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石磙(吳聯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老家的石磙》是中國當代作家吳聯平的散文。
作品欣賞
老家的石磙
石磙,是老家的一道靚麗的風景,也是老家的一件古老的物件。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老家每個偌大的院子或場壩里,都放置着一個巨大的石磙,鄉親們用來脫粒小麥、稻穀、高粱、豆類等農作物,以便讓糧食及時脫離母體穗子。
穗子,猶如鄉村里一個村姑村媳的名字,既樸實又優雅,既端莊又大方,它是孕育糧食的母體,儼然懷胎十月的母親。懷胎十月,一朝分娩,母親要遭受巨大的疼痛和折磨,才能誕下一個鮮活的幼小生命。
穗子也是一樣,為讓糧食一粒不剩地脫離自己,它也要遭受石磙的一道道碾壓、軋壓和傾軋,其疼痛和折磨不言而喻。穗子一旦將糧食脫離乾淨,就自然成了棄物和廢物,它不是被用來作為肥料的原料,就是被用來餵養牲口,有的甚至被當作柴草一把火燒掉。
石磙雖是一件普通的石器農具,但用現在時髦的話說,石磙可謂是打麥場和打穀場上一件脫粒神器。離開了石磙,鄉親們脫粒糧食就格外耗時費力,會大大降低勞動效率。石磙,不僅見證了鄉親們農耕農耘的滄桑歲月,也目睹了鄉親們因豐收和歉收而產生的一次次悲喜。如果打麥場和打穀場上有打不完的麥穗和稻穗,鄉親們自然而然就喜不自勝,笑聲朗朗,幸福滿滿。相反,鄉親們就會愁眉枷鎖,默不作聲,為全家人的生計而堪憂。
石磙一般用大青石或大糙石鑿制而成,石頭質地都比較堅硬。石磙呈現出很規則的圓柱體,一頭略大,一頭略小,兩端正中間有一個圓洞,稱為磙眼,用來套住木質磙架。在套上磙架滾動時,略大的一頭套在外圈,略小的一頭套在內圈,這樣牛拉起來就相當省力,穗子受力也就格外均勻。
在我的記憶里,老家的房屋有兩處,兩處房屋的院子都相當寬敞而平整,自然就成了我家和鄰里鄉親們糧食豐收後脫粒糧食的最理想場所。記得小時候,大隊組織基幹民兵和普通民兵訓練,都會將隊伍拉到我家的院子裡。民兵們端着槍,走着風一樣的步伐,殺聲震震,響徹雲霄。
我坐在院子裡的石磙上,或是趴在院子裡的石磙上,看得我直傻眼,心情激動不已,精神振奮不已,發誓長大後也要當一個響噹噹的民兵。這個願望讓我如願以償,參加工作後就順利當上了鄉鎮武裝部長,儼然成了一名名副其實的管民兵的幹部。與鄉村民兵打交道,一打就是五六年。石磙,也就成了成就我夢想的奠基石和引路者。
父親無師自通,他雖然沒有跟過石匠師傅,但他鑿制的石磙在十里八村也是出了名的。他鑿制的石磙,不僅外觀美觀大方,而且用起來也好用耐用。第一處老家院子裡的石磙,是父親用青石打造而成的。父親請鄉親們用繩索、篾條將一塊巨大的青石捆牢套好,用木槓將青石請回院子。「嗨咗!嗨咗!嗨咗!……」鄉親們在抬青石時喊出的號子聲響徹山谷,即使林子中的鳥兒也驚得呼啦一下全飛遠了。
鄉親們將青石置放在我家院子裡的東角處,父親每天天不亮就起了床,摸摸索索找出鐵錘和鑽子,就開始叮叮噹噹鑿打起來。父親首先將青石觀看了四五分鐘,在頭腦中大致勾勒出予以成形的石磙模樣,儘量做到心中有數、胸有成竹,絕不隨意亂下一鑽一錘。
父親將鑽子定在青石上就如定海神針,絲毫不再向左向右或向前向後挪動一分一毫,每一錘下去,也是做到力度適中,在分寸把握上力求精準狠。當朝陽從院子裡的果樹上撒落下來,猶如播撒的一道道金光,映襯着父親頭頂的銀髮和額頭的汗水,就如一幅絕妙絕倫的雕刻版畫。
父親不畏酷暑,即便烈日當頭,父親也一刻不作休息,他只想青石早日在他手裡脫胎換骨,變成鄉親們盼望已久的石磙。半個多月過去,父親手中的鐵錘和鑽子,在父親有板有眼的揮舞和比劃中,奏出了一段段、一首首悅耳動聽的協奏曲。「完成了!完成了!完成了!」一天清晨,父親在院子裡的東角處發出驚呼聲。
母親和鄉親們聽見父親的驚呼聲,不約而同地從四處趕來,只見一個光滑圓潤、美觀大方的石磙靜靜地躺在父親面前。鄉親們左看看右看看,站着看看又蹲下看看,大呼「好石磙!好石磙!」在鄉親們的齊心協力下,大伙兒將石磙直立起來,大頭着地,小頭朝上,就如一個魁梧壯實的小伙子,不僅品貌端莊,而且威武彪悍。
當初夏麥子成熟,當秋後水稻豐收,石磙和我家的院子就成了鄉親們的搶手貨。父親總是讓鄰里鄉親先打麥穗或稻穗,還主動從自家牛欄內將牛牽出來,套上磙架,揮舞着牛鞭,讓牛一圈一圈、一道一道從穗上碾過。父親碾穗累了,就卸下磙架,讓牛在一邊悠閒地吃着草料,他自己則坐在石磙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煙。當煙斗里的煙絲抽完,他就將煙杆煙嘴一頭拿住,使勁在石磙上磕來磕去,儘量讓煙斗里的煙屎完全磕出來。
鄉親們也相互幫襯,待父親將院子裡的穗子碾透,鄉親們就忙用木杈或尖杈將穗子翻過來暴曬。如此這般三四遍,在石磙吱吱呀呀的歌聲中,穗上的糧食也就完全脫離了。眼看着一粒粒糧食都能如期歸倉,鄉親們臉上都樂開了花。
閒暇時節,石磙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院角,任憑風吹雨打,任憑日曬雨淋,體味着少有的孤獨與寂寞。父親為了能讓石磙發揮其閒暇作用,經常將石磙直立起來,方便母親在石磙上放上簸箕,晾曬鹽菜、豇豆、土豆片、番薯片等菜餚。但院子裡的雞鴨也極不知趣,常常飛上簸箕偷食,甚至將簸箕踩翻打翻,免不了響篙的敲打在等待着它們。
小時候,孩子們的臀部因長時間坐在溫度較高的地方而生瘡,大人一般是不讓孩子們進藥鋪買藥擦拭的,他們只需要將石磙橫立在地面,待夜晚石磙溫度冷卻後,第二天一大早將生瘡的孩子叫起來,讓孩子緊貼石磙坐上一兩個時辰,堅持三到四天,孩子臀部的痤瘡就會不治而愈。
石磙並非現代僅有的產物,早在唐朝就已出現,當時的石磙名曰碌碡。晚唐詩人薛能在《嘉陵驛》中就寫道:「蠶月繰絲路,農時碌碡村。」北宋詩人樓璹在《碌碡》中也寫道:「田力機巧事,利器由心匠。」就連雍正皇帝在《碌碡》中,也有「如輪轉機石,歷碌向東皋」的詩句。
如今,石磙早已退出了脫粒糧食的原有歷史舞台,有的成為了鋪路石,有的成為了砌坎石,有的成為了牆角石,有的成為了景觀石,但它們在歷史的長河裡,不僅碾出了鄉親們的甜蜜生活,也碾出了鄉親們濃濃的鄉愁。即便離鄉的遊子,只要在異鄉哪個旮旯犄角看到一個石磙,就會情不自禁想起家鄉很多與石磙相關的難以忘卻的往事。 [1]
作者簡介
吳聯平,筆名巴山異人、喳西泰,男,1970年12月出生,中共黨員,湖北省巴東縣人,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