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梁有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追兵》是中國當代作家梁有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追兵
送走復員轉業老兵的當天上午,文書急急忙忙地衝進正在開會的連部喊:指導員,不好了!驚得指導員和參加會議的支委們都站了起來。
怎麼回事!指導員說。
有三個藏族群眾,說要到咱們連隊找人 。文書說。
找什麼人?指導員問。
找一個兵。文書說。噢!找一個兵?!
我這兒全是兵,找哪個兵?!休會,指導員歪了一下頭,說,走,看看去!兩人同時朝營門口跑去。
營門口,一位藏族老阿爸帶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正在給哨位上的士兵連比帶劃地說着什麼。
怎麼回事?!指導員問哨兵。
哨兵說,報告指導員,老阿爸要找我們的一個兵。
指導員掃了三人一眼:老阿爸表情凝重,那個姑娘淚眼婆娑,小伙兒一臉嚴肅,從多年的經驗判斷:「來者不善」!不由心裡一驚:莫不是有人違反了群眾紀律,人家找上了門來了!糟糕。指導員的心情一下掉到了冰窖里。但是,不管如何,先把事情弄清楚。於是,他請老阿爸三人到連部會議室坐下,忍着突突狂跳的心給三位各倒了杯茶水,一邊猜測着來意一邊陪着笑臉問道:老阿爸,您想找誰,有什麼事,您給我說,我是指導員,我給您作主!
老阿爸不會講漢語,嘰里咕嚕地說了一大串。這時,那個小伙站了起來說,老阿爸叫格桑,姑娘叫次仁卓瑪,我叫雍堆。我是來幫老阿爸當司通(翻譯)的。老阿爸是要找一個兵。這個兵不知姓名,但知道是你們的兵。個子不高,黑黑的臉,眼睛大大的。
指導員想,這個兵是誰呢?!突然一下子還真想不起來。
找那個兵有什麼事?指導員問。
雍堆與老阿爸一交流,說,找到那個兵就知道了!指導員看了一眼老阿爸,滿臉的期待;再看次仁卓瑪,那姑娘的淚已經都流到嘴邊了。心又一驚:壞了,真的是出大事了!萬一真有人和人家姑娘那樣了,再……真的不敢往下想!誰幹的好事,等找出人來,看我怎麼收拾他!
指導員說,文書,緊急集合,找人!
「嗶嗶嗶!」一陣緊急集合哨,全連人員瞬間到齊。整隊完畢,指導員下令:「全體都有,第一排,向前三步,第二排,向前一步,齊步走!」「稍息」!
指導員帶着老阿爸、姑娘和雍堆,從頭到尾,再從尾到頭,連找三遍,就是找不到小個子黑乎乎大眼睛的那個兵。老阿爸神情顯得很焦急沮喪,次仁卓瑪急得哭出了聲來。這下更驚得指導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莫不是真的......
指導員突然想起退伍老兵李金生來。李金生,一米六五的個子,黑黑的皮膚,眼睛圓圓的。退伍的前兩天,請假外出,回來得很晚,而且兩條褲腿濕到大半截。還是排長發現了趕緊給換下來的。難道是他?!不會!他可是連隊難得的好兵!要不是轉改士官的專業限制,他是可以留下改士官的!不,不會是他,他不會幹出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指導員正在思襯,卓瑪嗚嗚地哭聲更大了。
軍人,不怕戰場槍林彈雨,就怕女人哭天抹淚。怎麼辦?!指導員的腦袋裡正在飛速旋轉想主意,文書在旁邊說,指導員,不如把今年的退伍老兵的照片給他們看看,如果沒有,那就不是咱連的人了。指導員心思了一下說,好吧!
照片剛拿出來,卓瑪一下子就認出了李金生。
糟了糟了!驚得指導員直搖頭:我的天哎,果真是李金生!李金生啊李金生,你咋會幹出這等事來!這可是關乎軍隊紀律和民族團結的大事,可叫我給上面怎麼交待!罷罷罷,這指導員的小官兒不做也罷!把情況弄清了再說。
誰知卓瑪姑娘卻高興得手舞足蹈,小嘴巴在李金生的照片上吧唧吧唧親得直響!格桑阿爸的臉笑得簡直跟花兒一樣。指導員卻緊張得額頭滲出汗來。
雍堆問,這個兵呢?指導員說,退伍了,今天早上剛走!雍堆告訴了格桑爺兒倆。老阿爸一下愣在了那裡,卓瑪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指導員問雍堆,到底咋回事兒?!雍堆與老阿爸卓瑪一陣交流,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格桑阿爸與女兒次仁卓瑪是來連隊尋找救命恩人的。
前天早上,次仁卓瑪放羊的時候,從雅魯藏布江江叉的冰面上把羊群趕到冬草較多的江心小島去放牧。傍晚返回的時候,羊群從江叉的冰面上過來了,可當卓瑪走到冰面中間的時候,突然冰面破裂,卓瑪一下掉進了破裂的冰窟中,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出去辦完事回連隊的李金生剛好路過江邊,聽到尖叫,循聲看去,江叉的冰窟中有一個人在那兒掙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跑過去跳進冰冷的江水……
好在冬天是枯水季節,江水不深,他三下兩下就從冰窟中拖出了次仁卓瑪姑娘。可姑娘的雙腿被冰冷的江水凍麻木了,走不了路,李金生就背着卓瑪姑娘送回了家中。當時,老阿爸忙着照顧姑娘,等回過神來,李金生已經走遠了。看着李金生的背影,只記下了那個兵的模樣和走回連隊的方向。本來該是昨天來的,卓瑪姑娘凍感冒了,今天好了一點,就找過來了。
啊,是這樣!聽到這裡,反而被李金生的壯舉和老阿爸的尋找震驚得張開的嘴半天合不攏!
這兵不能走!指導員說。一回頭,抓起了電話:參謀長,我是二連指導員畢勝利,請批准留下已退伍離隊的戰士李金生!
接着,他給參謀長簡要報告一下情況。參謀長回話:給送兵的連長打電話,留下李金生!我給你派車,馬上去把他給我追回來!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一個冬天,白毛風卷着鵝毛雪沒完沒了地下着,把連隊的營房湮沒在了雪海里。戰士們在伙房兼食堂、兩棟宿舍之間剷出了一個丁字形的雪壕,還有一條雪壕通向伙房後的豬羊圈。走在雪壕里,只能看到人的胸部和腦袋。
司務長頂着一頭雪花撞進連部:連長,指導員,想想辦法吧,快一個月了,這天罐頭肉燉蘿蔔土豆大白菜,都膩了。明天是冬至,俗話說冬至大如年,咋過?
連長說:你是司務長,你說咋過?
司務長說:給團里打電話,送些新鮮肉菜來。
連長說:說得輕巧,這麼大厚的雪,鳥都飛不了,咋給你送?
指導員說:還有別的辦法嗎?
司務長說:要不,殺頭豬,或宰兩隻羊。
指導員說:我們商量商量。
飼養員田勇清理完豬圈羊圈的雪,便在圈門口把守着。他得到通知:連長要來人殺豬宰羊。他說,誰也別想動,那頭肥豬和兩隻肥羊是留給連隊過年的,誰要動,先從我身上踩過去。
田勇當兵前是個放羊娃。他爹原給生產隊放羊,隊長在中秋節時抓了幾隻還不到該宰殺時候的羊宰了,分肉給村上人過節。爹說羊還沒有肥,不能宰。可爹攔不住隊長。不幸的是,爹在一次放羊途中為救小羊羔掉下懸崖摔死了。他忘不了爹的影子。那年他十二歲,輟學替爹放羊,成了一個羊倌。新兵下連後,他看到連隊有五六頭豬十來只羊,找到連長說:我沒文化,幹不了別的,讓我去養豬放羊吧!
田勇起早貪黑,先餵豬,後放羊,精心伺候。一年下來,豬添成十幾頭,羊成了幾十隻,連隊後勤建設受到團里表彰。他對豬羊的事厘得清,知道哪頭豬該什麼時候殺,哪只羊該什麼時候宰。他爹說過,豬羊也是命,命數不到,不可宰殺。那頭肥豬兩隻肥羊,是該到過年的命數。
指導員說,田勇啊,你看大雪封山,團里給養送不上來,大家營養跟不上,怎麼完成戰備任務呀。
咋啦,田勇說。紅軍爬雪山過草地有肉有菜吃嗎,不也到陝北了?豬羊也有命,命不該絕的時候,是宰殺不得的。田勇說。唉,指導員搖了搖頭。
連長性急,喊道:田勇同志!
到!田勇立正答道。你是軍人嗎?連長問。
是!田勇答。
軍人最基本的素質是什麼?連長問。
服從命令聽指揮!田勇答。
連長說,好,聽口令:立正,向後轉!
田勇雙腳併攏,立正,左腳跟為軸,右腳尖用力,一個乾淨利索的向後轉動作。
連長又說,目標,宿舍,跑步走!
田勇跑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拖着哭腔說,連長,那就抓只羊吧,就一隻啊。他沒敢再回頭看一眼。
中午的餐桌上,肉香撲鼻。戰士們好久不見新鮮肉了,看到餐桌上除了涼拌蘿蔔絲、辣炒土豆片、罐頭肉燉大白菜老三樣外,還有一盤水果罐頭,新上了蔥爆羊肉,香煎小羊排,飄香羊雜湯,眼睛裡射出欣喜的光芒,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全連集合!連長下令。
整隊完畢,連長清了清嗓子說:同志們辛苦了!大雪封山,團里的給養來不了,生活艱苦了些,可大家沒二話。今天冬至,連里宰了羊,中午加餐羊肉,晚上羊肉餡餃子。我們要感謝飼養員田勇同志,沒有他的辛苦付出,就沒有今天的羊肉餐。大家鼓掌對田勇同志表示感謝!下面,請田勇同志說兩句!
田勇,田勇同志!
隊列里無人應答。
司務長,田勇呢?指導員問。
司務長衝着豬羊圈方向努努嘴。
指導員下令:去,叫他回來!
司務長趕緊朝豬羊圈方向跑去。到了跟前,見田勇正站在羊圈前掉淚呢。[1]
作者簡介
梁有勞,陝西籍,筆名晴空萬里,河南文學雜誌社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