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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筆記:也談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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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筆記:也談生死》中國當代作家王金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讀書筆記:也談生死

讀完楊絳先生的《走到人生邊上》一書,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但沉重中又有所解脫。她96歲高齡所寫的這些文字,大部分內容都是對人生死的思考、人的靈魂的有無,對鬼魂的看法等等。這也難怪,人到了她這樣的高壽年齡,每時每刻都面臨着與這個世界告別,作為一位學貫中西的知名學者而又頭腦清醒的睿者,不考慮這些問題是不可能的。與楊先生相比,我雖已「別六奔七」,但在年齡段上還是相差很遠,學識上更是天壤之別,但近年來,關於生死的想法也時時冒出些念頭,這應該是人到老年所應有的想法吧。

人有生就有死,來到世界上時作為嬰兒沒有記憶和感覺,可離開這個世界時,如果沒有老年痴呆,頭腦清醒,就開始想很多的問題:如何離開這個世界?離開時痛苦不痛苦?死後還有沒有靈魂?人死後肉體和靈魂會分開嗎?等等。楊絳老先生,作為一位睿智的學者,依據她的思考和理解,提前給我們做出了答卷,讀來讓人感悟多多,也對生死有些迷茫或者說恐怖的我們,算是指點了迷津。

人怎樣離開這個世界?楊先生說:「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規律,誰也逃不過。能無疾而終,就是天大的幸運;或者病的乾脆利索,一病就死,也都稱好福氣。」

隨着歲數增長,身邊的親朋好友及親人,不免經常有人去世。對那些得了急症或意外突然去世的人,大都感到愕然和惋惜。但是,看到得了絕症、在痛苦中掙扎的人,每日每刻的煎熬、動手術化療,像是受盡人間酷刑一樣,幾年下來,骨瘦如柴,家人也心力憔悴,最後還是命歸黃泉,更是心如刀絞。

我的一位同事,不到五十歲得了直腸癌,而且一發現就到了晚期,我到上海醫院去看他,他剛動完手術,對我說:我可知道當年共產黨員面對敵人的酷刑,打死都不招的滋味了,真不容易啊!他對痛苦的體驗深深的留在我的腦子裡。

撇開對死亡的恐懼,我們都希冀毫無痛苦的離開這個世界,像躺下去睡覺一樣,永遠的不再醒來。這就是古語說的「是修來的福分。」近年來西方所推崇的「安樂死」,對我們來講接收這種觀念還有差距,那是在頭腦清醒、知道下一刻就要告別這個世界的情況下死去的,我想留戀和恐懼總會有的吧。

我的另一位同事,給我講了他遇到突如其來的車禍時感受:當對方車子衝過來時,他本能的一閃,但沒有閃過,接着就沒有了任何知覺。昏迷三天後,才從死亡線上清醒過來,全身慢慢感覺到疼痛,而且越來越強烈。如果他不再醒來,那就永遠的死去了,而且毫無痛苦。

由此看來,要想毫無痛苦的死去,就是在你不知的情況下,外力或內因(突發疾病)突然讓你進入了沒有感覺的世界,永遠不再醒來,這就是人生死亡「有福氣」的最終表現。要知道,無疾而終,能「享受」這份福氣可不容易,那是要「修行」才能得來的啊!

至於佛家講的修練到「無意識界,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這種超凡脫俗的涅槃境界,不是一般人所能達到的,所以,不在討論之列。

人死了,到哪兒去了?還有沒有靈魂?楊絳老先生給了我們精彩的論述:「活着的人都祝願死者'走好』。人都死了,誰還走呢?遺體以外還有誰呢?換句話說,我死了是我擺脫了遺體?還能走?怎麼走好?走哪兒去?」古語:「人死如燭滅」或「油干燈燼」,都是用火比喻生命,油或脂等燃料比喻人的軀體。「我的軀體火化了,沒有了,我的靈魂呢?靈魂也沒有了嗎?」「我要說明的是,人有靈魂。每個人都有一個身體,而身體具有生命,稱靈魂。靈魂是看不見的,但身體有沒有生命卻是顯而易見的。」死屍和活人的區別就在於有沒有生命,也就是靈魂的有無。所以說,「人是靈魂與肉體的結合。」「看得見的是肉體,肉體沒有靈魂就是屍體。」

一個人活在世上,「肉體和靈魂一體,靈魂憑藉肉體而感受人間的喜怒哀樂。」「肉體和靈魂的結合有完了的時候,人死就是靈魂和肉體的分離。」肉體離開靈魂就成了屍體,屍體火化變成了塵埃,「我」的靈魂還在,「不過,這沒有肉體的魂,就是我們通常稱為鬼魂了。」

鬼魂的有無,或者說的廣義一點鬼神的存在與否,自有人類以來一直爭論不休。存在有存在的道理,不存在有不存在的理由,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子路問孔子生死的問題,孔子回答:「未知生,焉知死。」這是孔聖人的態度

但聖人對鬼神並不僅只是敬而遠之。《中庸》記述子思轉述孔子的話:「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論語亦曰孔子「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就是說,鬼神雖然看不着,聽不見,但萬事萬物都體現了神靈的存在,在你祭祀時,神靈就在你的頭頂上,就在你的左右。

由神靈再推而廣之,就是大自然的神明,老百姓的話就是「天,」「老天爺。」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知我者,其天乎。」這都是指神明的大自然而言,你能說它不存在嗎?

寫到這裡,對於人死後靈魂的有無,我突然想起魯迅對祥林嫂所說的話:「也許有吧?不過,我也說不清。」因為「沒有」無從證明;證實「有,」也沒有實證。楊絳老先生說「我們不能因為看不見而斷為不存在。」這是她的觀點。信則有,不信則無,我們姑且不負責任的敷衍一下吧。

楊絳先生最精彩的部分,是她寫的《胡思亂想》之一、二。在她即將臨開人世時,對她人生作為的懺悔和升入天堂的遐想,當然,這一切都是以她認為人死後有靈魂而言的。

楊先生說:我死後,因為在人世沒有犯大凶大惡,不至於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但一輩子過錯攢了一大堆,小小的過失也造成了不少的罪過。我愚蠢,我自私,我虛榮,不知不覺犯下了不少罪。到我死,我的靈魂怎麼也不配上天堂。懺悔不能消滅罪孽,我只有服服帖帖的投入地獄,受苦受難,把靈魂洗鍊乾淨。然後,我才能去見過去的親人。

讀到這裡,我的心不經顫抖起來。看到一個哲思淵博的學者有良知的靈魂,是怎樣的反思自己的人生,又是怎樣剖析自己的內心深處。我們在離開這個世界時,有沒有這份勇氣,真誠的把自己的人生陰暗面來一次深深的懺悔呢?

楊先生有哪些罪過,值得她這樣反省呢?

「父母生我養育我,可在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他們身邊,跑到國外去了,還頂快活。」這是其一;「我平時太任性,老是鬧彆扭,不像媽媽那樣和順體貼,我心上也負疚。」這是其二;「我只有一個女兒,卻未盡媽媽的責任,到絕症末期還不知她的病情,直到她去世之後,才從她朋友的記述中得知她病中的痛楚,我怎麼補償我的虧欠呀?」這是其三。

讀了楊先生的懺悔罪過,在普通人看來,那實在是稱不上罪過,頂多是懊悔而已。如果按照楊先生的罪過標準,我們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後的靈魂真的應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了。細想自己的人生,對父母,對妻兒,對朋友等等,該有多少虧欠和懊悔啊!「鳥之將死其聲也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罪孽深重,豈止這些,夜半沉思,一定也會冒出半身冷汗。

蘇格拉底說過:死後的鬼魂泡在苦海里,需要等他生前虧負的人饒恕了他,才可以超生。楊先生說:我的親人也一定會寬恕我的,但是,即使親人寬恕,也不能免除我的罪惡。我還要熬過一場死亡的苦,再熬過一場煉獄裡燒煉的苦。老天爺是慈悲的。但是我沒有洗鍊乾淨之前,帶着一身塵濁世界的垢污,不好「回家。」這是怎樣一個潔身自好、又嚴於律己的偉大靈魂,讓我們真是望塵莫及啊!

楊先生既有超凡脫俗之舉,又是一位人間普通的老翁媼,她說:「假如我要上天堂,穿什麼'衣服』呢?」她是不是和我們家的老人一樣,在沒有死之前,就讓家人給她準備「壽衣」呢?楊先生表達的是另外一層意思:「'衣服』不是指我遺體火化時穿的衣服,是指我的靈魂上天堂時所具有的形態面貌。」這是什麼意思呢?因為爸爸媽媽去世得早,在他們眼裡,「我」還應該是年輕時的模樣;但是,如果「我」打扮的年輕,穿着當時的漂亮「衣服,」但見到丈夫和後來去世的女兒,他們怎麼能認識我呢?這讓學問高深的楊先生也頗犯躊躇,不知如何是好。「但親人去世多年後,就能常常夢見。我孤獨一人已近十年,夢裡經常和親人在一起。但在夢裡,我從未見過他們的面貌和他們的衣服,只知道是他們,感覺到是他們。我常想,甩掉了肉體,靈魂彼此間都是認識的,而且是熟識的、永遠不變的,就像夢裡相見時一樣。」

楊先生用自己的夢境,成功的解決了靈魂相識的難題,輕鬆地等待着死亡的到來,沒有任何的恐懼,甘願受到懲罰,讓靈魂洗淨塵世污垢,到天堂與她朝思暮想的親人們見面。

莊子云:「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他認為,生里有死,死里有生,生或者死,只是某一事物呈現的不同狀態罷了。楊絳老先生,也把生死看成了不同的存在形式,所以能面對死亡,坦然處之,隨遇而安,真正達到了「萬物與我為一,天地與我並生」的境界,她對生死豁達開闊的態度,不正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嗎?

在此文的最後,讓我們請出楊絳先生,發表離別這個世界「回家」的感言:「我今年一百歲了,已經走到了人生的邊緣,我無法確知自己還能往前走多遠,壽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我得洗淨這一百年沾染的污穢回家。我沒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過着平靜的生活。細想至此,我心靜如水,我該平和地迎接每一天,過好每一天,準備'回家』。」

現在我們讀到楊先生的這段話,她已是升到天堂的靈魂,是她的靈魂在給我們講話。我也明白了,所謂靈魂不死,大概就是指人生前所留下的思想吧。肉體不在,思想永存。古代先哲們的肉身都早就煙消雲散,但他們留下的思想組成了光輝燦爛的中華文化,讓一代代人受益並發揚光大下去,他們的靈魂也是永垂不朽的。這是讀楊絳先生《走到人生邊上》一書的另一層感受。[1]

作者簡介

王金龍,山東陽穀縣人。喜好文學,詩歌、散文、小說等題材都有涉及。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