馬戲班子當學徒,天天吃不飽飯還要挨師傅的打。兒時的我心裡着實充滿了恐懼。

第二天一早,馬戲班子裡的成員就在村長的帶領下,敲開各家各戶的大門,手裡拎着袋子拿着大海碗,來討要他們昨天晚上表演的「演出費」——麥子。一般情況下,他們會量走倆大海碗麥子,如果看見主人家是那種寬厚的人,他們就繼續軟磨硬泡地要上一碗。如果遇上特別小氣的人家不肯好好地給,他們就連要帶搶。我的鄰居二奶奶是一個特別小氣的人,每次馬戲班子來要麥子的時候,她都不肯順順噹噹地給,她總是說她沒有看演出,憑什麼讓她白白地出麥子,其實她每次都坐在最前排。

趕快晌午的時候,馬戲班子的麥子也差不多收齊了。於是他們把所有的東西都安頓在了敞篷車上,一路又浩浩蕩蕩地向着下一個村莊出發了。

麥子收完了,猴戲馬戲的演出也都看過了,貪玩的孩子們也該收收心了,因為馬上就要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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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趙潤蓮,內蒙古涼城人,中學一級英語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