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那年高考(閔長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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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那年高考》是中國當代作家閔長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難忘那年高考
四十二年前(即公元一九七八年)的七月七、八、九三天是我當年參加高考的日子。那是我終生難忘的日子。
我是一九七四年七月高中畢業的，剛開始回到生產隊務農兼大隊的政治學習輔導員、材料員(相當於文書），後來又擔任了大隊辦工廠的會計。那年頭有點頭緒有點關係的年輕人都想離開農村，出去找個工作，進工廠、當兵或者當個赤腳醫生、代課老師什麼的都行，只要能離開農村或不用整天面朝黃土背朝天下地幹活就謝天謝地了。至於上大學那不是一般人所奢望的，得有特殊的後台才行。那幾年中我倒是給別人搞過當兵、上大學以及入黨的政審材料，都是為人作嫁。而自已總感覺前程渺茫。直到一九七七年秋天（大約是十月中下旬）的一天晚上，正在和家裡人一起脫粒，突然從大隊部高音喇叭里《新聞聯播》節目中聽到了要恢復高考制度的消息，當時那個心情真是激動不已，感覺希望的曙光終於出現了!
高興歸高興，現實是我已拋開書本、回鄉務農三年多了，以前所學教材比較膚淺，加之事前信息閉塞，複習資料缺乏，也沒有停工全力以付，只是傖促應戰，當年雖預考入圍進入統考，結果還是名落孫山。那時招生工作不像現在這樣規範，我們不知道自已到底考了多少分，也不知道錄取分數線是多少，等到了錄取通知書就能上大學，等不到也就是落榜了。曾有最晚的到次年三四月份才收到錄取通知的。這回我終是沒有等到。但我沒有就此甘休，繼續備考！並於七八年三月下旬，毅然毫不猶豫地決定選擇停工複習。
接下來的這三個多月對我來說是人生決戰，前途悠關。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之前推薦上大學輪不到我這沒有後台沒有靠山的，現在給了我公平竟爭的機會，我沒有理由不去努力爭取。然而，來自學習本身和社會、家庭及自已心理上的無形壓力也時刻在困擾着我。過去雖然學習成績還算是不錯，可畢竟丟開了書本三四年，且複習大綱特別是是數理化要求與我們之前的教材相差甚遠，絕大多數內容之前都沒有學過，短時間內要接受很多新的內容，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不過我明白唯有竭盡全力迎難而上，沒有捷徑可走。所以，在後來的日子裡我心無旁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數理化，幾乎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我家離學校約七八百米的距離，那些天夜晚放學我很少回去的。還記得那段時間，學校的操場上和離我家百米遠的大隊部放過幾場電影，坐在房間裡那廣播喇叭里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我都沒為所動。儘管那年代看場電影是很奢侈的，可我更清楚時間對我來說是太寶貴了。
複習期間，我在學校里幾乎都是住在祁德奎老師宿舍里的。他是「老三屆」,是一個「民辦教師」，也早已成家了。為了用知識、用學歷改變命運，他也頂着工作、家庭等巨大的壓力，用課餘時間和我一起複習迎考。他的基本功比我好得多，給了我很多很多的幫助。祁老師至今一直都是我的良師益友！我們那段時間常常是凌晨兩三點鐘才睡，早上也從沒睡過懶覺。有時夜裡肚子餓得不行，就用半開不開的水泡點炒麵，偶爾也點上火油爐下點麵條充飢。白天口渴得不行常匆匆忙忙跑到前面的人工湖（其實就是大水塘）用兩手捧着水，頭一仰，咕嚕咕嚕喝上幾口又回到了教室。後來天氣漸漸熱了，就用臉盆打點涼水回來用毛巾擦擦身子。再有就是一邊看書寫字，一邊用芭蕉扇扇着，夜晚還能趕蚊子。現在想起來那段複習的日子真是很艱苦，只是我們當時並未覺得。每當一道道難題被我們攻克的時候，心中總是充滿着勝利者的喜悅。也正是經歷了那段艱難困苦、經過了自已不懈的努力，我們倆人後來都如願以償考上了大學。
在複習備考的那幾個月里，母校的校長、老師給予了我熱情的關心和幫助。從開始請求參與晚自修補習到後來插班複習，孫校長都是熱忱歡迎，積極支持，且從沒提過一分錢複習費之類的事。各科任課老師因為我們的加入（當時我們一起插班複習的大約有頭十個人）確實增加了不少額外的負擔，如刻印講義、批改作業、試卷等。而從沒有一位老師嫌棄過我們、對我們有半句怨言。甚至對我們關愛有加，同情、理解更多。他們為我們作出了那麼多無私的付出，除了學習上的事從沒有向我們提出過其他任何要求，也從沒有抽過我們一支煙，喝過一杯茶。不過，那時也是年少無知，家裡也窮，也沒主動提及交補習費、講義費、水電費等，至今想起來也很是內疚。但是，我也感覺我很幸運，遇到了好學校、好校長、好老師。
當時的班主任、語文課袁樹萱老師和其他幾位任課老師都是恪盡職守、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用辛勤耕耘的園丁似尚難形容他們的那種敬業、奉獻精神。已升任校長的孫寶堂老師仍兼任我們的物理課。孫老師一個肩膀壓着兩付重擔。那年高考複習大綱感覺物理課難度是最大的。其實我們更清楚孫老師作為一校之長，承受的壓力比誰都大。那時聽說他的血壓很高，按說是應當趟到醫院病床上好好休養的。可是他一直默默地、頑強地堅持着，忘我地工作着，從沒有耽擱過一堂課。任數學課的陸士准老師患肝病多年，就在我們複習迎考時病情已發生變化，赴上海檢查回來後，每天服着中西物藥及輸液治療，卻仍拖着病軀走上講台，有時看到他捂着右脅硬撐着。直到把我們送入考場、送上大學。遺憾的是我大學還沒畢業他就病故了。諸位老師不為名不為利，把全部的精力傾注在了學生身上。這種無私的大愛實在是感人至深！時至今日，我對諸位老師的教導、幫助總是銘記在心，感激不已。對我的母校也一直是深深懷念的。
記得在我決定選擇停工複習前，向大隊裡的領導提出自已的想法時，得到的是讓人感覺不酸不鹹的態度，我真有點失望，不過也理解人家的難處。其實也有人當面和我說過，你現在這個位置在農村來說已很不錯了，不要這山看那山高的，萬一考不上就一頭抺一頭滑了。當然周圍也有人冷嘲熱諷的。因前一年全鄉一千幾百人報名參加預考，最後也就錄取了幾十個，正所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人們都知道這是個很不容易的事。甚至還有人說除非是祖墳塋上冒青煙呢。我不是鴻鵠，但也不甘做燕鵲。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都沒當回事，我要走自已的路，我要就此一搏！然而也就在我複習迎考最緊張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讓我更說不上滋味的事情。因為在我請假複習的這兩個月廠里的財務報表仍是由我抽空做的。到了六月初說我報表出現了些誤差，不能再讓我繼續做了，要我把主辦會計的差事交由別人負責。做不做這個會計對我來說已無所謂了。只是在我複習迎考的關鍵時刻，讓我停幾天課來辦理帳目交接手續，我心裡着實是很不舒服，但我沒有半點猶豫，很乾脆、積極地配合人家把交接手續辦完了。想到那兩年我為這個廠付出了很多。小工廠剛開辦不久廠長便生病去世了。後來的近一年時間裡，廠里里里外外幾乎都是我一個東奔西忙。同時我還繼續承擔着類似於大隊文書的工作。那兩年我們的小工廠也實實在在為全大隊的老百姓辦了幾件好事，是深受群眾歡迎的。這其中我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好多細節就不在此贅述了。但是在我人生的關鍵時期竟遭受和學校里截然不同的境遇，無疑就像給我心理上增添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一般。別人當時的想法我雖也很明白，只是我從沒往心裡去。我對曾和我相處過的幾位大隊幹部一直都是很尊重的，此後也一直有些交接，我總是一如既往熱情相待。只是也有幾位過早的離世了，我心裡也是十分難過的。
在複習期間，記得有天下午，我正在上課，媽媽突然到學校來找我，我以為有什麼事情的。原來，我有幾天沒回去了，媽媽聽人說我學習學「痴」了，也就是精神失常了，不放心特地跑來看我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只是我不明白有人是詛咒我還是希望我真成為瘋子呢？真讓人啼笑皆非。我本來身體底子差，學習上的和精神上的雙重壓力，確實常常感到心力交瘁，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不過我還是頑強地挺了過來。後來我們要去縣城赴考了，家裡正值栽秧忙得很，可媽媽還特地抽空包了幾個粽子讓我帶上，希望我此番能夠高中，我當時感動得真想哭。
我還記得在我停工複習前，參加了公社舉辦的會計培訓班。我一邊聽課，一邊在桌子底下看數理化、做練習題，被那位主講大人發現了，很不高興，當面批評我一心二用。只是我並沒當回事，繼續我行我素。還好培訓結業考試我還考得了高分，畢竟那些個會計知識沒有數理化難。當時有知情的同行及後來聽說此事的一些公社領導都很欽佩我的執着，事後多年我在家鄉的醫院工作時，還常有人提起舊事，都說功夫不負有心人。
那年頭剛剛恢復高考，制度還沒健全，在錄取環節上可能還不規範，1978年我雖比錄取分數線高出了50多分，上一本是鑿鑿有餘的，可陰差陽錯，最後只上了個專科。只能說是命運不濟吧。不過那年代能擠過獨木橋、能上大學也是非常幸運的了。我總算沒有辜負家人、學校老師的期望，能跳出農門、成為我們家祖祖輩輩第一個大學生，還算是很不錯的了，也叫做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那時也着實令很多人羨慕不已的。後來上了大學我也是十分珍惜這難得的學習機會，心裡總有着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說是如饑似渴也許有點誇張了，反正那三年是全身心地投入了學習的，為後來從事臨床工作打下了比較堅實的基礎。
每年到了高考的季節，我總難免心生五味雜陳之感。當年的高考我付出心血，經歷了艱辛，有成功的喜悅，也有難忘的傷痛。是高考改變了我的人生命運。當然，我也曾想，如當年沒有高考制度的改革，我也可能是另一個我了，也許活得比現在更好。不過我明白，人生道路，唯有積極面對一切艱難困苦，勇於付出努力才行。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這是永遠不變的真理。也正如《國際歌》中那句「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已」。我感謝高考，讓我經歷了人生的那段泥濘沼澤、雪山草地，從而走向廣闊的未來。高考，讓我經受了人生歷程中的競爭考驗，體驗了人生奮鬥的樂趣，也感受了世態炎涼的滋味,不過這裡更多的是感受到了諸位老師父母般的無私大愛。所以，我要感謝合興中學的諸位老師，是他們用無私的大愛溫暖着我，用心血滋潤了我,給了我前行的本錢和力量。我要感謝我的父母、我的哥嫂、姐姐在我人生的關鍵時刻給了我默默的支持和鼓勵。我也感謝生活沒有辜負我的努力。
經歷了高考，我感受到人要有夢想，要過有追求的生活。有什麼樣的夢想和追求就有可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高考是人生的一場角逐，是改變人生軌跡的新起點。除了「七、八、九」考場上的拼搏，人生可能還會面臨很多次類似的「高考」，需要我們正確面對，不忘初心，從容淡定，經受一次次考驗，勿以物喜，勿以已悲，寵辱不驚，富貴不淫，方能給自已的人生交上一份圓滿的答卷。高考是我的陳年往事，如今我已離杖圍之年不遠。時光匆匆彈指過，席前花影坐間移。這些年來自覺蹉跎歲月，功不成名不就，但回首往事也常聊以自慰，因為我已盡我所能努力過，因為我曾參加並贏得了42年前的那場高考！[1]
作者簡介
閔長州，江蘇建湖人，副主任中醫師，中國中醫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