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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清揚是金庸武俠小說《笑傲江湖》的人物,原屬於華山派劍宗,也是金庸小說中劍術達到最高境界的高手之一,熟習「獨孤九劍」。

風清揚武功蓋世、劍術超神,僅在第十回傳劍中登場,一直隱居華山思過崖。

根據後來方證大師與沖虛道長所言,當年風清揚於劍氣內鬥時,曾被氣宗以計策騙走遠去他鄉成親,錯過劍氣宗對決,以致劍宗落敗。其返回華山派之時見大勢已去,深感愧疚之後心灰意冷,遂隱居思過崖,立誓從此不再涉足江湖之爭。

後風清揚在思過崖遇到令狐沖,逢令狐沖與田伯光鬥劍屢敗,於是以「獨孤九劍」加以點撥,見令狐沖生性灑脫,不似氣宗之徒拘泥不化,大喜,將「獨孤九劍」盡傳之。

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也公開表示,風清揚在自己最佩服的三個半人之中。

人物經歷

風清揚是著名作家金庸筆下的文學人物,在武俠小說《笑傲江湖》中出現,並偷傳令狐沖「獨孤九劍」,常年匿居華山。

華山派劍宗與氣宗之爭,風清揚屬於劍宗,為華山派掌門「君子劍」岳不群和他夫人兼師妹「華山玉女」寧中則的師叔,但已不是華山門人。

風清揚武功蓋世、劍術高明,但僅在第十回傳劍中登場。他一直匿居在華山思過崖,適逢令狐沖被罰面壁,見他不拘一格,便偷傳他「劍魔」獨孤求敗絕學「獨孤九劍」,傳畢隨即立下「不見華山派中人」的誓言。

後少林派方丈方證大師與武當派掌門沖虛道長對令狐沖密會所言,當年武林中傳說,華山兩宗火併之時,風清揚剛好在江南娶親,得訊之後趕回華山,劍宗好手已然傷亡殆盡,一敗塗地。否則以他劍法之精,倘若參與鬥劍,氣宗無論如何不能占到上風。風清揚隨即發覺,江南娶親云云,原來是一場大騙局,他那岳丈暗中受了華山氣宗之託,買了個妓女來冒充小姐,將他羈絆在江南。風清揚重回江南嶽家,他的假岳丈全家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江湖上都說,風老前輩惱怒羞愧,就此自刎而死。

(兩人訴說風清揚事跡,是要暗示令狐沖遠離魔教聖姑任盈盈,但令狐沖不接受)。

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在少林寺亦稱,風清揚劍術通神,是自己最佩服的三個半人之一。

日月神教來犯恆山前,方證大師稱桃谷六仙受命風清揚前來少林傳話,要方證將「華山內功心法」轉授令狐沖。令狐沖習後逐漸化解吸星大法的反噬。但任盈盈看出破綻,發覺方證傳授的並非風清揚的「華山內功心法」,而是少林派的《易筋經》,並在多年後,見令狐沖傷愈才告知。

但風清揚當年的確命桃谷六仙傳話,通知少林日月神教將大舉進犯恆山派。

《笑傲江湖》中傳劍一段,金大俠對無招勝有招解釋的更為清楚明了。風清揚在山崖之上住了幾十年不願見人,但見令狐沖和自己一樣,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不忍見他被田伯光打倒,出來指點令狐沖,他對令狐沖道:「世上最厲害的招數,不在武功之中,而是陰謀詭計,機關陷阱。」

風清揚對令狐沖的武功教誨和岳不群對令狐沖的武功教誨是截然不同的,風清揚對令狐沖人生的教誨更為精妙,更合令狐沖的脾氣。這一回的傳劍是實實在在是的傳劍,風清揚的一劍中竟有三百六十種變化,這種武功是不是真是至高無上的呢?但風清揚傳劍術與令狐沖,卻有另一種高人境界,做學問方法。「劍術之道,講究如行雲流水,任意所至」,學問之道,其實亦是如此。就這麼靈犀一點,福至心靈,令狐沖隨手一戳,就將名動江湖的「萬里獨行」田伯光輕易點翻在地。恭喜令狐師兄,學得無上法門。

獨孤九劍

總訣式

是獨孤九劍的根本關鍵,有種種變化,用以體演這篇總訣。

破劍式

用以破解普天下各門各派的劍法。

破刀式

用以破解單刀、雙刀、柳葉刀、鬼頭刀、大砍刀、斬馬刀種種刀法。

破槍式

包括破解長槍、大戟、蛇矛、齊眉棍、狼牙棒、白蠟杆、禪杖、方便鏟種種長兵刃之法。

破鞭式

破的是鋼鞭、鐵鐧、點穴橛、枴子、蛾眉刺、匕首、板斧、鐵牌、八角槌、鐵椎等等短兵刃。

破索式

破的是長索、軟鞭、三節棍、鏈子槍、鐵鏈、漁網、飛錘流星等等軟兵刃。

破掌式

破的是拳腳指掌上的功夫,將長拳短打、擒拿點穴、魔爪虎爪、鐵掌,諸般拳腳功夫盡數包括內在。

破箭式

總羅諸般暗器,練這一劍時,須得先學聽風辨器之術,不但要能以一柄長劍擊開敵人發射來的種種暗器,還須借力反打,以敵人射來的暗器反射傷敵。

破氣式

這方面,風清揚只是傳以口訣和修習之法,說道:此式是為對付身具上乘內功的敵人而用,神而明之,存乎一心。

獨孤前輩當年挾此劍橫行天下,欲求一敗而不可得,那是他老人家已將這套劍法使得出神入化之故。同是一門華山劍法,同是一招,使出來時威力強弱大不相同,這獨孤九劍自也一般。

你縱然學得了劍法,倘若使出時劍法不純,畢竟還是敵不了當世高手,此刻你已得到了門徑,要想多勝少敗,再苦練二十年,便可和天下英雄一較長短了。

書中並無明言破氣式的原理。

小說概述

金庸小說《笑傲江湖》中人物,華山派劍宗前輩,獨孤九劍的傳人。《笑傲江湖》描寫權力鬥爭的可怕,同時也描寫教條主義怎樣助長權力鬥爭。教條主義導致分裂、分裂導致仇殺。

兩派鬥爭,除了正派與魔教之間百多年來的對立之外,魔教之內有分裂、叛亂、鬥爭,正派不同派別之間有鬥爭,甚至一派之內,也分裂為不同宗支,互相鬥爭,例如華山派就分成「劍宗」、「氣宗」兩支,一支堅持武功之道,應以劍術為主,一支堅持應以氣功為主,劍宗指氣功為主之說為邪說,氣宗指劍術為主之說為邪說,而最顯淺的道理——劍術及氣功一樣重要——則兩方都視為邪說。華山派兩宗大戰,一夜間二十餘名高手喪生,氣宗是勝利了,劍宗從此銷聲匿跡,但是華山派也元氣大傷,從此不振了。

人物分析

風清揚是劍宗的弟子,因為兩派大戰之時不在華山,倖免於難。

劍宗大敗之後,他便匿居在華山,一住二十多年,令狐沖在思過崖「面壁思過」,與岳靈珊練她新學的「玉女劍十九式」,風清揚一時興起,岳靈珊去後,他現身在月光下,就以她學的六式,與令狐沖鬥了起來。

令狐沖還未定過神來,他已離去,這次相會,一句也沒有交談。到後來田伯光受不戒和尚脅逼,上山強邀令狐衝去見儀琳,風清揚才正式教起令狐沖武功來。

他不但傳授他神奇的「獨孤九劍」,同時更啟發了他對武功之道的了解。風清揚可說是令狐沖真正的師父,也是與令狐沖極其投緣的忘年之交。從風清揚對令狐沖所說,他對「氣宗」的岳不群「氣功為主,鑽研劍術是邪途」的教條,十分鄙視,他教給令狐沖的是,劍招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用劍招的最高境界是從有招到無招。也就是說:不可拘泥,要隨機應變。

他傳授給令狐沖的獨孤九劍,就是最繁難的劍法,但學會之後,他卻要令狐沖盡數忘卻,只存其意。

一個人不可不學,更不可讓學來的東西束縛,將任何言論奉為教條,是把這言論變為最大的束縛。寂寞隱居華山二十多年,風清揚雖然仍是以劍術為主,但已經超越於劍宗之上了。

關於風清揚歸隱之前的故事,書中並未正面提及,但如方證告訴令狐沖自己曾受過風前輩的大恩,又說「風前輩『獨孤九劍』的傳人,決不會是妖邪一派」,任我行也將其列於「最佩服的三個半人」之中,對其武功甚至人品頗為敬重,足可想見其當年的不凡。風清揚,這實在是《笑傲江湖》中一個神秘而令人神往的名字,如風一般清逸、飛揚。

以上內容來自百度百科 書中描述

【1】坐上大石,雙眼離開石壁不過尺許,只見石壁左側刻着「風清揚」三個大字,是以利器所刻,筆劃蒼勁,深有半寸,尋思:「這位風清揚是誰?多半是本派的一位前輩,曾被罰在這裡面壁的。啊,是了,我祖師爺是『風』字輩,這位風前輩是我的太師伯或是太師叔。這三字刻得這麼勁力非凡,他武功一定十分了得,師父、師娘怎麼從來沒提到過?想必這位前輩早已不在人世了。」閉目行了大半個時辰坐功,站起來鬆散半晌,又回入石洞,面壁尋思:「我日後見到魔教中人,是否不問是非,拔劍便將他們殺了?難道魔教之中當真便無一個好人?但若他是好人,為甚麼又入魔教?就算一時誤入歧途,也當立即抽身退出才是,即不退出,便是甘心和妖邪為伍、禍害世人了。」

【2】這一晚說甚麼也睡不着,盤膝坐在大石上練了一會氣功,只覺心神難以寧定,便不敢勉強練功。月光斜照進洞,射在石壁之上。令狐沖見到壁上「風清揚」三個大字,伸出手指,順着石壁上凹入的字跡,一筆一划的寫了起來。

【3】田伯光既然認定他是在欺騙自己,他說東,當然是西,他說華山派並無前輩高手留存,那麼一定是有,思索半晌,猛然間想起一事,一拍大腿,叫道:「啊!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風清揚風老前輩!」

【4】令狐沖登時想起石壁上所刻的那「風清揚」三個大字,忍不住一聲驚噫,這一次倒非作假,心想這位風前輩難道此時還沒死?不管怎樣,連忙搖手,道:「田兄不可亂說。風……風……」他想「風清揚」的名字中有個「清」字,那是比師父「不」字輩高了一輩的人物,接着道:「風太師叔歸隱多年,早已不知去向,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尚在人世,怎麼會到華山來?田兄不信,最好自己到洞中去看看,那便真相大白了。」

【5】田伯光越見他力邀自己進洞,越是不肯上這個當,心想:「他如此驚慌,果然我所料不錯。聽說華山派前輩,當年在一夕之間盡數暴斃,只有風清揚一人其時不在山上,逃過了這場劫難,原來尚在人世,但說甚麼也該有七八十歲了,武功再高,終究精力已衰,一個糟老頭子,我怕他個屁?」說道:「令狐兄,咱們已鬥了一日一晚,再斗下去,你終究是斗我不過的,雖有你風太師叔不斷指點,終歸無用。你還是乖乖的隨我下山去罷。」

【6】令狐沖大吃一驚,回過頭來,見山洞口站着一個白須青袍老者,神氣抑鬱,臉如金紙。令狐衝心道:「這老先生莫非便是那晚的蒙面青袍人?他是從哪裡來的?怎地站在我身後,我竟沒半點知覺?」心下驚疑不定,只聽田伯光顫聲道:「你……你便是風老先生?」那老者嘆了口氣,說道:「難得世上居然還有人知道風某的名字。」令狐衝心念電轉:「本派中還有一位前輩,我可從來沒聽師父、師娘說過,倘若他是順着田伯光之言隨口冒充,我如上前參拜,豈不令天下好漢恥笑?再說,事情哪裡真有這麼巧法?田伯光提到風清揚,便真有一個風清揚出來。」那老者搖頭嘆道:「令狐沖你這小子,實在也太不成器!我來教你。你先使一招『白虹貫日』,跟着便使『有鳳來儀』,再使一招『金雁橫空』,接下來使『截劍式』……」一口氣滔滔不絕的說了三十招招式。

【7】那老者風清揚道:「你起來。」令狐沖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這才站起,眼見那老者滿面病容,神色憔悴,道:「太師叔,你肚子餓麼?徒孫洞裡藏得有些乾糧。」說着便欲去取。風清揚搖頭道:「不用!」眯着眼向太陽望了望,輕聲道:「日頭好暖和啊,可有好久沒曬太陽了。」令狐沖好生奇怪,卻不敢問。風清揚向縮在地下的田伯光瞧了一眼,話道:「他給你戳中了膻中穴,憑他功力,一個時辰後便會醒轉,那時仍會跟你死纏。你再將他打敗,他便只好乖乖的下山去了。你制服他後,須得逼他發下毒誓,關於我的事決不可泄漏一字半句。」令狐沖道:「徒孫適才取勝,不過是出其不意,僥倖得手,劍法上畢竟不是他的敵手,要制服他……制服他……」風清揚搖搖頭,說道:「你是岳不群的弟子,我本不想傳你武功。但我當年……當年……曾立下重誓,有生之年,決不再與人當真動手。那晚試你劍法,不過讓你知道,華山派『玉女十九劍』倘若使得對了,又怎能讓人彈去手中長劍?我若不假手於你,難以逼得這田伯光立誓守秘,你跟我來。」說着走進山洞,從那孔穴中走進後洞。令狐沖跟了進去。風清揚指着石壁說道:「壁上這些華山派劍法的圖形,你大都已經看過記熟,只是使將出來,卻全不是那一回事。唉!」說着搖了搖頭。令狐沖尋思:「我在這裡觀看圖形,原來太師叔早已瞧在眼裡。想來每次我都瞧得出神,以致全然沒發覺洞中另有旁人,倘若……倘若太師叔是敵人……嘿嘿,倘若他是敵人,我就算發覺了,也難道能逃得性命?」只聽風清揚續道:「岳不群那小子,當真是狗屁不通。你本是塊大好的材料,卻給他教得變成了蠢牛木馬。」令狐沖聽得他辱及恩師,心下氣惱,當即昂然說道:「太師叔,我不要你教了,我出去逼田伯光立誓不可泄漏太師叔之事就是。」風清揚一怔,已明其理,淡淡的道:「他要是不肯呢?你這就殺了他?」令狐沖躊躇不答,心想田伯光數次得勝,始終不殺自己,自己又怎能一占上風,卻便即殺他?風清揚道:「你怪我罵你師父,好罷,以後我不提他便是,他叫我師叔,我稱他一聲『小子』,總稱得罷?」令狐沖道:「太師叔不罵我恩師,徒孫自是恭聆教誨。」風清揚微微一笑,道:「倒是我來求你學藝了。」令狐沖躬身道:「徒孫不敢,請太師叔恕罪。」風清揚指着石壁上華山派劍法的圖形,說道:「這些招數,確是本派劍法的絕招,其中泰半已經失傳,連岳……岳……嘿嘿……連你師父也不知道。只是招數雖妙,一招招的分開來使,終究能給旁人破了……」

【8】令狐沖聽到這裡,心中一動,隱隱想到了一層劍術的至理,不由得臉現狂喜之色。風清揚道:「你明白了甚麼?說給我聽聽。」令狐沖道:「太師叔是不是說,要是各招渾成,敵人便無法可破?」風清揚點了點頭,甚是歡喜,說道:「我原說你資質不錯,果然悟性極高。這些魔教長老……」一面說,一面指着石壁上使棍棒的人形。令狐沖道:「這是魔教中的長老?」風清揚道:「你不知道麼?這十具骸骨,便是魔教十長老了。」說着手指地下一具骸骨。令狐沖奇道:「怎麼這魔教十長老都死在這裡?」風清揚道:「再過一個時辰,田伯光便醒轉了,你盡問這些陳年舊事,還有時刻學武功麼?」令狐沖道:「是,是,請太師叔指點。」風清揚嘆了口氣,說道:「這些魔教長老,也確都是了不起的聰明才智之士,竟將五嶽劍派中的高招破得如此乾淨徹底。只不過他們不知道,世上最厲害的招數,不在武功之中,而是陰謀詭計,機關陷阱。倘若落入了別人巧妙安排的陷阱,憑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數,那也全然用不着了……」說着抬起了頭,眼光茫然,顯是想起了無數舊事。

【9】令狐沖見他說得甚是苦澀,神情間更有莫大憤慨,便不敢接口,心想:「莫非我五嶽劍派果然是『比武不勝,暗算害人』?風太師叔雖是五嶽劍派中人,卻對這些卑鄙手段似乎頗不以為然。但對付魔教人物,使些陰謀詭計,似乎也不能說不對。」風清揚又道:「單以武學而論,這些魔教長老們也不能說真正已窺上乘武學之門。他們不懂得,招數是死的,發招之人卻是活的。死招數破得再妙,遇上了活招數,免不了縛手縛腳,只有任人屠戮。這個『活』字,你要牢牢記住了。學招時要活學,使招時要活使。倘若拘泥不化,便練熟了幾千萬手絕招,遇上了真正高手,終究還是給人家破得乾乾淨淨。」令狐沖大喜,他生性飛揚跳脫,風清揚這幾句話當真說到了他心坎里去,連稱:「是,是!須得活學活使。」風清揚道:「五嶽劍派中各有無數蠢才,以為將師父傳下來的劍招學得精熟,自然而然便成高手,哼哼,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熟讀了人家詩句,做幾首打油詩是可以的,但若不能自出機抒,能成大詩人麼?」他這番話,自然是連岳不群也罵在其中了,但令狐沖一來覺得這話十分有理,二來他並未直提岳不群的名字,也就沒有抗辯。風清揚道:「活學活使,只是第一步。要做到出手無招,那才真是踏入了高手的境界。你說『各招渾成,敵人便無法可破』,這句話還只說對了一小半。不是『渾成』,而是根本無招。你的劍招使得再渾成,只要有跡可尋,敵人便有隙可乘。但如你根本並無招式,敵人如何來破你的招式?」令狐沖一顆心怦怦亂跳,手心發熱,喃喃的道:「根本無招,如何可破?根本無招,如何可破?」斗然之間,眼前出現了一個生平從所未見、連做夢也想不到的新天地。風清揚道:「要切肉,總得有肉可切;要斬柴,總得有柴可斬;敵人要破你劍招,你須得有劍招給人家來破才成。一個從未學過武功的常人,拿了劍亂揮亂舞,你見聞再博,也猜不到他下一劍要刺向哪裡,砍向何處。就算是劍術至精之人,也破不了他的招式,只因並無招式,『破招』二字,便談不上了。只是不曾學過武功之人,雖無招式,卻會給人輕而易舉的打倒。真正上乘的劍術,則是能制人而決不能為人所制。」他拾起地下的一根死人腿骨,隨手以一端對着令狐沖,道:「你如何破我這一招?」

【10】風清揚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學武之人使兵刃,動拳腳,總是有招式的,你只須知道破法,一出手便能破招制敵。」令狐沖道:「要是敵人也沒招式呢?」風清揚道:「那麼他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二人打到如何便如何,說不定是你高些,也說不定是他高些。」嘆了口氣,說道:「當今之世,這等高手是難找得很了,只要能僥倖遇上一兩位,那是你畢生的運氣,我一生之中,也只遇上過三位。」令狐沖問道:「是哪三位?」風清揚向他凝視片刻,微微一笑,道:「岳不群的弟子之中,居然有如此多管閒事、不肯專心學劍的小子,好極,妙極!」令狐沖臉上一紅,忙躬身道:「弟子知錯了。」風清揚微笑道:「沒有錯,沒有錯。你這小子心思活潑,很對我的脾胃。只是現下時候不多了,你將這華山派的三四十招融合貫通,設想如何一氣呵成,然後全部將它忘了,忘得乾乾淨淨,一招也不可留在心中。待會便以甚麼招數也沒有的華山劍法,去跟田伯光打。」令狐沖又驚又喜,應道:「是!」凝神觀看石壁上的圖形。過去數月之中,他早已將石壁上的本門劍法記得甚熟,這時也不必再花時間學招,只須將許多毫不連貫的劍招設法串成一起就是。風清揚道:「一切須當順其自然。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倘若串不成一起,也就罷了,總之不可有半點勉強。」令狐沖應了,只須順乎自然,那便容易得緊,串得巧妙也罷,笨拙也罷,那三四十招華山派的絕招,片刻間便聯成了一片,不過要融成一體,其間並無起迄轉折的刻畫痕跡可尋,那可十分為難了。他提起長劍左削右劈,心中半點也不去想石壁圖形中的劍招,像也好,不像也好,只是隨意揮灑,有時使到順溜處,亦不禁暗暗得意。他從師練劍十餘年,每一次練習,總是全心全意的打起了精神,不敢有絲毫怠忽。岳不群課徒極嚴,眾弟子練拳使劍,舉手提足間只要稍離了尺寸法度,他便立加糾正,每一個招式總要練得十全十美,沒半點錯誤,方能得到他點頭認可。令狐沖是開山門的大弟子,又生來要強好勝,為了博得師父、師娘的讚許,練習招式時加倍的嚴於律己。不料風清揚教劍全然相反,要他越隨便越好,這正投其所好,使劍時心中暢美難言,只覺比之痛飲數十年的美酒還要滋味無窮。正使得如痴如醉之時,忽聽得田伯光在外叫道:「令狐兄,請你出來,咱們再比。」令狐沖一驚,收劍而立,向風清揚道:「太師叔,我這亂揮亂削的劍法,能擋得住他的快刀麼?」風清揚搖頭道:「擋不住,還差得遠呢!」令狐沖驚道:「擋不住?」風清揚道:「要擋,自然擋不住,可是你何必要擋?」

【11】兩人拆得數招,令狐沖將石壁上數十招華山劍法使了出來,只攻不守,便如自顧自練劍一般。田伯光給他逼得手忙腳亂。叫道:「我這一刀你如再不擋,砍下了你的臂膀,可別怪我!」令狐沖笑道:「可沒這麼容易。」刷刷刷三劍,全是從希奇古怪的方位刺削而至。田伯光仗着眼明手快,一一擋過,正待反擊,令狐沖忽將長劍向天空拋了上去。田伯光仰頭看劍,砰的一聲,鼻上已重重吃了一拳,登時鼻血長流。田伯光一驚之間,令狐沖以手作劍,疾刺而出,又戳中了他的膻中穴。田伯光身子慢慢軟倒,臉上露出十分驚奇、又十分憤怒的神色。令狐沖回過身來,風清揚招呼他走入洞中,道:「你又多了一個半時辰練劍,他這次受創較重,醒過來時沒第一次快。只不過下次再斗,說不定他會拚命,未必肯再容讓,須得小心在意。你去練練衡山派的劍法。」

【12】令狐沖得風清揚指點後,劍法中有招如無招,存招式之意,而無招式之形,衡山派的絕招本已變化莫測,似鬼似魅,這一來更無絲毫跡象可尋。田伯光醒轉後,斗得七八十招,又被他打倒。眼見天色已晚,陸大有送飯上崖,令狐沖將點倒了的田伯光放在岩石之後,風清揚則在後洞不出。令狐沖道:「這幾日我胃口大好,六師弟明日多送些飯菜上來。」陸大有見大師哥神采飛揚,與數月來鬱鬱寡歡的情形大不相同,心下甚喜,又見他上身衣衫都汗濕了,只道他在苦練劍法,說道:「好,明兒我提一大籃飯上來。」

【13】陸大有下崖後,令狐沖解開田伯光穴道,邀他和風清揚及自己一同進食。風清揚只吃小半碗飯便飽了。田伯光憤憤不平,食不下咽,一面扒飯,一面罵人,突然間左手使勁太大,拍的一聲,竟將一隻瓦碗捏成十餘塊,碗片飯粒,跌得身上地下都是。令狐沖哈哈大笑,說道:「田兄何必跟一隻飯碗過不去?」田伯光怒道:「他媽的,我是跟你過不去。只因為我不想殺你,咱們比武,你這小子只攻不守,這才占盡了便宜,你自己說,這公道不公道?倘若我不讓你哪,三十招之內硬砍下了你腦袋。哼!哼!他媽的那小尼……小尼……」他顯是想罵儀琳那小尼姑,但不知怎的,話到口邊,沒再往下罵了。站起身來,拔刀在手,叫道:「令狐沖,有種的再來斗過。」令狐沖道:「好!」挺劍而上。

【14】田伯光將刀刃架在他喉頭,喝道:「還打不打?打一次便在你身上砍幾刀,縱然不殺你,也要你肢體不全,流幹了血。」令狐沖笑道:「自然再打!就算令狐沖斗你不過,難道我風太師叔袖手不理,任你橫行?」田伯光道:「他是前輩高人,不會跟我動手。」說着收起單刀,心下畢竟也甚惴惴,生怕將令狐沖砍傷了,風清揚一怒出手,看來這人雖然老得很了,糟卻半點不糟,神氣內斂,眸子中英華隱隱,顯然內功着實了得,劍術之高,那也不用說了,他也不必揮劍殺人,只須將自己逐下華山,那便糟糕之極了。

【15】令狐沖撕下衣襟,裹好了兩處創傷,走進洞中,搖頭苦笑,說道:「太師叔,這傢伙改變策略,當真砍殺啦!如果給他砍中了右臂,使不得劍,這可就難以勝他了。」風清揚道:「好在天色已晚,你約他明晨再斗。今晚你不要睡,咱們窮一晚之力,我教你三招劍法。」令狐沖道:「三招?」心想只三招劍法,何必花一晚時光來教。

【16】風清揚道:「我瞧你人倒挺聰明的,也不知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倘若真的聰明,那麼這一個晚上,或許能將這三招劍法學會了。要是資質不佳,悟心平常,那麼……那麼……明天早晨你也不用再跟他打了,自己認輸,乖乖的跟他下山去罷!」令狐沖聽太師叔如此說,料想這三招劍法非比尋常,定然十分難學,不由得激發了他要強好勝之心,昂然道:「太師叔,徒孫要是不能在一晚間學會這三招,寧可給他一刀殺了,決不投降屈服,隨他下山。」

【17】風清揚笑了笑,道:「那便很好。」抬起了頭,沉思半晌,道:「一晚之間學會三招,未免強人所難,這第二招暫且用不着,咱們只學第一招和第三招。不過……不過……第三招中的許多變化,是從第二招而來,好,咱們把有關的變化都略去,且看是否管用。」自言自語,沉吟一會,卻又搖頭。令狐沖見他如此顧慮多端,不由得心癢難搔,一門武功越是難學,自然威力越強,只聽風清揚又喃喃的道:「第一招中的三百六十種變化如果忘記了一變,第三招便會使得不對,這倒有些為難了。」令狐沖聽得單是第一招便有三百六十種變化,不由得吃了一驚,只見風清揚屈起手指,數道:「歸妹趨無妄,無妄趨同人,同人趨大有。甲轉丙,丙轉庚,庚轉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風雷是一變,山澤是一變,水火是一變。乾坤相激,震兌相激,離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越數越是憂色重重,嘆道:「沖兒,當年我學這一招,花了三個月時光,要你在一晚之間學會兩招,那是開玩笑了,你想:『歸妹趨無妄……』」說到這裡,便住了口,顯是神思不屬,過了一會,問道:「剛才我說甚麼來着?」令狐沖道:「太師叔剛才說的是歸妹趨無妄,無妄趨同人,同人趨大有。」風清揚雙眉一軒,道:「你記性倒不錯,後來怎樣?」令狐沖道:「太師叔說道:『甲轉丙,丙轉庚,庚轉癸……』」一路背誦下去,竟然背了一小半,後面的便記不得了。風清揚大奇,問道:「這獨孤九劍的總訣,你曾學過的?」令狐沖道:「徒孫沒學過,不知這叫做『獨孤九劍』。」風清揚問道:「你沒學過,怎麼會背?」令狐沖道:「我剛才聽得太師叔這麼念過。」

【18】風清揚滿臉喜色,一拍大腿,道:「這就有法子了。一晚之間雖然學不全,然而可以硬記,第一招不用學,第三招只學小半招好了。你記着。歸妹趨無妄,無妄趨同人,同人趨大有……」一路念將下去,足足念了三百餘字,才道:「你試背一遍。」令狐沖早就在全神記憶,當下依言背誦,只錯了十來個字。風清揚糾正了,令狐沖第二次再背,只錯了七個字,第三次便沒再錯。風清揚甚是高興,道:「很好,很好!」又傳了三百餘字口訣,待令狐沖記熟後,又傳三百餘字。那「孤獨九劍」的總訣足足有三千餘字,而且內容不相連貫,饒是令狐沖記性特佳,卻也不免記得了後面,忘記了前面,直花了一個多時辰,經風清揚一再提點,這才記得一字不錯。風清揚要他從頭至尾連背三遍,見他確已全部記住,說道:「這總訣是獨孤九劍的根本關鍵,你此刻雖記住了,只是為求速成,全憑硬記,不明其中道理,日後甚易忘記。從今天起,須得朝夕念誦。」令狐沖應道:「是!」

【19】風清揚道:「九劍的第一招『總訣式』,有種種變化,用以體演這篇總訣,現下且不忙學。第二招是『破劍式』,用以破解普天下各門各派的劍法,現下也不忙學。第三招『破刀式』,用以破解單刀、雙刀、柳葉刀、鬼頭刀、大砍刀、斬馬刀種種刀法。田伯光使的是單刀中的快刀法,今晚只學專門對付他刀法的這一部分。」

【20】風清揚道:「獨孤九劍的劍法你師父沒見識過,這劍法的名稱,他倒聽見過的。只不過他不肯跟你們提起罷了。」令狐沖大感奇怪,問道:「卻是為何?」風清揚不答他此問,說道:「這第三招『破刀式』講究以輕御重,以快制慢。田伯光那廝的快刀是快得很了,你卻要比他更快。以你這等少年,和他比快,原也可以,只是或輸或贏,並無必勝把握。至於我這等糟老頭子,卻也要比他快,唯一的法子便是比他先出招。你料到他要出甚麼招,卻搶在他頭裡。敵人手還沒提起,你長劍已指向他的要害,他再快也沒你快。」

【21】令狐沖連連點頭,道:「是,是!想來這是教人如何料敵機先。」風清揚拍手贊道:「對,對!孺子可教。『料敵機先』這四個字,正是這劍法的精要所在,任何人一招之出,必定有若干徵兆。他下一刀要砍向你的左臂,眼光定會瞧向你左臂,如果這時他的單刀正在右下方,自然會提起刀來,劃個半圓,自上而下的斜向下砍。」於是將這第三劍中克破快刀的種種變化,一項項詳加剖析。令狐沖只聽得心曠神怡,便如一個鄉下少年忽地置身於皇宮內院,目之所接,耳之所聞,莫不新奇萬端。這第三招變化繁複之極,令狐沖於一時之間,所能領會的也只十之二三,其餘的便都硬記在心。一個教得起勁,一個學得用心,竟不知時刻之過,猛聽得田伯光在洞外大叫:「令狐兄,天光啦,睡醒了沒有?」

【22】令狐沖一呆,低聲道:「啊喲,天亮啦。」風清揚嘆道:「只可惜時刻太過迫促,但你學得極快,已遠過我的指望。這就出去跟他打罷!」令狐沖道:「是。」閉上眼睛,將這一晚所學大要,默默存想了一遍,突然睜開眼來,道:「太師叔,徒孫尚有一事未明,何以這種種變化,儘是進手招數,只攻不守?」風清揚道:「獨孤九劍,有進無退!招招都是進攻,攻敵之不得不守,自己當然不用守了。創製這套劍法的獨孤求敗前輩,名字叫做『求敗』,他老人家畢生想求一敗而不可得,這劍法施展出來,天下無敵,又何必守?如果有人攻得他老人家回劍自守,他老人家真要心花怒放,喜不自勝了。」令狐沖喃喃的道:「獨孤求敗,獨孤求敗。」想象當年這位前輩仗劍江湖,無敵於天下,連找一個對手來逼得他回守一招都不可得,委實令人可驚可佩。

【23】只聽田伯光又在呼喝:「快出來,讓我再砍你兩刀。」令狐沖叫道:「我來也!」風清揚皺眉道:「此刻出去和他接戰,有一事大是兇險,他如上來一刀便將你右臂或右腕砍傷,那只有任他宰割,更無反抗之力了。這件事可真叫我擔心。」

【24】令狐沖意氣風發,昂然道:「徒孫盡力而為!無論如何,決不能辜負了太師叔這一晚盡心教導。」提劍出洞,立時裝出一副萎靡之狀,打了個呵欠,又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說道:「田兄起得好早,昨晚沒好睡嗎?」心中卻在盤算:「我只須挨過眼前這個難關,再學幾個時辰,便永遠不怕他了。」田伯光一舉單刀,說道:「令狐兄,在下實在無意傷你,但你太也固執,說甚麼也不肯隨我下山。這般斗將下去,逼得我要砍你十刀廿刀,令得你遍體鱗傷,豈不是十分的對你不住?」令狐衝心念一動,說道:「倒也不須砍上十刀廿刀,你只須一刀將我右臂砍斷,要不然砍傷了我右手,叫我使不得劍。那時候你要殺要擒,豈不是悉隨尊便?」田伯光搖頭道:「我只是要你服輸,何必傷你右手右臂?」令狐衝心中大喜,臉上卻裝作深有憂色,說道:「只怕你口中雖這麼說,輸得急了,到頭來還是甚麼野蠻的毒招都使將出來。」田伯光道:「你不用以言語激我。田伯光一來跟你無怨無仇,二來敬你是條有骨氣的漢子,三來真的傷你重了,只怕旁人要跟我為難。出招罷!」令狐沖道:「好!田兄請。」田伯光虛晃一刀,第二刀跟着斜劈而出,刀光映日,勢道甚是猛惡。令狐沖待要使用「獨孤九劍」中第三劍的變式予以破解,哪知田伯光的刀法實在太快,甫欲出劍,對方刀法已轉,終是慢了一步。他心中焦急,暗叫:「糟糕,糟糕!新學的劍法竟然完全用不上,太師叔一定在罵我蠢才。」再拆數招,額頭汗水已涔涔而下。豈知自田伯光眼中看出來,卻見他劍法凌厲之極,每一招都是自己刀法的克星,心下也是吃驚不小,尋思:「他這幾下劍法,明明已可將我斃了,卻為甚麼故意慢了一步?是了,他是手下留情,要叫我知難而退。可是我雖然『知難』,苦在不能『而退』,非硬挺到底不可。」他心中這麼想,單刀劈出時勁力便不敢使足。兩人互相忌憚,均是小心翼翼的拆解。又斗一會,田伯光刀法漸快,令狐沖應用獨孤氏第三劍的變式也漸趨純熟,刀劍光芒閃爍,交手越來越快。驀地里田伯光大喝一聲,右足飛起,踹中令狐沖小腹。令狐沖身子向後跌出,心念電轉:「我只須再有一日一夜的時刻,明日此時定能制他。」當即摔劍脫手,雙目緊閉,凝住呼吸,假作暈死之狀。田伯光見他暈去,吃了一驚,但深知他狡譎多智,不敢俯身去看,生怕他暴起襲擊,敗中求勝,當下橫刀身前,走近幾步,叫道:「令狐兄,怎麼了?」叫了幾聲,才見令狐沖悠悠醒轉,氣息微弱,顫聲道:「咱們……咱們再打過。」支撐着要站起身來,左腿一軟,又摔倒在地。田伯光道:「你是不行的了,不如休息一日,明兒隨我下山去罷。」令狐沖不置可否,伸手撐地,意欲站起,口中不住喘氣。田伯光更無懷疑,踏上一步,抓住他右臂,扶了他起來,但踏上這一步時若有意,若無意的踏住了令狐沖落在地下的長劍,右手執刀護身,左手又正抓在令狐沖右臂的穴道之上,叫他無法行使詭計。令狐沖全身重量都掛在他的左手之上,顯得全然虛弱無力,口中卻兀自怒罵:「誰要你討好?他奶奶的。」一跛一拐的回入洞中。風清揚微笑道:「你用這法子取得了一日一夜,竟不費半點力氣,只不過有點兒卑鄙無恥。」令狐沖笑道:「對付卑鄙無恥之徒,說不得,只好用點卑鄙無恥的手段。」風清揚正色道:「要是對付正人君子呢?」令狐沖一怔,道:「正人君子?」一時答不出話來。風清揚雙目炯炯,瞪視着令狐沖,森然問道:「要是對付正人君子,那便怎樣?」令狐沖道:「就算他真是正人君子,倘若想要殺我,我也不能甘心就戮,到了不得已的時候,卑鄙無恥的手段,也只好用上這麼一點半點了。」風清揚大喜,朗聲道:「好,好!你說這話,便不是假冒為善的偽君子。大丈夫行事,愛怎樣便怎樣,行雲流水,任意所至,甚麼武林規矩,門派教條,全都是放他媽的狗臭屁!」

【25】令狐沖微微一笑,風清揚這幾句話當真說到了他心坎中去,聽來說不出的痛快,可是平素師父諄諄叮囑,寧可性命不要,也決計不可違犯門規,不守武林規矩,以致敗了華山派的清譽,太師叔這番話是不能公然附和的;何況「假冒為善的偽君子」云云,似乎是在譏刺他師父那「君子劍」的外號,當下只微微一笑,並不接口。

【26】風清揚伸出乾枯的手指撫摸令狐沖頭髮,微笑道:「岳不群門下,居然有你這等人才,這小子眼光是有的,倒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他所說的「這小子」,自然是指岳不群了。他拍拍令狐沖的肩膀,說道:「小娃子很合我心意,來來來,咱們把獨孤大俠的第一劍和第三劍再練上一些。」當下又將獨孤氏的第一劍擇要講述,待令狐沖領悟後,再將第三劍中的有關變化,連講帶比,細加指點。後洞中所遺長劍甚多,兩人都以華山派的長劍比劃演式。令狐沖用心記憶,遇到不明之處,便即詢問。這一日時候充裕,學劍時不如前晚之迫促,一劍一式均能闡演周詳。晚飯之後,令狐沖睡了兩個時辰,又再學招。次日清晨,田伯光只道他早一日受傷不輕,竟然並不出聲索戰。令狐沖樂得在後洞繼續學劍,到得午末未初,獨孤式第三劍的種種變化已盡數學全。風清揚道:「今日倘若仍然打他不過,也不要緊。再學一日一晚,無論如何,明日必勝。」令狐沖應了,倒提本派前輩所遺下的一柄長劍,緩步走出洞來,見田伯光在崖邊眺望,假作驚異之色,說道:「咦,田兄,你怎麼還不走?」田伯光道:「在下恭候大駕。昨日得罪,今日好得多了罷?」令狐沖道:「也不見得好,腿上給田兄所砍的這一刀,痛得甚是厲害。」田伯光笑道:「當日在衡陽相鬥,令狐兄傷勢可比今日重得多了,卻也不曾出過半句示弱之言。我深知你鬼計多端,你這般裝腔作勢,故意示弱,想攻我一個出其不意,在下可不會上當。」

【27】令狐沖此刻於單刀刀招的種種變化,已盡數瞭然於胸,待他鋼刀砍至,側身向右,長劍便向他左肩削去。田伯光回刀相格,令狐沖的長劍早已收而刺他左腰。田伯光左臂與左腰相去不到一尺,但這一回刀,守中帶攻,含有反擊之意,力道甚勁,鋼刀直盪了出去,急切間已不及收刀護腰,只得向右讓了半步。令狐沖長劍起處,刺向他左頰。田伯光舉刀擋架,劍尖忽地已指向左腿。田伯光無法再擋,再向右踏出一步。令狐沖一劍連着一劍,儘是攻他左側,逼得他一步又一步地向右退讓,十餘步一跨,已將他逼向右邊石崖的盡頭。該處一塊大石壁阻住了退路,田伯光背心靠住岩石,舞起七八個刀花,再也不理令狐沖長劍如何攻來,耳中只聽得嗤嗤聲響,左手衣袖、左邊衣衫、左足褲管已被長劍接連劃中了六劍。這六劍均是只破衣衫,不傷皮肉,但田伯光心中雪亮,這六劍的每一劍都能教自己斷臂折足,破肚開膛,到這地步,霎時間只覺萬念俱灰,哇的一聲,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令狐沖接連三次將他逼到了生死邊緣,數日之前,此人武功還遠勝於己,此刻竟是生殺之權操於己手,而且勝來輕易,大是行有餘力,臉上不動聲色,心下卻已大喜若狂,待見他大敗之後口噴鮮血,不由得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說道:「田兄,勝敗乃是常事,何必如此?小弟也曾折在你手下多次!」田伯光拋下單刀,搖頭道:「風老前輩劍術如神,當世無人能敵,在下永遠不是你的對手了。」令狐沖替他拾起單刀,雙手遞過,說道:「田兄說得不錯,小弟僥倖得勝,全憑風太師叔的指點。風太師叔想請田兄答應一件事。」田伯光不接單刀,慘然道:「田某命懸你手,有甚麼好說的。」令狐沖道:「風太師叔隱居已久,不預世事,不喜俗人煩擾。田兄下山之後,請勿對人提起他老人家的事,在下感激不盡。」田伯光冷冷的道:「你只須這麼一劍刺將過來,殺人滅口,豈不乾脆?」令狐沖退後兩步,還劍入鞘,說道:「當日田兄武藝遠勝於我之時,倘若一刀將我殺了,焉有今日之事?在下請田兄不向旁人泄露我風太師叔的行蹤,乃是相求,不敢有絲毫脅迫之意。」田伯光道:「好,我答允了。」令狐沖深深一揖,道:「多謝田兄。」田伯光道:「我奉命前來請你下山。這件事田某幹不了,可是事情沒完。講打,我這一生是打你不過的了,卻未必便此罷休。田某性命攸關,只好爛纏到底,你可別怪我不是好漢子的行徑。令狐兄,再見了。」說着一抱拳,轉身便行。令狐沖想到他身中劇毒,此番下山,不久便毒發身亡,和他惡鬥數日,不知不覺間已對他生出親近之意,一時衝動,脫口便想叫將出來:「我隨你下山便了。」但隨即想起,自己被罰在崖上思過,不奉師命,決不能下崖一步,何況此人是個作惡多端的採花大盜,這一隨他下山,變成了和他同流合污,將來身敗名裂,禍患無窮,話到口邊,終於縮住。眼見他下崖而去,當即回入山洞,向風清揚拜伏在地,說道:「太師叔不但救了徒孫性命,又傳了徒孫上乘劍術,此恩此德,永難報答。」風清揚微笑道:「上乘劍術,上乘劍術,嘿嘿,還差得遠呢。」他微笑之中,大有寂寞淒涼的味道。令狐沖道:「徒孫斗膽,求懇太師叔將獨孤九劍的劍法盡數傳授。」風清揚道:「你要學獨孤九劍,將來不會懊悔麼?」

【28】令狐沖一怔,心想將來怎麼會懊悔?一轉念間,心道:「是了,這獨孤九劍並非本門劍法,太師叔是說只怕師父知道之後會見責於我。但師父本來不禁我涉獵別派劍法,曾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再者,我從石壁的圖形之中,已學了不少恆山、衡山、泰山、嵩山各派的劍法,連魔教十長老的武功也已學了不少。這獨孤九劍如此神妙,實是學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絕世妙技,我得蒙本門前輩指點傳授,當真是莫大的機緣。」當即拜道:「這是徒孫的畢生幸事,將來只有感激,決無懊悔。」風清揚道:「好,我便傳你。這獨孤九劍我若不傳你,過得幾年,世上便永遠沒這套劍法了。」說時臉露微笑,顯是深以為喜,說完之後,神色卻轉淒涼,沉思半晌,這才說道:「田伯光決不會就此甘心,但縱然再來,也必在十天半月之後。你武功已勝於他,陰謀詭計又勝於他,永遠不必怕他了。咱們時候大為充裕,須得從頭學起,扎好根基。」於是將獨孤九劍第一劍的「總訣式」依着口訣次序,一句句的解釋,再傳以種種附於口訣的變化。令狐沖先前硬記口訣,全然未能明白其中含意,這時得風清揚從容指點,每一刻都領悟到若干上乘武學的道理,每一刻都學到幾項奇巧奧妙的變化,不由得歡喜讚嘆,情難自已。一老一少,便在這思過崖上傳習獨孤九劍的精妙劍法,自「總訣式」、「破劍式」、「破刀式」以至「破槍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而學到了第九劍「破氣式」。那「破槍式」包括破解長槍,大戟、蛇矛、齊眉棍、狼牙棒、白蠟杆、禪杖、方便鏟種種長兵刃之法。「破鞭式」破的是鋼鞭、鐵鐧、點穴橛、拐子,蛾眉刺、匕首、板斧、鐵牌、八角槌、鐵椎等等短兵刃,「破索式」破的是長索,軟鞭、三節棍,鏈子槍、鐵鏈、漁網、飛錘流星等等軟兵刃。雖只一劍一式,卻是變化無窮,學到後來,前後式融會貫通,更是威力大增。最後這三劍更是難學。「破掌式」破的是拳腳指掌上的功夫,對方既敢以空手來斗自己利劍,武功上自有極高造詣,手中有無兵器,相差已是極微。天下的拳法、腿法、指法、掌法繁複無比,這一劍「破掌式」,將長拳短打、擒拿點穴、魔爪虎爪、鐵沙神掌,諸般拳腳功夫盡數包括內在。「破箭式」這個「箭」字,則總羅諸般暗器,練這一劍時,須得先學聽風辨器之術,不但要能以一柄長劍擊開敵人發射來的種種暗器,還須借力反打,以敵人射來的暗器反射傷敵。至於第九劍「破氣式」,風清揚只是傳以口訣和修習之法,說道:「此式是為對付身具上乘內功的敵人而用,神而明之,存乎一心。獨孤前輩當年挾此劍橫行天下,欲求一敗而不可得,那是他老人家已將這套劍法使得出神入化之故。同是一門華山劍法,同是一招,使出來時威力強弱大不相同,這獨孤九劍自也一般。你縱然學得了劍法,倘若使出時劍法不純,畢竟還是敵不了當世高手,此刻你已得到了門徑,要想多勝少敗,再苦練二十年,便可和天下英雄一較長短了。」令狐沖越是學得多,越覺這九劍之中變化無窮,不知要有多少時日,方能探索到其中全部奧秘,聽太師叔要自己苦練二十年,絲毫不覺驚異,再拜受教,說道:「徒孫倘能在二十年之中,通解獨孤老前輩當年創製這九劍的遺意,那是大喜過望了。」風清揚道:「你倒也不可妄自菲薄,獨孤大俠是絕頂聰明之人,學他的劍法,要旨是在一個『悟』字,決不在死記硬記。等到通曉了這九劍的劍意,則無所施而不可,便是將全部變化盡數忘記,也不相干,臨敵之際,更是忘記得越乾淨徹底,越不受原來劍法的拘束。你資質甚好,正是學練這套劍法的材料。何況當今之世,真有甚麼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嘿嘿,只怕也未必。以後自己好好用功,我可要去了。」令狐沖大吃一驚,顫聲道:「太師叔,你……你到哪裡去?」風清揚道:「我本在這後山居住,已住了數十年,日前一時心喜,出洞來授了你這套劍法,只是盼望獨孤前輩的絕世武功不遭滅絕而已。怎麼還不回去?」令狐沖喜道:「原來太師叔便在後山居住,那再好沒有了。徒孫正可朝夕侍奉,以解太師叔的寂寞。」風清揚厲聲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見華山派門中之人,連你也非例外。」見令狐沖神色惶恐,便語氣轉和,說道:「沖兒,我跟你既有緣,亦復投機。我暮年得有你這樣一個佳子弟傳我劍法,實是大暢老懷。你如心中有我這樣一個太師叔,今後別來見我,以至令我為難。」令狐衝心中酸楚,道:「太師叔,那為甚麼?」風清揚搖搖頭,說道:「你見到我的事,連對你師父也不可說起。」令狐沖含淚道:「是,自當遵從太師叔吩咐。」風清揚輕輕撫摸他頭,說道:「好孩子,好孩子!」轉身下崖。令狐沖跟到崖邊,眼望他瘦削的背影飄飄下崖,在後山隱沒,不由得悲從中來。

【29】令狐沖和風清揚相處十餘日,雖然聽他所談論指教的只是劍法,但於他議論風範,不但欽仰敬佩,更是覺得親近之極,說不出的投機。風清揚是高了他兩輩的太師叔,可是令狐沖內心,卻隱隱然有一股平輩知己、相見恨晚的交誼,比之恩師岳不群,似乎反而親切得多,心想:「這位太師叔年輕之時,只怕性子和我差不多,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任性行事的性格。他教我劍法之時,總是說『人使劍法,不是劍法使人』,總說『人是活的,劍法是死的,活人不可給死劍法所拘』。這道理千真萬確,卻為何師父從來不說?」他微一沉吟,便想:「這道理師父豈有不知?只是他知道我性子太過隨便,跟我一說了這道理,只怕我得其所在,亂來一氣,練劍時便不能循規蹈矩。等到我將來劍術有了小成,師父自會給我詳加解釋。師弟師妹們武功未夠火候,自然更加不能明白這上乘劍理,跟他們說了也是白說。」又想:「太師叔的劍術,自己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只可惜他老人家從來沒顯一下身手,令我大開眼界。比之師父,太師叔的劍法當然又高一籌了。」回想風清揚臉帶病容,尋思:「這十幾天中,他有時輕聲嘆息,顯然有甚麼重大的傷心事,不知為了甚麼?」嘆了口氣,提了長劍,出洞便練了起來。

【30】令狐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所想,只是風清揚所指點的種種劍法,有時腦中一閃,想到了後洞石壁上的劍招,也即順手使出,揮灑如意,與封不平片刻間便拆了七十餘招,兩人長劍始終沒有相碰,攻擊守御,全是精微奧妙之極的劍法。旁觀眾人瞧得目為之眩,無不暗暗喝彩,各人都聽到令狐沖喘息沉重,顯然力氣不支,但劍上的神妙招數始終層出不窮,變幻無方。

【31】再拆三十餘招後,令狐沖發覺自己倘若隨手亂使一劍,對方往往難以抵擋,手忙腳亂;但如在劍招中用上了本門華山派劍法,或是後洞石壁上所刻的嵩山、衡山、泰山等派劍法,封不平卻乘勢反擊,將自己劍招破去。有一次封不平長劍連劃三個弧形,險些將自己右臂齊肩斬落,實在兇險之極。危急之中,風清揚的一句話突然在腦海中響起:「你劍上無招,敵人便無法可破,無招勝有招,乃劍法之極詣。」

【32】其實他與封不平拚斗已逾二百招,對「獨孤九劍」中的精妙招式領悟越來越多,不論封不平以如何凌厲狠辣的劍法攻來,總是一眼便看到他招式中的破綻所在,隨手出劍,便迫得他非回劍自保不可,再斗一會,信心漸增,待得突然間想到風清揚所說「以無招破有招」的要訣,輕吁一口長氣,斜斜刺出一劍,這一劍不屬於任何招數,甚至也不是獨孤九劍中「破劍式」的劍法,出劍全然無力,但劍尖歪斜,連自己也不知指向何方。

【33】封不平攻得越急,令狐沖越領略到風清揚所指點的劍學精義,每斗一刻,便多了幾分體會。他以劍法上種種招數明白得越透徹,自信越強,當下並不急於求勝,只是凝神觀看對方劍招中的種種變化。

【34】令狐沖大驚,叫道:「婆婆,婆婆,你怎麼了?」那婆婆在灌木叢中低聲呻吟。令狐沖知她未死,稍覺放心,側身挺劍向方生刺去,這一劍去勢的方位巧妙已極,逼得方生向後躍開。令狐沖跟着又是一劍,方生舉兵刃一擋,令狐沖縮回長劍,已和方生大師面對着面,見他所用兵刃原來是根三尺來長的舊木棒。他心頭一怔:「沒想到他的兵刃只是這麼一根短木棒。這位少林高僧內力太強,我若不以劍術將他制住,婆婆無法活命。」當即上刺一劍,下刺一劍,跟着又是上刺兩劍,都是風清揚所授的劍招。

【35】方生大師道:「沒想到華山風清揚前輩的劍法,居然世上尚有傳人,老衲當年曾受過風前輩的大恩,今日之事,老衲……老衲無法自作主張,」慢慢伸手到僧袍中摸出一個紙包,打了開來,裡面有兩顆龍眼大小的藥丸,說道:「這是少林寺的療傷靈藥,你服下一丸。」微一遲疑,又道:「另一丸給了那女子。」

【36】令狐沖連連點頭,覺得這道理果是博大精深,和風清揚所說的劍理頗有相通處。

【37】令狐衝心下歉然,叫道:「得罪了!」他所使這一招是「獨孤九劍」中「破掌式」的絕招之一,自從風清揚歸隱,從未一現於江湖。

【38】向問天雖已將令狐沖的面貌扮得大為蒼老,但畢竟難以使他變成一個老者,倘若強加化裝,難免露出馬腳,當即接口道:「這位風兄弟年紀比岳不群還小了幾歲,卻是風清揚風師兄獨門劍法的唯一傳人,劍術之精,華山派中少有人能及。」

【39】令狐沖跟風清揚學劍,除了學得古今獨步的「獨孤九劍」之外,更領悟到了「以無招勝有招」這劍學中的精義。這要旨和「獨孤九劍」相輔相成,「獨孤九劍」精微奧妙,達於極點,但畢竟一招一式,尚有跡可尋,待得再將「以無招勝有招」的劍理加入運用,那就更加的空靈飄忽,令人無從捉摸。

【40】禿筆翁道:「大哥,任先生決不是此人的敵手。那人說梅莊之中無人勝得過他,這句話原是不錯的。咱們不用跟任先生多說了。」那姓任的喝道:「你激我有甚麼用?姓任的難道還能為你們這四個小雜種辦事?」禿筆翁道:「此人劍法得自華山派風清揚老先生的真傳。大哥,聽說任先生當年縱橫江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風老先生一個人。任先生有個外號,叫甚麼『望風而逃』。這個『風』字,便是指風清揚老先生而言,這話可真?」

【41】此言一出,黃鐘公等四人盡皆愕然。那姓任的卻十分得意,呵呵大笑,道:「小朋友,你這話說得很對,風清揚並非泛泛之輩,也只有他,才識得我劍法的精妙所在。」

【42】那姓任的道:「是啊,小朋友,風清揚果然挺有見識。你將梅莊這幾個傢伙都打敗了,是不是?」

【43】那人「啊」的一聲大叫,說道:「豈有此理?風清揚雖是華山派劍宗出類拔萃的人才,但華山劍宗的劍法有其極限。我決不信華山派之中,有哪一人能連攻黑白子四十餘招,逼得他無法還上一招。」

【44】那人笑道:「小朋友有些異想天開。是風清揚教你的嗎?」

【45】那人道:「華山派姓風的人,都不會差。你進來罷!我領教領教風老的劍法。」他本來稱風情揚為「老風」,後來改了口,稱為「風老」,想是令狐沖所說的言語令他頗為歡喜,言語中對風清揚也客氣了起來。

【46】黃鐘公自不知對令狐沖的劍法卻也是高估了。「獨孤九劍」是敵強愈強,敵人如果武功不高,「獨孤九劍」的精要處也就用不上。此時令狐沖所遇的,乃是當今武林中一位驚天動地的人物,武功之強,已到了常人所不可思議的境界,一經他的激發,「獨孤九劍」中種種奧妙精微之處,這才發揮得淋漓盡致。獨孤求敗如若復生,又或風清揚親臨,能遇到這樣的對手,也當歡喜不盡。使這「獨孤九劍」,除了精熟劍訣劍術之外,有極大一部分依賴使劍者的靈悟,一到自由揮灑、更無規範的境界,使劍音聰明智慧越高,劍法也就越高,每一場比劍,便如是大詩人靈感到來,作出了一首好詩一般。

【47】再拆四十餘招,令狐衝出招越來越是得心應子,許多妙詣竟是風清揚也未曾指點過的,遇上了這敵手的精奇劍法,「獨孤九劍」中自然而然的生出相應招數,與之抗禦。他心中懼意盡去,也可說全心傾注於劍法之中,更無恐懼或是歡喜的餘暇。那人接連變換八門上乘劍法,有的攻勢凌厲,有的招數連綿,有的小巧迅捷,有的威猛沉穩。但不論他如何變招,令狐沖總是對每一路劍法應付裕如,竟如這八門劍法每一門他都是從小便拆解純熟一般。

【48】那老者點頭道:「年紀輕輕,身負絕藝而不驕,也當真難得。令狐公子,你曾得華山風清揚前輩的親傳嗎?」令狐衝心頭一驚:「他目光好生厲害,竟然知道我所學的來歷。我雖不能吐露風太師叔的行跡,們他既直言相詢,可不能撒謊不認。」說道:「晚輩有幸,曾學得風太師叔劍術的一些皮毛。」

【49】這句話模稜兩可,並不直認曾得風清揚親手傳劍。

【50】任我行笑道:「哈哈,岳夫人,你還道我說的是尊夫麼?他……他可差得遠了。我所佩服的,乃是劍術通神的風清揚風老先生。風老先生劍術比我高明得多,非老夫所及,我是衷心佩服,並無虛假。」

【51】令狐沖早就猜到風清揚是本派劍宗中的人物,此刻聽任我行一說,師父並不否認,那麼此事自是確然無疑。

【52】此言一出,眾人盡皆駭然。令狐沖大喜,躬身行禮。解風道:「道長,你這話是甚麼意思?」沖虛道;「我想不出破解他的劍法之道,這一場比試,貧道認輸。」解風道:」兩位可還沒動手啊。」沖虛道:「數日之前,在武當山下,貧道曾和他拆過三百餘招,那次是我輸了。今日再比,貧道仍然要輸。」方證等都問:「有這等事?」沖虛道:」令狐小兄弟深得風清揚風前輩劍法真傳,貧道不是他的對手。」說着微微一笑,退在一旁。

【53】令狐沖道:「你這張漁網,是從老頭子那裡拿來的罷。你待我當真不錯,明知我二人不願分開,便用繩索縛得我夫妻如此緊法。你從小將我養大,明白我的心意,這世上的知己,也只有你岳先生一人了。」他嘴裡盡說俏皮話,只盼拖延時刻,看有甚麼方法能夠脫險,又盼風清揚突然現身相救。

【54】「就算少林、武當兩派一齊來救,能擋得住魔教嗎?」獻議之人便即啞口無言。令狐沖又道:「既然無法救得恆山,又何必累得少林、武當徒然損折不少高手?」在他內心,又實在不願和任我行、向問天等人相鬥,和盈盈共結連理之望既絕,不知不覺間便生自暴自棄之念,只覺活在世上索然無味,還不如早早死了的乾淨。此刻見方證等受了風清揚之託,大舉來援,精神為之一振,但真要和日月教中這些人拚死相鬥,卻還是提不起興致。

【55】令狐沖恭恭敬敬的領着方證大師來到一間靜室之中。這是風清揚命方證代傳口訣,猶如太師叔本人親臨一般,當即向方證跪了下去,說道:「風太師叔待弟子恩德如山。」

【56】四個月後,正是草長花濃的暮春季節。令狐沖和盈盈新婚燕爾,攜手共赴華山。令狐衝要帶同妻子去拜見太師叔風清揚,叩謝他傳劍授功之德。可是兩人踏遍了華山五峰三嶺,各處幽谷,始終沒發見風清揚的蹤跡。

【57】對於郭靖那樣捨身赴難,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大俠,在道德上當有更大的肯定。令狐沖不是大俠,是陶潛那樣追求自由和個性解放的隱士。風清揚是心灰意懶、慚愧懊喪而退隱。令狐沖卻是天生的不受羈勒。在黑木崖上,不論是楊蓮亭或任我行掌握大權,旁人隨便笑一笑都會引來殺身之禍,傲慢更加不可。「笑傲江湖」的自由自在,是令狐沖這類人物所追求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