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花大門的訴說(王耀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花大門的訴說
圖片來自創意悠悠花園

《花大門的訴說》中國當代作家王耀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花大門的訴說

那天,走進「天官府」花大門的時候,我分明聽到從裡面深處傳來一個聲響,清晰而冗長,像是一位老人的呢喃,我知道,那一定是花大門的嘆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花大門」與「水南街」一樣,已經淡化了地理上的意義,轉化成了精神的家園。它是水南街的一個文化符號,是長在這條街道額頭上的一道皺紋,即使混淆了夢境與現實也在所不惜。在往昔歲月籠罩下,隨着傷感的淚水,在虛無的表情中慢慢復原,與時光悄然融為一體。

這是2016年3月18日,一個值得銘記的日子。春日的太陽把煦暖慵懶鋪就於水南大街小巷之中。我隨上饒市文聯作家採風團走進信州區水南街天官巷,第一次見到了花大門真容。它處在密匝的民房包圍之中。作為信州區水南街現存最古老的建築正在頹敗,許多立柱和大梁在時光中剝蝕,坍塌的部分被低矮的磚屋侵占。我久久凝視,立時生出莫名的傷感。

我忽然想起了另一處所。在玉山縣懷玉鄉錦溪村,也曾有過一個花大門,據說它是消亡在一場人為的大火里,沖天的火光整整燃燒了三天三夜,把花大門的整個魂兒都燒到了九天雲外去了,從此與世人不復相見。如今,人們只能偶爾提起,只能佇立在舊址上憑弔,憑弔這無情的歲月。

眼前的花大門會是什麼命運呢?可以肯定地說,在我有限的人生閱歷里,花大門是我至今為止見到過的最為華美的居宅,眼前的破敗絲毫遮蓋不了它由里而外散發出的美麗與高貴。它美得讓我甚至不敢正視,不敢正視它華美外表下,千瘡百孔奄奄一息的內在。

我輕輕地抬起雙腿,一腳跨進「天官府」花大門。舉目仰視,仿佛有青銅器般的尖利直插我的心胸,身上的汗毛不由自主刷刷刷直立起來。

一塊照壁前,對古體字頗有研究的石紅許正與幾個文友辨認上面九疊篆,陳文武對着一根快要掉落的雕梁發呆,洪忠佩舉着照相機在一處破舊的廳堂拍照,葉琳利、張麗琴幾位美女作家不時拿出手機在一處古建築前留下一張張倩影。人群中不時有人說着什麼,聲音低沉,樣子似乎很虔誠,仿佛怕驚擾了這方平靜。

我急於想了解花大門的歷史,關於它的前世今生。我滿懷希望問鄭興昌,他思索了半晌,最後搖頭說: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呀。我不死心,又通過水南微信群,發出考證花大門歷史的徵詢,群里很快便有了回應,陳文武說,他的《藝雕>上有一些關於楊時喬的資料,我如獲至寶,仔細翻閱,但上面的歷史資料還是有限。這時有文友告訴我,上饒市文史館員汪增討一定知道,不妨去問一問汪老。我把最後一線希望投在汪老身上,然而他卻告訴我,現存關於花大門的歷史只能是零零碎碎,較為祥細的資料確實沒有。

一時間我愣住了,如此一處精美的建築,僅僅四百年時間,歷史幾近將它忘記,即將掃出記憶的大門。

如今,我只能與許多前來考證花大門的人一樣,只能從零零碎碎中找尋到它初時大概的樣子。這幢位於信州區水南街南端西側約80米處的「天官府」,它並非宰相府,準確的說它是侍郎府,是明朝萬曆年間吏部侍郎楊時喬的府邸。

那年春天,油菜花也是這麼的燦爛,花大門在一片賀喜聲中峻工,已近古稀之年的楊時喬站在花大門門口,迎接兩手空空前來賀喜的鄉親們。大門口那張紅紙特別顯眼:「今日府宅大功告成,全賴眾鄉鄰幫襯,喜宴一律謝絕接收任何禮物。」有此公示,誰敢冒犯。楊時喬是有名的清官,他幼年悽苦,兩歲喪父,四歲亡母,少年時期便高中進士,離家為官。他為官清廉,勤政為民,深受百姓愛戴,百姓都稱他楊天官。楊天官告老還鄉之後,捐出皇帝賞賜的五千兩黃金,用於治理豐溪河,徹底解決了豐溪河洪災水患問題,福澤後世。由於奸臣陷害,他被誣告為私開運河,被不明事理的皇帝下令怒斬。事後,神宗皇帝追悔莫及,追認楊天官為吏部尚書,並追賜金頭一顆。當然這是後話。

萬曆年間,官拜吏部左侍郎的楊時喬衣錦還鄉,當時,水南街還是十分荒涼,許多村民住在低矮的茅草房,貧苦家庭的孩子也讀不起書,看到這一情景,楊時喬便想到了要修一幢大宅院,一來可以讓本村居無定所的鄉親入住,二來可以在本家宅院開設一所學堂,免費為貧窮孩子提供讀書學習的場所。

很快,建造宅院行動開始。身為理學大師的楊時喬親自選址堪輿風水。在明代,風水對建築的影響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對基址選擇,幾乎所有的房屋、墓葬都根據風水理論來選定位置,村落選址也往往有風水師參與其間。於是背山面水、山龍昂秀、水龍環抱、明堂寬大、水口收藏之處成了建造花大門的首選。楊時喬雄心勃勃,他要用自己多年的積蓄建造當地最大也最為實用的宅府,成為一方鄉民的庇護所。他要讓更多的貧民子弟像他一樣勤奮讀書,他要看到更多的人才從花大門走出,做為民一方的好清官。於是,起工、打地基、運材料,石木匠叮噹聲伴着700多個日起日落,終於,一幢精美無比的大宅院建成了。

外大門東北朝向,門上刻有百鳥朝鳳的石雕,製作精美生動,俗稱花大門,是整個宅院精華所在,更是「天官府」的精神象徵。正屋是坐北朝南,但它的外大門卻是東北朝向。大門東北朝向有利於吸納天地靈氣,能夠出更多的讀書人。

進入外大門是一排兩間的門房,再往裡走便是一面雕刻精美的照壁。照壁上面寫的是「書麟濟美」九疊篆。正屋是抬梁的結構,三重大門,尺字形照壁,照壁上的「百鳥朝鳳」圖鏤空石雕栩栩如生。照壁正對面便是宅府的正屋大廳。

「天官府」有正屋和負屋兩部分,占地面積600多平方米,正屋坐北朝南,全天井,前後兩進,每進三間。

正屋的面積485平方米,左右兩邊廂房8間,109根樑柱落地。前後兩進之間由一小天井連接,天井保存完整面積152平方米。前廳抬梁式結構,後廳穿斗式結構,十二被八坡面懸山頂。偏屋面積188平方米,回字形結構,中間天井,南面有內門與正屋相通,北面小圓門供讀書人進出。

一株緊挨花大門開得正艷的桃花,隨風飄下了幾片花瓣,落英繽紛,別有一番韻味。花大門和巷子的其它住所大不一樣,它可以是望族居住,也接納貧民棲身。最多的時候住了20多戶一百多號人。大門下面是一方大理石,磨礪得放亮。進得大門,是上下兩個大廳,相隔二口天井。想必老屋裡的一切活動都是在正廳里舉行的。年長者主持操辦着關於老屋的各種婚喪嫁娶褔祿壽禧的祭祀活動,在眾人的眼神中,透着一縷親切與神秘。

曾幾何時,居住在花大門裡的人,享盡了顯赫與榮光,也品味了人生的起起落落。站在逸豫與憂勞之間,有人選擇坐着帆船,帶着銀兩外出經商去了,有人選擇忘卻富貴,在凌晨或者黃昏,立於花大門天井,填填花間詞,談談古琴樂,評點書法,好不自在······

梧桐鎖了清秋,月光輕輕將往事繚繞,落葉里那淒淒歸雁,划過眼前,直透心田。花大門偌大的空間裡,幾乎每一天都在上演着人間悲喜交集的片斷。嗩吶聲中,又有一位新娘子進門,那麼樣的溫情呵,哪怕最野頑最強悍的男人,也會化作一泓平靜的漣漪。

人世間沒完沒了的愛與恨,在花大門的懷抱里一幕幕上演。它承受了太多的生命之重,

冬日,花大門裡又一位老人去逝了。偌大的府宅,排列着巨大的寂靜。其實,花大門的孤獨,和一個人的靈魂沒什麼不同。當一些人漸次作古,我相信花大門是真實的,靈魂是虛無的。毫無意義的安魂曲,似乎一切都化作了青煙,老屋卻必須接受塵埃與風雨。

屋樑上的麻雀,早已熟識主人祈禱的聲音:「菩薩保佑全家,南無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大家,南無阿彌陀佛」祈禱福氣降臨,許下一個願望,希望好運能夠到來。拜佛其實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迷失了本性,拜佛記得是拜的自己的那顆本性本心,對世間一切事物都應該保留一份慈悲心,歡喜心。人們閉着眼睛,低頭合着雙手。畫面以外,生活已經露出了破綻,比如:風雪,死亡 ,昏鴉的突然驚叫,月亮散落一地的碎片······花大門的寧靜與美好,終歸被一些小念頭弄壞了, 欺騙的,荒謬的,傾斜的,甚至是殘忍的。

愛情的曲折,仕途的偃蹇,花大門在一次又一次的政治漩渦中與懷抱里的子民一樣,掙扎以及那滿腹冤屈難鳴,誰能了解?

門邊的那塊旗杆石,布滿了記錄光陰的青黃苔蘚,它默默地佇立,像是在向路人訴說,作為花大門曾經最為顯耀的部分,它受過太多的注目,也見過太多的世態炎涼。順着花大門偏門一直往前,便是信江的渡口。舊時,鹽的利潤在一切行列之首,以身試法的私鹽販子屢禁不止,膽有多大利就有多高,很是殷實了一些不怕死的。緝查到了,私鹽販子總被捆綁起來,去承受酷刑,這種酷刑常常使私鹽販子一命嗚呼。也有從中走出來的鹽販子,很快成了暴發戶。為了防範匪盜,鹽販子將花大門院牆掏空,專門存放金銀財寶。一人起之,眾人仿效,很快,堅固的院牆頓時成了千瘡百孔爛尾牆。

我環顧四周,採風團幾位文友依舊低聲地討論着什麼,也許是讚賞花大門的華美,也許是抒發對花大門的情感,想必絕大多數人的心頭,還在迴蕩着那一句難以辨認的字,誰也沒注意到地上的鹽鹼跡,仿佛是花大門身上的傷痕,呈梅花狀布滿一地,那樣的觸目驚心。一旁的金蝶芳對我說,若是在她的家鄉浙江,如此一幢精美的古建築,肯定會百般保護好的,我點了點頭,十分肯定她的觀點。

長溝流月去無聲, 花大門在時光中浪跡四百年,人患與天災並存,如今成為廢墟已是必然。

隨着時間的流逝、人口的增多,花大門裡的許多木質廂房都被拆除、打通,有的地方甚至圍搭起了磚木結構的房間。在楊時喬府的偏屋我看到更為嚴重的破壞現象,整個偏屋的南廂房都被拆除,而原南廂房的地址上已經蓋上了樓房。

2003年夏月某個午後。這之前,贛東北下了幾天的暴雨,信江河水狂漲,洪水饕餮,這時的雨水已不再是潤物的珍雨,反成窮虐之勢。花大門最怕下雨,它已經受不起淫雨所累,果然,那場大雨過後,老宅東邊的一間「漏頂房」轟然一聲倒塌了。

站在幾近倒塌的花大門前,我的心一陣陣發涼。眼前的這幢世紀老宅,恰如一位上了年歲的老者,本來身體就虛弱,哪經得起如此折騰。幾個來回,已是奄奄一息。

我不是一個盲目的崇古者,然而,當我在隻言片語歷史中讀到往昔的花大門,一步步從繁華走向衰落,揣想那些模糊的細節,我還是會忍不住聲聲嘆,心嚮往之。

我知道,一座古宅也好,一個人也罷,都能尋得到自己的血脈和根源,不會彼此混淆,才是真實的、各得其所的生活狀態。

毫無疑問,許多人是懷着對花大門的好奇心到水南街的。幾乎所有試圖描述它的簡短文字,都難以滿足這份好奇心。仿佛只有身臨其境,才能在想象中補充記憶的空白部分。

我順着當地文化專家的指引,走入花大門最裡面的一間。

屋子有一戶主人家,見到我們這些文化人,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他指着側面一間行將倒塌的房子說,如今在花大門住戶不多了,都是我們這些快要入土的老人守在這裡,捨不得離開呵!

我忽然感到老人有着極強的象徵意義。他表面上瘦弱無力,實際上卻代表了現實中永遠無法摧殘的部分,像戰場被烈馬踩不倒的草莖,或者雨夜裡永不失明的燈火,柔弱,卻帶着一股不倔的力量。

我不喜歡,如今建築的千人一面,就算一個媽,也生不出那麼多胞胎來。

陽光肆無忌憚地在花大門的周圍塗抹,一些並不規則的土磚牆,已經風化了,房檐有些已經蟲蛀,有些被煙熏得黑黑的,瓦片上有青苔,被貓踩踏和被小孩子砸爛的瓦片橫七豎八的撒落一邊,露出了天窗。此時花大門極像一幅破舊的古畫,倒掛在三月的時光中。

我心情愈加沉重,滿腦子回味着關於花大門那些美好而又辛酸的故事。

居住在花大門裡的人家都是宗親,疏不過五、六代,甚至可以在一個鍋里吃飯。平時很親密的,互通有無,串門也勤。有時也有兄弟間鬧點摩擦,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過後便忘。一屋子的人,散散落落的來到廳堂,端上各自的飯碗在一起聊天,歇涼,其樂融融。

花大門昔日的榮光,就這樣隨着時光漸漸消失,消失得像空氣一樣無影無蹤。當物質重於精神,所有人變得讓花大門琢磨不透了,這個曾經是水南街唯一最為顯耀的古宅漸漸失去光彩。有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花大門,有越來越多的人忘記了花大門,就連楊氏後代都拋棄了花大門。

惆悵漫漫,慢慢襲擊着我,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瀰漫着我,我迴轉身,又一次看見花大門,像一位無助的老者,一動不動地站在巷口,佇立在時光的風口浪尖。一陣寒風過後,樹葉伴隨着塵埃,紛紛揚揚落滿一身。天空突然開始陰霾,雖無明顯的烏雲,也不見游移的浮雲,但見灰濛濛一片十分的渾濁。有點悶,沉重的身體一下子又浮躁起來。

花大門一定知道,雖然它早已是上饒城裡的一員,但它卻始終無法融入這個城市,這個城市有太多的成分與它格格不入。它多麼留戀初時的美好。它的主人楊時喬,一代理學大師,當初建造一幢如此華美的建築,不可能是為了炫耀財富,更非賣弄他的才能。他的初衷本意,也許很簡單:一人富貴,全村享受。然而,世事難料,如今,主人那些曾經擁有的希望,都消逝在時空中了。人生尚可以醉生夢死,將生命中最深重的孤獨演繹成風流佳話,花大門卻只能對望巷子搖曳的馬尾草,領略着荒涼與虛無。

如果讓我選擇,花大門將是我人生最為理想的桃花源。每天進出於水泥森林,心中是多麼嚮往這樣一處所在。與心愛的女人居住其中,只聞花香,不談悲喜;喝茶讀書,不爭朝夕;陽光暖一點,日子慢一些······

我懷着留戀與惆悵的心情,依依不捨離地開了花大門。第二天凌晨,我站在昨晚留宿的濱江之星八樓,耳邊似乎又迴響起花大門那聲嘆息。我於是推開窗戶極目遠望,試圖在高樓林立街市里尋找到花大門的影子,可在這越長越高的現代化城市裡,哪裡還能尋得到低矮的花大門呢?

終究有一天,時間會將花大門篡改成一堆費解的符號,它會消亡在這個世界,飄散到九霄煙雲。

這樣的結局,我想得到,花大門也一定知道·····[1]

作者簡介

王耀忠、江西玉山人,現供職於玉山縣廣播電視台專題部。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