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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梗記(歐陽杏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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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梗記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腦梗記》中國當代作家歐陽杏蓬的散文。

作品欣賞

腦梗記

這是一個艱難的年情,大家一樣,面對很多困難和挑戰,我也不例外,在這一場疫情當中,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我們都是小心翼翼的進出家門和公司,和同事和親人幾乎都保持陌生人一樣的禮貌距離,即便這樣,我所在的小區封閉管理了。整整一個星期,我、我太太、孩子三個人蝸居在家,按有關要求做核酸、買菜,甚至進出門。堅持了一周,這不是第一次,我已經忘了這是第幾次了,但只要一周,就可以解封出門,繼續過兩點一線的生活。對疫情,我們沒有任何一點特別的想法,熱情和希望已被三年的封和解磨滅殆盡,平安就好,還活着就好,健康就好……

我們這三年已經夠倒霉的了,我想。

這是大家倒霉的三年,而屬於我個人的「倒霉」,在一切如常中悄然而至。

11月28日,我所在的小區解封,吃過早飯,我跟太太報告說我要回公司,一周時間,公司的地板、桌椅凳板都該有一層積灰了,我上午去打掃,兒子吃完中飯後,再到公司上網課,公司網絡信號好,一個人一個辦公室上課,安靜,無人打擾,形式上有利於他學習。安排好後我便到了公司,公司旁邊幾間房裝修,開了我公司的門,地上一層白灰,踩一腳地上一個鞋印,看了其他地方,情況差不多,自己能動手,絕不假手他人。搞好衛生,孩子背着書包也過來了,還沒到兩點,網課還沒開始,我感覺有點頭暈,像往常一樣,喝口水,在沙發上一躺,迷糊一會,醒來就沒事,這是我以往的經驗,沒有任何徵兆預示我將經歷一場生死混戰。

睡之前,我還像往常一樣抽了一支煙。

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又起身去了一趟廁所。

回來再躺下,感覺左肩有點麻,便坐起來,撫摸左肩,這一摸便不得了,麻木抽搐感從肩到手背,到手指,復從肩膀到胸前肋骨、到腰、到大腿根、到膝蓋、到腳背,一條線,麻木,抽搐,又像一根木頭一樣僵——我想到了我的小學老師蔣老師,五十來歲,年紀應該跟我現在相仿,在講台上還在講課,突然扔了教鞭,捂着左肩,一邊哎喲哎喲,一邊蹲了下去,倒在地上,然後被幾個老師用被子包住,抬出教室——我想,我這狀況跟蔣老師當年很相似,拿過手機打120,居然口齒不清——這嚇了我一跳,從肩膀發麻到打電話,應該不到三分鐘,就已經口齒不清,半邊身體僵硬了,這還得了?我趕緊大聲叫孩子,把孩子從上網課的辦公室叫出來,告訴他我半身僵硬了,趕緊打120.開始他還鎮定,聯繫了120,準確的報告了位置,還留了他媽媽的電話。120的工作人員要孩子到門口接引,孩子通知了我太太,我太太從家裡往公司趕來。我在沙發上動彈不得,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肩膀開始劇烈抽搐,感覺人扭麻花一樣要扭在一起了,便喊東初,這一喊不打緊,不僅把東初喊了上來,也把樓下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喊了來,他們以為我遭遇了什麼意外,東初見我在沙發上扭成了一團,沒見過這陣仗,一邊幫我按摩肩膀,一邊嘆息着哭起來。管理處的李生看了我的情況,說是「腦梗」,又對我孩子說「你守在這裡,我去門口迎120」。東初使勁地摁着我的肩膀,仍是擋不住我的身子要蜷縮,我說話的聲音變小,嘶啞,口齒不清,還哆嗦,天色一下子陰了下來,灰暗了許多。

120醫生來的時候,我太太也到了。

120的醫生幫我聯繫急診醫院:新市醫院、白雲醫院、民航醫院……我一聽,不行,這些都是小醫院,治個感冒或許還行,治療中風腦梗,可能就差大發了,我便建議:去中醫學院附屬醫院,不管怎麼說,那裡專家教授一堆,比地方小醫院有保障多了。聯繫了中醫學院附屬醫院,醫院急診願意接受,護士給了我一顆小藥丸讓含着,七手八腳把我弄了救護車,我看了看,一邊是護士,等不了一會便問我一次感覺怎麼樣。一邊是我的太太和孩子,我太太倒還一臉平靜,抓着我的手,一路安慰我說「沒事的」,我那上高一的孩子,正襟危坐,淚流滿面,一副很難過的樣子。我的身體裡似乎有千軍萬馬在倒下,然後開始收縮、僵直,我用右手抓我的大腿,卻是那麼柔軟,沒有一點僵硬的感覺。我看我的腳——腳在繃直,我光着腳,抬上擔架的時候,我的孩子幫我找了一雙拖鞋穿了上去。

到了醫院,我不能動彈,孩子在我太太的指揮下,掛號、繳費、拍片,跑前跑後。要打溶栓針——醫生跟我談:打這針有3~5%的可能會血管破裂,不打溶栓針血管也有可能破裂……

我並沒有想到死。

我想到的是生不如死。

年輕的時候,我見過朋友的親戚,貨車司機,腦梗,全身不能動彈,每天早上,他的家裡人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把他從床上倒騰在一塊門板上,收拾了床,幫他擦洗一遍,便擱在後門,對着無邊田野。他在門板上一躺一天,一躺幾年,然後悄無聲息地死了。我見過他,他躺在門板上,要我給他煙抽,笑着,像個孩子——而他是四個孩子的爹,當時我還為他的樂觀動容,現在,我覺得與其全身癱瘓在床上,只活一張嘴——沒有什麼比這更殘忍的了。

我想起了一個遠房伯伯,六十多,平日健康得很,走路噔噔噔虎虎生風,沒想到中風,半癱,走不了路,用拐杖都不行,每天都是坐輪椅,去哪,都要人推着。不知他從哪聽到信息,說他這病能治,他要去治,家人也給他治,一年,兩年,三年,治了三年,人還是沒能站起來,信心沒了,不知道在那個雜屋裡覓了半瓶百草枯,揣在衣兜里,在夜裡喝了。哦,我的親舅舅,也是腦梗,起初還能走幾步,堅持不到半年,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死於非命……

這是我的結局不?

如果我像他們,我想,歹活不如好死。

向死而生,死期臨頭,應該坦然接受。

醫生說打溶栓針有3~5%的可能會血管破裂,我太太跟我商議,腦血管破裂,結果很糟糕,不打溶栓針,結果一樣很糟糕,那就賭一下,打。

然而,在醫學上,或者在我身上,沒有死馬當活馬醫的奇蹟,沒有萬一的幸運。兩針打完,再去拍片,血栓並沒有溶掉,要住院治療。醫院的規矩只能留一個人陪護,我太太什麼用品也沒帶,而我的孩子——高一了,沒有一點生活經驗,現在,在他媽媽的調教下,回家做飯,幫媽媽找衣服,幫爸爸找衣服,找一個箱子,收拾好,拖到醫院來……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上午還屁事不懂,現在,就要當男子漢用了。

我雖然打了兩針溶栓藥水,但毫無作用,我是在劫難逃?

我想起了我的父親。

我父親始病於結]]腸癌]],終於原發性肺癌。我理解了他眼裡的死灰,也明白了他掛在唇角的堅強。我怎麼辦?我腦子裡飛快地閃過母親、岳母、弟弟、妹妹和我的孩子。我想,已經到了這兇險之境,但還沒有性命之虞,可以把我生病的事告訴月祥,我唯一的兄弟,其他的親人,一概不要通知。我母親三年前做了心臟搭橋手術,高血壓二十幾年了——我之所以這樣,也是拜她遺傳,我外公外婆高血壓,最後死於腦溢血之類的疾病,我舅舅我小姨也是因為高血壓,死於腦梗腦溢血,我媽高血壓,我高血壓……這要命的遺傳!我岳母更渾身是病,從頭到腳都是老年病,這兩個老太太知道我躺床上了,萬一出點什麼岔子,都是大事,所以先瞞住他們。而其他的親人,相距幾百公里,知道了,和不知道一樣的效果,或許還讓他們徒增煩惱,乾脆不要告訴他們了。我想,我父親也會同意我這種安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死了,就埋了。他們怎麼樣,無需理會。

打針後病情沒有得到緩解,11月29日,醫生又要我去拍片,拍大血管。拍完片之後,醫生會診,我覺得我的心口裡的氣(肺活量)越來越少,左邊身子可謂排山倒海一樣迫向右邊,手腳不聽使喚,什麼意念、什麼氣功,什麼什麼,在病魔面前變得不堪一擊,折騰一夜,我都感覺半邊身體不是自己的了,失控了。醫生跟我太太聊,如果是保守治療,可能全癱,也可能半癱,想完好是不可能的。如果做介入治療——我的廉價拖鞋放在床下,估計醫生也看見了,認為我是一打工仔,承受不了做介入手術的高昂費用,但還是給我們說了,做介入手術,拖走血栓,可以恢復個七七八八,不影響正常生活起居。我太太一聽說這樣,便決定做手術,醫生便要我太太去交十萬押金——我抖抖瑟瑟微微弱弱告訴我太太,我的農行卡里有十二萬家庭備用金,招行卡里有多少萬,支付寶里有多少……像交代後事一樣,把存在各種卡里賬號里的錢老老實實報告給了太太,還說了一句賴皮話:就這樣,我不行了,兩個孩子也交給你了。

說完這些,釋然了,生死不糾結了,甚至覺得死一點也不可怕。我看了看醫生,看了看光影中的門窗,看着俯身看着我的太太,這一切都無關緊要了,包括孩子,包括我母親,我岳母,我的太太,我的親人,都像一道光一樣輕,一樣可有可無。我居然沒有感到痛苦,我感覺不到神經麻木的那種強烈的擠壓感了,我的生命定格在五十二歲。只要閉上眼睛,跟這個世界就毫無關係,就像煮熟的雞蛋,雞蛋殼和雞蛋分開那樣,乾淨,利索,自然。我沒有享受過人生,一直平平淡淡,一直平平靜靜,我沒有什麼後悔的,就這樣吧,甚好。

醫生護士一伙人手忙腳亂地把我推進介入手術室,一樓,他們把我放在地上,脫褲子,刮毛,一個小伙子教我數數「54321」,一個小伙子在我腳踝處問「打四個單位還是五個單位」麻藥,我數「54321」,數了兩遍,便沒意識了,很舒服的沒意識了,沒有噩夢,沒有美夢,沒有夢,沒有輕飄飄,沒有沉重,沒有痛,純粹的一根木頭樁子一樣。如果可以選擇這樣死,善莫大焉。

我不知道我的人生在我不知不覺中消失了一天兩夜。

我醒過來的時候,在一個房間裡,一張床,周圍都是儀器,床很軟,儀器的電線鋪在枕頭上,很硬。房間裡各種聲音響,嗡嗡,滴滴,當。左手臂上套着量血壓的袖帶,三十分鐘就嗡嗡收縮兩分鐘測血壓,鼻腔插着胃管,胸口貼着按鈕,下面插着尿管,想扭一下,才發現兩手兩腳都被綁着。

我想起了父親。 [1]

作者簡介

歐陽杏蓬,湖南人,現居廣州,經商,散文領域自由寫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