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遇(寶棟)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魔遇》是中國當代作家魔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魔遇
一
人啊,碰到的事讓自己惶惑得懷疑自己,你碰到過嗎?我活了這大半輩子,還真遇到了一件讓我惶惑到至今想不明白的事。每次想起,都若真若幻,悚然後怕,我甚至懷疑自己遇到了什麼靈異之類的東西,總之,我現在還在糊塗着,百思不解,思之後怕。
那是我在陝北工作的時候。離現在說話這會兒得有大半年了。
陝北的初秋來得早一點,也就是那種早晚兩頭要穿長袖衣服,太陽出來以後可以換成短袖的時節。
我工作的那所學校地處郊外,禮拜天清閒,睡了個自然醒,起床吃了一頓說早不早說晚不晚的早餐,校園子裡轉悠了一圈,覺得無聊,就溜達到校門口,和門衛老周師傅招了一下手,走出了大門,身後老周追來一句話:一個人出去啊?
「出去走走。」我一邊走下大門外的小斜坡,一邊回了老周這句話。在這個郊外地方,他大概覺得一個人出去有點稀罕。這時大約有十點多鐘了,太陽已經老高。大門對過,是目光所及看不到邊際的沙丘土崗,近處是一片平地,長着些莊稼,還有瓜,離得遠,看不出是什麼瓜。玉米葉子下半開始變黃了。遠處沙地里沒有莊稼,但也有一些植物生長着,算是給這一大片土黃色沙地點綴一些稀稀拉拉的綠意。
一條石砌的水溝不知哪裡過來的,沿着這塊玉米地的邊沿蜿蜒而來,從學校對過向南而去,在校院南牆拐角處鑽過橋洞,跑到馬路這邊來。
這地方很少有地表水,這一條水溝,簡直是奇蹟。不僅清澈,還有潺潺水聲。我沒有目的,就沿着這石砌的水溝,伴着水聲溜達着。
溝旁偶爾有幾棵白楊樹,收束着身子生長着,這和內陸的楊樹有點不同。內陸的楊樹樹身粗壯,枝叉舒展,樹葉肥大,一團繁茂。如果說內陸的楊樹是大漢,這兒的就有點像個剛過門的小媳婦,拘謹的了不得,枝枝叉叉都收攏了圍着主幹生長,葉子也小一些。儘管綠得一樣鮮亮,風吹過來,也是嘩嘩作聲,但和內陸楊樹迎風鼓掌的豪放相比,也少了些熱烈和興奮。
白楊樹在外邊,都是沙梁子。忽然鼓起一個大土堆,脊背上長着叢生而茁壯的沙棘,枝條粗壯,如果在內陸,人們會把它割下來編成糞筐簸箕等器具,在這裡他們都在自由生長,自榮自枯。走過一段路,轉過這個沙梁子,再轉頭看它,則是一個陡起的沙彎,仿佛一座大大的圈椅,坐在那裡保管舒服,給你擋着北面來的風,可以安心地曬太陽。這裡人家的房屋,一般就建在這樣的沙懷裡。一個村莊,十戶八戶人家,各自散落在一個一個沙懷裡,紅磚院落各自獨立,又相距不遠,平頂的房子,上面放着太陽能熱水器,和着煙囪里的縷縷炊煙,渲染着人間煙火氣息,給人以溫馨舒適的感覺。大門外一般都是一片大大的圍欄,幾十上百隻羊圈在裡面,十幾頭牛則是鬆散地拴在羊欄外的空地上,安詳地反芻着。有的人家還養着狗,像是藏獒,毛絨絨的一頭大野獸,脖子裡一條鐵鏈子拴着,看見生人,汪汪汪地吼叫着,那樣子那架勢,非常嚇人。
走過這個村莊,沿着水渠繼續前行。不遠處,是一片非常大的荒地,只有樹和草。陝北人少地多,除了村子四周適合種莊稼的地方種點莊稼,其餘的大多這麼荒着。也不算太荒,也有樹,柳樹很大,成行成列,應該是人栽種的。不過看那兩個人合抱不過來的腰身,恐怕是大有年頭了。有的就像累倒的大漢一樣,隨地斜臥在那裡,也沒有人去收拾它。樹間的荒草則是自生自長,一片茂密。有個女人正在放羊,人在草地里溜達,羊在草地里隨便吃,一大片羊在空曠的荒草地上移動。而那個女人則在遠處有些好奇地看着我順着溝沿前行。
再往前,流水走向了東面另一片荒草雜樹和小片的農田,左側面出現一條大道,兩側是高高陡起的土坡,看來這路是明顯的人工開鑿,一嶺巨大的土坡被撕開一條口子,這條路就延伸而去。而高高的土坡背後則是一片看不見的未知。出於好奇,我離開了潺潺水聲,走在了這條土道上。兩面的土坡更顯得高大,說它是被劈開的土山似乎更準確些,看不見上面長着什麼。這路也夠寬的,一個人走在這裡,路空曠,人單薄;坡高聳,人渺小。大約過了半里路,土坡退去,又是荒草和偶爾零散點綴的莊稼地。莊稼還是玉米。又走了一里多地,路有些變窄,前面出現了一小排磚房,旁邊一座高高矗立的煙囪,周圍的土地高低不平,像是被什麼巨獸給胡亂啃食了一般。這裡應該是一片窯場,農村燒磚用地。但是似乎沒有人,而路就這樣進入窯場了。
進入窯場,高大的煙囪旁邊是一排房子,矮小殘破,好幾間門上也沒有窗玻璃,黑黑洞洞的,在一切靜寂下給人一種神秘恐怖感。轉過屋腳,突然有一個女人剛往一條短繩上搭了一件深色的衣服,正在那裡撤順。
聽到我的腳步聲,她似乎嚇了一跳,有些吃驚地看着我。她的臉很醜,又黑又縐,人又矮小,我心裡忽然緊了一下,似乎被她嚇了一跳。趕快走過去,眼前又成了一片開闊。這路又變成了大路,寬寬的黃土路,似乎是新修的,延伸向前。兩面都是高低起伏的荒野和荒草。看着這條完全不知去向的荒野之路,我甚至想放棄了這次漫遊。但是,最後探路的好奇又占了上風。
這時大約距離我出發的時間將近一個多小時了,太陽轉到了頭頂上,溫暖得要出汗了,而這條土路也被這正午陽光照得發白。路兩邊的草長得真好,如果用「風吹草低見牛羊」來形容,絕對不為過。除了我,一個人也沒有,一切靜寂得有些恐怖,草間野蟲的唧唧聲可以清晰聽見。轉過一個彎,是上坡路,在這裡視野開闊,遠處的榆林城清晰可見,遠處山下公路上汽車像火柴盒在奔跑,就是聽不到它的聲音。正悠閒地看着往上走,忽然一群大東西從路旁草間驚起,撲拉拉飛向土坡那邊去了,應該是被我的腳步聲嚇飛的。它們不是一般的野鳥,個頭和雞一樣,大大的胖胖的,應該是野雞。大約有二十來只,呼啦一下,突然從草叢裡起飛,非常壯觀。這種從靜寂中突然的起飛,讓我也受了一陣不小的驚嚇,好一陣才定下神來。看着它們飛起,飛得不高,在大約幾百米外的地方落下來,潛入草叢,影子也沒有了。山野重歸靜寂。
是的,這山野之間,靜得似乎連風也沒有,土路,野草,太陽照得發白的空曠,和路上、路邊上無聲的自在蹦飛的土褐色和青色的螞蚱,引着我走向一個彎再一個彎,一個坡再轉一個坡,向土山頂走去。就像陶淵明老爺子「欲窮其林」一樣,我是欲窮其路了。
最後滿懷的好奇,得來的竟然是灰心和懊喪,讓我現在都後悔不已。你說怎麼着,這路竟然在一片荒墳場裡消失了。這土山頂上滿地是墳頭,燒過的花圈殘留的焦黑的竹亭杆歪歪斜斜地插在新添過土的墳頭上,有的還有殘碎的白紙掛在紙紮上,祭奠的殘留東西和酒瓶子散亂地躺在墳前。有的墳前立着一塊石碑。這裡的墳特別大,大概不愁占用地方,高高的土堆一個一個,有的反而把石碑襯得有些小了。[1]
作者簡介
寶棟,高中語文教師,現有一百多篇文章見諸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