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親不如近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遠親不如近鄰》是中國當代著名作家任遠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沒研究過老子,一生交友也不少,可不知為什麼,老子所講「雞犬之聲相 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這話卻好像對我有所影響。我與鄰里既無隔閡,也無 不和,就是缺少往來。京劇《紅燈記》中的李奶奶說:「有堵牆是兩家,拆了牆 咱們就是一家子。」我同鄰居就沒建立起這種關係。可是,我又屢屢體會到「遠 親不如近鄰」這句中國老話是千真萬確的。
睦鄰,用現代話講,說到底是密切聯繫群眾的問題。我們知道,在戰爭年代, 共產黨與人民群眾魚水相處,所以能在惡劣環境中戰勝頑敵。在群眾中湧現了 「紅嫂」、「沙奶奶」等無數可親可敬的人物。解放後,黨的工作中心轉向城市, 對聯繫群眾儘管幾乎是「年年講,月月講」,可情況已與戰爭時期不大相同,違 背群眾路線之事屢見不鮮,個別人甚至令老區人民寒心。
就我個人講,自以為是不搞特殊、努力工作的,大半輩子也無官「可僚」; 但是,幾十年與街道居民為鄰,卻很少來往。抬頭不見低頭見,有的已面目很熟, 還不知人家大哥貴姓。作為老子的信徒,也夠典型了。可若說「江山易改,本性 難移」,也不全是。「文革」中,我全家下鄉插隊,當時,因有「甘當小學生」、 「接受再教育」的思想準備,加之與農民一起幹活、開會、啦呱,很快就彼此熟 悉了。工余,社員常來我家串門,我當時已不能經常看書、寫作,也常到各家走 走。全隊三十來戶人家,不僅許多人的性格、脾氣為我所知,就連誰家的鍋頭朝 哪壘,也大都熟悉了。社員們,特別是隔壁房東,更將我們當自家人,掏心相待。 那年冬季,天特別冷。一天,下起了鋪天蓋地的大雪,平地半尺深。我和愛人被 集中在幾十里路外的縣城「學習」,搞運動。平時,我每晚騎車回去,照顧三個 上小學的孩子,安排他們第二天的飯食。這天,實在回不去了,望着白茫茫的大 雪,作為父母怎能不牽腸掛肚。誰知,在襯裡這家給餾乾糧、做熱糊糊(粥), 那家給菜。鄰居大娘家平時吃地瓜面,這天卻下好白花花的麵條,用盆端給三個 孩子,讓他們暖暖和和地吃。孩子們小,雖然還不能像當年漂泊異鄉的詩人李白, 面對荀媼,「跪進雕胡飯」、「三謝不能餐」。我回去,孩子們搶着講給我聽。 大孩子懂事了,說着說着,眼裡涌滿了淚水。多少年後想起來,那情景仍在眼前。
回城工作後,我與周圍群眾的關係有所注意。可是,久而久之,又有點依然 故我。有時,理智也告訴自己,應主動密切與周圍群眾聯繫,可又覺得我既不喝 酒,也不下棋,所交朋友大都是文學界,與鄰里見面除一般打打招呼,好像沒有 多少話可談。隨着城市住房改造,又大拆各種平房院落,人們相繼搬進居民樓。 一家一單元,要向外看看只好去涼台,可涼台又多封得像一間間小屋,彼此難得 相見。這樣,也就更為我這類人疏遠鄰里提供了「理由」與「藉口」。
老子那時候,商品經濟極不發展,人們過着近似原始社會的物質與文化生活。 孝子提倡「小國寡民」,關門修身養性、互不往來,或許有理。當今,正發展社 會主義商品經濟,人與人之間不只過從甚密,簡直是密切異常,再關上大門朝天 過,對多數人講怕不行了。當然,我也不贊成人們拉拉扯扯,一天到晚出入舞廳、 酒店,大交什麼酒肉朋友和鐵哥們。但是,關注群眾的所思所想,誠心相待,處 理好與人民群眾的關係,總是非常必要的。這對於黨政幹部與思想文化工作者尤 為重要。否則,將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成為失去友誼與監督的孤家寡人,這 就難免要出問題了。
這些年,我雖然還沒有在工作和為人方面出什麼明顯問題,但有一生活中的 偶發事件,卻令我再次深切感受到了「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老話的千真萬確。
這事發生在去年初。當時,在我身邊的大兒子也去外地工作了。兒媳與小孫 子住在南郊。這天,不知為什麼,他們中午剛從我處走,下午我忽然一心要約老 伴去看看他們。為此,提前在下午四點多吃過晚飯,乘公共汽車就去了。老伴說 是不是先到別處辦點事,我也未同意,下車後直接朝他們宿舍走去。平時,不管 他們在不在家,防盜門總是關着的。這天,上樓見門半掩着,感到有點奇怪,老 伴便喊了聲孫子:「牧牧!」誰知,傳來的是孫子帶着哭腔的悽慘之聲:「奶奶, 我燙着了!」
聞聲,我倆三步並作兩步,慌忙進屋。啊,這可不得了!只見才讀小學三年 級、平時蹦蹦跳跳像頭小馬駒的孫子,這時痛苦地伏在床上,整個屁股露在被子 外面,紅火火地燙沒了皮,一見令人心驚肉跳,老伴幾乎暈了過去。稍頃,不知 所措的兒媳邊哭邊講,她要用浴罩給孩子洗澡,盆里倒進開水,還沒加涼水。孩 子背着水盆脫套頭毛衣,不小心一屁股蹲進了開水盆。兒媳痛心又焦急,正哭訴 着,忽然頭暈目眩,嘔吐不止,繼而神經錯亂,說話也語無倫次了。才稍稍平靜 的老伴,見狀忙去照顧,自己又心臟病突發,暈眩心慌,難以自持。我讓她趕快 躺在了床上。疼得渾身打顫的孫子,一直咬牙不哭,這時見奶奶、媽媽又病,心 里害怕,緊緊攥着我的手。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能有個人來,可有誰知道這裡 發生的事情呀!
我這個老年冠心病患者,面對三個急症病人同時出現,也胸悶心慌起來。我 極力保持沉着,一告老伴努力平靜,二鼓勵孫子繼續忍住疼痛,並問他鄰居可熟? 他含淚告訴,同層的一戶家裡沒人,上層劉叔叔家可能有人。我手按心臟,也不 記得是走是爬,叫開了上層一家的門。鄰里聞訊後,男男女女急忙趕來。有的找 藥倒水,有的去打電話請醫生,有的照顧病人,打掃嘔吐之物。人人不是醫護, 勝似醫護,忙個不停。在眾鄰居的幫助下,很快請來醫生,給我和老伴服了急救 藥,為兒媳打了大劑量藥針,小孫子塗了止疼外用藥。經過一番緊急搶救,病人 都初步穩定下來。鄰居一位司機同志又邊打聽邊找,接來孫子的姨母,將孩子送 到醫院。等這一切安排好,鄰居們各自回家休息時,我仰望牆上時鐘,已午夜十 二時多。那真是一個令人難忘之夜。
事後,想到那晚的情景,我真有些後怕。試想,假如不是鄰居熱情相助,老 伴突發心臟病有個好歹,兒媳一直不清醒,小孫子再感染、發燒,不能及時治好, 我這個家庭和我的晚景、將十分悲慘,不堪設想。
我、老伴、兒媳和孫子,誰對我們這四個最親呢,當然是我的大兒子。然而, 當時他遠在千里之外的塞北,若要等他回來,什麼事都晚了三秋。所以,當晚有 人間是不是給他打個長途電話,我見鄰居們都已幫助安排好,也沒同意去打電話, 以免兒子掛心,影響工作。
逢凶化吉心情好。這事再次令我深感「遠親不如近鄰」。同時,我想就是老 子有此遭遇,怕也會希望鄰居前來幫助,度過難關。
事情早巳過去,可是每逢想及於此,有時情不自禁,真想熱情高呼:「鄰里 好!鄰居萬歲!」[1]
作者簡介
任遠 (1928~)筆名袁之、振榮。山東章丘人。中共黨員。1949年畢業於濟南第三中學。歷任濟南《青年文化報》,《濟南工人報》、記者,濟南日報社文化組組長,濟南市文化局文藝科科長,《濟南晚報》、《濟南日報》文體部主任,《泉城文藝》月刊主編,《當代》小說月刊主編,編審。濟南市文聯副主席。1948年開始發表作品。1990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詩集《唱給泰山與黃河的歌》,散文集《雨濛濛》(合作)、《故鄉情》、《山水情》、《鄰里情》,評論集《濟南文壇漫話》,紀實文學《駱淑芳和丁長久的故事》等。電視片撰稿《泉城風光》獲廣電部外宣獎,《琵琶山憂患錄》獲《山東文學》、《當代小說》紀念抗戰勝利50周年聯合徵文獎,散文《英雄的訴說》獲山東省委紀念建黨70周年徵文獎。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