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弓魂(張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硬弓魂》是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作品欣賞
硬弓魂
西北大漠,黃沙滿天。偶爾出現的風蝕蘑菇柱如滄桑的老者呆坐,沒有一絲的生氣。整個地面,除了沙石就是沙石,再無其它。太陽懸掛西天,正在炙烤沙漠,蔫蔫地,倦倦地,有氣無力。整個大地顯出了沙黃色,沙漠之上也漂浮了一層濃濃得沙黃色。很釅,濃得化不開。地是沙黃色,天是沙黃色,連接天地的空氣也變成了沙黃色。鏢途的艱辛,單調的沙黃,讓眾多鏢師臉顯倦色。
萬盛鏢局的鏢頭柳金龍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抬頭看了看西天的太陽。柳家的萬盛鏢局採用的是股份制,鏢師需要經過嚴格的武術訓練,以應對押運途中的各種危險。三年學徒期滿後,學徒就可以成為鏢師,並在鏢行中擁有一定的股份。
這次護的不是信鏢、銀鏢,也不是糧鏢和票鏢,而是物鏢。這次護鏢,鏢頭正是柳金龍。要護的東西裝在了木箱裡,木箱上封了鉛簽,緊綁了馱在了騾馬背上。出發前,盛源客棧的老闆也想用駱駝運送,可是考慮到駱駝的速度較慢,限於時限而臨時換成了騾馬。聽盛源客棧的老闆講,這批貨客家要得急迫。
押運隊伍中,萬盛鏢局的鏢旗迎風獵獵。柳金龍把鏢師分成了兩批,輪流休息,輪番看護,以應對夜間可能出現的突變。柳金龍卻熬紅了眼,他已經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了。這趟鏢,對於萬盛鏢局來說,無異於生命。
出人意料的是,這次鏢局並沒有按照常規收取「鏢碼」。這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整個鏢隊裡面,只有柳金龍知道,連他的女兒柳彩蓮也不知情。多年形成的職業,讓他意識到這不是一趟平常的護鏢,知情的人還是越少越好。柳金龍表現出了異於平常的重視,日夜巡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幾棵胡楊赫然在目,一種野性的粗獷破空而來。它們已經死去數百年,但卻依然扭曲了身體,猙獰地刺向天空,似乎在和上蒼爭個你死我活。書上說,胡楊無水一百年不死,死後一百年不倒,倒後一百年不腐。它歷經數百年的洗禮卻依然堅守着自己遒勁的姿態,那是一種震撼人心的硬曠與雄闊。沙粒如同醜陋的雕刻師,把胡楊雕刻地千瘡百孔;但胡楊卻不為所動,低頭微笑着去藐視腳下肆虐的沙塵。
路還是老路,柳金龍熟悉地很,也陌生地很。這條路,他已經走了多年;這條路,他第一次這樣走。
不知什麼時候,胡楊林里突然出現了一隻野兔。落羽張弓搭箭射了過去。奇怪地是,平時百步穿楊的他,今次竟然射在了枯死的胡楊之上。等他再次滿弓,野兔早已不見了蹤影。落羽收了弓箭,苦笑一聲。凌劍霄見了,他沒有笑,反而緊鎖了眉頭,凝重了神情。
沙漠的夜晚格外地冷,柳金龍吩咐手下布了暗哨。他和凌劍霄等生了篝火,眾鏢師圈在篝火周圍,懷抱弓箭,進入了夢鄉。儘管柳金龍也已經疲憊不㙋,但他依然沒有睡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了他的心口之上。
「今天落羽試射一隻野兔,竟然脫了手。」凌劍霄邊撥動着篝火邊說。柳金龍聽了,不禁鎖了眉頭。落羽是他的同門的師弟,當年正是因為他有百步穿楊的射技,師傅才給他起了落羽這個名字。他有些不解。
有鏢客在哨位上滾了下來。柳金龍和凌劍霄等大驚,各自滾在一旁,順手把弓搭箭四處觀察。按照江湖規矩,鏢師與盜賊之間存在一種不成文的默契:盜賊遇到鏢師時,通常會選擇避讓;若交手,雙方也大多不會真正拼個你死我活,而是做樣子過幾招。對方在不知不覺中摸了過來,上手便是死手。
「這不是盜賊。」柳金龍內心猛然一沉。
「柳金龍,我是王烈陽。咱明人不做暗事,我圖的是財,放下手中的東西,我保證你們的安全。」王烈陽話音未落,便向天開了一槍。槍聲清脆,傳至遠處才餘音徐歇。
柳金龍拉滿了弓,瞄準了一個劫匪,屏住了呼吸,劫匪應弦而倒。一陣快槍向柳金龍射來,沙地之上頓時起了一陣地煙塵,柳金龍趕忙就地翻滾躲了過去。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柳金龍的視野里,他是落羽。柳金龍想起了那隻射在枯死的胡楊上面的箭。怪不得王烈陽這麼快就摸了上來,他頓時心裡明白了。
快槍的子彈嗖嗖地打在他們身邊,爆起一陣陣的沙塵,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
「我去那邊引開他們,你們領了騾隊快走。」凌劍霄道,便不見了蹤影。黑暗之中,凌劍霄身手矯健,幾隻箭出弓,對方又有幾個人慘叫着倒了下去。
凌劍霄來鏢局時間不長,一向不苟言笑,顯得與眾鏢客格格不入。但他為人忠厚正直,深得柳金龍的信任。這次又在危難中挺身而出,更是讓柳金龍欣慰。他暗想沒有看走了眼。
來不及多想,柳金龍引了騾隊,飛馬而馳。還沒有跑出多遠,凌劍霄便追了上來。蹄聲陣陣,劫匪也越來越近了。
「如果我們這次失了鏢,怎麼辦?」柳金龍在飛馳的馬上回望了後面的追兵,大聲問着凌劍霄。
「鏢就是命。規矩不能破。」凌劍霄大聲地說,不帶絲毫的猶豫。
「你帶着騾隊先走。我帶人去攔住他們,我們斷頭嶺見。」柳金龍的話堅毅不容置疑,他飛旋而去。
劫匪越來越近,柳金龍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對着前面的劫匪就是一箭,劫匪應聲而倒。這一箭力道強勁,箭頭從後背透了出來。血點從鋼製的箭鏃上慢慢地滑落,鮮紅。
「不要毀了那張弓,是件寶貝。人可以打死,但不能毀了弓。」王烈陽大聲地命令手下。柳金龍是鏢局世家,手中的那張硬弓是祖傳下來的,到他手上,已有多代。他父親柳世彪臨終前,把他叫到床前,讓他跪了。
「這張硬弓是我們柳家家傳之寶。弓硬,人也要硬。命可丟,弓不可失。祖訓,失弓者,死後不入祖塋。」柳世彪斷斷續續地交待說。柳金龍跪着雙手接過了這張硬弓。因為這張硬弓,因為柳家的硬烈,因為柳家的視信為命。故而,在大西北柳家的萬盛鏢局名頭日響。
「拿到了那張硬弓,這大西北的鏢局可就都低了頭。」王烈陽心想,便更加地急不可耐。他的話立馬起了作用,他的手下仿佛是孫悟空戴了緊箍咒,手上的快槍只是圍着柳金龍轉,不曾傷了他分毫。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柳金龍。
「不能便宜了這幫狗日的。」柳金龍竊喜,便把這幫劫匪引向了斷送嶺。
柳金龍剛到斷頭嶺,凌劍霄便追了過來,一同前來的還有王神仙。王神仙腿上中了快槍,走路一瘸一拐的。儘管他用領上的圍巾包紮了,但血跡還是滲透了出來,已經把褲管染得血紅。
「你中槍了?」柳金龍急切地問王神仙。
「沒事,讓狗叼了一口。」王神仙淡然一笑。
「你們怎麼來了,騾隊呢?」柳金龍問得更加急切,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讓彩蓮領着走了。」凌劍霄回答得很是鎮定,他似乎早就拿定了主意。
「你……」分別的時刻,彩蓮的話還沒有說完。
「你在鎮上的藥鋪等我。」凌劍霄搶了話先做了回答。彩蓮領了騾隊,回了頭,淚水從臉上無聲地流了下來。凌劍霄快馬加鞭追了上去,像一陣風一樣。
「要不,趁着這個檔,讓劍霄行了拜師禮吧。今次,我算是算準了。」王神仙左手撫須,笑意盈盈。笑意把他臉上的溝壑都盛滿了,看上去無比地燦爛。
柳金龍何嘗沒有此意。他早就相中了劍霄這個孩子,自己的閨女彩蓮也似乎對這個後生有意。他本想着等護完了這趟鏢,就請王神仙作媒,給兩個孩子完了婚,這算是放下自己的一塊心事。
「可是,這兵荒馬亂的世道……」柳金龍心想。
柳金龍解下肩頭的硬弓,雙手交到凌劍霄手上。凌劍霄雙手接過,雙膝跪地,給師傅叩了三個響頭。
「呵呵呵,這硬弓的魂沒有丟。」王神仙大笑。他的目光變得堅硬起來,如鷹。
硬漢,硬弓,硬魂。三人上馬,迎頭劫匪的快槍向前,向前,向前。
聽人說,斷頭嶺經歷了一場惡戰。沙塵,硝煙,弓鳴,刀錚,鮮血,落日。一切都沉寂了。
凌劍霄再也沒有來鎮上的藥鋪找彩蓮。不久,國際援助的那批軍火,就運到了抗日的前線。中國的熱血青年拿着它在前線浴血拚殺。中國的大部,都出現了令人目眩的血紅色。
那是1937年8月。
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