餃子與安娜(閆楊虎)
作品欣賞
餃子與安娜
天寒，地凍，室外溫度——零下十一。沒有呼嘯的北風，沒有紛飛的雪花，卻也沒有一縷溫暖的陽光——整個小區，安靜得仿佛真空，聽不到一點聲音，看不到一個人影。該做飯了，親愛的，你說咱吃點什麼呢？今個星期天，咱出門，外面吃去？那怎麼行？你這幾天身體剛有好轉，出去再凍着了划不來。那——家裡做？好，就家裡做，我昨個不是剛從家裡帶回三根白蘿蔔嘛，咱包餃子。好，那咱包餃子。
手機里正播着《安娜·卡列尼娜》，「並非因為這些花、這長紗、這件從巴黎定製的連衣裙增添了她的美，而是因為她那可愛的臉蛋、她的眼神和嘴唇的表情始終顯得純潔無邪、誠摯動人而與眾不同，遠遠勝過了華麗的服飾……」 書早多年就看過了，這些天又有興趣了，連聽帶看的。聽得入迷了，放不下。播放繼續，做飯開工。手底下製作着物質食糧，耳朵里吸納進精神營養，這樣的天氣，窩在家裡，餃子就《安娜》，生活有滋味。一個擇菜，一個揉面。
「啊，我們的上帝，你把天上的福祉賞給所選擇的奴僕，世世代代，未曾中斷，今願你賜福給你的奴僕康斯坦丁和葉卡捷琳娜，使他們以信仰、思想、真理、愛情，永結同心……」列文，吉蒂，愛情的細流聚集了，聚成了婚成時的浪涌。如同我們多年前的遇見，一瞥就是一宿的安眠——「一個女孩，讓我做了一夜的好夢」，既經讀過，永遠難忘。哎，你記得麼，八年，追了你八年，才「執子之手」，我的個女神啊！嗨，又犯傻啦？哎，你還不說，這時間過得還確實是快，一晃咱結婚都二十三四年了。
那說明你嫁給我幸福麼，你沒聽人說日子過得好的人才感覺時間過得快麼？結婚這麼多年了，我還老記起你學生時的樣子，那時你短頭髮，穿一身紅絨衣——嗨，美女，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感情了你呢？可別笑話我了，那時都沒好衣服，你老大一個男娃，不還拾人家女式西服穿哩？哎，不說這，說說看，你咋樣就給看上我的？老話題了，說多少遍了，聽多少遍了，說的沒說夠，聽的沒聽夠——你那時笑起來羞羞的，現在有時笑起來還是羞羞的，迷得了少年箍得住今天。再過二十年，你是不是就看煩了？來，笑一個。傻——子！列文、吉蒂可以說是小說里最幸福的一對了，那你說如果不是安娜先嫁了卡列寧，她跟沃倫斯基是不是就是天生的一對？
安娜遇到卡列寧時，她才十六，卡列寧大她好多好多，確確實實老夫少妻，不大般配，可那時俄國社會婚嫁風俗如此，也沒什麼說的，關鍵看夫婦兩人能否互相關愛——他倆就那樣，湊合着過唄！沒有沃倫斯基的話，卡列寧的冰冷刻板就不顯得那麼嚴重，安娜那句「八年來，他窒息了我的生命，窒息了我身上一切生氣勃勃的東西，他從來沒有想過我是一個需要愛情的活生生的女人」就不會來得那麼猛烈那麼悲憤。沃倫斯基撞開了安娜愛情的大門。是的，倫理角度看，不好讚揚他們，但是哪個女人不喜歡浪漫的愛情啊？哎，你問我了，該我問你了——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擇跟你在一起嗎？還不是看我長得帥？
嗨，嗨，給你點顏色你開起染坊來了，漲得很啊——我是看你傻，借我個蘋果還給我還呢，跟我當同桌竟給我出題哩！呵，就是那個蘋果我才意識到放不下你了，給你出題那是沒話找話的。哎，一天不好好學習，腦子裡想啥呢？批評得對，你是好學生。可——要是那時心裡沒有你，你後來就不知給誰當娘子了。
瞎說，趕緊切菜。蘿蔔擦成了絲，浸好了鹽;蔥洗得清白，碼成了段;再來一點豆腐，一點生薑——叮叮咚咚切起來。「她的眼裡飽含着淚水，不哭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為吉蒂和列文高興。她回憶自己結婚時的情景，不時望望容光煥發的奧布隆斯基，忘記了當前的一切，只記得自己那純潔無瑕的往事……」——多麗一邊羨慕着妹妹，祝福着妹妹，一邊為自己的婚姻而心似大海翻騰不已。
孩子在百多公里外的市里上學，夫妻兩人的餃子，用餡不多擀皮也少，不到二十分鐘時間，餡子拌好上了桌子，麵皮圓薄苫着濕布，兩雙筷子齊動手，開捏！「他處處感到好像那種欣賞過別人在湖上平穩而愜意泛舟的人，一旦自己坐到船上，感受就完全不同了。他發現，泛舟並非只是平平穩穩地坐着，沒有搖晃，而是需要思考，片刻都不能忘記航行的方向，不能忘記腳下是水，必須不停地划槳……」
嗯，這幾句有意思，借列文的感受說盡婚姻內外的不同。是的，另人想起錢鍾書那句著名的「婚姻就像一個圍城，裡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想進去」。有了家就有了各種責任要承擔。沒結婚前，我的眼裡只有你;結婚了，就七大姑八大姨的，誰的事都跟咱有關聯，愛不愛，能不能，啥事出來都得咱們盡力往上沖。
那當然了，人是各種社會角色的總和，不能默默然淹沒於人海，但也不能孤家寡人跟誰都不對付，朋友之間能笑臉，家人相處，更應注意。楊絳女士就說過，婚姻能不能幸福，關鍵就看夫妻雙方對待對方家人的態度了。我覺得，楊絳這話真是敲到了點子上，很多夫妻之間的隔閡，常常不是兩人自己之間有多大矛盾，吵來吵去只就為了你家長我家短的。 哦，那倒是，咱倆為這也沒少斗過嘴。
這幾年強多了，年歲大了，陪伴多了，你能讓着我，我能看着你，倆家都是咱的家。嗔瞪一眼——可矯情了？趕緊包！哎，包，包！——忽然想唱歌，「我是一個餃子匠，本呀本領強。我要把那小餃子，包得真漂亮。哎呀我的小餃子，變了變了樣……」「……當時他們確實難得心平氣和，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們後來卻竭力想把這段不愉快的日子裡種種不正常的可恥情況從記憶中抹掉。」「除了對家務的興趣，除了打扮和繡花，沒有什麼事她真正感興趣……她根本沒有想到，她憑本能知道今後會有怎樣的生活，正在積極迎接這種繁重的勞動，並不因現在享受着無憂無慮的歲月和愛情的幸福而感到負疚，同時正滿心歡喜地築着她未來的巢……」
水開，餃子剛好包完。咕嘟咕嘟幾分鐘，熟了，盛入盤碟，個個漂亮飽滿，泛着玉一般的光。輕咬一口，素可比肉。喜乾的蘸點汁子，愛汪的整碗酸湯，開吃！吃飽了，喝美哩，抹桌子的抹桌子，洗碗的洗碗，協作家務，各司其職。 隨便瞄瞄樓下——玻璃窗外，門衛處，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女孩正在領取快遞，快遞員和氣，女孩笑說網購了幾本名著;主幹道上，夫婦模樣的兩人，提着幾袋菜蔬，輕聲說笑着走過，袋口露出幾竿青蔥的西芹。
《安娜》仍沒聽夠，那就繼續聽吧！「什麼事到她手裡都得心應手。還不到十二點鐘，一切事情都安排得整齊妥帖，有條不紊……」預報說，明天開始，氣溫逐漸回升，陽光將照大地[1]
作者簡介
閆楊虎，文學愛好者，文字里修行，文字里美好，文字里走着芳香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