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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花開(趙慶梅)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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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花開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紫菀花開》中國當代作家趙慶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紫菀花開

一夜勁風,路邊的水窪兒結了冰,漫山葉子燦金亮紅,紛揚在風裡。只待一場沃雪,大興安嶺的冬天便開始了。

太陽還沒有出,天空瓦藍,天地間有種潔淨的明亮。田野里的草、樹被濃霜雕成毛茸茸的各種姿態。萬千的野花逃逸了,萬千的蟲鳴沉寂了,空氣里哈氣成雲。只有紫菀花盛開,好像撕了一片藍天揉碎,又惹了雲絮的絨,如濤如浪,凌凌然裝扮一川原野。

韓嬸兒在園裡忙。早霜未融,她已把大頭菜砍下了,結實的大頭菜,黑黝黝滾了滿地。園外走過的鄰居停下來誇讚,韓嬸兒手裡的活兒沒停,一一笑着招呼:「嗯,今年沒旱着。」「今年種得多,你抱回去幾顆!」「能幹啥,就種幾棵菜!」……韓嬸兒的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

太陽升起的時候,大頭菜已排在倉房裡。小鎮家家都這樣,下了霜收大頭菜,趁新鮮吃着,等上了凍,再把剩下的放到菜窖里——放早了,大頭菜和土豆各自生熱,反會爛呢。

姐姐去上班,看到韓嬸兒正從家裡出來,推一輛小平板車,車上一套被褥、一包衣服、不多的雜物,還有兩顆剛從地里砍下的大頭菜,一團紅毛線顯眼地放在衣服上。

韓叔跟着奔出來,搶了車上的毛線往回走,邊走邊嚷:「憑什麼是你的,哪兒寫着是你的!」

韓嬸兒放下車把,回身抓住毛線:「是我的!是青藜剛上班那年給我買的……」

聽韓嬸兒說到自己,姐下了自行車:「韓嬸兒,咋的了?」 韓嬸兒回過頭來滿臉是淚:「正好青藜來了,青藜你說,這是不是你上班那年給我買的毛線?」

姐說是啊,這是怎麼了?

韓叔不看姐姐,悻悻地鬆了手進屋。

韓嬸兒一邊整理被拉亂的毛線,一邊用袖子擦淚,放下袖子,依舊滿腮淚。她告訴姐姐她離婚了,現在就走。姐姐驚駭不已:上世紀九十年代,哪裡見過離婚呢,何況韓嬸兒沒有工作沒有經濟來源啊!姐姐勸她別賭氣,她抹了淚推起車:「青藜你不用勸我,離婚證早就領了,就等着今年老二也上班了,地里的菜替他們收了,我該走了……」

韓嬸兒離婚了,住在離原來的家不遠的一個小房子裡,靠着給人家看孩子掙點生活費,剩餘的時間再種點菜補貼日子。日子依舊苦,可漸漸地她反而高興些了,甚至偶爾有一兩件新衣服穿起來。

韓嬸兒命苦,從小兒沒了爹媽,在姐姐家長大,姐姐家不富裕。馮嬸兒早早學會了看人臉色,小心翼翼地。她怕姐夫不滿意,總是少吃多干;書讀得很好,卻沒上完小學就回來替姐姐看孩子了。

長大後嫁給韓叔,韓叔是個老實人,在貯木場當工人,工資也高。按說日子該好了,誰知韓叔極吝嗇,人狠話少,他的錢從不給韓嬸兒,也不給孩子,即使逢年過節,他也只給韓嬸兒買糧買鹽的錢。每個月韓嬸兒買完糧食他都要在外面問明了價格,回家一一清點,把剩下幾毛幾分都要回去,從不會有一絲縱容。

韓嬸兒性子剛強,她不能改變什麼,也從不抱怨。買東西回來即使剩下一分錢也還給韓叔,自己卻盡心盡力做飯洗衣操持家,盡其所能替兩個孩子爭取好一點的生活。可在韓叔眼裡,即使韓嬸兒和孩子一天只吃三頓飯他也虧了。韓嬸也倔強,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她從不要求什麼,所有的努力就是自己拚命多幹些,爭取不欠他什麼。

結婚後離姐姐家遠,坐火車要大半天兒,韓嬸兒再沒能回過姐姐家。她感念姐姐把她養大,也想姐姐,只是沒錢回不去。一次姐姐來信說孩子結婚,盼着小姨回去見一見。韓嬸兒自知爭取不到能「回去一趟」這麼大的福利,便跟韓叔商量給外甥寄五元錢,結果韓叔大罵起來:「吃我的喝我的,一分錢不掙還胳膊肘子向外拐!……」可是韓叔一個月的工資有一百三十多啊。

韓嬸兒一言未發,姐姐的信也沒回,任憑姐姐失望灰心再不聯繫她……韓嬸兒任憑姐姐誤會自己恨自己卻一句也不解釋,她說姐姐知道她過着這種日子會難過,還不如讓她恨自己……這其間韓嬸兒隱忍了多少悲苦她沒說過。一次偶爾和母親說起她姐姐,說她因此再沒見過姐姐,也只無聲苦笑,低了頭繼續替馮叔補一條磨了漏洞的褲子。

兩個人住在一個屋檐下,心裡臉上都冷冷的。韓嬸不曾和任何人說起自己的委屈,只精打細算挨着日子

鄰里免不了來往,她不能給人些什麼,便不吝力氣,想辦法幫鄰居們做點事。我們兩家住前後院,相處一向極好,姐姐剛工作發了工資,給大家都買了禮物,也給韓嬸買了毛線讓她給自己織個毛衣,她珍愛不已,放了很多年都沒捨得用。她感激姐姐,只要我們一家人有毛衣要織,她就搶着拿過去起早貪黑地織,織得又快又好。

有次她拿了活計在我家邊做邊和母親聊天兒,母親發現她的頂針兒有很多眼兒已經穿透了,要挑揀着地方來頂針,問起,居然是她出嫁時姐姐陪送給她的。韓嬸兒節儉到這地步讓母親驚訝,她卻笑着說,自己這二十多年來連一根針也沒丟過,哪怕結婚時姐姐給她的做鞋面子的布剩下的小邊角,她也沒扔。頂針兒有些地方還能用,所以不買新的,也沒那閒錢。許是為了節儉,許是珍惜姐姐給的一針一線。一次次拈針搭線戴起頂針,真不知馮嬸兒心裡有多苦。

為了給自己和孩子掙一點零花錢,她拚命種菜種土豆。那時土豆才二分錢一斤,白菜大頭菜稍稍貴一點,韓嬸累上一年也賣不了幾個錢,可好歹到了秋天手裡能稍稍有點錢,這時她才能盤算着給兩個孩子買些穿的用的,孩子長得快,衣服早就短了,虧得韓嬸兒勤快,縫補得熨帖,也洗得乾淨,孩子始終體體面面。

紫菀花在凝霜的日子盛開,沒有一朵兩朵的試探,沒有矜持的含苞欲放,就那樣一夜絢了原野,流光溢彩。田野遼闊,藍紫色鋪陳得恣肆歡喜。染了清霜的紫菀花的香氣在原野上飄蕩,似薄霧繚繞,如輕歌徐飛。

最初,韓嬸去人家幫着看孩子,她的樸實能幹實心牢意很快獲得孩子家長的充分信賴,相處得像一家人。為着韓嬸兒方便些,孩子父母便讓她把孩子接回自家看着。韓嬸是東北農村人,自小就有吸煙的習慣,為着感激人家信任,擔心自己的小房子裡有煙味兒熏到孩子,她便果斷戒了煙。那個年代能有不在孩子面前抽煙的意識已屬可貴,她竟為此戛然止了半輩子的習慣。可見她的自律,更可見疼愛孩子視同己出。

在自家看孩子自由些了,有次她抱着孩子來我家玩兒。孩子很胖,不機靈,兩歲多了還沒有冒話兒。鄰居們言談里便有些參差褒貶,馮嬸兒聽不得人家說不好,趕着一遍遍說 「貴人語遲」。真比自家孩子還疼。

韓嬸兒的兩個兒子很像父親,自我意識極強,從小就吝嗇,哥哥弟弟誰穿了誰的衣服,用了誰的東西,都要理論個青紅皂白。工作後更是把自己掙的一分一厘錢都看得死死的,絕不給任何人用,包括他們的母親。韓嬸兒替他們攢錢,賬目清晰,不動用一分。結婚時俱各還給他們。可是她自己離婚後有了些微收入,還要省吃儉用補貼些給兒子們,她說兩個孩子投胎不長眼,從小跟着她受苦了。

紫菀花沒有凌霜的傲然,也沒有經寒的滄桑。每個寒涼的夜晚,她捻霜為玉,第二天的陽光里,便唱出一曲淡藍淺紫的歌。

不知誰給韓嬸介紹了對象,那年韓嬸五十出頭,老頭子卻七十多了,大家都覺荒唐,說老頭子和她父親一般年紀。韓嬸卻答應了,理由坦率簡單:他是林區老工人,有退休工資;見過一次,是個好人。

我們心裡都酸楚,韓嬸卻歡歡喜喜開始了新日子。她不再給人看孩子,只侍弄一片菜園,精心侍奉老伴兒。她說,人家沒嫌咱窮,咱就得實心實意。她的一片真誠不僅感動了老伴兒,也感動了他的兒女,老伴兒把退休工資交給韓嬸兒支配,孩子們也如對待自己的母親一樣敬重這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繼母。韓嬸兒說起,就是知足,說自己遇見了好人家。她不知道是她自己更好。

去年暑假,我回家短暫停留,未及去看韓嬸兒。聽老鄰居說,昨天還看到她坐在自家門前的樹下和鄰居打牌,戴着金耳環金鐲子(這是她嚮往了一生的首飾),韓嬸兒過得很好,老兩口兒你敬我愛。老伴兒已經九十多歲了,依然健朗,是所剩無幾的林區老工人了。兒女們感激韓嬸兒,說老父親虧她照顧才有了長壽幸福的晚年,父親百年後他們也不會丟了韓嬸兒不管。

紫菀花多生在極寒地區,卻耐寒也耐熱。據說這天誕生的人,公正無私,非常可愛,並深深吸引所愛的人。

韓嬸兒的一生用盡她所有的熱情努力,忍了太多艱難委屈,晚年終於有了平凡幸福的日子。她很知足。

深秋,紫菀花又開了,美得驚艷,只是稀稀落落的,據說這種花兒有很高的藥用價值,已被採摘殆盡。竟至如此,令人惋惜。

美好的,能賡續繁榮始終,多好。[1]

作者簡介

趙慶梅,七十年代生於內蒙呼倫貝爾,現北京市中學語文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