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的愛情(曹學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那時我們的愛情》是中國當代作家曹學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時我們的愛情
幾個朋友在一起吃飯,都是鬢髮染霜的半百漢子。酒至酣處,聽到電視裡王菲陳奕迅在唱《因為愛情》:
給你一張過去的CD
聽聽那時我們的愛情
有時會突然忘了我還在愛着你
再唱不出那樣的歌曲
聽到都會紅着臉躲避
……
忽然就來了興致,有人提議,說說那時我們的愛情。也許酒精在起作用,也許歌聲勾起了回憶,幾個人竟都爭着說起來。這時老汪用酒杯敲敲盤沿,待大家靜下來後說道:「要說我們那時的愛情,可用九個字代替。」「九個字,哪九個字?」有人追問。老汪故意停了停,然後學着戲曲道白拉長聲音:「小河邊——草垛旁——橋洞裡——!」大家聽了先是一愣,然後都歡呼起來:「妙!妙!這九個字妙!」是呀,都是從農村出來的人,那年月,誰沒走過小河邊,誰沒躲過草垛旁,誰沒鑽過橋洞裡?
於是,在《因為愛情》那充滿淡淡哀愁的音樂聲中,老汪講了「小河邊」的故事,老趙講了「草垛旁」的故事,老余講了「橋洞裡」的故事——
故事一:小河邊
那年我十九歲,參加了一次高考,可是名落孫山,正重新複習準備參加下一年考試。我的父親在一個鄉村小學做教師,常年居住在學校里,母親在家裡種地,父親偶爾回家,我和母親得閒也會到父親那住上幾天。這年的暑假,父親叫我到他那兒去複習,他也好找老師指導我。我在父親那兒整整兩個月時間。剛開始每天都鑽在宿舍里捧着書本用功,時間久了就覺得無聊,正好父親有一副魚竿,我就拿了魚竿來到學校後面的一條小河邊去釣魚,作為一種調節和休息,父親也沒有反對。這樣,我每天上午就到小河邊釣上小半天魚,既放鬆了身心,還能改善伙食。
有一天上午,我扛着魚竿來到小河邊,卻突然發現在我垂釣的地方,坐着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孩,手上捧着一本書,眼睛卻盯着水面出神。聽到動靜,女孩轉過頭來——哇,多漂亮的一個女孩,可是怎麼臉上像有一層愁雲?她的手上也捧着書,是不是也正經受着落榜的煎熬?我想起白居易的詩「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主動跟她說話,終於了解到了她的情況,原來她就是這個村裡的,家離這兒不遠,參加了兩次高考,都未能考上,都是差那麼一點點。家裡人叫她不要考了,村裡的支書想她做兒媳婦,已經着人上門做介紹了,可是那支書兒子有殘疾,人品也不好,三天兩頭來糾纏,打死她也不會嫁給他!她要考,她要離開這個地方!
知道了這個女孩的故事,我的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種衝動:我要幫她!哪怕我考不上,也要能讓她考上!從此以後,每天上午,我都利用釣魚跟她一起坐在河邊,共解難題,互問互背,有時放下書本,仰望藍天,暢想未來。河岸上樹木蔥蘢,水邊生長着一片灌木,上面開滿星星點點的小花,不時有小鳥飛來飛去。有一天,那灌木的小花上,有兩隻蝴蝶在翩翩起舞,我看着蝴蝶,竟鬼使神差地在女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我正為自己的唐突舉止害怕女孩生氣呢,哪知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緋紅着臉,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我這時更加大膽了,一下子把女孩抱在了懷裡。我們兩人的愛情從此在河邊開始,不僅在上午以釣魚的名義見面,有時晚上也悄悄地來到河邊幽會。但是我們發誓,絕不影響複習,一定要考走,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
那條小河,白天看上去碧水潺湲,晚上在月下,更是波光瀲灩。有一次我們突然來了興致,一起下河來了個月光浴。我們都出生在水鄉,從小就會游泳。兩顆青春的心沉浸在溫潤的水流中,一種癢酥酥的感覺滑過全身。我們輕舒雙臂,如美人魚在水中穿行。偶爾游到了一起,我們會拍水嬉鬧一番,還會進行游泳比賽。直到時間久了也有些乏力了才上了岸。
然而,有一天晚上,正當我們在河邊相會,兩人剛剛擁抱在一起的時候,突然來了三四個不認識的人,將我一頓拳打腳踢,將女孩又推又搡地拖走了,我只聽見女孩一邊走,一邊喊:你們這些流氓,我死也不會嫁給你……父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儘管我被鼻子打得出了血,但他不想與村子裡任何人發生什麼瓜葛,第二天就將我送走了。從此那個地方我再也沒有去過,當然也就不知道那個女孩後來的情況了。她考進大學、離開那個地方了嗎?或者她嫁給那個支書的兒子了嗎?她在哪?過得好嗎?……這些問號,不時地還在我的心頭纏繞。
故事二:草垛旁
我的記憶中有一個吻與草垛有關。女孩叫葦,與我同村、同學,從小學一年級到初中畢業,我們都在一個班,還曾經坐過一張桌子,也可算是「同桌的你」吧。初二那一年,我們之間突然產生一種朦朧的情愫:上課時我會常常盯着她長長的辮子走神聽不進老師講課,而她也會時不時轉過頭來對我會心一笑,晚上下自修,都要磨蹭到最後,等同學們都走了然後再一起回家,甚至還曾逃學偷偷去縣城看過一場電影而被老師處理。學校和村里許多人都傳言我們在「談戀愛」,但其實我們只是懵懵懂懂的,並不明確這種男女間產生的吸引是什麼。後來初中畢業,我們各自到了不同的學校上高中,分開了,也就疏遠了,幾乎就斷絕了來往。
再次見面已經是六年之後,我已師範畢業走上中學教師崗位。在一個禮拜六下午,我陪同事到一所鄉村小學去看望一位朋友。然而,同事沒有遇到他的朋友,而我卻意外地遇到了葦——原來葦早就頂替她父親在這所學校做教師幾年了!意想不到的重逢讓我倆都極為驚喜,以後的一切就都自然而然地發生了,我們開始約會,每個周末晚上,都要見上一面。我們在田間小徑上散步,在河邊樹林裡交談,偶爾還會騎上自行車去城裡看上一場電影,重溫下少年時的電影夢——我們真的「戀愛」了。
有一天夜裡我們從城裡看完電影,騎着自行車回家。時已夜深,因為公路顛簸,又不時有汽車呼嘯駛過,葦坐在車后座上,前胸差不多靠着我的後背,雙手抓着我的衣服生怕跌倒。我小心翼翼絲毫不敢大意,直到離開公路轉向鄉間道路,一顆心才放鬆了下來。正是麥收季節,路上堆滿了新鮮的麥草垛,一股清新熏人的氣息在夏夜裡流動。月光不甚透明,如給夜空塗抹了一層白乳。路邊的楊樹上有鳥在撲騰,遠處的水田裡有蛙在鳴叫,自行車的車輪碾壓着麥草發出清脆的響聲,一切如天籟之音。我對葦說:「下車走走好嗎?」葦說:「下車走走,你也累了。」我推着自行車和葦肩並肩地走着。我試探着伸出手攬住她的腰,她沒有拒絕,突然地,我扔下自行車,猛地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她沒有一點思想準備,腳下一滑,我們一起跌倒在一座草垛旁。但我們誰也沒有鬆手,反而摟得更緊了,聽得見雙方急促的呼吸。抱了一會兒,我們鬆開手,互相看着對方,然後,我們開始接吻。這是我跟葦的第一個吻,也是我第一次跟一個女孩接吻。我把我的處子之唇向葦親過去,葦也仰着頭把兩片美唇向我迎過來,她的眼睛微微地閉着,鼻子裡呼出輕柔的氣息。我猛地吻住葦的嘴唇,啊,那兩片嘴唇好燙好燙,像有一團火在燃燒,從嘴唇一直燃燒到心裡,讓我顫抖得熱血沸騰。我們就在這草垛邊忘情地吻着,感受着初吻的全部熱度。
在那個夜晚,在那個鄉間道路上,在那個散發着熟麥清香的麥草垛旁,我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跟我初戀的女友接吻。我們吻了多久,記不清了,可那初吻之燙,卻如烙鐵烙在我的心上。儘管,給予我這樣一個熱吻的葦最終卻未能成為我的妻子,但草垛可以作證,青春無悔,初戀無悔!
故事三:橋洞裡
在我居住的那個莊子前,有一條大河,河上有一座水泥拱橋,建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兩頭的橋墩下,各有一個橋洞。鄉村的孩子放學後挑豬草時,常常背着籃子,幾個人一起躲到這橋洞裡玩。橋洞是我們小時候的樂園。但想不到的是,在我長大了以後,我的戀愛竟然與這橋洞產生了關係。
橋洞裡的愛情自古有之。古時有一個叫尾生的痴心漢子和心愛的姑娘約好在橋下見面,可心上人遲遲沒來,而不幸的是河裡的水卻突然漲上來,這個痴情漢為了守約堅決不肯離開,最後竟然抱着橋柱被大水淹死。我的初戀情人就是這樣一個痴情姑娘。
我所愛的姑娘家住在大河前面的一個莊子上,是我舅媽的女兒,我的表妹。過去沒有橋時,兩家基本沒什麼往來,後來有了這座橋,大人小孩才有了些走動。小的時候,我和表妹經常在放學後,各自背了籃子,到河邊挑豬草,有時我到河那邊去與她一起挑,有時她到河這邊來跟我一起挑。挑得累了,就會到橋洞裡玩拍洋片、拋石子的遊戲,雖然我比表妹大,但表妹都常常讓着我,把她贏的洋片、石子還給我。有時我只顧玩,沒有挑滿一籃子豬草,怕回家挨罵,表妹就會將她的豬草分一點給我,讓我回家能夠過關。
後來我們就偷偷地好上了。因為家庭窮,子女多,我和表妹在初中畢業後都沒再上學,先是回家到隊裡幹活,幫家裡掙工分,後來又出去學手藝,我到人家廠里學做彈簧,表妹到縫紉師傅那學做服裝。只要回家,我們就到橋洞裡相會,在那兒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家裡這時並不知道我們兩人好上了,舅母一直催着要為表妹說婆家,也有媒人上門介紹,可表妹一律拒絕。我的父母倒沒有要我談親,只是擔心這樣窮的家庭兒子找不到對象,一心盼我在廠里能夠學出點本領,掙到點錢,把房子翻翻,到時也不愁沒有姑娘上門。為減少麻煩,有一次在橋洞裡約會時,我們商定,乾脆跟父母公開我們的戀情,請他們同意我們的婚姻。然而,想不到的是,當表妹告訴她母親我們兩人的關係時,母親暴跳如雷,堅決不同意我們結婚。如果舅母是因為我們有近親關係,不宜結婚而反對,我們可能會重新考慮,可她實際上是嫌棄我家太窮,不願女兒落進窮窩。這當然也可理解,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嫁得好一點,能夠幸福?可是表妹卻鐵了心,一定要跟我。舅母就不許表妹出去學縫紉,也不許她出門,每天看着她。有一天表妹趁母親到河口洗衣服的間隙,跑出來躲到橋洞裡,從下午一直躲到晚上,等待與我見面。我正常每天在老時間都要到那個橋洞去一下,而那天卻因為廠里突擊趕製一批貨,要開夜工,沒有回家。表妹在那裡等到夜裡,又冷又餓,以為我也變卦了,性格剛烈的她回到家裡,寫下遺書,懸樑自盡。
得知表妹的死訊,已是第二天早上。我瘋了一般奔到舅母家,抱着表妹遺體嚎啕大哭。當我讀到表妹的遺書時,我才知道,表妹的肚子裡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我的心在流血。按照表妹的遺囑,她被葬在橋洞邊。在表妹的墳前,我立下誓言:今生今世永不再娶!
作者簡介
曹學林,男,出生於1981年,畢業於榆林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