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過後是新年(楊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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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過後是新年》是中國當代作家楊志強寫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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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過後是新年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童謠里是這麼說的，但冬子更喜歡奶奶說的：「臘八粥吃三宿，吃完就往婆上溜。」按奶奶的說法，以前的時候，在冬月里，出嫁的女子大都住娘家，過了臘八就是新年了，住娘家的女子就該回婆家過年了，如果出嫁的女兒在娘家過年，那可是不詳之事，寒冬臘月，大地冰凍，吃過了臘八粥，她們就滑着溜冰回家過年去了。
進入臘月，就邁進了年的門檻，飄香的臘八粥是新年諸多美食的前哨，一吃完臘八粥，各式各樣的美食就接踵而至。冬子特別愛吃臘八粥，對臘八粥情有獨鍾，不僅是對臘八粥美味的留戀，更有對奶奶的思念。奶奶在的時候，一進臘月，奶奶就開始準備做臘八粥了，臘八的頭天晚上，就把各種豆子、麥、玉米粒用水泡上，把藏在箱底的核桃、紅棗拿出來備用，臘八的一大早，奶奶就開始做臘八粥了，那些米呀豆呀在沸騰的鍋里翻滾着，那香氣兒便隨之溢出，特別是最後，該下的該煮的都下鍋了，奶奶往勺子裡倒上油，將勺子放在柴火上燒熱，熱熱的油冒着淡淡的青煙，然後把切好的蔥蒜放進勺子中，迅即又倒進鍋里，只聽得「刺啦」一聲，那香氣就爆滿了屋子，把冬子從夢中喚醒，那些被熱油爆過的蔥花兒，像綠寶石般點綴在濃濃的粥湯里，翠綠翠綠生動極了，冬子吃的時候，就像尋寶一樣，在碗裡找來找去。
後來，奶奶去世了，爸媽又都去了外地打工，冬子和爺爺在家，臘八的時候，爺爺也做臘八粥，但那味兒離奶奶做的差遠了，冬子說，還沒有店裡買的八寶粥好吃呢。
什麼時候能再吃上一回味道純正的臘八粥呢？冬子在一篇作文里寫道。媽媽大概是看到了，媽媽發抖音，稱自己最會做臘八粥了。抖音冬子也看到了，於是又想，媽媽什麼時候能不再外出打工，那樣的話，就可以給冬子做臘八粥了。
冬子從小學一年級盼到了五年級，每年到臘月根上爸媽才回來，剛過完年，就像候鳥一樣匆匆地飛走了，還有一年，爸媽都沒能回來，冬子覺得那個年過得乏味極了。不過，總算給盼到了，上年臘月爸媽回來過年，過完年沒有再出去，縣裡打造國家級食用菌基地，蓋好了許多大棚，爸媽承包了一個大棚，計劃種植羊肚菌。
羊肚菌冬子見過，爺爺曾在後山坡上採到過，褐色的菌體凹凸不平，外表像羊肚子，在地上長着的時候，短短的腿上頂着一個粗長的帽子，像是沒打開的傘，有的傾斜着身子，看上去有點滑稽，像是變形的小丑。這是野生的。大棚里種植的冬子也看過，學校組織研學，他們去了食用菌基地，走進大棚，那氣勢非同一般，羊肚菌就長在地上，你不讓我，我不讓你，萬頭攢動着擠在一起，人們小心翼翼地收割着。冬子不知道，樣子不大好看的羊肚菌，卻是食用菌中的極品，是營養價值極高的寶貝，還是縣裡特有的「舜鄉六寶」之一，價格比木耳、蘑菇高出好多，經濟價值高人們種植的積極性也高，縣裡正在大力推廣。
冬子的家以前在鄉下，後來易地扶貧搬遷進了縣城，爸媽承包的大棚離居住的小區有3、4公里路，雖然很忙碌，但是，每天都還在家吃飯，冬子也不再在學校的灶上吃飯，放了學就回家，回到家就能吃上媽媽做的飯，冬子感覺那味道真好，這才是媽媽的味道，有時候吃着吃着，冬子就不由地流眼淚，媽媽知道他是想奶奶了，就說，奶奶最喜歡有出息的孩子，你學習好了，奶奶在那邊會開心的。冬子記住了媽媽的話，把心思全用在了學習上，學習成績令老師和同學刮目相看，冬子覺得自己和那些城裡娃的區別也越來越小，慢慢地融入了班級這個集體，課餘時間愛說愛笑了，朋友也多了起來。
媽媽還說，今年臘八的時候，一定給他坐上一碗臘八粥。於是，在夏天的時候，冬子就盼望着冬天盼望着臘月的到來，臘八粥的香味兒一直環繞着他，香甜了他許許多多個夢。
在冬子的盼望中，臘月到了，同學們都說，這個冬天好冷，冬子卻沒感覺到，也許是家的溫暖抵禦了嚴寒，冬子的這個冬天，總是那麼暖意融融。
臘月初七，一大早，天就陰沉沉的，密布着鉛重般彤雲，天色一忽兒發黃，一忽兒發灰，使人感到壓抑，莫名地生出一種恐懼感，像是要下大雪的樣子。中午的時候沒有飄雪，卻開始下起了雨，下着下着，變成了鹽粒般的晶體，看上去晶瑩透亮，極有粘性，一會兒樹枝上就結起一層冰掛，光禿禿的枝椏變得豐滿起來，玉樹瓊枝，煞是好看。地上也結起了一層冰，滑溜溜的。下課的時候，冬子和同學們溜着冰，開心極了，有的人摔倒了，被滑出去好遠，孩子們皮實，摔一下沒啥，有些人特別是老年人就沒這麼幸運了，冬子聽見救護車的嗚嗚聲，估計是有人摔骨折了，醫生趕着去搶救。
晚飯吃的有點晚，爸媽去收拾大棚，路上滑回來的遲了一點，冬子放學的時候，爸媽剛回到家，媽媽還說，晚飯就隨便吃點，明天做臘八粥。聽到媽媽說起臘八粥，冬子不快的臉上也多雲轉晴了。一下子，仿佛就嗅到了臘八粥的香味兒，那香味兒撲鼻而來，令冬子有點陶醉了。臘八粥終於給盼來了！
電是在那麼一瞬間沒的，毫無徵兆。冬子一家正在吃飯，突然一下燈黑了，都以為是跳閘了，或者是小毛病，馬上就能排除故障。誰也沒想到，這次停電，是因為凍雨成冰，輸電線路的鐵塔不堪重負，被壓塌了，引起線路中斷，這將造成全縣停電。這可是寒冬臘月天，由此帶來的，是停暖、停水，這個縣城就像是按下了暫停鍵，一場災難悄然降臨。
「找根蠟燭點上。」爺爺說。
「自從搬遷到縣城，幾乎就沒停過電，哪有蠟燭。」爸爸回答道。
「不會用手機上的嗎？」冬子說。
「還是我兒子聰明。」媽媽邊說邊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屋子裡頓時亮了起來。
「壞了，壞了，輸電線路的鐵塔被壓到了，全縣停電了，這要修好，怕是沒時候。」爸爸看着手機，急切地說到。
「要是沒了電，暖氣也要停吧，自來水也會給凍住吧，電磁爐更不用說了，這可咋辦。」媽媽接着說。
「都不要怕，真要是停了電，政府會管的。」爺爺淡定地說道。
一家人，匆匆地吃完了飯，屋外黑乎乎的一片，小區里到處是人們驚呼聲，這大冬天的，沒了電，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人們焦躁的議論着，冬子家住的是一樓，不時地能聽見樓道里，院子裡人們的說話聲。
「停電了肯定要停水，趕快接上點水。」還是爺爺有經驗。母親應着，便找水桶接水。
「沒事就把手機的手電關了，留上點電，好應急。」爸爸說着把手機的照明給關了，屋子裡馬上陷入黑暗中。
「別急，我去把厚被子找出來，後半夜，暖氣肯定就不行了，還像以前那樣，蓋薄被子肯定不行。」媽媽說着。
冬子聽着大人的話，一種恐懼感油然而生。人們對電的依賴太厲害了，這一停電，就全亂套了。冬子躺在被窩裡，黑暗中怎麼也睡不着，後來不知怎麼就睡着了，天亮的時候，被凍醒了。
爸媽，爺爺早起來了，媽媽說沒電了臘八粥是做不成了，將就着吃點吧。冬子聽了，感到很失望，覺得屋子裡更冷了。
網格員來家裡了走訪，他帶來了確切的消息。由於冬雨的原因，輸電線路上結了厚厚的冰，不堪重負鐵塔被壓塌，造成了輸電線路中斷，現在電力部門正在組織人員搶修，由於出事的地段在山上，加上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氣，給搶修工作帶來極大難度，完全修復要一段時間，不過，大家不要擔心，國家是不會忘記我們的。網格員登記了冬子家的人員情況，匆匆走了。
聽了網格員的話，冬子的情緒好轉了點，冬子不知道，一個縣的停電事故，上了央視新聞，牽動着千千萬萬人的心，領導人做出重要批示，要全力以赴應對冰凍災害，不能凍死凍傷一個人！應急、供電、民政等部門緊急出動，近百輛應急電源車正從全國各地趕赴而來，一車車棉衣棉被等救援物資也在救援的路上，數百名搶修人員也在奔赴線路受損現場。「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只有在社會主義大家庭才會有如此的萬眾一心，眾志成城。這就是新時代的中華大家庭。
吃過午飯，一輛黃色的應急電源車開進小區，停在了變壓器旁，經過一番操作，十幾分鐘後，隨着機器的轟鳴，冬子家來電了，物業上通知，由於電力有限，各用戶儘量不要使用功率大的電器。儘管才停電不到一天，冬子卻覺得好久好久了。
縣裡的自來水公司，也用運水車往各小區送水，大家排隊接水，家裡只有老人的，就有年輕人主動往他們家送水，大家似乎又回到了在村子居住的時候，鄰里之間更親近更和諧了。
晚上的時候，暖氣也恢復了，只是沒有平時的熱，這就足夠了。
爺爺說，小區的應急車來自山東，他還和司機攀扯上了老鄉，冬子聽爺爺講過，他的老家是山東。
凍災無情，人間有愛。接下來的幾天，一撥一撥的工作人員、志願者出現在小區，出現在鄉村，老人們穿上了印有「中央救災物資」，質地優良的棉衣，蓋上了厚厚的棉被。
最令人感動的是那些在山上修複線路的電力人，近零下30度的氣溫，5、6級的寒風，伸出手來幾分鐘手就失去了知覺，加上到處都是積雪和寒冰，就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他們硬是咬着牙，以釘釘子的精神修復着線路，經過幾天的努力，終於使線路暢通，光明又回來了。有人在抖音里發搶修現場的視頻，馬上就成為熱搜，人們稱他們是新時代最可愛的人。
經過全縣上下的努力，電路恢復了，電正常了，一切又恢復以往，支援的各支隊伍要走了，人們自發的送這些英雄們離開，縣上順應民意，在高速路口，舉行了隆重的送別儀式。
一忽兒，臘月過半，時間過得好快，新年馬上就要來了，好在電正常了，人們似乎很快就忘記了那些沒電的日子，忙碌着準備年貨了。冬子放年假了，他很想幫着爸媽備年貨，但是，爸媽不讓，讓他抓緊時間學習。
爺爺以前當過民辦教師，對文學有特別的愛好，進城後又上了老年大學，知道的更多了。冬子的作業就由爺爺輔導，爺爺要他除了每天的作業之外，還要每天早上背一首古詩。
這一天，爺爺發火了，狠狠地罵着冬子，冬子很害怕，從沒有見過爺爺發這麼大的火。起因是冬子的一篇作文。
老師布置的作業是讓寫一篇作文，題目自擬，以慰問的口氣，正好看見電視新聞報道，日本地震了，冬子就寫：給日本小朋友的一封信。
爺爺看到這個題目就火冒三丈，大聲的質問冬子，為啥要這麼寫，冬子說是老師讓寫的，爺爺生氣的要給校長打電話，還是媽媽制止了爺爺，問清楚後，與老師無關，爺爺的火氣才小了些。
「日本，日本和咱們是世仇哩，你知道嗎？日本人侵略中國，殺死了多少中國人？就咱們的祖墳里我的祖爺爺、兩個爺爺就是被日本人給殺害的，你知道嗎？」爺爺憤怒地說，「爺爺不是讓你延續仇恨，只是讓你記住那段屈辱的歷史，記住那國讎家恨，你看看直到現在，小日本都還在抵賴，不承認侵略咱們，抵賴就意味着重犯，你們小輩千萬要小心。老師讓你寫作文，你咋就不寫寫前幾天，在停電的時候，全國各地給咱們無私支援的那些無名英雄，咱們國家也有地震的地方，你咋不寫給那些國內的小朋友？你說你這思想是不是有問題，我看是很有問題，這樣下去，後果很嚴重的。」
爺爺還說：「現在的愛國主義有點變味了，沒有國哪有家？一個人是要愛國的，只要有國家存在，愛國主義就是永遠不變的旗幟！」
爺爺的一席話，冬子開始不理解，後來慢慢地懂得了爺爺，莫非自己真的錯了？為了了解七十多年前的戰爭，冬子借了一本《南京大屠殺》，他是一次又一次次流着眼淚看完那本書的，那一幕幕令人髮指的暴行，令他震驚，特別是作者的結局，更是讓他悲憤不已，他深深地理解了爺爺的憤怒。
這個臘月他覺得自己長大了，他想起課本上說的：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
冬子悄悄地撕了原先的那篇作文，重新寫了一篇。
新年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吃飯前依然是祭祖，爺爺端着煮好的餃子，虔誠地放在祖先牌位前，祖先牌位的旁邊擺放着奶奶的照片，父親點三株香，插在香爐里，爺爺領着全家給祖先們磕頭，磕完頭，爺爺讓冬子去屋外放鞭炮，冬子走到屋外，先是朝着家鄉的方向叫了一聲：奶奶，過年了，回來吃餃子吧。回到屋裡，看着裊裊香煙，冬子仿佛看見了慈祥的奶奶。
吃完飯，春晚就開始了，一家人圍坐着，看春晚。
媽媽說，冬子整天念叨着想吃的臘八粥，今年愣是沒吃上。
冬子說，不是還有明年嗎。
「一夜連雙歲,五更分兩年。」再有幾個小時就是新的一年了。
於是，冬子又在期盼着，期盼着來年的臘月，還有那飄香的臘八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