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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樹理和他的兩個女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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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樹理和他的兩個女房東》中國當代作家魏麗饒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趙樹理和他的兩個女房東

著名作家趙樹理

趙樹理作品對我的影響,大約從三四歲記事時起。村里但凡有人家娶妻嫁女,八音會總要唱一段《小二黑結婚》來助興,小芹,二黑,三仙姑等人物形象長久地鮮活着太行山區老百姓的日常。以至於上學後,每每在課文里讀到趙樹理的作品,我總以為書中的李有才、田寡婦、「常有理」等都是我們村上的人。在外工作這些年,但凡和文友們談起文學創作,許多人都把目光和談興集中到趙樹理身上,願意聽他的創作故事,品讀他充滿鄉土味的作品。趙樹理是能在時間長河裡存在的作家,他身後不寂寞,還擁有眾多的現代知音。

趙樹理的許多著作都取材於我的家鄉襄垣縣農村鄉親們中間流傳着他的不少故事。2021年元旦假期,我回鄉探親時專程去了一趟《田寡婦看瓜》和《傳家寶》的創作基地下良鎮下良村,探訪了他曾經的房東,一個早已逝去的時代又重現眼前。

那天,太陽在村頭的河面上折射着暖洋洋的光波,柳樹梢似動不動地拂過瑩白的冰面。村口的小馬紮上,一位雙目失明的老人正在曬太陽。聽說我想了解趙樹理,老人的神情立刻警覺起來,「可不敢亂寫啊閨女,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運動呀。你看老趙後來多悽惶……」他的喉結重重地蠕了一下,說不下去了。我明白老人說的是趙樹理晚期的遭遇,也知道他是在掏心掏肺地勸我,但我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位作家還掛在老百姓心上。而且……這般分量!

連環畫《小二黑結婚》封面

老人當時只有十歲,是趙樹理房東鄰居家的孩子。時隔七十多年後再談起趙樹理,他仍感覺像昨天剛發生的事一樣,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1948年正月初八早晨,南山上突然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從這響聲里,就能聽出是頭驢,不是馬,也不是牛。甚至能聽出,驢對路不熟,趕驢的人也趕得不十分順手。這會,他琢磨不透來人是誰。這時節,誰不在家好好過年,會趕上牲口到處跑?

「一出街門,我就看到有個生人牽頭驢從坡底下走上來。大高個兒,長瓜臉,頭戴洋氈帽,身穿半舊黑大氅,還背着個灰挎包。你說這是個甚人嘛?幹部不像幹部,農民不像農民。可我咋也沒想到,他就是趙樹理!」和煦的陽光照在老人空洞的牙床上,他好像見到了久違的親人,高興得合不攏嘴,「趙樹理吶,俺們老百姓誰不知道他,我趕緊就帶他進了後底院。」

後底院是趙樹理當年來搞調研時住的院子,在下良村最北面,一排溜總共三串院七孔窯,都是李家祖宅。李家三兄弟都是早早就參加共產黨工作,老大李體華當初是下良村的村長,老二李體貴擔任襄垣縣劇團團長,老三李體成在鄭州軍分區某獨立團當宣教股長。趙樹理來搞調研時,老大老二兩家已經搬出去住了,院裡就剩下三媳婦王桂英和她的婆婆。婆婆是個能幹人兒,紡花織布樣樣在行,仨兒子培養得個個成材,三房媳婦齊齊楚楚。尤其是三媳婦王桂英,雖說小小年紀,但人聰明伶俐,思想解放,還被評為勞動英雄,在縣群英會上受到了表彰。介紹趙樹理來下良村調研的李來成,就是在群英會上跟王桂英認識的,他們都是被表彰的勞動英雄。

俄文版《李家莊的變遷》

王桂英見來人滿頭大汗,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開口就說,「這是你騎上驢來的,還是驢騎上你來的?咋累成個這哩!」一時好奇,她也顧不上問來人是誰。

「這是李體成家吧?你就是……王桂英?」

「我是哩呀,你……」

「那就好說哩!李來成你知道哇?你們都是襄垣縣的英雄模範嘛。我跟他熟,我姓趙,叫趙樹理。」

「啊呀呀,趙樹理大作家?俺們都愛聽你的書哩。你這有驢咋不騎上?」王桂英雙手緊緊握住趙樹理的手,激動得漲紅了臉。

「聽李來成說你們家是革命家庭,一個比一個能幹。今兒原本他帶我來的,臨時又有事,就打發這驢馱我來了。沒想到這東西精得很,我一騎上去人家就不走哩。」

「哈哈,驢還認生哩。李來成年前專門來打過招呼,屋裡早收拾乾淨哩,咋不來家過年?」說話間王桂英接過驢。

「進屋!進屋!」王桂英忙讓道。

「祖國江山千古秀,中華大地萬般新。」「花木向陽春不老,人民跟黨福無窮。」待王桂英把驢拴到門口的拴馬石上,進到院裡,見趙樹理正在念門上的對聯。「好!好!」趙樹理高興地說。來下良村的這一路上,到處都看到類似這樣激動人心的紅對聯,他打心底覺得新中國很快就要誕生了。

日文版《李有才板話》

聽李來成說大作家趙樹理要來她家住幾日,深入農村生活,積累文學素材,王桂英當天就把中窯拾掇得利利索索,清清爽爽。炕上鋪上乾淨被褥,靠窗台擺了一張小炕桌,桌上是一盞鐵製高腳麻油燈。

「趙作家,早幾年鄧小平同志也在這窯住過,當時就是這盞油燈陪他熬夜哩。你們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你瞧瞧屋裡還缺甚不,我去做飯。」

王桂英出去了,趙樹理一個人坐在炕沿上,打量着這家的屋裡院裡,心中揣摩這家人的情況。

「趙作家,俺們襄垣人講究個上馬餃子下馬面。」 不一會工夫,王桂英就端着一碗手擀麵走進來,左手中指上吊着個小醋壺。趙樹理嘴上應和,人卻起身去了廚房。他掀開砂鍋蓋一看,果真是一鍋稀湯麵,轉身就回中窯去把麵條端來倒進了鍋里,「你可不敢這麼弄,這是攆我走呢嘛!」趙樹理在農村搞調研,常常遇到老百姓給他另開小灶,後來他不管到誰家,都留個心眼兒。

剛吃罷晌午飯,村西頭的一個妹子就來叫王桂英,「三嫂,今兒下午練跑旱船,離了你這個主心骨可弄不成。」王桂英瞟了一眼婆婆,見臉色不大好看。她沒有正面回妹子的話,而是對趙樹理說,「趙作家,你缺甚跟俺娘說就行,我一會就回來。」說完,她又轉身笑盈盈地看婆婆,「娘,你不是最愛看人家劇團演的《小二黑結婚》嗎,正好跟趙作家嘮嘮。」婆婆聽了,臉上勉強轉陰為晴,從椅子上站起來,來到炕沿邊和趙樹理面對面坐下。王桂英趁勢擠眉弄眼拉着妹子出了門。趙樹理明顯察覺這婆媳二人有點不得勁兒,但初來乍到也不便直接問。他和老太太面對面各噙着各的煙袋,就着同一盞油燈「噝,噝」抽着旱煙,聊起了《小二黑結婚》。

日文版《李家莊的變遷》

王桂英傍黑回來的時候,遠遠聽到從她家傳來一陣樂器響,腳下便不由地加快了步子。進院一抬頭,看到趙樹理竟然坐在窯垴上,抱一把三弦,背對着院又彈又唱。再往裡走,婆婆呆愣愣地立在院子當中,支着耳朵正聽得出神,她心下就踏實了。王桂英聽二哥李體貴說過,趙樹理經常到他們劇團指導編戲排戲,吹拉彈唱說來就來,今兒可算是見着了,她沿窯西邊的石階路來到窯垴上。沒想到場裡還圍了一圈人,左鄰右舍,大人孩子都在愣神看趙樹理表演。「太陽出來一杆高,我把行裝準備好……」此時的趙作家,儼然已經成了進步青年「小二黑」,他目光炯然,精神抖擻,邊唱邊比劃,正要找小芹去。突然,觀眾里有人問,「誰唱小芹哩?」只見趙樹理看了那人一眼,便吊起嗓子扮演起小芹,「事情不能隨心愿,壞事容易成事難……」細聲細氣,眉目流轉。這一角色反串,把大夥逗得笑翻了天。趙樹理自個兒卻不笑,他唱了小芹唱二黑,轉眼又唱三仙姑,唱着唱着還跳了起來。最後硬拉着鄰居家的小孩,正是給我講故事的這位失明老人扭了一段秧歌。很快,他就跟左鄰右舍都熟絡起來。

趙樹理是個勤快人,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他就起來幹活了。他躡手躡腳地拎了倒扣在棗樹底下的長條石凳上的兩隻水梢,從棗樹上摘下擔杖,偷偷拉開街門走了出去。王桂英起來發現街門開着,她以為是半夜起來餵驢忘記關了。又去廚房捅爐子,準備煮小米粥的時候,揭開水缸蓋發現缸里滿滿的。「啊呀,人家趙作家甚時候倒起來挑水哩?」這時細看才發現院裡地上淋了一路水滴,早已經結冰。多不好意思!王桂英想道謝,來到中窯門口,卻從窗戶里看到趙樹理趴在小炕桌上寫作,她又悄悄折身回了廚房。

趙樹理與農民一起下田勞動

村西頭的妹子又把王桂英叫走了,老太太跟趙樹理坐在炕沿上抽旱煙,說戲。聊着聊着話頭就轉到王桂英身上,原來婆婆並不欣賞王桂英這樣的兒媳婦,主要是嫌她整天在外跑。為這,倆人時常鬧點小矛盾。老太太說,「我那大媳婦二媳婦都是三寸金蓮,聽話孝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穩穩噹噹在家紡花織布,恪守婦道。就是這個三媳婦,倒不是說她不孝順,整天在外面風風火火,拋頭露面。趙同志,你說說,你給咱說說,這成甚體統?」說話間,老太太氣得直搖頭。

趙樹理知道,類似這樣新舊思想衝突產生家庭矛盾的情況,在太行山區屢見不鮮,也創作過多篇反映新農村新風尚題材的小說,他暗自思謀想幫她們婆媳解決這個問題。但他先不直接表態,而是轉移了話題,「我來之前就聽李來成說您是個很能幹的老人家,真沒想到您這麼了不起。您這些兒女們可為咱國家做了大貢獻了,都是您老人家的功勞哩。」婆婆聽得順耳,頓時消了氣,又講起抗戰時期劉鄧首長住在她家,她的三個兒子裡應外合接應八路軍的故事。趙樹理見老人家聊到了興頭上,趕緊插話,「聽說,當時你們下良村的支前工作幹得出色哩?」他從李來成那裡早就聽說過王桂英帶領全村婦女支前的英雄事跡,故意把話頭引出來。

「我這三媳婦桂英,別看她年紀小,那幾年在村上組織婦女們磨軍糧,做軍鞋最有號召力。八路軍早上才剛走,到半下午時南面那房裡的軍糧就堆得滿滿的。」老太太指着院南面的幾間房,自豪地說。「難怪連縣上的領導都知道她,說她干起革命來不要命,在外面常常忙得忘記吃飯。不容易啊!但她這都是為國家,為人民,抗戰時期國家需要她,如今更離不了她。兒子媳婦都這麼爭氣,您老人家該驕傲哩!」老太太突然意識到自己被繞進去了,卻也不惱。外面天色說暗就暗下來,棗樹的影子在夜色下斑斑駁駁,忽隱忽現。二人都不再說話,輪流就着油燈「噝,噝」抽煙。

趙樹理和家人在一起。

好一陣沉默之後,王桂英回來了。她進門先撮上一笸籮稈草去餵了驢,又進廚房把炭爐捅活。這時老太太放下煙袋,說,「趙同志,你說得對着哩。你歇着,我去幫她做做飯。」趙樹理見老人家這般,心中暗喜。

王桂英這幾天睡得晚,她一邊做鞋一邊預備着,怕萬一趙作家有什麼需要,隨時能叫她。王桂英突然想起這兩天燈油用得多,她起身餵了頓驢,又去敲中窯的門,「趙作家,我給你送燈油。」

「噢,那你進來哇,門沒閂。」趙樹理擱下筆,朝門外說。

「我不進去哩,你到門口接一下油壺就行。」

趙樹理擱筆下炕。

「趙作家,油不夠了你儘管添。」說完,她就轉身要走。

「等等。」趙樹理趕緊叫住她,「我給你說兩句話。」

王桂英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麻油壺後面的趙樹理。

「其實老人家中意你哩,誇你能幹。就是時代不一樣,新舊觀念差異大。」

王桂英心裡一陣暖,說,「知道哩。」

這時,趙樹理突然想起老太太白天講過,抗戰初期劉鄧首長住在後底院的事。1938年3月初,八路軍總部和一二九師為執行毛澤東主席建立太行山根據地的指示,活動在武鄉和襄垣境內,朱總司令、彭德懷副總司令,劉伯承師長、鄧小平政委根據當時的形勢,選定一二九師劉鄧首長移居下良村。劉鄧首長帶着相關人員悄悄住在後底院,指揮神頭嶺戰役,取勝後在下良村大廟召開了慶功大會。趙樹理提醒王桂英,「留在這座院兒里的革命精神,要好好保護起來。」說完,他回屋閂上了門。

趙樹理久久地凝望着小炕桌上的高腳麻油燈,重溫那段革命歷史,仿佛從這忽忽跳動的燈光里看到了新中國的美好未來。他再次拿起筆,決定今夜再干一個通宵。

趙樹理來到後底院的第四天,見婆媳關係明顯緩和了許多,他想再給她們創造機會鞏固一下,就提出要摸摸這驢的脾氣,免得回去時再「驢騎人」。婆媳二人欣然同意。見王桂英端上笸籮去撮稈草,婆婆趕緊把驢牽回來,拴在棗樹上,吩咐道,「先把驢餵飽,咱再吃早飯。等半晌午太陽紅出來,院裡也暖和哩。」

趙樹理在農村採訪

正月里天氣,寒春的濕氣已經開始從地底下蒸騰出來。陽光落在院子裡,有種濡濡的濕暖氣息。王桂英知道,婆婆早些年回娘家都是騎驢,也最懂驢的性子,話里便有了點討好的意思,「趙作家你放心,李來成家這頭驢就算再犟,俺娘也有辦法給你調教順當。」老太太聽了心中得意,輕輕摸了摸驢的腦袋,說驢背上空空的,得墊個軟和東西,王桂英就趕緊回屋抱了一條半舊褥子搭在驢背上。又說給驢嘴上套個籠頭,它就能斷了貪吃的念頭一心瞧路,王桂英又去南房找來籠頭。都準備停當了,老太太讓趙樹理坐上去。

「趙同志,你上了驢先捉住僵繩,身子稍稍往後仰一下,驢就知道要待命哩。」

趙樹理便捉住韁繩,僵直的身子極不自在地往後微微仰了一下。

「對哩,對哩!你甭害怕,放鬆些。」

老太太牽着驢繞棗樹轉圈,先是慢慢走,後來越走越快,驢的腳下也有了節奏

「來,趙同志,你的身子試着跟上驢的節奏巔起來,巔起來人舒服驢也舒服。」

趙樹理認真體會,慎重地一巔,驢驚得抖了一下。老太太趕緊拍拍驢腦袋,調侃道,「可不敢這矯情哩!你幾時馱過大作家?」驢撒嬌似的擺了擺右耳朵,恢復了溫順的樣子。趙樹理又試着巔了一下,兩下……慢慢跟驢形成了默契。王桂英奓着兩隻手,緊緊跟在驢的身旁,生怕驢突然犯了脾氣。驢快,她也快,驢慢,她也慢下來。這時,仿佛棗樹下所有動靜都由婆婆的拿捏。

「對哩,對哩!你瞧驢這下高興了哇。」老太太得意地搗着小腳,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驢背上的趙樹理。驢似乎也聽懂了一般,跑得越發殷勤。

「折煞我哩,讓您老人家給牽驢。」趙樹理不好意思地說,他卻不知道該咋讓驢停住。

「驢這東西,要哄!你把它哄順了,咋都行。」老太太在興頭上,完全不理會趙樹理的話,「來,咱再教教它聽口令。」

仨人在院裡熱火朝天忙活了一上午,驢總算認下了趙樹理這個主人。這會隨他怎麼使喚,要走要停它都依他。婆媳二人有了這番配合,院裡的氣氛更加和睦。婆婆要去街門外拴驢,兒媳婦搶了去,一口一句「娘您歇着!」把老婆婆哄得歡天喜地。她便坐在棗樹下的石凳上,跟趙樹理拉起家常。

「就這麼個騎驢下鄉的好作家,後來也'靠邊』哩。那會兒我的眼睛還沒害病,村里派我們幾個年輕人四處找過他。閨女,我們這裡是趙樹理的'保險箱』啊,我們想把他接回村保護起來,結果好幾次也沒找到……」說到這裡,老人自責地站了起來。我趕緊安慰他,「老人家您坐,您坐,坐下慢慢說。」

趙樹理故居

大年十三傍晚,天剛麻麻黑時,後山圪樑上來了個生人,捎話說縣長請趙樹理到縣上商量個急事。事情來得突然,王桂英一時慌了手腳。她手上有雙棉布鞋,是為了感謝趙作家幫忙調和婆媳關係,特地給人家做的。這兩天緊趕慢趕,也才剛納成鞋底,還沒來得及鞝幫子。她進西窯跟婆婆商量,「咱娘兒倆一人鞝一隻,趕趕工。」婆婆聽了,一百個贊成。這夜,後底院的燈光格外溫暖。

第二天清晨,趙樹理又是早早起來,挑滿一缸水。在太陽出山前,他就已經吃過熱騰騰的小米粥,帶上後底院女人做的一雙新棉鞋離開了下良村……

往事在老人的記憶里非常清楚,不知為什麼,我突然覺得他的眼睛在冬日的黃昏里猛地亮了起來。他雙目失明,但眼光卻很亮。

歲月消散在時光深處,院裡仍是舊時的模樣。正面三孔獨門獨窗的土窯洞,東西各一間青磚小瓦房。東房從窗台往下半面牆壁,明顯有焚燒的殘痕。老人說,是被日軍燒的,抗戰勝利後重新修繕時,特地留下了這「傷痕」,用以警示後人。南房塌得只剩下一圈石頭根基,裡面重新墊了很厚的土壤,做成一方菜地,我沒有問究竟是種南瓜還是山藥蛋,或者其他。院中央的棗樹沒了,在原地種成一棵杏樹,墨黑的枝幹看上去也上了年紀。樹下的長條石凳還在,不見水梢。

中窯的門上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鎖,門前的石板台階縫隙里雜草叢生。我趴在窗鏡前朝窯里張望,在午後強烈的陽光照射下,屋子裡黑洞洞的。我用雙手罩在額前,長久地望着這一片黑,在這黑里突然擠出一星微弱的光亮。那是一盞文學之燈,豆大的光暈在漆黑里越長越大,它照亮了整個窯洞,照亮了我的文學夢想。

太陽眼看就要落山了,我坐在窯垴頂俯瞰腳下。荒涼的院落仍舊在漫長的冬季沉睡,故事卻醒着。一位頭戴洋氈帽,腳穿粗布鞋的農民作家,一會兒騎驢走進來,一會兒挑擔走出去,一會兒噙着煙鍋問婆婆,一會兒又抱着三弦勸媳婦……我終於明白了,老人為什麼哽咽,趙樹理的作品為什麼能在民間經久不衰。 [1]

作者簡介

魏麗饒,山西襄垣人,現居上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