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桃李(明白)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苦澀桃李》是中國當代作家明白的散文。
作品欣賞
苦澀桃李
短短半年天氣,倍感視力下降格外嚴重,站在講台上若不戴上老花鏡的話壓根沒法教書。可戴上眼鏡後,難免會碰見熟悉的同事臉上悄然浮現出一絲怪異而莫可名狀的驚訝和譏笑……
的確,我處在人生比較尷尬的階段——不惑之年,說老不老,說小不小!
自十九歲開始教書,身邊熟知的人清楚我對這一行並不愛好,猶如我不愛好看書讀報一樣,更沒養成不好的看書姿勢和習慣。因而多年來從沒懷疑過自己眼睛早晚會出現問題的。直到如今真的老花眼了也沒想明白緣由呢……
三百六十行,打心底敬重教師這個職業,始終難忘和尊敬教過我的每位老師。若沒有他們指點迷津和傳道授業,就沒有我的今天,我更不會從一個曾經貧苦的小山村一步步走到富有現代文明氣息的山城裡生活。
記憶中,姑姑健在時對我疼愛有加,她常會滿眼自豪而多遍的向外人誇耀在我三歲時的一件事:一日午後,天真無邪的我竟在院裡呼朋引伴起來,當院裡的一群兒時夥伴向我聚攏而至後,我竟一臉嚴肅的指揮着他們,讓他們排列齊整、坐姿端正和耐心安靜地聽我手持一根小木棍兒(貌似教鞭)在大門板前滔滔不絕起來,美其名曰:教書上課。
姑姑一生沒能有過親生的孩子。那年遇上母親坐月子,生下了我兩個雙胞胎妹妹。姑姑主動提出把將近兩歲的我帶去照顧幾個月,父母十分放心而樂意。記得姑夫當時是在深山老林中的一所中學裡教書,姑姑便帶着我一起住在姑夫的學校里,印象里隔壁時常有好多孩子清晰的說話聲,偶爾也有大喊大叫或嘈雜一片,好不熱鬧!
其實我對當老師的姑夫印象十分模糊,就連他是教什麼課的老師我後來也從未問過姑姑,可能是我年齡太小了吧!因為那年姑夫卻在學校里突發疾病而拋下姑姑去了另一個世界。後來只聽姑姑在世時提到過一次:當老師的姑夫離世才三十六歲。
我的啟蒙老師姓張,和我同住一村,五十多歲,印象中:張老師時常戴着一副不鑲邊的老花鏡坐在一張簡陋的辦公桌前為我們改作業,張老師頭髮花白而精神抖擻,有些像魯迅先生的髮型。張老師嗓門很大,說話振振有詞,據說那年月張老師曾當過大隊支書的,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改行當了老師。他雖然學歷不高,課堂上張老師常提起他小時候由於深處舊社會裡,加之家境貧寒沒有機會和條件讀書上學,他僅僅只上過兩年半學堂。張老師時常提醒我們要珍惜時光,要刻苦勤奮,將來才有出息。張老師秉性耿直,為人處世正派規矩,他教我們寫字時必須一筆一畫,清清楚楚的寫,常常給我們講「字如其人」的道理,這些對我的影響很大,讓我終生受益。張老師一生愛勞動,能吃苦。記得當年我剛開始教書的時候,經常會在放學回家的半路上碰到退休的張老師——不是在田間鋤草護苗,就是手持柴刀上山護林。遠遠看見張老師我總是主動恭敬的打聲招呼,雖然那時候他已經耳聾眼花,碰見我總是微笑着向我不住點頭,我永遠記着張老師笑起來的樣子——面頰兩旁堆起一道道弧形豎起的幽深皺褶上托着一雙閃着亮光的眼睛,如黃昏的池塘里一道夕陽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滿頭白髮根根豎起。張老師沒有親生的一兒半女,後來領養一個兒子卻常年在外奔波。印象中覺着張老師晚年獨自一人的生活光景有些淒涼。
很幸運遇上中學時的第一位班主任:學識淵博的韋老師。既教地理又教歷史的初一班主任韋老師滿腹經綸,他的課堂我從沒開過小差,而且每次考試我的成績都能遙遙領先。記憶猶新的一件事是他在課堂上講過一位不學無術者的笑話:一次歷史考試時,有一考題要求將「項羽與拿破崙」作一番評論。結果一考生平時不用功學習,因而導致孤陋寡聞,竟在試卷上妄言答道:項羽力大無窮,手上拿個破車輪子……聽後我不由捧腹大笑。
一次巧遇韋老師,他顯得有點兒頹唐——得知再有兩三個月他就退休了,連學生的學生都站上講台了呢!應該享受晚年天倫之樂的歲月了。可驚悉陪他大半生的老伴兒夜間突發心臟病竟悄然而去,沒能攜手陪伴老師同度晚年美好而清閒的時光。「一日夫妻百日恩」,深深懂得這一「不測風雲」留給老師餘生的那種孤獨是無人能替補和體會的。無奈只能默默的陪老師難過……
心中時常感恩着初中畢業那年的班主任李老師,三十多歲的李老師常是滿臉嚴肅,不愛笑,一瞪眼讓人毛骨悚然。教學嚴謹的他在課堂上對我們一舉一動的要求都極其嚴格。真是「嚴師出高徒」:在他帶過的班級里佼佼者屢見不鮮,在那個年代就有好幾位後來都考上了知名大學,在當地教育界留着極好的口碑。
那個年代讀書的條件不好,很艱苦。在學校上晚自習時,家裡經濟條件差的同學只能點煤油燈,經濟條件稍好的同學才會點蠟燭。「知識改變命運」——寒門多出勤奮。那個年代唯有努力讀書才有出路,我們渴望考上理想的學校從而早日走出眼前窮困的大山去看外面精彩的世界,於是相互間暗下功夫,爭分奪秒的讀書做題,彼此在學習上競爭,用「如饑似渴」來形容對知識的渴求一點兒也不誇張。
眼看着離中考僅有一個多月了,愛生如子的李老師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的。一次晚自習結束後,李老師突然喚我和兩位勤奮的同學帶上書本去他的辦公室「加班」。我們別提有多激動,老師的辦公室很簡陋,辦公桌上放着一個戴着玻璃罩的煤油檯燈,讓我想起小學時讀過《八角樓上》那盞檯燈的插圖來,老師早已將燈芯調到最大限度,照的室內十分亮堂。李老師安排我們搬來凳子圍坐在辦公桌旁,也圍繞着這盞帶來光明的檯燈學習,可能揣測出嚴厲的他留在辦公室里我們心裡會緊張拘束吧!只見他悄然離開去了隔壁老師房子。直到一個鐘頭後才回到辦公室催促我們到宿舍休息。就這樣,我們有了每天晚自習後去李老師房子「加班」一小時的寶貴學習機會,每次都充滿無比自豪和感激。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幾個如願以償的考上了師範學校——當年這曾被譽為很難考的「獨木橋」呢!但那也幸虧是遇上了李老師啊!
時常自責自己那時候的不懂事,直到畢業離校竟連句謝意的話都沒有當老師面親口說一聲。更愧疚的是後來我也初為人師,竟先後成為了李老師兩個孩子的初中班主任,剛步入教書行列的見識膚淺和種種原因所致——遲遲不能走入老師角色的我始終覺得沒能像他當年待我那般真正關心到他的孩子,為此而深感不安。每當想起這點兒總覺着自己是個不懂知恩圖報的人。雖然彼此多年未曾謀面……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是啊!歲月如歌。眨眼間,已在這三尺講台上一站將近三十個春秋了,幾多苦樂?幾多蹉跎?
一日課間,有個學生悄然來到我的辦公桌前,只見手上捧着本精緻的留言冊,靦腆的他目光里流露着幾分膽怯,但又熱切地望着我。我回過神來,不假思索的接過他手中的留言冊,習慣性地戴上老花鏡,拿起手中筆寫到:「願懂事的你前程似錦……」
從來沒有靜心屈指數過帶了多少屆畢業生,也許是莫名的恐懼與不安作祟吧!——害怕數也不想去數。從鄉村到山城,已經記不清這一路待過的學校里教過了多少畢業生。但我清晰地記起似乎好久沒有給學生寫過留言了。給他毫不猶豫地寫留言也許是出自我內心的一種震顫吧!他是近年來遇上為數不多而懂感恩的孩子。我竟然連同他們畢業合影的事兒都疏忽掉了。並不是因為現在的孩子調皮或者不好學而失望,更懶得和那些道貌岸然、追名逐利的大人同行同框。在這被稱為「良心活兒」的職業中,愈加仰慕敬重安貧樂道的人生!
若有一天,當雙眼無法看清書本文字的時候,毅然會回到曾經養育過我的故土:種下一片桃樹!種下一片李林!
然後我死了,將骨灰撒於桃李間的土地,願化為一撮微薄的養分。那個時候,堅信不再有往昔苦澀的桃李!定會有甜蜜的未來可期! [1]
作者簡介
毛加明,筆名明白,陝西商洛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陝西省詩詞學會與散曲學會會員,商洛市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