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好漢(武子)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
《綠林好漢》是中國當代作家武子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綠林好漢
午夜飛機的轟鳴聲划過頭頂的時候，武子剛和多年的朋友林波喝完酒分完錢，琢磨着是哪些人在這紅眼航班上對抗着生活。站在蘇州河的橋頭，江水無聲且堅定的流向遠方，經歷了戰火見證過悲壯歷史的四行倉庫曾經發出喚醒國人的嘶吼，如今也在對岸沉默。抬起頭，夜已深向太空，天上沒有星光只有飛機翅膀上閃着光，飛機燈頭也射出一束光，可在天上開燈幹嘛用呢，是怕天山也有綠林好漢嗎？
春天已在這夜裡不動聲色的趕了過來，那是涼颼颼的夜裡的一絲暖風，我立刻察覺到了這一點，頭也逐漸眩暈起來，胡亂點上一支煙，用力把這些混雜着尼古丁、焦油各種複雜化學物質的煙塵吸到肺底，吐出沒被吸收的清煙連同毛細血管里散發酒氣，它們很快被春風吹散，混入夜色。時間還真是誰的面子都不給，推着人向前走，沿途能抓住多少情權名利得花不少力氣，可能是我運氣不好，快三十歲了，還是潦倒，身手也大不如從前，小時候想當英雄，如今卻成了狗熊，想到這裡武子笑出了眼淚，酒勁襲來，武子努力保持清醒，握緊了欄杆，然而最後的清醒卻不堪一擊，沉沉睡去。
「啊！」一聲刺耳的尖叫，武子慌忙睜開眼，周圍滿是各色各樣的腿，武子心裡咯噔一沉，猛的爬起身來準備開溜，卻發現周圍的人群盯着的不是自己，而是齊刷刷靠着橋欄杆望着河裡，天已大亮，晨跑人大汗淋漓拿着可樂，釣魚人拿着魚竿，路人們眼裡都是焦急，緊張的望着河裡落水的男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着，有年輕的小姑娘已經着急哭了，哭着喊怎麼辦啊，我不會游泳，快去救救他們吧。武子瞬間清醒過來，暗自慶幸，心裡嘀咕要開張了。瞄了一眼他們兜口大開的各色手機，聞到了熟悉的機會的味道。就是現在了，開門紅啊，今天難道要轉運了嗎，武子心情大好，清晨可是人們精神最放鬆的時候，看熱鬧的人可更是。
就從你開始吧，武子瞄着雙手扶欄杆，伸着脖子望向河裡的年輕女子，鼓鼓的口袋。宿醉街頭後武子有點不在狀態，他甚至拉伸了一下筋骨扭了扭腰和手腕，搓了搓有點麻木的手指，使勁拍了拍臉，振奮一下精神給自己打氣。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邁着散漫步伐靠近看熱鬧的人群，貼近了那名女子，手臂緩緩伸出，兩指如鑷子搬輕巧，指尖用力，再收回，粉色手機殼的手機就入了自己口袋，手感一碰便知曉這款手機型號，快捷關機鍵位置，在自己口袋中迅速強制關機，手機徹底易主。武子短舒一口氣，今天有保底了。抽身出來，武子撇了一眼人縫中，河裡的人還在拚命掙扎，人群騷動不安。
武子迅速制定行動方案，裝模裝樣的從外向里擠過人群，從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大爺口袋裡抽出了一沓百元鈔票，捻了2張入了自己的腰包，甚至把多出來的厚厚不慌不忙的重新塞了回去，今天肉多不貪心，武子心裡默念。這年頭還真只有老人才願意出門帶現金了，並且老人反應總會慢半拍，百試不爽。不過，只偷不騙，絕對不騙，像那種動不動就騙光老頭老太太棺材本錢的勾當，武子也跟同行放過話絕對不會幹。頂多就是偷點零花錢玩玩，還美其名曰盜亦有道，每次喝多了跟同行吹牛都要嘚瑟一遍，被同行嘲笑婦人之仁也樂此不疲。
擠過人群的時間不長，武子幾乎用上了所有的偷盜技巧，他還給每種手法起了幼稚的不行的名字，每使用一種心裡都會默念來緩解心裡的結賬。像投桃報李，他山之石，狸貓換太子，反手探囊取物，刀片破蒼穹什麼的，不停地碎碎念着，嘴不停，手也不停。不到兩分鐘，彎腰撿東西一般順利的笑納3部手機，兩個錢包，一套流程下來行雲流水，除了有個穿着時尚的短裙姑娘以為自己被揩油惡狠狠地瞪了武子一眼之外，整個過程順利的不像話。
隨着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武子也到達了人群最中心的欄杆處，就像狼進了羊群，來不及多加思考，就是瘋狂的捕獵。這一票下來，一個月不開張也不愁下頓了，得好好把握好這個機會，心中竟然奮鬥感油然而生，武子心理愈發的興奮，時不時秀一秀演技，露出和其他路人一樣的焦急目光投向河面，只不過不管水中人如何浮沉，武子沉默不語，嘴角一直得意的上翹。
就這麼再擠出人群順走幾部手機，今天應該就可以完美收官了。武子努力擠到最前排一個肩寬背厚身材魁梧的濃眉中年人身旁，山一樣擋住了東邊剛升起的太陽，黑亮的皮衣都被他高達的身材撐的滿滿的，皮衣剛上過油，很亮，皮子的味道很好聞，他雙手緊緊的握着欄杆，目光焦急，嘴唇顫抖，卻始終不離開水中掙扎命懸一線的可憐人，看的出來他是在猶豫，在思想鬥爭，救？不救？同樣猶豫在思想鬥爭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武子，偷？不偷？關於要不要放棄這個獵物，武子是有自己的矯情，因為這個背影和皮衣的味道實在是讓他想起了記憶里模糊到快要消失的父親，那是一種複雜的關於正義的味道，一時竟楞在了當地，伸到一半的手也忘了縮回來。
魁梧漢子猛的回過頭，看向武子。武子一下驚醒，從努力回憶中抽身出來，以為被發覺了，轉身就要跑，魁梧漢子一把按住自己肩膀，眼神堅毅的盯着自己，武子掙脫不了，暗叫一聲完蛋，不知所措，心裡暗自叫苦，果然當賊的還是不能矯情。正當不知所措時，一直沉默的漢子開口道：「兄弟，你幫我拿下手機。我，我下去救個人。」說完把手機遞了過來，武子目光呆滯手卻很熟練的接過手機，關機後塞進口袋。轉身就要走，卻聽見背後的漢子重重的拍了一下欄杆，大喝一聲，跳入河中。武子顯然沒反應過來，隨着漢子跳入水中濺起的巨大落水聲，人群再次驚呼起來，武子重新轉身看向河中，也回過神來，剛剛的大漢不是逮自己的，而是要他幫忙看下手機，自己卻是要下去救人。
武子看了這一眼再次楞在了當場，大漢跳水後便沒了動靜，一動不動的趴着漂在了水面，風吹落的稻草人一樣，連掙扎都沒有，泡也不吐一個，武子手腳僵硬，心裡暗暗罵一句，你特麼不會游泳下去幹嘛呀，真是腦子有病啊，不會游泳你逞什麼英雄啊，這下好了吧，所有人都在看你的笑話，成了狗熊。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武子突然很生氣，覺得胸口發悶，越發的狂躁，腦袋裡想起了昨天晚上開着前照燈的飛機，想起了無數個宿醉後醒來的街頭，想起了案發後看守所里渡過的那些時光，想起了見義勇為而逝去已印象模糊的父親，想起了可可西里乾涸的沙漠，想起了四行倉庫里那些逝去的軍人亡魂，想起了昨夜還是滾滾黑水的蘇州河在白天竟然是如此波光粼粼，想起了站在月球上孤獨望着地球的小孩，想起了曾被陽光同樣普照的童年，想着這些武子早已淚流滿面。想起這些花了5秒鐘，擦乾眼淚花了1秒鐘。武子擦乾眼淚，脫下上衣，摘下腰包，打開腰包拉鏈，大喊一聲「拿回你們自己的東西吧！」然後一把搶過身旁小小兒童抱着的大大可樂瓶，將所剩半瓶可樂一飲而盡，兒童先是一愣，然後哇的哭了起來。伴隨着小孩的哭聲，腰裡別着可樂瓶略顯悲壯的跳入並不怎麼湍急的蘇州河水中。橋距離水面有十幾米高，武子落水時臉被水拍的生疼。入水再次浮上來足足用了五六秒時間，武子浮上來的時候，橋上人群雷動，小朋友大喊，哇，這個人會游泳。
武子飛快的游向一動不動的大漢，一隻胳膊攔着他的脖子，手托下巴，鼻子露出水面不讓他嗆水，拖着他游向最先落水已經快要掙扎不動的消瘦男子身側，然後掏出了那個大大的可樂瓶，男子有了浮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的握住抱在懷裡，腿還在不停的掙扎。武子雙腳用力踩水，騰出一隻手來，一巴掌扇在還在不停胡亂掙扎的落水男子臉上，「不想死就跟着我向河邊游，腿打直，別亂登，凳自行承一樣交替游！」落水男子手中有了浮力顯然，可能也是沒多少力氣掙扎了，目光呆滯的照做，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雙腿生風，簡直比拖着大漢的武子游的還要快一些。三人組開始慢慢的向着岸邊移動 ，5分鐘後，三名男子上岸。三個人全累的躺在岸邊動彈不得。
人群湧來，警笛響起。
仍是這個春末的夜晚，看守所審訊室里燈火通明，一名身材魁梧、穿着亮黑皮衣、戴着警官證的中年濃眉警察大步走向身穿橙色馬甲的犯人旁邊，點燃了一根煙遞給了犯人，爽朗的笑了笑，「終於忙個大概了，老朋友，今天過得怎麼樣啊。」
「我不抽煙，抽煙對身體不好。」身穿囚犯馬甲的不是別人，正是神采飛揚的武子。武子也笑了笑，貧嘴道「身體不好，就沒法干我們這行了。」說完接過煙來狠狠的抽了一大口，嗆的咳嗽起來，「可憋死我了。」
「你以後想抽隨便抽，就別再干老本行了。」魁梧警官賣了個關子。說着從身後拿出了一副錦面黃字的大錦旗：「見義勇為，弘揚正氣！」武子戴着手銬，接過錦旗，端詳了幾秒鐘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讓魁警官給戴着手銬拿着弘揚正氣錦旗的自己拍了個照。
魁警官也點上一支煙，
「你踏踏實實在裡邊呆着，今天你救的那個小瘦竹竿，能耐大了，人家說了，一碼歸一碼，不但送了你錦旗還說要等你出來後請你當江中區迪魚游泳館當游泳教練，包吃足還有五險一金，就是上班可不能喝酒。看他那感激涕零的模樣，恨不得以身相許啊。你看着合同都讓我給你帶來了。」說着便把聘用合同推到武子面前的小桌上。
武子開心的直哆嗦，得意道「那敢情好啊，以後我就再也不用江湖裡漂着了，在游泳館裡漂着，哈哈哈！」
魁警官翻個白眼，「後期我們這裡還有一些反扒工作，需要你的專業知識配合，你好好表現，爭取早點出去。」說完魁警官起身要走，沒有繼續矯情的意思。
「喂，有個問題我今天一直想問你。」武子抓住最後的機會，衝着轉身的背影開口道。
「魁警官，你不會游泳為什麼跳下去啊？」
「你可別污衊我，我堂堂警員，身體素質過硬，誰說我不會游的？」魁梧警官笑咪咪的看向武子。
畢竟穿着馬甲志氣短，武子沒敢再多問出口。
「我只是有點恐高，跳下去的時候在空中就已經暈過了。」魁警官惡作劇後得逞般的大笑。
轉身離去。
武子聽到這個回答笑了好一會兒，直到笑出眼淚來。
「謝謝。」武子聞了聞沾滿皮衣味的合同，望着魁警官遠去的身影，喃喃道。
然後，深深抽了一口煙，慢慢熄滅了沒燃盡的半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