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清明憶巫醫(周子傑)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花開清明憶巫醫》是中國當代作家周子傑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花開清明憶巫醫
故鄉的李花又開了,那朵朵潔白剔透,縷縷芳香的李花,總讓我想起勤勤懇懇,踏實能幹的外公。
外婆家,舊書櫃裡總能看到幾個大大的泛黃牛皮筆記本。
那是一頁頁厚厚的醫學筆記,字跡工整,幾頁翻看下來更是難以看得到一個錯別字,若是不知者,還以為出自某名牌大學醫學專業學生之手,東轉盤名流國際的陽光灑在筆記本上,一朵枯黃的李花壓在扉頁上,這是我外公生前筆記本里的內容,是他的心血與青春,記錄着他踏實肯乾的作風。
外公王顯貴,巫山縣西轉盤名醫,一位翩翩長者。
「行醫救人,博極醫源。」這句話是中國傳統醫學的美德,這也是老人的為人處世標準,他一生熨帖大地,在寒風凜冽中拿起聽診器,細細俯聽巫山鄉民的脈搏,繼而望聞問切,一口紅泥小火爐,幾味湯藥倒下,最後在熱火沸騰中,本草藥物熬製而成。
《本草中國》紀錄片裡說:「趕時間,帶着一股較勁的味道,而等時間,卻呈現了另一種處世哲學。所謂的開始與結束,不過是此消彼長的辯證。」 王河川診所里,人們排着長長的隊伍等待着拿號,一位高大,面容仁厚的老者細細詢問一位位病人的情況,輕輕診脈,點頭記錄,讓徒弟備藥,一舉一動,無微不至……這樣長長的隊伍從朝霞遍野排到了暮色四合,老人站起了身子,摸了摸腰,拉起門口的幾個孫輩,便踏上歸途。
這便是兒時在藥房常常看到的畫面,縣城人尊敬地叫他西轉盤王醫生,在孩子眼裡他則是如兒時連環畫裡的巫咸神醫,他清晨會從東轉盤走到西轉盤,有時春天里,在路上碰到,他會剪一個李花花苞,包在紙巾里給孫輩們,讓我們觀察花朵在春風裡泛黃,歲月平靜而幸福地流淌,讓人忘了他艱苦的過往。
外公二十來歲時在雲南的部隊中接觸過醫學,部隊生涯結束,便回到巫山曲尺鄉,那時正是1965年毛主席作出「六二六」指示的時候,60年代的巫山,醫療衛生情況還比較落後,特別是廣大的農村鄉野,「六二六」指示衛生部「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為廣大的農民服務,解決農村一無藥二無醫的困境,保證我國的衛生事業。
唐代孫思邈的《千金方》有言:「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於此。」外公後來又在早陽鄉(巫山縣郊)行醫,一個小小的診所門店,一棵古老的杏花樹下,一柜子繁多的中藥方劑,一雙年輕的碩大醫手,就是那蒼茫鄉野里的一盞明燈。頭裹毛巾風濕多年的老農,曾多次尋醫無果,風寒在外公的湯藥下得以根治;寒冬里身着單衣發燒的貧窮母子,曾因家庭困難而無法就醫,他將藥材給予母子以幫助治療;酷暑里,燒傷的工人,忍着劇痛呻吟着跌跌撞撞來到診所,外公的燙傷藥讓他恢復了曾經的皮膚……
隨着來問診者的增多,藥店日復一日的門庭若市,外公開始收徒弟而言傳身教,徒弟們和他吃住一起,生活上的困難,外公總是慷慨解囊,技術上疑惑,外公總是大方指教,直至徒弟羽翼豐滿,巫山民間叫出師了,外公就面帶微笑,觀其遠去而漸行漸遠。
古時,醫生師成之時,總會得到一把雨傘,一盞燈籠,目的是旨在要求自己在今後行醫的活動中為病人要不分晝夜寒暑,不避風雪,不畏艱難,聞病而動。小時候,外公在雨夜中常常打着一把紅傘,在徒弟的陪伴和簇擁下,笑臉盈盈回到家中,我和堂弟們則在窗口看着,當看到那移動的紅傘,便知道外公回來了。
新城中,外公在西轉盤的大黃桷樹邊開起了診所,因為行醫上的積功累德,他面對着更多的患者,更多的新面孔,健碩的身體有些消瘦,為了緩解壓力,他時而吸煙解壓,前些年一場不知名的大火,藥店付之一炬,百萬藥材瞬間灰飛煙滅,然而火可以燒盡木質的藥材與藥箱,卻燒不盡外公身上的醫術與責任,他在藥店的灰燼里露出的眼神堅毅而執着,那幾天我們感到了他的憔悴,臉上的皺紋不時顫抖,外公認為自己年邁,雖然體力比不上年輕,但積累了很多經驗和教訓,他決定老驥伏櫪,燃燒他的餘生。
人生有六欲,花草有七情,不同性味的本草,被隔離在「橫七豎八」的抽藥斗里,當波譎雲詭的命運經醫者智慧的雙手不期而遇,否極泰來的變化隨即開始。藥店火災一周後,新藥店開始裝修,外公和大舅前往成都等地,採購藥材,因老馬識途與輕車熟路,一切繁華景致,慢慢妙手回春。
因為過度操勞以及忽略自己的身體狀況,外公前年一場癌症帶走了他,臨走之前,我還在重慶十八中念高一,學業上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身體很差的外公忍着病痛給我打來電話,電話中,他疲憊而悠長的說着:「壯娃子,實在遭不住,就回巫山嘛,保住自己的身體是第一位。」
在重慶的四月,外公去世,當天在重慶渝北龍頭寺,望着天空東北的方向,內心絞痛,便乘車一路奔馳,回到巫山殯儀館,見到靈前披麻戴孝跪着的堂弟們,我默默系上百布,上了三柱香,什麼話都難以言說。
中藥又沸騰了,坐在房間裡,起身,窗外的李花已經開放,多少年過去了,我每次看到外公珍藏的筆記和枯黃的茉莉,就會想到,這不只是花,而是一生拼搏的老人一顆熱愛生民的心。[1]
作者簡介
周子傑,巫山青年,重慶文理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