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線斜陽(張一曼)
作品欣賞
那一線斜陽
因為辦公區域的整體遷移，我們的辦公室也即將搬遷到新址。面對這呆了六年零三個月又十二天的辦公室，內心忽然有些不舍。
這座辦公樓是內走廊式合面樓，雖從方位看也是「面南背北」的，但每個辦公室的門都是面對走廊，抬眼就是對面的辦公室。外面的世界只有透過背面的窗戶，才能有所延伸。
我的辦公室緊鄰窗戶的右側，卻被一座相距僅數米遠的高樓擋住了視線，所幸，窗戶的左側雖也有樓房，但相距較遠，我的目光可以在兩座樓房的夾角中近觀小區搖曳的樹木，甚而遙看遠方的天空。最難得的是，這個夾縫也是唯一可以灑進陽光的狹小地帶。
幾乎每個工作日的清晨，打開辦公室的門，就會看見一線陽光從窗戶的左側斜射在辦公桌的一角，然後慢慢東移，直到完全消失。雖然陽光停留在我的辦公室只有短短的一兩個小時，卻給我這間相對暗淡的屋子裡增添了些許生機。
那一線陽光，陪伴了我六個春夏秋冬，如今，我將離開這裡，找尋新的陽光，且將舊日的陽光所布德澤記錄下來，以免忘卻。
春天的陽光顯得懶洋洋的，從窗外射進來的那時起，卻是一片暖暖的光亮。窗戶邊，兩隻燕子正在竊竊私語，興許是對我悄悄到來的動機產生了懷疑，雙雙不約而同展翅齊飛，如利劍一般射向高樓，穿簾而去。小區裡的花香、綠意，裹夾在那道春光里，慢慢浸了進來，終於瀰漫了整個辦公室。那斜進來的春光，也因為有愛而顯得更加明媚，因情而有所得意。我雙手捧起那道陽光，久久不願放下，試圖從中嗅出春天的味道來。春天的味道是從那枝丫間慢慢鼓起的嫩芽上散發出的清香，也是淅瀝細雨之下的春心驛動，還是大地萌發時的四溢芬芳。四季的輪迴都是從春天開始的，每一個生命都會在這個季節啟程，在春天裡，沐浴着那一線春光，帶着愛上路，又何懼風雨兼程！我多想，把那一線春光關在我的天地里，獨自享有！
夏日的陽光熱情異常，辦公室門一開，第一眼就發現那份炙熱已經悄悄地趴在我的辦公桌上酣睡不起，我不忍拂去。那窗外的大樹正在撐起濃密的巨傘，迎接又一天炙烤的挑戰，樹下的蟬兒已經開始此起彼伏的報警。其實，夏天是個加速成長的季節，陽光的炙烤正是生命壯大的需要。農諺說「不熱不長，不熱不大」，我有何理由拂去這片夏日的陽光呢！在這看似狹小的空間裡，有這夏日的一線陽光作伴，就是揣着濃烈的愛徜徉在文字的海洋里。文字是我開展工作的服務之本，儘管它的名稱被壓縮在「公文」的範疇里，難免會被一些人武斷地認為，公文一定是枯燥無味的。然而，我總是在追求筆下的溫度，儘管一路多艱，但誰的成長不是在磨練中摔打，淬火而成鋼的呢！
不知何時，秋陽已經帶着露水悄悄地灑在我那辦公室的一角，經過一個夏日的持續熱情，陽光終於安靜了下來，也變得含蓄了許多。一陣惱人的秋風從夾縫的天空中吹了進來，幾片黃葉簌簌地落在我的窗前，仿佛在向我無聲地告別，不由讓人聯想起王勃的名句「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設若遊子思鄉心切，而至「萬里念將歸」，終是睹物而思親的。幾聲南飛的雁鳴，伴着瑟瑟的清音，從窗外的高樓邊緩慢滑過夾角的天空，我的心似乎也被抽緊了些。每一個秋日都是在醞釀着收穫，卻也飽受着「自古多秋殤離別」的愁思。看起來，那些花兒是謝了、葉兒也落了，殊不知她們有着自己的使命，只待秋雨一場，便「化作春泥更護花」。而那些別離的傷痛，終將隨着簌簌落葉淹沒在滾滾紅塵里。
冬日的陽光顯得有點吝嗇，即便我把窗簾全部打開，也漲不到滿屋的陽光，還是那一線之光從窗戶的左角漏了進來。說也奇怪，盯着這道光線看，你會發現有許多細小的顆粒，在光線中翻騰着、飛舞着、喧鬧着，如果拉起窗簾，光線被擋在窗外，便看不到它們的存在。看來冬日的陽光帶給我的不止是溫暖，還有不離不棄的朋友時刻圍繞在自己的身邊。所以，我肯定捨不得拒絕陽光於窗外的，那柔和溫馨的陽光照在身上，綿綿的溫暖將我層層包裹，寸寸切入肌膚，四肢百骸都透着暖洋洋的舒服。只可惜，冬陽的吝嗇讓我無法釋懷。我無法追着陽光走向外面的世界，只在陽光停留的時段里，盡享其魅力與精彩。
我常站在這線冬日的斜陽里看窗外。寒風裡的樹枝盡顯硬朗的本色，一任嚴寒肆掠，它自巋然不動，我猜想，經過漫漫寒冬的考驗，它蓄積的何止是力量！窗前的麻雀沒有停下歡騰的腳步，昨日的大雪成了它們嬉戲的家園。夾角的天空里偶有雲朵穿行而過，時而厚重、時而稀薄，但一路前行的目標從未改變過，即便化成雨滴，也是撲向大地優美的一躍。猶如變幻莫測的世界裡，唯有篤定那份生命的愛，才能聽得清自己內心的呼喚，不讓自己迷失方向。
四季輪迴，周而復始，那一線斜陽給了我一份光亮。 我在這片光亮里，坐擁歲月的恩澤，縱有種種無言的不舍，也會融化在這如水般流逝的日子裡，然後整理打包所有的心思，去擁抱新的陽光。
作者簡介
張一曼，漯河市舞陽縣太尉鎮初級中學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