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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盈缺(楊秀廷)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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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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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盈缺》中國當代作家楊秀廷的散文。

作品欣賞

生命的盈缺

節氣是從土地上生長出來的,在農曆的浸潤下,鄉村不斷獲得生命的提示。即如這初夏的亮江河畔,阡陌吐綠,翠華搖搖。坐落於黔湘桂邊界山區的雷屯古村,枕着亮江柔軟的臂彎,風、陽光、山、水、田園、屋宇、綠樹,在時光的畫布上靜默着,寧靜、質樸,恬然中迸發生機,延展出一幅「牛犢憩綠蔭,田中瓜菜甜」的鄉村夏日圖。

亮江一路流淌,攜來雲影天光,穿村過寨,來到雷屯村前,伴着蜿蜒的鳥鳴聲,慢悠悠地鞠了一個大大的躬,紳士般彎出一道舒緩、從容的清流,然後分成兩條水道,繞着幾塊綠洲繼續前行。這一彎,一繞,一分流,天地間悠然多了一處綠韻盎然的江景,茵茵綠草真實得像畫板上彩繪的童畫。兩排相距兩三百米的「跳岩」,從左岸的古樹下蜿蜒而出,涉水向沙洲「點跳」過去,接活了岸上與沙洲生意通達的氣脈,「跳岩」又以綠洲為出發點,一路「點跳」到對岸的樹蔭下。兩道「跳岩」,好像在江水的作用下拉伸成兩根張弛起伏的跳繩,在流水中甩動出無形的弧線,沙洲便在這歡躍的節奏里,舞動起來。

一群牛,十來頭,黃的,黑的,大的,小的,閒散在沙洲上的樹林裡,慢慢啃食青草。仿佛季節的那根弦忽然鬆弛了下來。原本在嗬喲嗬喲聲中奮蹄拉犁耕田耘地的牛,此時沒了犁軛的負累,一任流水和陽光牧放着。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說:「四月中,小滿者,物至於此小得盈滿。」小滿三候為:「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麥秋至。」這時中國北方夏熟作物子粒逐漸飽滿,早稻開始結穗,在禾稻上始見小粒的谷實,南方進入夏收夏種季節。西南山區農曆譜系中的小滿時節,一畦畦稻田裡,凡有水的地方早已蓄滿了蛙聲,而那些大片大片乾涸的田地,無聲地在燥熱的寂寞中等待雨水的到來。

等待雨水深情擁抱的田土,落魄似的想象即將到來的清潤和翠綠。

清瘦的江水,澄澈得讓水草也懶得招搖。岸邊小徑旁,水竹婆娑,這水邊的村莊,有一種天生麗質的柔性和空靈的期待,那種水性的美,是河邊鵝卵石步道上「娉娉裊裊」藤蔓牽衣的婉約,是淺灘上一隻只鴨子或覓食、或嬉戲、或把頭藏在羽翅下隨波流走的輕悄怡然。

雷屯古碼頭建於清代乾隆二年,流水推動着年輪在這裡走過了二百七十年的光陰。山河依舊,世事日新。碼頭古樹下,幾個村婦蹲在河沿的石板上一邊洗菜,一邊嘮家常。她們的面前都擺放着幾小堆剛從田裡拔來的小蔥,這些就要被送到十公里外的集市出售的蔬菜,因為天旱,那些蔥葉泛出了水分缺失的虛黃。

我的鏡頭裡定格出以河水和遠處的沙洲為背景的一幅村婦洗菜畫面。

「陽春不催,栽秧吃虧。往年小滿都是栽秧忙忙,怕是今年閏六月,老天也不急」,靠近「跳岩」的龍立葉是個快言快語的中年婦女,她把洗好的幾捆小蔥裝進撮箕里,側過身跟旁邊的龍松花說。

五十多歲的龍松花接嘴道:「是啊,我家今年種八百多蔸黃瓜,半個多月不下雨,每天擔水澆,忙不過來,已經幹了一半。」

我問龍松花:「那你家損失不少啊?」龍松花說:「還好,剩下的那一半就靠澆水保了下來,黃瓜結得好,打一回有五六百斤。」我又問:「你家的黃瓜一季可以採摘幾次?」她說:「十二三次。一年也有六七千斤,也好賣。要是這幾天下雨就好了。擔水澆菜蠻累的。」她說着,抬起頭笑了笑。

亞里士多德說,大自然從不徒勞。我暗想,「地步的韭菜歐陽的姜,雷屯的黃瓜堆滿倉」,這首當地民謠真是言不虛傳。

「還是你們好,可以到處走,照相,天晴落雨都一樣。哪像我們這些『泥巴腦殼』,就想老天快點下雨來,就怕誤了陽春」。龍立葉說着,用手指了指沙洲上互相拍照的那些人。

節氣里有天地冷暖、世態炎涼的輪迴。對鄉村來說,並不是所有的晴朗都讓人喜悅,人們期待的是風調雨順。幾個村婦簡短的話語,是經驗的表達更是對生計的期待,於我卻是一次靈魂的施洗。

在這些熟悉一茬茬莊稼的身姿,了解土地脾氣的農家人面前,我這個農家子弟,無言以對。我看不到我的表情,但我知道抱愧和赧顏已經漫上我的臉頰。

正在沙洲上快樂拍照的那幾個人,他們曾於上年到鄰縣公幹時,來過雷屯,因為「印象太好」,所以重訪。他們此行到錦屏縣「調研」,我是跟班服務人員。剛才正是我帶着他們在這個村里晃了一圈,然後來到沙洲上。陽光正好,草香撲鼻。他們說要等風來,風會帶來神采飛揚。

雷屯山水靈性,是貴州省「十佳宜居鄉村」、全國生態家園示範村、全國文明村寨、全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全國生態文化村,景致迷人的雷屯沙洲已經成為鄰近兩個縣多家影樓的婚紗攝影基地。遇上節假日,沙洲上通常人滿為患。在這裡,無論有風無風,風景的深處一樣精彩。

我返回碼頭上。我不等風,我等他們。

等風的遊人是閒適快樂的,等雨的農人卻是焦急的。

「秧奔小滿谷奔秋」,跟着節氣走是鄉村延伸意義上的一種精神氣象,也是最關乎農事的鄉土氣質。為生命的成熟預留空間,已然默化為鄉村生存法則的自然傳承。但當雨水姍姍未至,「小滿不滿」成為鄉村的一種窘態,生命的盈缺,在日常里呈現的卻是平和的表面下隱伏着尖銳和疼痛。

我不由想起弘一法師和汪曾祺先生推崇的兩句宋詩:「頓覺眼前生意滿,須知世上苦人多」。關於鄉村榮枯輪迴的念想,像夏日雨後的藤蔓一下爬上我的心壁。

一頭小黑牛順着河邊小道,從古井那裡往下走來,走走停停,有些猶豫。一位蹲在碼頭「上游」洗菜的婦女首先發現了從江灣小道邊探出頭來的小牛,她站起來對碼頭上的人說:「讓這牛崽過去,這是細寶家的牛,昨天才穿的鼻子。」

「才穿鼻子,那蠻痛呢。」一位村婦應和着。話語中滿是憐憫。

大家紛紛起身,往台階上走。

小牛走了過來,在一堆小蔥面前停住,低下頭,嗅了嗅,又抬起頭,朝台階上的人們望了望,低低的叫了一聲,然後抬起腳,轉身往河裡走去。

那一刻,台階上的人,都看到了小牛眼裡的淚水。

「這牛崽是想跟着人,它痛,它就想跟人」。台階上,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大夥都默不作聲。

照鄉村禮俗和農事所需,「穿鼻」是牛的成年禮,穿了鼻子的小牛,主人家三兩人跟一名莊稼把式一起組成「教耕組」,連續用三個上午教小牛「犁田」。因為剛剛「穿鼻」,又被套上了牛軛,還要拖着沉重的犁鏵犁開田土,小牛很不適應,天生的叛逆鼓動它掙扎甚至暴跳,但莊稼把式手中的牛繩牽拉着穿過牛鼻的「鼻索」,疼痛讓小牛很聽話,平日裡蹦跳淘氣的牛犢一下子「變乖了」,往往只需三兩天的苦練,小牛就學會了犁田的套路,並從此擔當犁田的重任。

農事的節奏已經變得緩慢。體魄健壯的大牛都在閒放着,人們也不想花閒功夫來調教這頭離群的小牛。

看着那頭小牛緩緩向沙洲走去,我的心裡泛起了一種隱隱的痛。

牛因為疼痛而親近人,人因為親近自然而疼痛。人由自然化育而成,大千世界,如果沒有對自然與生活感恩的後退之心,生命的盈缺和疼痛,何以撫慰? [1]

作者簡介

楊秀廷,貴州省錦屏縣委政研室原主任,貴州省作協會員,2022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魯迅文學院第二期少數民族文學創作培訓班學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