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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水調歌頭(昵昵兒女語)》原文、注釋、譯文、賞析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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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

水調歌頭(昵昵兒女語)》序言對這首詞的寫作因由作了說明,是根據韓愈(字退之)的詩作《聽穎師琴》改寫而成。隱括,指依照詞牌的格式和聲律將原詩進行修改,使其符合詞的文體形式。[1]

原文

歐陽文忠公嘗問余:琴詩何者最善?答以退之《聽穎師琴詩》最善。公曰:這首詩最奇麗,然非聽琴,乃聽琵琶也。余深然之。建安章質夫家善琵琶者,乞為歌詞。余久不作,特取退之詞,稍加隱括,使就聲律,以遺之雲。

昵昵兒女語,燈火夜微明。

恩怨爾汝來去,彈指淚和聲。

忽變軒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氣,千里不留行。

回首暮雲遠,飛絮攪青冥。

眾禽里,真彩鳳,獨不鳴。

躋攀寸步千險,一落百尋輕。

煩子指間風雨,置我腸中冰炭,起坐不能平。

推手從歸去,無淚與君傾。

注釋

青冥:指朗朗晴天。

譯文

初聞一對愛侶親昵地竊竊私語,在那燈火如豆的岑寂夜裡。旋即由愛生怨,絮絮叨叨說來道去,彈指間說得酸楚難抑,禁不住含淚哭泣。忽然琵琶聲變,如見氣昂昂勇士出戰,戰鼓填填一馬當先,馳驅千里無流連。回首暮雲已遠在天邊。依稀有柳絮迴旋無盡,在那寥廓的青天。傳來百鳥齊鳴,唯獨聽不到鳳凰的啼囀。聲聲高揚勢如登攀,寸步竟有千重險,陡地一落千丈如墜崖,卻又覺得身輕似燕。難得你撥弄手指如有神,興起風雨掀波瀾,竟把世間冰炭涼熱,一併擱進我的心坎,令我心潮湧起坐立不安。推開琴任從琴師歸去,我已沒有淚水灑給你了——淚已流干。

解析

韓詩如下:「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戰場。浮雲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風揚。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嗟余有兩耳,未省聽絲篁。自聞穎師彈,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濕衣淚滂滂。穎手爾誠能,無以冰炭置我腸。」東坡改詩為詞,更富有韻律感、音樂美,內容上也作了修改,既忠實於原作,又有新意。賞析這首詞有兩點值得注意。第一是通感手法的運用。錢鍾書先生曾將韓愈《聽穎師琴》中的音樂描寫與白居易的《琵琶行》里傳誦的那幾句著名的音樂描寫作了比較,認為白居易只是用雨聲、私語聲、珠落玉盤聲、間關鳥聲、幽咽水聲來比方琵琶聲,「只是從聽覺聯繫到聽覺,並非把聽覺溝通於視覺」;認為韓詩的音樂描寫,那才是「心想形狀如此,聽聲類型,把聽覺轉化為視覺了」。這就顯出韓愈寫得深刻,因為他寫出了通感。錢鍾書先生提出這種「通感」,即把聽覺、視覺、嗅覺、味覺、觸覺溝通起來的修辭方法。這在韓愈這首描寫聽覺藝術的詩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現。他運用動態鮮明的視覺形象摹寫音樂的輕柔與雄壯、高亢與低沉、徐緩與急驟、冷與熱,給人一種動態美的美感。改寫後的蘇詞保留並突出了這種通感手法給予人的藝術感染力。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東坡詞對韓詩的改動不可能是無緣由的,是否另有深意,試作如下分析。如序言中所言,朋友家的彈琵琶者請求東坡作歌詞,歷來有求必應、經常即席揮筆相贈的坡仙何以「久不作」?這與他和歐陽修之間的答問內容不無關係。東坡認為韓愈的《聽穎師琴》「最善」,歐陽修也贊之「最奇麗」,東坡深以為然,這大約是他「久不作」的原因之一,這與李白遊歷黃鶴樓時見到崔顥題詩而罷手停筆是一樣的心態。料想東坡喜愛這首韓詩的原因不只是詩中通感的手法,其中的「勇士赴戰」「百鳥」與「孤鳳」「躋攀」與「一落千丈」的升沉對比、心中「冰炭」般驟冷驟熱的感受,不能不引起東坡關於自身仕途升沉和人生況味的聯想與共鳴。韓詩的「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百鳥」與「孤鳳」並無大的空間阻隔,蘇詞改為「眾禽里,真彩鳳,獨不鳴」,「真彩鳳」啞然失聲於「眾禽」的喧啾聲中,這與東坡仕途遭受群小誣陷而貶逐流放、寂然獨處的情狀何其相似乃爾。韓詩中聽琴者「濕衣淚滂滂」,蘇詞卻是「無淚與君傾」——淚已流干。何以慘痛如此?僅就琵琶聽到並看到的意象——「軒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氣,千里不留行」的一往無前的悲壯,「躋攀」與「一落」之間的險惡,「腸中冰炭」的人生冷暖的感受,便能引發蘇軾有關自身宦海浮沉的無限慨嘆。料想蘇軾寫罷「無淚與君傾」時,該因一吐滿腹憤郁而噓唏不已了!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