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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商與花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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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商與花農》中國當代作家孫駿毅的散文。

作品欣賞

茶商與花農

繁體字的「蘇」,上面是「草」字頭,下面是「魚」和「禾」。它能使我想到落霞孤鶩蒹葭蒼蒼,想到水光波影漁歌唱晚,想到柳暗花明蛙聲十里。

這一個奇妙的繁體「蘇」字概括了江南水鄉農耕文化的特色。

白居易贊江南「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是一點也不過分的。

環繞虎丘山的3。5平方公里區域是典型的江南農村地區。村落精緻,田塊小巧,池水清澈,結廬人境。晨起,雞鳴聲中飄起裊裊炊煙,蠶娘拐個桑籃去採桑,花農花房育花忙;午後,山塘岸邊的柳樹下,幾個花農坐在石頭上歇息,一邊抽着旱煙袋;黃昏,落日西斜,晚歸的老牛走在狹窄的田埂上,騎在牛背上的牧童捲起柳葉笛「嗚嗚」吹響。

臨近山塘的茶花村、虎丘村的村民,早在宋末明初時就進入了半農半工的生活狀態。那時的山塘街上有上百家茶莊、泥人坊、年畫坊、竹木器社,村民農閒時就進入這些作坊里打零工,以貼補家用。有窨花手藝的就被茶莊聘用為師傅,炒制花茶;有廚藝的船娘更吃香,野芳浜的十幾條花船是她們施展船菜廚藝的平台;種茶花的花農,蒔花、賣花則是她們的生財之道。

茶花村以「三花」(白蘭、茉莉、玳玳)為主業。相傳宋徽宗時的地方官朱勔因採伐「花石綱」擾民,激起民怨沸騰,失寵後被殺,其子孫就逃到山塘西面的鄉村落腳,以種花壘山為生。每天清晨,從虎丘斟酌橋東堍向西直至虎丘正山門,賣花的村民聚集成一條龍,批發兼零售。還有不少賣花女索性挽個花籃進城區叫賣。她們把玳玳花、茉莉花紮成各種花球、花束,用麥稈編成小巧玲瓏的花繭,內裝花朵,聞之花香濃郁,滿街飄香。

從清道光三年(1823)起,茶花開始用於窨制花茶,花茶遠銷東北、華北、華南各地。

由於三花需求量大,到1949年,虎丘鄉的花農達2000餘戶,約10000餘人。最高年產量出現在1956年,為14485擔。

《姑蘇志》載:「春日賣百花,更晨代變,五色鮮濃,照映市中。」說的是虎丘花農進城賣花的身影,一聲聲「阿要賣白蘭花」的柔柔的叫賣聲迴蕩在大街小巷裡。

清代文人顧文鋐《虎丘竹枝詞》云:

苔痕新綠上階來,紅紫偏教隙地栽。

四面青山耕織少,一年衣食在花開。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那冰清玉潔的三花,養活了山塘周邊的鄉民,也是濃濃的花香浮起了他們知足常樂的笑臉。

舊時鄉諺:「金山塘,銀葑塘。」葑門外的鄉民靠栽種「水八仙」(蓮藕、孛薺、水芹、茭白、芡實、蓴菜、茨菇、紅菱)賺錢,山塘鄉民則靠三花致富。「賺票子、造房子、娶娘子、養兒子、抱孫子」,是花農世代夢寐以求的小康生活狀態。

半個世紀前的閶門外石路開有兩家書場,一大半聽客都是從山塘趕來聽書的花農。他們篤悠悠地喝着茶,饒有興趣地聽着長篇評彈《玉蜻蜓》。書場散了,就到名店義昌福吃小籠包子。那種悠閒自得的神態沒有經濟基礎的支撐是不可能的。

1931年夏,長江中下游地區遭遇特大水災,旬降雨量高達290毫米,且連續暴雨數月,半個蘇州城也淹在水中。當時的上海《申報》報道:「5月至8月,蘇皖魯豫諸省發生特大洪災,江蘇16縣受災面積17424平方公里,受災戶數410750戶,受災人口1035551人,遷移人口38200人,死之908人,財產損失24871118元。經洪水浩劫後,孑遺之民,無以為生,入春以來,又遭久旱,蔓青不發,民不聊生。」

山塘地區同樣水漫金山,村莊被淹,鄉路被斷,農田、花房、花窖被毀,那一年幾乎顆粒無收。大水過後,蘇州《明報》是這樣描述山塘鄉民的:「鄉民已開始勞作自救。所問者,幾無饑饉之色,亦無逃荒者,人心未見惶恐之失,蓋因有所積蓄而資以渡難關也。鄉民皆於洪水過後整田壘房,復植茶花。」

紅樓夢》中林黛玉所寫的「杏簾在望」一詩,其中有「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的句子,以此形容大多數山塘鄉民知足的生活大約也不過分。因為虎丘山下盛開三朵花,即使是最貧窮的人,也不至於落到走投無路饑寒交迫的地步。《白毛女》中的黃世仁和楊白勞在這裡都極為罕見。

三花的興盛與山塘街上十幾家茶莊分不開,茶鋪的作坊和住家就設在與山塘街相連的楊安弄里,虎丘村和茶花村是茶鋪窨制花茶的原料基地。茶鋪老闆以徽商居多,徽商與晉商、浙商一樣,曾經是中國經濟舞台上最活躍的群體。作為徽商的一支,皖南茶商小心翼翼地進入蘇州城,落腳在山塘街上,租用沿河人家房子,開起了茶莊。起始是銷售安徽茶葉,繼而發現北方人大多愛喝花茶,山塘西側的花農世代種植茉莉花、玳玳花、梔子花,花與茶的巧妙結合就產生了巨大商機。

古徽州有一府六縣,下轄歙縣、績溪、休寧、黟縣、祁門、婺源,皆為群山懷抱。經過安史之亂、靖康之恥等戰亂,北方許多大族攜家帶口逃難到徽州落腳謀生。雖然是人窮地薄的山鄉,但有新安江溝連大運河、長江,與江南富庶之地只是一艘船的距離。外出經商,成為歷代徽州人的首選。當地有「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的說法。鼎鼎大名的紅頂商人胡雪岩就是績溪人,13歲就孤身一人出來闖江湖了。在之前的明末清初,外出經商的徽州人更多。當時的傳統茶業,已然成為先進的商品經濟而蜚聲大江南北,茶莊、茶鋪在江南多達300多家。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唯一寫到中國人戶部右侍郎王茂蔭,其祖父王槐康就是歙縣茶商。開設在山塘街上的汪瑞裕茶莊,就有王氏家族的股本。清中晚期,蘇州茶界把吳世美、鮑德潤、汪瑞裕、吳馨記、嚴德茂和方裕泰等6家茶葉店推為六大名店,而這六大名店不是由徽商所開設,就是聘請了徽商當經理掌管經營。據記載,到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在蘇州範圍內登記茶業行會的有46戶,其中徽商開的茶莊達41戶。徽商在山塘街(包括楊安浜)開設茶莊有9家,每家的規模在10—20人不等。在當時,徽商茶莊有個共同特點,那就是財力雄厚、貨源充沛、銷路暢通、服務周到,其壟斷地位之後延伸到醬品、典當、米糧、木材等行業。蘇州人極少喝花茶,但這裡卻以盛產茶花而名世,這離不開徽商的營銷有方。徽州山區盛產名茶,蘇州花茶便是以歙茶為原茶,配以這裡所產珠蘭花、茉莉花等窨制而成。

徽商何以能在富甲一方的山塘街上立足並做大做強?編撰《徽州志》的朋友專門就這個問題走訪山塘舊址,查閱相關史料,最後得出徽商有這樣幾個經營特色:每年冬閒時花農預支部分資金,優質優購,定產定銷;在華北、華南設代理商,向茶鋪貸放茶銀,俗稱「放水養魚」;打通漕運水路和各地關卡;注重品牌宣傳,比如茉莉花茶,打的就是蘇州虎丘的品牌;用品茶、展銷、僱人上門推銷等手段促銷。

徽商中有一位叫李福的安徽宣城人,對家鄉特產宣紙並不熟悉,但對茶葉銷售的經絡卻摸得一清二楚。花茶要賣出大價錢,北方是一塊大蛋糕,要從閩商、浙商嘴裡搶下一塊來,通過大運河或近海運輸的「漕運」就是迫在眉睫的問題。走通「漕運」的路,紅白兩道的打點必不可少:一是要買通管轄漕運的兩淮官員,二是要聯絡「漕幫」人物。李福通過在松江府當差的親戚疏通,向同鄉借來銀子「鋪路」,很快打通了由蘇州「萬人碼頭」起程,過揚州、淮安,由淮安到青州,又由青州轉往京津的千里水路。他壓低價鈿大量收購小型花茶作坊的產品,裝箱起運北方,京津茶莊裡「李記」的茶葉空箱子堆積如山。他經營數十年,賺了多少銀子,無人知曉。但從《宣州志·商貿卷》中對李福的簡短介紹中約略可知底細:「李福,生於道光二年(1822),茶商,19歲時去蘇州經商,在山塘經營花茶批發數十年。後因病歸鄉。之前,在故里蓋宅30餘間。其長子李成良嗜賭,次子李成秀吸大煙。家業敗於二子。」

家大業大經不起揮霍敗家,金山銀山抵不過吃喝嫖賭。李福是突然從山塘老街上消失的。有人說他欠下「漕幫」船主一屁股債逃走了,有人說他教子無方,兩個兒子敗光了所有家當;還有人說他的老家遭了「強盜搶」跳河尋死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李福真的「人間蒸發」了,走完了從窮光蛋到暴發戶到窮光蛋的人生軌跡。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像這樣的外地客商,在山塘街上並非一家。 [1]

作者簡介

孫駿毅,江蘇作協會員,蘇州姑蘇區作協副主席。著有散文集《深宅薔薇花》《黑白情調》。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