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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一碗懷舊的酒(林小嫻)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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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一碗懷舊的酒》中國當代作家張小嫻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釀一碗懷舊的酒

那是深秋,胡同里滿是槐樹幹黃的葉子,女孩放學路過那扇虛掩的紅漆大門,一股怪怪的氣味從院裡飄出來,好象什麽東西被燒着了,發出的氣味陳舊而靡霉,一種不安迅速越過女孩的腦子,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使門推開一點,勉強讓自己單薄的身體側門而入。穿過那個影壁,見在院子的那棵粗大的玉蘭樹下,那個熟悉的老女人,女孩管她叫娘娘,不,確切地說,是那個老女人要女孩管她叫娘娘,這一叫,就叫了好幾年。

這個娘娘的稱呼是女孩的一個秘密,她不敢把自己認識的這個老女人告訴自己的媽媽,更不想把叫娘娘的稱呼告訴任何人,這是女孩保存的唯一心事------

女孩悄悄進院,貓一樣的沒有一點聲音。   老女人坐在一隻紅木的凳子上,叫紅木是娘娘告訴她的,女孩聽着新鮮好聽,就記住了。老女人坐在那隻凳子上,旁邊有一口藍青花的荷花大缸,那缸女孩是見過老女人養過荷花和金魚的,已有好幾年不用了,就在院裡閒着,那氣味就是從那口缸里飄散出來的。老女人神情專住地往那缸里一片片的投着發黃的紙張,那紙張女孩沒有見過,是黃黃的,顯的很陳舊,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毛筆小楷,毛筆字女孩知道,她在母親的強迫下練過毛筆字。

女孩就那樣靜靜地站着。老女人像沒有發現女孩的存在一樣,繼續她的投放。當那發黃的紙張已在缸里積成了半缸灰燼的時候,老女人才抬起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女孩就是在那一眼中,發現了老女人的眼睛是那樣晶亮,熠熠閃光。女孩突然想起了老女人說過的話:美人遲暮,眼睛不老。她那布滿溝壑的臉是那樣倦怠,可眼睛裡發出的光分明是那樣神采熠熠,就像缸里跳動的火苗,把剩下的一角碎紙在灰燼中燃燒。

老女人望着面前的女孩,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充滿愛憐的望着,隨即又從身邊的一隻大牛皮袋裡,抽出一張張舊照片,向缸里最後的火苗上放去。女孩的目光追逐着一張張攤開的照片,那是女孩陌生的景物和人,黑白的照片發黃而陳舊,可那照片上的男人和女人又是那樣年輕,男人或是長袍馬褂,或是西裝領結,頭髮光鑒照人。女人一律旗袍在身,顏色有深有淺,胸前別着胸針,頭髮有卷卷的蓬鬆的,有梳成髮髻的,都是那樣年輕漂亮。女孩知道那穿旗袍的女人就是娘娘的,因為屋裡牆上有一張大照片鑲在框子裡,就是娘娘穿旗袍的照片,可那照片是那樣漂亮,和眼前的老女人怎麽也連不到一起。

缸里的灰越來越高,當最後一張照片燒捲起來的時候,老女人扶着缸沿弓起了身子,肩上的黑色披肩就滑落在缸上,很快發出羊毛的焦味,女孩驚叫了一聲,迅速用手拽過披肩,把那燒焦的一片放在地上碾滅,然後捧起那個披肩,想把它交到老女人的手上,只見她擺擺手,讓她放在地上,她一點也沒有接住的意思,女孩只得把披肩放在地上,和那些落葉放在一起。

當老女人終於站直了身子,女孩發現她今天是穿了黑絲絨旗袍的,棗紅的滾邊,旗袍外還帶了一條翠綠的心形墜子,耳朵上也是兩枚翠綠的耳釘,白髮一絲不亂地用一隻皮筋束在腦後,形成一個小抓鬮。她用手攀過那棵玉蘭樹的枝丫,借樹枝的力想讓自己的身體直立起來,可她的腰今天就是直不起來,枯瘦的手指看來也沒有多少力氣,她不再勉強自己直立,而是一步步挪向那樹旁的長廊。女孩走上前,想扶她走到廊邊,但她甩開了女孩的手,雖然她不是很用力,但女孩還是感到了拒絕。她慢慢的自己挪着步子。

當她終於手扶長廊柱子上的時候,她歇息了一小會兒,然後側過頭,示意女孩跟過來,女孩明白的跟在身後,慢慢走到廊的盡頭,為她打開了屋門,老女人挪到屋裡,一下就歪倒在沙發上。

她在沙發上微閉着眼,額上有豆大的汗珠滾下來,落在胸前的旗袍上。女孩無措的望着她,心惴惴的有些不安,她想幫她做點什麽,又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就那樣望着她。

夕陽划過窗紙,有橘紅映在窗上,屋子暗了下來,更顯得屋裡的氣氛有些凝重。女孩不害怕,因為她經常到這裡來,陪老女人過一段快樂時光,有時周末,她在這裡的時間還要長,甚至是半天的時光在這裡消磨掉。老女人喜歡她,告訴她怎樣沏茶,還拿出那一套茶具,表演給她看,女孩對這一切都感到新鮮,她也願意在這裡留連,有時老女人不得不催促她,讓她回家,她就和老女人纏磨,說再喝一盞菊花茶,說完,兩個人就都笑了,女孩清脆的笑聲在屋裡迴蕩------

女孩在家裡和母親嘔了起,也願意到這裡來,那是母親讓她寫毛筆字的時候。她最不喜歡寫那字,她沒有耐心坐下去,而母親偏要她寫。母親越強迫她好好寫,她越寫不好,越寫不好,母親就越罰她寫一百遍。母親一筆一划的教她要領,她還是寫不好,母親就用一把銅鎮紙敲她的手指頭,她疼得眼圈含淚,更加寫得一塌糊塗。她覺得自己的毛筆字永遠也寫不過母親,母親是剛學會拿筷子,就拿毛筆練字,她的字是外公教的,她有童子功。

老女人的呼吸在黃昏中變的沉穩均穩起來,她慢慢地睜開眼睛,望着女孩輕輕的說:你要好好讀書呀!讀書會讓你越來越美麗,你想不想漂亮?想就要好好讀書。這話女孩愛聽,就點頭應着。停了一會兒,她又繼續說:你要聽你母親的話,把你的毛筆字練好,它也會使你越來越漂亮。女孩也點頭答應着。

老女人嘴角露出了笑意,算是對女孩回答的滿意回饋。

她用眼睛示意女孩靠近些,用手指指茶几上的一個長條小木盒,叫女孩把它打開,女孩打開來,見是並排放着的兩隻毛筆,筆桿不是竹子做的,那是一種潔白細膩的筆桿,女孩詫異着。

她告訴女孩,這是兩桿上好的狼毫筆,筆桿是象牙,那最上面的透雕是出自一個老雕刻師的手藝,現在的人見也沒有見過,那是失傳了的手藝,是我父親給我的嫁妝,我一直帶在身邊,現在沒有用了,我就要走了,我把它送給你,你就用它來寫字,我相信你會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的。

說完,她用手示意女孩回家,以一種柔弱但堅定的手勢叫她回家去,決沒有平時還能多留的餘地。

女孩捧着那個盒子,知趣地走出了屋子。

院子樹影婆娑,一片寂靜,當她走到那口荷花缸前,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望着那燃燒過的灰燼,女孩竟有些黯然神傷,好似一切都變得虛無起來,她想抓住什麽?卻只有腳下的落葉在晚風中發着瑟瑟的細碎的聲音,她一眼望見那黑色的披肩,還在落葉上沉寂的躺在那,就毫不猶豫地抓起它,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那天夜裡,女孩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長大了,也穿上了漂亮的旗袍,她還見到了老女人,老女人誇她穿上旗袍太漂亮了,像她年輕時那樣漂亮。

女孩嚇得驚醒了,汗水把頭髮浸透了,睜眼環顧四周,一種無涯的黑慢慢覆蓋了她。[1]

作者簡介

張小嫻,1967年11月3日出生於香港,當代女作家,阿里文學簽約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