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李睫)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看戲》是中國當代作家李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看戲
每年農曆三月十八,是鎮上一年一度的物資交流會。到了那天,方圓十幾里的人們絡繹不絕地涌到鎮上,街道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用人山人海形容一點兒也不誇張,最典型的特徵是空氣里的塵土肆意地飛舞着,人聲喧囂得厲害。農民放下手頭的農忙,用比過年還飽滿的熱情逛街,被孩子扯着胳膊抱着腿纏着買汽水、冰糖葫蘆、金燦燦噴香四溢的炸油糕。街道人則端着一副司空見慣的神情抱着大茶葉缸子慢悠悠走進大隊的戲園子看戲。
去莊南大隊戲園子看一場戲,應該是那時逛物資交流會的終極目標了吧。戲園子是物資交流會上最熱鬧的地方,外面的路上自行車擠着放在一起有專人保管着,一輛5分錢。有人肩膀上挎着一個大泡沫箱子,箱子上用粗黑筆寫着「冰棍」,對於小孩子來說,渴不渴的都必須來一個,簡單包裝的冰棍,滋滋吸一口,冰棍冒着一絲白氣,甜絲絲的味道沁人心脾。再買一包兩毛錢的瓜子,跟着大人擠過重重人群來到戲園子的舞台前,挑個空地剛把長條椅「安置」下來,舞台上已經長喝一聲,演員出場了。
我老媽是個名副其實的戲迷,記得有一次,她剛剛下工回家蒸饅頭,聽鄰居說當晚有劉茹慧的戲,她竟扔下幾屜蒸得半熟的饅頭沖向戲園子,後來因此事被我奶奶在外面宣揚成敗家娘們。那時候來鎮上演出的大咖不少,台上唱將多是省城西安的秦腔名流,劉茹慧、李淑芳、王春娥、郭明霞……一本《三娘教子》,我媽能跟着從頭唱到尾,尤喜這句:「我叫叫一聲兒啊兒啊,常言道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失掉寸金還可有,失掉光陰哪裡尋?」
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小學生,不愛看戲,也聽不懂台上在唱些什麼,我圖的只是零食和天不管地不管的瘋玩。老爸老媽都投入到戲裡去了,誰還有空管我?玩累了,和小夥伴散了,各找各媽,戲還沒完,我坐在長條椅上頭一偏就窩在我爸懷裡酣睡過去,等我醒過來,戲已散場,老爸背我回家,老媽在旁邊哼着戲詞,路上我醒了,揉着惺忪睡眼,看見頭頂有一輪巨大的月亮,我走,它也跟着走。從老爸肩頭看過去,感覺自己像是站在最高的山頂。
雖說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詞我聽不懂,卻學了一句百試不爽,當我頑皮時老媽舉起棍子,我就趕緊唱:「打兒一下,如同十下;打兒十下,如同百下;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娘呀,你饒了我吧。」老媽絕對化怒為笑。
時光翩躚,戲園子早荒掉了,再沒有三月十八的物資交流會,再沒有濃妝艷抹的演員在台上引吭高歌。有一次回老家,經過戲園子,發現外面那幾間房變成了汽車修理廠,從大門望進去,舞台仍在,卻落滿灰塵,蕭條地像隔了一個世紀。
時間是一輪戰車,只向前不退後,曾經簡樸的小鎮,在歲月這個魔術師的手下日新月異。電梯大廈、KTV、酒吧、大型超市隨處可見。路燈亮得刺眼,老媽說:「比你們城裡的夜晚都亮,再亮有啥用?沒戲看,沒意思。」
那些枝杈清晰的回憶脈絡,始終沒法讓人釋懷。
作者簡介
李睫,必讀社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