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秋水)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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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是中國當代作家秋水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重生
一
那次聚會，她是被閨蜜——葉子稀里糊塗騙去的。
她活了三十歲，自認沒有什麼特別討厭的人和事，但最討厭聚會，討厭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舉辦的聚會。在她看來，聚會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偽，最無聊的事，沒有之一。
可是，好多事情卻都是以最猝不及防的姿態發生的，比如：愛情、背叛、死亡等等。
就在前幾天，和她相親相愛、相濡以沫的老公突然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醉醺醺地跟她哭訴：「我和一個女人發生了不正當的關係。」並且信誓旦旦地說：「我愛的依舊是你，我不想騙你，請你原諒。」
不知為什麼，她竟然沒有歇斯底里地亂吼亂罵，也許是她懵了吧。
七年了，她一直對老公抱有超越理智的信任。記得前段時間播的《我的前半生》，陳俊生出軌，葉子還在她面前調侃：「男人都不能信，你可不要像子君那樣啊！」
她自信地笑說：「哪怕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出軌了，我家翔都不會！」
都說人生如戲，可是，生活有時候比戲劇更充滿戲劇性。
二
正當她沉浸在失望痛苦中無力自拔的時候，葉子又把她拉去了一場更富有戲劇性的同學聚會中。
那天，她穿着一套再簡單不過的衣服，白色的T恤，淡藍色的牛仔褲，一雙白色的夾角涼拖，一頭烏黑的長髮隨意地披着，沒有做任何妝飾。她已經一個禮拜沒有修眉毛了，濃密的眉毛周圍還有許多新長出來的雜毛，她都沒有去管。她從來不化妝，也不會化妝，她所認為的化妝就是修修眉，搽點口紅，但這也只是比較重要的場合。因為，她老公說，她素顏的樣子最美。她就是這樣素麵朝天地出現在同學們面前的。
她一進包房，就看到兩張桌子上，二十多雙眼睛像被定型了似的齊刷刷地朝她和葉子射來。她已顧不得看有誰了，也顧不得別人是驚喜、探究還是歡迎的目光，她真的懵了，腦子一片空白，像一個還在夢中就被叫醒的孩子去參加考試一般。有那麼一刻鐘，她的腦子是短路的。直到有道靚麗的身影緩緩來到她面前，伸出一隻纖細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李凝，好久不見，你還是和原來一樣漂亮，一點點都沒變哦！」
她朝這個說話的女同學笑了笑，然後某種潛意識裡，看了看另外一桌，一個帥氣的身影顯現在眼前。雲飛，是雲飛！他那多年未變的炙熱的目光如電流般擊中了她。
她趕緊收回目光，看向了七年不見的「青梅竹馬」——心妍。心妍高挑的身材裹着一套淡紫色的套裝，一頭漂亮的蜂蜜茶色波浪捲髮，精緻的妝容下，一雙自信嫵媚的眼睛盈滿笑意地看着自己。不知為什麼，長久以來的自卑感猶如波濤洶湧般霎時充滿了她的胸腔，她忽地站起來，驚慌失措地看向心妍，語無倫次道：「心……心妍，你什……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身旁的葉子忙說：「給你個驚喜唄！」說完，給了心妍一個狡黠的眼神。
「是啊，七年了，咱們有七年不見了呢。你不會不歡迎我吧？」心妍道。
李凝慌忙搖頭，思緒早已不知飛回到哪裡去了。
三
李凝、心妍、葉子、雲飛是高中同學。葉子是隔壁班的，有先天殘疾，走路時右腿有些跛，一晃一晃的，總有不懷好意的同學欺負她。好在她樂觀開朗，異常聰明，學習非常好，久而久之，同學也就忽略了她的這一缺陷。而心妍和李凝是一起長大的鄰居，小學、初中、高中一直就在一起，像連體嬰兒一樣的親昵黏糊。心妍熱情能幹，組織能力強，學習也拔尖。李凝比心妍漂亮一點，學習也比心妍好一些，但她內向敏感，害羞懦弱，骨子裡頭還有個時不時就會冒出來的自卑在作怪。所以，除了葉子，同學們都喜歡心妍多一些。平日裡，李凝話很少，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總在擔心自己說的話別人是否愛聽，所以，索性就不說。但她喜歡把自己的心情訴諸筆端，她的心情因文字而飛揚。
有一次，雲飛撿到了她的讀書筆記，在那娟秀的字跡和文字中，雲飛發現了一個善良、可愛、充滿靈性的李凝，從此，他對她的關注多了起來。她的每一個小動作、小習性在雲飛看來都是可愛的，每當在她身處窘狀時，雲飛總會適時出來為她解圍。一來二去，在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無形的默契。雖然那時候，心妍和雲飛是學校公認的天生一對，郎才女貌，但大家不知道的是，雲飛和李凝之間暗暗生出了愛慕的情愫。
少年的心是敏感的，雲飛對李凝的好，李凝是感受得到的；一同長大的心妍又豈能感受不到？於是，李凝藏起了自己的小心思，開始疏遠心妍和雲飛，她拼了命地學習，就是為了能考個好學校來證明自己，並遠離他們。她向所有人隱瞞了自己的高考志願，獨自去了一個陌生遙遠的城市。心妍和雲飛考到了省城大學。葉子因為殘疾，沒有上了理想的大學，一氣之下，回家鄉開始了自己的創業之路。
青春就像是一場夢，夢裡有酸有甜。但，青春會散，夢會清醒，人生還是要繼續。
就像現在這場混沌的聚會，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過去，那些青澀的，美麗的，有趣的校園時光，像過山車一般在李凝腦中浮現。觥籌交錯間，記憶在恍惚。整個聚會，李凝都處在一種夢遊的狀態，像一個落水的人已經窒息，但頭腦卻又有意識地被一根繩子扯着往上拽，卻不知要去向何處。
在這期間，雲飛過來和她敬酒，她也是恍惚的，像在做夢。這個場景曾在夢中出現過，她清醒地記得。這個裝滿了她整個青春的男人，這個她以為只是一輩子會想念卻一輩子不相見的人，這個被她已經埋葬在記憶深處的男人，為什麼會在此刻出現？在她最失意最潦倒最不堪的時候出現？為什麼？上天難道冥冥之中要告訴自己什麼嗎？
不，不是的，他明明就是心妍的！她晃了晃有些暈的腦袋，最近幾天都有些暈乎。對，暈乎。
她腦海中又浮現出翔的臉。那個長着一雙大大的清澈的眼睛的翔的臉，曾幾何時，翔的臉已漸漸模糊了記憶中雲飛的影子，如今，這一切都像是幻影。
四
在此時，不得不說說翔。李凝的老公。
當年，李凝遠離好友們，獨自在異鄉求學。膽小敏感的她好長時間都沒交到知心的朋友，常常是獨來獨往。有一次在逛街時，她錢包被小偷偷了，連回學校的路費都沒了。在這樣孤獨無助時她遇到翔，這個大大的有着清澈眼睛的翔把她送回學校。再後來的聯繫中她才知道，翔和她竟然是老鄉，那次和朋友來考察項目無意中碰到彷徨無措的她。李凝本以為這輩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念完大學，找個穩定的工作，尋個不錯的人，組個溫暖的家，一生平平淡淡，衣食無憂就知足了。但是這個男孩卻給了她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於是，二十多年來，靦腆的、循規蹈矩的李凝放棄了大城市工作的機會，義無反顧地回到家鄉嫁給了愛情，做起了全職太太。
婚後的李凝是幸福的，翔給了她一個女人所需要的一切，溫柔、疼愛、呵護……他們幾乎沒有吵過架，紅過臉。一年後，他們有了可愛的兒子，李凝便專心在家相夫教子起來。李凝是個非常有思想的家庭主婦，她時常對葉子說：「家，是一個女人氣質和品位的極致體現，一粥一飯，一蔬一果，一花一草，都可以體現一個女人的價值和內涵。」葉子親眼目睹了李凝是如何在半小時之內把自己髒、亂、差的「狗窩」打造成一個乾淨、整潔、處處散發着優雅氣息的溫馨家園的。而且李凝還揚言，她要做藤麻理惠（日本整理大師）第二。
李凝知道葉子喜歡自己。如今已是擁有幾家連鎖超市的葉子在這個小城市也算小有成就。在商場打拚的葉子在吃了許多常人沒有吃的苦，忍受了許多常人無法忍受的屈辱，見慣了太多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之後，變得尖銳、勢力、刻薄的她特別喜歡李凝的單純。說實話，這麼多年過去了，歲月不曾在李凝的臉上、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她還是原來的那個她。李凝知道，是翔把她保護得太好了，當然，也是自己本身的性格所致，無欲無求，單純善良是李凝的本色。當然，李凝也喜歡葉子的幽默和樂觀，所以，這麼多年來，李凝和葉子始終是最好的閨蜜，她們彼此欣賞，彼此依傍，日子就這麼不咸不淡地過着。
雲淡風輕。
可是，生活不是劇本，不會按着套路走。她用七年忘記了雲飛，在她以為就要想不起來的時候，他突然回來了。而且，是在翔背叛她的時候，是在她已經把自己從一朵帶刺的玫瑰修煉成一朵溫柔的水仙的時候，在這一切都無法改變的時候。
五
李凝至今還記得，七年前，在她的婚禮上，雲飛喝得酩酊大醉。她還記得雲飛看自己時的眼神，那麼悲傷、落寞。有那麼一晃，她甚至就相信雲飛也是愛自己的，但也就是那麼一剎那。畢竟，雲飛身邊還有那麼一個耀眼的存在。
心妍和雲飛自從李凝結婚後就去深圳打拚了。本以為他們理所應當地會成為一對的時候，他們卻分了。沒有人問為什麼，李凝也沒問。她不敢。但她聽說，心妍現在在一家台資企業任高管。雲飛也不錯，在深圳買了房子。她知道他們過得好，她為他們高興。至於為什麼不在一起，又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就是葉子組織的這次聚會，把本以為出局的李凝又拉扯進來了。
那晚，心妍喝了很多酒，拉着李凝不住地說，這七年來她有多麼不易。她說她恨李凝，從小就恨，恨她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聰明，她努力想活成李凝可能活成的樣子，但最後，她好像成功了，卻又發現這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她說雲飛不喜歡她，雲飛從高中就喜歡李凝，但不敢表白……
心妍斷斷續續，如泣如訴地說着，李凝茫然無措地聽着，對自己說：「如果可以重來，你會如何選擇？還會選擇優秀的雲飛，而放棄和心妍的友誼嗎？如果雲飛早點和你表白，你會勇敢地接受嗎？如果你當初不要那麼衝動地嫁給翔，也許你現在也是知名公司的高級白領，如果你不丟失錢包，也許碰不到翔，翔也許不會出軌，如果……」
但生活有無限種可能，就是沒有如果，一切也不可能重來。望着醉的一塌糊塗的心妍，她的心在隱隱作痛，「高傲如心妍，這麼多年，不是深愛雲飛，她豈會如此委屈求全？」頓時，她心如刀絞，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有這麼多人痛苦，心妍、雲飛、翔，他們都因她而痛苦，她是罪魁禍首。如果可以，她現在就想結束生命。可是，她又想起了自己可愛的孩子，沒有了媽媽，他該會多悲傷，怎麼辦？她又想起了那個翔出軌的女人，她長什麼樣？是不是很愛翔？翔真的如他所說，不愛那個女人嗎？想着想着，她又開始恨翔，恨他為什麼要背叛？為什麼要把自己置於如此艱難的境地！她又想起那個晚上，翔的哭訴，翔說他一直以來都太在乎她，以至於患得患失，他總感覺李凝不愛他，最起碼不是那麼深愛。她愛翔嗎？她又問自己。她覺得是愛的，翔那麼溫柔，對她那麼好，她沒有理由不愛啊。可是為什麼再次見到雲飛，她還會心動，還會緊張？那種感覺又像是飄在雲端，又像是身在火海，所有的神經在見到雲飛那一刻都活躍起來。但和翔在一起，她沒有這種感覺，只有踏實和安心。但這不正是自己要的嗎？她究竟要怎樣？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她好想把這裡撕開，進去親自看看，這裡頭要的是什麼……
一個晚上，李凝都這樣，神經兮兮，自言自語。她頭痛欲裂，感覺無數個人在腦子裡晃，在裡面打架，像是要把她的腦袋撐破一樣。她感覺自己快要死了，但又怎麼樣都死不了，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呼喚她，時遠時近，像媽媽的聲音，又像是孩子的聲音，她努力想伸出雙手去抓住，但她的手怎麼抬都抬不起來……
六
接下來的幾天，李凝就躺在賓館，不吃不喝，關了手機，所有人都找不到她。她想着自己這麼些年的過往，才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可以值得記住的，這麼些年，她都是這麼渾渾噩噩地過着。她反覆看着手機里兒子的相片，此時能讓她欣慰的就只有他了。也許一切該重新開始了吧，為了兒子，也為了自己。這麼想着，她突然就釋然了。
她給心妍和雲飛各發了條信息，謝謝他們，也祝他們幸福。她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中注定，心妍和雲飛他們的那個他或她總會在某一個空間，某一個時間與他們不期而遇的。而她，還有自己的生活要繼續。
回到家，李凝拿出當年翔給她寫的血書，那斑駁的字跡，帶血的誓言仍然清晰可見，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個「血書事件」。更多時候，男人會因為容貌而愛上一個女人，而女人會因為細節而愛上一個男人。而李凝就是因為這個愛上翔，並且堅信他不會背叛自己。
這些天來，翔到處打聽她的消息，翔以為她出去散心了，但不知道她就躲在葉子家。她不知道她該去哪，她害怕孤獨的出走。這些年，她努力學着做一個好妻子，好媽媽，就是沒有學會如何離開翔，沒有學會如何適應沒有他的日子。她偷偷地去看過他，她看到他憔悴了很多，好多次，她想馬上現身，撫平他皺着的眉頭。此刻，她才發現，她是如此深深地愛着他，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這種愛，但愛就是愛了，只是她現在才發現。
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起點，也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
在人生的道路上，我們總會愛錯人，會走錯路，有些人愛過，痛過，但依然愛着，有些傷口裂開，癒合，再裂開，但不管怎樣，我們真真切切感受過，當我們行將就木的時候，回想起來一切都還是那麼美好。
《我的前半生》，子君和俊生離婚了，但翔不是俊生，李凝也不是子君，人生不可以複製。李凝明白，從今以後，從前的李凝不在了。她相信，重生後的李凝一定會遇見更好的翔。[1]
作者簡介
秋水,山西呂梁人，80後寶媽，自由職業者。喜歡文字，喜歡簡單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