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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趙家岩吹過(王鬱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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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趙家岩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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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趙家岩吹過》中國當代作家王鬱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風從趙家岩吹過

當我沿着記憶之河溯流而上,一幕幕往事如浪花般跳躍眼前,那些沉澱已久的長滿苔蘚的鵝卵石,在漸漸消褪的時光里顯露流水打磨的跡痕,老舊的陽光傾瀉下來灑滿歲月的河床,讓我聆聽到了源自我生命的最初的聲音

那是在三年自然災害之後,糧食和副食品依然還處於極度短缺的時期,我呱呱的來到了這個世界,儘管母親在生我時顯得毫不費力,但在我降生的那一刻老天爺卻讓我承受了巨大的考驗。我剛鑽出母親子宮時的那種嬌小丑陋,並沒有引起醫生多大重視,他像對待棄嬰似的對我不聞不問。雖然那時正值農曆九月,天氣並不寒冷,但對赤條條的嬰兒來說哪怕出現一絲閃失都是致命的。我赤身裸體地躺在接生床旁邊的一張木桌上,沐浴着那時我並不知道的令我漸漸失去生命體溫的空氣。我長時間地不哼不哈,讓在外面等候的父親心急如焚,他摒棄所有忌諱不顧一切地沖了進來,發現奄奄一息的我。他拽着正在忙於收拾醫療器械的醫生的衣領,怒目圓睜地吼道:「要是娃兒出了點問題,我不找你算賬才怪!」

醫生戰戰兢兢地連忙找來家中帶去的一條包裙將我嚴嚴實實裹住,那時我已像一塊冰透涼了。產後的母親虛弱不堪地躺在床上,她對我生命的擔憂充滿焦慮,無論他們怎麼努力,代表我生命體徵的溫度還是在慢慢消失。九月間還大汗淋漓的醫生突然靈機一動,像瘋了似地跑回家中拿來熱水袋,熱水袋的溫度就像春天的陽光一樣讓我在舒適愜意中逐漸有了一些知覺。我生命的復甦,使一直板着鐵青面孔的父親臉上有了些許笑容。

我的到來,使捉襟見肘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自然災害造成的對飢餓的恐懼仍心有餘悸,母親乳房擠出的奶水根本無法滿足我那時貪得無厭的胃,奶水的匱乏讓我終日像飢餓的小豬崽似的尖叫。面對啼嚎不止的我,除了母親地拍哄,父親在屋子裡轉來轉去,一籌莫展。他順手將橡皮奶嘴塞進我嘴裡,我短暫的平息讓他喜出望外,臉上的笑尚未掛住,我的哭聲又蟬聲般在小屋中響起。 這哭聲在村子上空飄蕩了近三個月,直至斷奶後父親將我送到祖母身邊。母親那時根本沒有意識到我的離開會讓她失去我(至少在她去世前我再也沒和她單獨生活過),這時的離開反而讓她如釋重負。

祖母家居縣城,平時與幾個姑媽住在一起。那是一個很深的院子,共三個天井,且有個十分好聽的名字「西湖棧」。我的到來讓她們大喜過望,眾星捧月般天天圍着我打轉轉。對我的過分溺愛,讓我與母親漸漸疏遠,在我的問題上母親選擇了退讓,她呆在農村就像一頭老黃牛在土地上默默耕耘,付出。

然而對我與日俱增的掛念,又如地震波似的振盪着她的內心。她撇下農活,冒着扣工分的危險,獨自跑到城裡看我,我養尊處優的生活讓她無比擔憂,卻又無能為力,寒心的母親只好重新回到冰冷的土地。直到妹的降生,母親才有了久違的笑臉。

母親是個勤快人,看不慣那些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懶漢二流子。她怕我在城裡被嬌慣壞了,每次進城總要變着法子為難我,說是為難其實是想讓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記得有一回,她將不滿周歲的遠房表弟強按在我背上,死活要讓我背。她麻利地順手扯過背帶,一圈一圈往我身上扎,嚇得我哇哇大哭,跺着腳鬧,見無果,才只好作罷。隨口罵道:「沒用的東西,只曉得享清福,哪兒曉得農村娃娃的艱難苦楚。」

從那以後,我總躲着母親,好在她進城的次數並不多。我的迴避,這又讓她的目光中飄浮着不安,她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些淡淡的憂傷卻讓年幼的我視而不見。

母親生活的農村,老地名叫趙家岩,那個貧窮落後的鄉村至今讓我記憶猶新。住有七八戶人家的大房子坐落在一個山丘腳下,大房子前,是一塊大水田,穀子收割後只剩下稻樁,鴨鵝在覓食、嬉戲,牛在凼沽里滾澡。再遠處有一條小河溝,河溝旁邊就是母親的自留地,通常會種一些豇豆、茄子、海椒、苞谷,四時菜蔬,土坎邊也不會閒置,點有豆子或豌豆、胡豆之類的作物。 在那個夕陽西下的傍晚,父母在田間地頭勞作,地上投下他們長長的影子。我朝一棵柿樹跑去,枯黃的葉子在腳下輕聲低吟,翻開層層堆積的落葉,青澀的柿子露了出來。我高舉過頭頂,驚喜地呼喊在晚風中飄蕩,父母欠起身看了看,又面無表情的各自勞作。這幾個柿子後來捂在父母枕頭下的穀草堆里,我滿心歡喜地回到城裡,在城裡的每一天我都惦記着穀草堆下的柿子。然而當母親進城我問及時,她先是莫名其妙,後來幡然醒悟,她醒悟後的回答讓我整整痛惜了一個下午,父母在咽下柿子時的心安理得,完全忽視了我的存在,以及當時的情感。那青色略帶黃的柿子成為我兒時抹不去的記憶

我對趙家岩的記憶是斷斷續續碎片化的,像破碎的玻璃需要一片片拼湊才能完整,但有些卻落進了塵埃里永遠無法撿拾。屋後的小山長滿低矮的灌木,黃荊、刺榴在青崗石縫中葳蕤生長,蒼耳毛絨絨的果實在我們穿過時會不聲不響地黏在褲腳和鞋襪上,使我們摘下時的感覺就像逮毛毛蟲一樣讓人毛骨悚然。同房子的小夥伴我已無法記清他們的名字和相貌,記得那個瘦小的小女孩髒兮兮的手上的一隻螃蟹,讓一大群小孩簇擁着她。我在他們中間顯得有些另類完全因為他們已把我當城裡人的緣故,我想擁有那隻螃蟹的衝動一直讓我坐立不安,我異想天開地認為只要我說出她便會慷慨給予,然而她的斷然拒絕卻讓我滿臉通紅,但我仍不甘休,提出用東西交換,女孩欣然答應。當我把她帶進一貧如洗的家裡,母親的針線籃子也成了我搜尋的目標,我在那只有針線、頂針和碎布片的籃子裡翻來找去也沒發現一件像樣的東西,最後我看見泡菜罈子上的一個大蒜,試着遞給她,她不停地擺頭,見實在沒東西可換,便和同伴們蜂擁着出了房門。

我很少回趙家岩,在僅有的幾次中,有一次印象特別深刻。祖母和幾個姑姑帶着我一起去了母親的鄉下,那是一間狹小的土房子,後門靠山,前門有一個寬敞的院壩,灶台就在前門左邊,緊靠着是豬圈。至於我和她們是怎麼來的,實在記不得了。那天,母親顯得有些手忙腳亂,又是倒水,又是挪凳子讓坐,又是忙着到隔壁借磨子推豆花。她點豆花的技術遠近聞名,且火候掌控好,做出來的豆花又嫩又滑,告子水還帶有絲絲回甜,好喝,清熱。糍粑海椒用油一煎,倒醬油,撒蔥花,筷子一攪,滿屋都是青椒和熟油的香味。剛起鍋的豆花,熱騰騰,讓祖母和姑媽們吃得辣乎乎,汗淋淋,大家讚不絕口。多年後她們仍對這唇齒留香的豆花念念不忘。

這一次離開趙家岩後,我就再沒回去過,直到弟的降生才又一次聽到了來自那裡的消息。那天早晨,我被隔壁伍二孃的聲音嘈醒,她大聲武氣讓外面天井的人也能聽到。我猜想她應該是坐在她家門前的石凳上,應該是梳着頭。她說,昨晚半夜三更還看見我媽屋裡的煤油燈亮着,我弟弟驚抓抓地哭聲以及狗叫聲翻過了山坳還聽得見。至於她如何去趙家岩,又如何深夜經過,我不得而知,但她帶回來的消息,讓我長時間地感到了那個不寧靜的夜晚的溫馨。

弟的降生,本是意外。母親為阻止弟來到這個世上,曾瞞着父親吞下了打胎藥,她錯誤地認為打胎藥能幫她順利流產,然而弟的頑強讓她始料未及。母親吞下打胎藥後神志開始紊亂,豆大的汗珠雨點般滴落,幸好被生產隊的人及時發現,才避免了一場人間悲劇的發生。 弟不擇時候的到來讓父母無暇顧及,他的成長全靠他蓬勃頑強的生命力。母親上坡幹活,把他鎖在家裡,任由床上翻爬,地上打滾。有一次,擦黑收工回來的母親,發現弟不見了,驚慌失措的她找遍了房間的旮旮旯旯,也沒弟的蹤影。弟的人間蒸發讓母親百思不得其解,她神志恍惚一直坐到深夜。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母親聽到了呼嚕聲,這輕微的鼻息不像豬圈發出的。她翻身起床,摁亮手電,循聲找到了正在床底下苕窖里酣睡的弟。抱起弟的那一刻,母親喜極而泣。

弟從小脾氣就犟,人稱「犟拐拐」。妹在回憶那段農村日子時還在責怪弟的固執,想起那一次的經歷她仍心有餘悸。母親出門時,曾再三叮囑妹帶好弟,不要亂跑,外面有背娃兒的。母親剛出門,弟就哭鬧着找媽,未滿五歲的妹先是豁哄,後又恫嚇,弟的不依不饒最終讓她妥協。她牽着弟爬坡坎,過塍子,外面清新的空氣和搖曳的野草讓弟歡欣雀躍,他擺脫妹的手獨自踉蹌着向前跑去。妹在後面的呼喊讓他充耳不聞,當他臨近石板橋時,河溝里翻湧的水花讓他出現了短暫的畏縮,趕上來拽住他的妹又無意鼓動起了他骨子裡倔強的德性。他在掙脫妹的拉扯後毫不猶豫踏上了石板橋,搖晃的石板讓他瞬間失去平衡跌入水中。妹驚恐萬狀,像踩在燒紅的鐵塊上又蹦又跳,大聲呼救。

在坡上幹活的父母聞訊趕來,二話不說縱身跳入水中,一把抓起落湯雞似的弟。此時,妹的哭聲已平息,氣呼呼的父親順手操起一根樹椏就往她身上打去,妹的嚎叫聲再次響起。

母親抱起濕淋淋的弟回到家中,像剝樹皮似的迅速脫掉弟的衣褲,把他赤身裸體掖進被窩。弟長時間瘧疾般地顫慄,又讓父母憂心忡忡,妹滿臉淚痕一直躲在角落裡不敢聲張。父親想起醪糟熬薑湯可以禦寒,並叫過妹,讓她去岩上親戚家分醪糟。 妹端着搪瓷盅出了門,那時冬水田被太陽照得金光閃閃,她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去時還滿腹委屈。在經過一條塍子時,一群曬太陽的鵝擋住了去路,鵝伸長脖子呱呱呱地朝她啄來,肥碩的屁股笨拙地擺動着,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舉步維艱的妹,嚇得連連後退,大哭不止。 弟喝下滾熱的薑湯後才停止了篩糠般地顫抖,蒼白如紙的臉開始變得紅潤,一直守候在旁邊的父母如釋重負般噓了口氣。 流水潺潺,歲月已逝,那些最初來到我生命中的人和事,越來越遠,漸漸模糊。但在忙碌的生活之餘,我時常聆聽到來自靈魂深處的呼喚和心跳,那裡的山水草木、炊煙、蛙叫,蟲鳴,冬水田裡的陽光,都能拔動着我麻木的心弦。趙家岩就像我出生時的一塊胎記,無論我走多遠、多久,也無法抹掉和忘記。[1]

作者簡介

王鬱林,男,現供職於國家稅務總局榮縣稅務局,四川省詩歌學會會員,自貢市作家協會詩歌委員會委員,作品散見各地報刊及各網絡平台。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