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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啊,你慢些走……(趙慶梅)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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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啊,你慢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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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啊,你慢些走……》中國當代作家趙慶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馬兒啊,你慢些走……

馬兒啊,你慢些走……

今日不想讀書,在新年將近的喜氣里,先生兒子忙着回家探看家人親戚,我決定收拾家舍。

擦去了各處舊塵,再重新分配了各個房間的綠植盆花,心裡着實敞亮!巧俏的活計完了,日已西斜。只剩了給地板打蠟。這是個大工程,我打開電腦,預備在一段懷舊的曲子裡情調地完成這件開心艱苦的工作。

搜一首老歌,最先出現的竟是《馬兒啊,你慢些走》。仍然打開了,雖然我沒有這首歌那麼老。

「馬兒啊,你慢些走,慢些走哎~~我要把這迷人的景色看個夠……」音樂聲起,馬玉濤深情壯闊的聲音空間時間中無限延展,我在衛生間洗抹布,抬頭看着鏡中的自己,一時怔忡,不知身處何處。

音樂是神奇的車載,遙隔歲月,一首歌,竟還我半生滔滔的記憶。

是一個西天飛霞的黃昏嗎,父親穿一件藍灰色的中山裝,下班走過鋪着木板杖子長長影子的院落,邁上屋前並不高的三級台階。父親坐在藍色窗欞窗下那把金黃色椅子裡,那把厚重的松木椅子是他自己又刨又釘又磨又上漆做成的,屋子裡的箱柜子桌椅都是沒做過木匠的父親自己摸索着做的,父親極聰明。坐在那裡,他悠閒歡樂的唱起了這首歌……

或是一個漫漫長冬後明媚的春日?父親從屋前方方正正的菜園走回院子,他把鋤頭放在園子和院子之間的木板門的旁邊,再跺跺洗得發白的解放鞋上的泥土,走進屋裡坐下……

他怎麼就唱起歌來?我記不得了,背景模糊了,只是美好。我記得那是第一次聽這首歌,第一次聽父親唱起這首歌。那時父親真是年輕,我記得他朝氣的眼睛清亮亮的,蓄滿喜色,他的歌兒沒唱完,就在自己的笑聲里中斷了,記得是起得太高了,那句「沒見過萬綠叢中有新村」中的「有新村」就沒有唱出來,我們聽得興起,一疊聲央他再唱,父親卻笑着,不好好唱了,歌兒起得更高,時而眯起眼睛時而又瞪大了,怪模怪樣逗我們開心……母親笑嗔他沒正形。

父親那時真是年輕英俊!父親並不高,也瘦,但是結實健壯。我記得他的黑亮的頭髮眉毛,記得他飽滿的額頭,記得他額頭下炯炯快樂的眼睛,還有笑起來亮晶晶整齊的牙齒和飛揚的嘴角……上下班時,他穿一件藍灰色中山裝,簡樸乾淨;在園子裡幹活時,穿一件棗紅色球衣,偶爾沾些草屑泥土,更覺踏實溫暖;冬天酷寒,父親會披一件厚厚的老羊皮襖,領子前胸露出捲曲厚重的羊毛,戴頂狗皮帽子。有點匪氣,然而那時,同樣的裝束,我就看着父親好看。

家裡常有客人,尤在春天土豆秋天收土豆的時候,總有很多人來幫忙。父親在大興安嶺的森林裡開了兩塊荒地,很肥沃,卻不大,一點點春種秋收的事兒,更多成了大人們聚會的由頭。他們是父親母親的朋友老鄉,還有浙江來的下鄉的知青。很年輕漂亮的一群年輕人,那時我覺得他們也是大人,現在想想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大孩子。

有時大人們一起幹活,又唱又說的,更多時只熱火朝天地聊天,男人們坐在高些的椅子或凳子上,女知青或家屬們坐在炕沿兒上或小凳上織着毛衣,常常笑得停了手裡的活兒。高興了,他們會留下吃飯喝酒,那時就聽父親大聲談笑調侃,一屋子人笑啊叫啊,甚至喝酒行令,喧鬧至夜半。我們也跟着瘋啊,鬧啊,累了,常和弟弟妹妹和衣睡了一炕……不知大人們何時興盡散去,不知母親何時收拾了殘席,不知我們何時被塞進被窩……第二天睜開眼睛,他們早已又忙着家裡外面的事兒了,快樂輕鬆地。從沒聽他們說過累。

父親很能幹,從林場的主伐技術員到生產隊長,再到生產主任,他在工作中有超越時代的智慧。記得父親當隊長時,曾帶我去工隊玩兒,工隊在深山老林里,是父親領導的十八隊。我戴着碩大的安全帽,坐着轟鳴的拖拉機雄赳赳跟父親進山,感覺光榮極了。

很多工人分住在幾個帳篷里,白天繁重的伐木工作結束了,晚上,吆喝着吃飯喝酒,末了,大家集中在最大的帳篷里開會,工人們有的躺在鋪上,有的坐在松木墩上,有的圍在一起打撲克,還有的酒席未散,兀自喝着嚷着。父親講話時,帳篷立即安靜了,工人們坐起來,認真地看着父親。

後來長大了,聽父親說起那些年的管理,理念是多勞多得。那時林區工資高,工人生活相對富裕,但林業局撥到林場或工隊的工資,父親並不平均發放,而是根據伐木的數量有獎有罰。這在文革後大鍋飯平均工資的年代實在冒天下之大不韙。據說父親的做法曾激怒過一批偷懶混日子的工人,和父親嚴重對立,但最終他們也心服口服。父親的霸氣是林區工人的粗獷和仗義。無論做工隊隊長還是生產主任,他能在每年冬天木材會戰時提前一個月超額完成生產任務,然後自作主張,早早給工人放假過年。

父親任氣率性,說話做事直來直去,深得工人信賴。然而父親一生的事業也敗在他不會拐彎的脾氣上。

林區伐木,參天林木一片片倒下,每棵都是幾人合抱粗,危險時時存在,因此每年都有死傷,很悲壯。死傷的工人和家屬一般都會被認定工傷,然後由國家撥款撫恤,安排後事及家屬的工作。

那年,一個工人被木頭砸傷了,雖沒丟命,也失去了勞動能力。父親把事故報到林業局,批覆的卻不是工傷,這對一個普通工人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

父親急了,拋下緊張的木材會戰工作,披上老羊皮襖,坐着運材車,一路殺到林業局。年底了,局長們正在開會,父親一腳踢開門,指着主管生產局長的鼻子厲聲責問……

不久,工人的工傷批下來了,一個月後,父親的生產主任被降為工會主席。父親醉酒大笑:從今天起我不用拚命了了,不用操心了,我輕鬆啊,我心裡高興!……

然而父親實在看不起婆婆媽媽的工會主席工作,記得那年,父親單位過年的杯盤碗碟、對聯糖酒都是我買的。我光榮地把錢舉在高高的木頭櫃檯上,指着貨架上寶石藍金色蘭花的蓋碗說:「我買茶杯」。櫃檯後穿藍大褂兒的中年婦女愛理不理:「叫你家大人來……」我毫不示弱:「給我開發票……」回到家,我喜滋滋等着父親誇我買茶杯的品味,父親也做出高興的樣子……

然而我們明明感到父親的失落。記得那年冬天,我去父親林場辦公室,父親很清閒,和同事下棋,聊天,和我一起看報紙。晚上,運材車回來了,一輛接着一輛,父親掀起窗簾一角,又扔下,氣憤地說:你看看,哪有這樣抓生產的!這不是胡鬧嗎?!我不知道父親看出了怎樣的不合理,是效率?還是安全?我沒敢問,但我能感到父親強忍的悲憤和無奈。

父親從生產技術員干起,多少實踐經驗,多少獨創的工作思路,他抓生產肯定不胡鬧,很少有人有他那樣的氣魄和能力。然而他無權過問生產。即使風波過去,父親又被提了書記,仍沒有回到過他瘋狂投入半生的伐木一線。

父親漸漸變了,變得陰鬱,脾氣暴躁,他把在工作上不能發泄的能量盡數用在折磨家人上,喝酒,發脾氣,砸東西……積年累月,我們傷痛氣憤,已經忘了且不想去理解父親為什麼變了一個人。

我們盼着他去單位上班,我們在家能清靜清靜,然而父親常常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不去單位。他任性自由。沒人管得了他,也沒人能勸他一兩句。

父親終於退休了,終於老了,漸漸地脾氣也沒了,他的話很少,似乎已經習慣了家裡家外氣場冷清。

那年父親病了,自此被家人小心呵護,有時孱弱的像個孩子。他的話更少了,反而愛呵呵地笑,每每被我們夸作漂亮長壽的老人時,更是高興地呵呵笑。一生叱咤仿佛已是前生一夢,

拼過,闖過,單純率性地付出過;笑過,年輕過,艱難日子裡獨自撐起過一家人的生活,也曾欠下了家人兒女的還不清的感情債。一生功過,幾付清風散了。若不是這首父親年輕時喜歡的歌兒,我也不會遠隔千里,細細想起父親叱咤榮光又悲涼失意的一生。

馬兒啊,你慢些走,慢些走哎……父親年輕歡快的聲音仿佛還響在昨天。

入冬,父親又被姐姐弟弟接去三亞,三亞溫暖的陽光,清新的空氣會讓父親身心更加舒適。走在婆娑的椰樹影子裡,走在溫軟的沙灘上,在廣闊浩瀚的大海邊,笑眯眯的父親是否也會想起這首歌,想起那些崢嶸的歲月?

馬兒啊,你慢些走,慢些走哎……

多願這音樂真的帶回父親年輕的歲月,還他快樂、友誼,還他家國的責任,還他任性率真的性情,還他老羊皮襖,還他獵過追過的狍子野兔,還他拼過闖過的那片原始森林……

我坐在地板上,靠着沙發,靜靜地,在暮色中感受着光陰的流逝,感受着悠揚在這熟悉的旋律中的歲月深處的深情和感傷。[1]

作者簡介

趙慶梅,七十年代生於內蒙呼倫貝爾盟。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