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之緣(王紅)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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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之緣》是中國當代作家王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貓之緣
如果陪伴是一種愛，那最愛我的莫過於「奶茶」了。奶茶是閨女不遠千里從天津帶回家的一隻英短貓，它也是個貓姑娘。
只要不出門，我倆幾乎形影不離，我私下裡也喊它粘人精，就算是去洗手間或者洗澡都不離開。奶茶特別怕水，如果我在洗澡，它會很擔心，所以就趴在衛生間門口守着，直到看見我出來為止。它還會在地上連翻幾個滾兒，表達自己的喜悅。每天早上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端坐在床邊的奶茶，正眼巴巴地望着我。那虔誠的、萌萌噠的眼神里有呼喚，也有好奇。諸如此類，好多事常令我感動不已，所以早就想寫一寫它了。
之所以猶豫再三，是因為讀到豐子愷老先生的一句話——「但念此種文章，無益於世道人心，不寫也罷。」說歸說，大師不也妙筆生花，寫下了《阿咪》麼！連他自己也說，顧不得世道人心了。如此，我們普通人愛貓、寫貓，也不會有「玩物喪志」的嫌疑了吧。
總覺得，我和貓咪前世有緣。
那是剛搬新家不久，有一天，我正在廚房裡做着家務，無意間朝窗外一瞥，卻驚喜地發現，對面樓那戶人家的窗台上，有一隻可愛至極的小奶貓。雖然隔着一段距離，可它似乎也同時發現了我。停下手裡的活兒，我興奮地又跟它打招呼、又朝它擺手勢。它分明感受到了我的熱情，半點怯生生的感覺都沒有，眼神中還透着幾分友善和喜悅。正準備朝我這邊走兩步，誰料又突然扭過頭去看了看，然後跳下了窗台。我猜，是它的主人召喚它去吃東西了吧！
就在它離開我視線的那一刻，心裡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與此同時，腦海里閃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我們家也養一隻可愛的貓咪該多好呀！但隨即又否定起自己來，從方方面面來考慮，好像都不大可能。萬萬沒想到，當時僅僅偷偷在心裡想了一下，沒過多久，就真的「招來」一隻貓，它就是現在的奶茶。
但是，那一刻並不知道，很快就會有一隻貓（奶茶）「闖入」自己的生活，所以任憑思緒在悵然中飛回到過去。早在兒時，我們家曾養過一隻和剛看到的那隻很相像的貓，因為身上的毛是灰色的，所以喊它大灰。它是我們兄妹三人在老屋的後院裡玩的時候，從院牆外面跳進來的。我們幾次把它送出去，它便幾次又跳進來，這份執拗讓我們最終收留了它。
那個年代的農村，老鼠特別多，大灰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捉老鼠，天蒙蒙亮的時候才會從外面跑回來。常常是我們還在熟睡中，它便不知不覺跳到床上。準確地說，是跳到炕上。早年間的農村，都是一家人睡在一鋪大炕上。每次大灰都是直奔我來，它喜歡鑽進我的被窩，枕着我的胳膊呼呼大睡。母親看到這情景，常會笑着對家裡人說，看她倆多親啊！如今回憶起來，似乎我的胳膊上，還存留着大灰的體溫呢。
哥哥姐姐也特別喜歡大灰，可大灰卻從來不去找他們。於是家裡經常發生搶貓大戰——他倆會強制把大灰抱到自己的被窩裡，可沒過一會兒，大灰就掙扎着再跑回我這邊。說老實話，如果不是大灰向着我，我是無論如何也搶不過哥哥姐姐的。這讓我想起了賈平凹老師的《萬物有靈》，他筆下的花草樹木、自然景象、人和動物甚至一塊普通的石頭，都是有靈性的。當初年少無知的我們，怎會知曉靈性這回事。
長大了才聽老一輩人說，貓有靈性。甚至神乎其神地說，貓的眼睛能看到人看不到的東西。我想，大灰一定看到了我內心的柔軟，才格外喜歡親近我。當它枕着我胳膊睡覺的時候，我總怕驚醒它，儘量一動不動，也不出聲。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家裡好不容易吃一次魚，我還是忍不住偷偷拿給大灰一塊。
大灰最終是因為吃了中毒的老鼠被毒死的。因為老鼠實在太多，人們就到處放老鼠藥消滅老鼠。我至今還清晰記得那個慘不忍睹的場面。我們是在外面找到大灰的，它已經奄奄一息了，口裡吐着白沫，佝僂着身子。我哭得像個淚人一樣。明知救不活，還是拿來了水和飯餵它，可是它已經毫無反應了。最後，我們把它埋在了小樹林裡。那天，全家人都沒有心思吃晚飯，我更是悶悶不樂了好久。這也是後來一直不敢養貓的一個重要原因——實在經不得這種生離死別的場面。
有些痛是會長在身體裡，跟隨你永久的。即便是多年以後，每每在路上遇見貓咪，我還是會多看它們兩眼，隨之就會想起大灰。我女兒更是驚奇不已：為啥小區裡的貓見了別人會撒腿溜掉，而見了她媽媽卻會迎面走來，還要撒嬌般地叫兩聲。我笑着說：「媽媽和貓咪有緣。」當然，大灰的故事，我也跟她講過。
（中）
所以，當閨女瞞着我們，把奶茶帶回家的時候，她篤定地相信我會特別開心。然而我更多的是驚訝：她咋知道，我心裡偷偷想過養貓這件事的！或許是母女的心靈感應，亦或許自己和貓咪的緣分，一直都在。但嘴上還是責怪了她半天：在樓房裡養貓，確實不怎麼方便，更重要的是我對大灰的離開至今還無法釋懷。閨女似乎算準了我一定會善待奶茶的，她只是笑笑，並未反駁。當她結束了假期離開煙臺之後，奶茶便一步不離地粘着我了。
奶茶是純正的英短貓，無論外形還是習性，都與普通家貓有諸多不同。最大特徵，就是哪兒哪兒都「圓」。整個頭部好似一個大圓，臉兩邊的腮向外突出成小圓。嘴角上揚呈半圓，從側面看，好像一直在微笑的樣子。兩隻圓圓的、水汪汪的古銅色大眼睛，寫滿了小心思——時而懵懂，時而無辜，時而不屑一顧，時而又會朝你眨幾下，讓人一見便直呼愛了愛了。腳丫（尤其前面兩個）更是圓滾滾胖嘟嘟的，走起路來不疾不徐，一副悠然自若、慢條斯理的樣子，尤其從身後看那叫一個婀娜多姿，真真似楊柳扶風別有一番韻味。難怪T台上的模特步被稱為「貓步」。毛色是灰白相間的，厚厚短短的毛髮，讓它整個身體看起來也是格外地豐滿圓潤。
奶茶膽子極小，不敢出門，也害怕生人。但它特別愛乾淨，很講衛生，每次在貓砂盆里拉完粑粑、撒完尿，都要認認真真地埋好。而且，隨時隨地都會用長滿了小鋸齒似的舌頭，不斷清洗自己的身體。除了雞蛋黃，它只吃專門的貓糧和貓罐頭，還挑挑揀揀只吃對口的那種。最有趣的是，喝水的時候，居然還會挑選精緻的杯子或瓶子裝的水，真不知道它是如何分辨出來的。總選擇最安靜舒適的角落休息，如果不被打擾，可以整天地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人們總喜歡在貓前面加個「懶」字。其實，它們對自己的飲食起居極其自律，身體上的小恙小病總能在睡眠中自行恢復。這種「懶」，又未嘗不是愛惜生命的表現呢！而人類卻時常忽視睡眠，無節制地熬夜。
儘管奶茶過着飯來張口的日子，但它行動敏捷、警覺好奇的天性依舊沒變。常常會跳上窗台，聚精會神地望着窗外。究竟看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咱也不得而知。可它屏氣凝神的樣子，卻煞是可愛。今年春天，麻雀一家在窗外築巢了，這可把奶茶惹怒了。看着嘰嘰喳喳盡情歌唱的小鳥，想捉又捉不到，急得它哇哇直叫。可小鳥只是嘰里咕嚕轉眼睛，卻半點也不怕它，它就只能忿忿地跳下窗台，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表情。當然，它一定要把自己的壞情緒發泄出來，於是家裡的沙發就被抓得遍體鱗傷。有時候，兩隻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你搞破壞。估計也知道那樣做不對，看着你的目的是準備隨時跑開。閨女說，得學會教育它。可我心想，它大老遠來的，並沒有爸爸媽媽兄弟姐妹陪在身邊，甚至連一起玩耍的小夥伴也沒有。雖然說服、教育不怎麼起作用，也萬萬不能嚇唬它，更不忍心打它。唯一懲罰的手段，就是關在單獨的房間裡，讓它自省。它馬上就會急得喵喵叫，再放出來，就暫時不會犯錯了。
隨着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隨着奶茶一天天地長大，它和我們的感情也越來越深。有兩次我去了外地，老公打電話說，奶茶在家裡每天都懨懨欲睡的樣子，也不怎麼吃東西，老愛跳到床上，在我平時睡覺的地方躺着。但只要從電話里聽到我的聲音，它馬上就會精神起來。幾天後，等我回家時，奶茶並沒有像以往那樣，一聽到腳步聲就會跑到門口迎接我，而是叫了它半天也不見蹤影。我猜是在故意躲着我呢，於是就好聲好氣解釋了半天。它好像聽懂了似的，終於從床底下探出頭來，眼神里分明帶着幾分幽怨。我趕緊拿它最喜歡吃的零食餵它。吃了幾口之後，居然滿屋子瘋跑起來。看着它開心的樣子，我卻陷入了沉思——其實，在接手它的同時，也接受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不離不棄、愛它護它。這個鮮活的小生命，不僅有血有肉，也有愛有恨有依戀。
相比於奶茶離不開我，我又何嘗離得開它呢！在它一歲左右的時候，因為處在發情期，曾跑丟過兩次，都是傍晚時分一忙起來就疏忽了。第一次我幾乎徹夜未眠，二十多層的樓一層一層、上上下下找了N遍，簡直找到崩潰。都說母女同心——事後閨女在電話里說，她當時最擔心的不是奶茶，而是媽媽。第二次趕上下雪天，樓棟里實在找不到，就去外面找，呼呼的北風裹挾着鵝毛大雪，在天地間迴旋狂舞。我們呼喚奶茶的聲音，還有深深淺淺的腳印，一併淹沒在深夜的暴風雪裡。那次真的特別恨它——對它那麼好，竟然還要往外跑。因為第二天還要參加一個重要的活動，所以只能先回去，祈禱它自己回家了。迷迷糊糊睡到凌晨四點多，夢見奶茶在叫，結果睜開眼睛還真的是它回來了，帶着一身的灰塵、驚嚇，還有饑寒交迫。看着它那可憐巴巴、狼狽不堪的樣子，心都要碎了。謝天謝地，它靠着自己的靈氣，救了自己也救了我們。
（下）
民間有這樣一種說法：做三世好人，方可轉世為貓。還說貓有九條命，這九條命就是對它前面三世好人的獎勵。常常我心裡也會冒出一個「荒誕」的想法：奶茶會不會是我媽轉世來的呢？寧願它是，但願它是……尤其在一個個靜夜，當奶茶不由分說跳到我腿上，或者依偎在我身旁默默陪伴着我讀書寫作時，那種想當然的依賴，那種超然脫俗的享受，那種愛你沒商量的果敢，讓我真真切切感受着唯有與母親在一起時，才會有歲月靜好。勤勞善良的母親終生都在為別人奉獻，直到離世也沒享過一天清福，果真轉世為貓來到我家，也彌補了壓在自己心頭多年的遺憾。真要感激奶茶——是它讓我對母親的思念有了寄託。
句：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人做不到的，貓咪卻做到了，是它的柔軟俘獲了人心——古今中外，從平民百姓到文人雅士；從溫婉女子到鐵骨硬漢；從懵懂頑童到耄耋老人，眾多人士心甘情願做着貓奴。而貓的柔軟並非迎合，也不是刻意討好、沒有自我。卻恰恰是它的個性鮮明、佛性本真，以及你若愛它，它必緊密相隨的那種義無反顧。
其實，養貓的過程也是一個人修行的過程，你是怎樣的人，就會用怎樣的方式養貓。像梁實秋老師在《貓的故事》里提到的那位廚師，一向善用旁門左道，為了不讓貓咪進書房，竟使用心狠手辣、極不地道的手段把貓嚇跑。誰曾想那隻貓剛生了四個寶寶，為了自己的孩子，它竟冒着生命危險又返回書房。面對這份偉大的母愛，真為那位廚師汗顏！
但杨绛先生笔下的《花花儿》就幸运多了，遇到了心地善良又爱猫的李妈。李妈不仅会精心照顾花花儿，给它吃好吃的，还不忍心让它受半点委屈。还有更幸运的猫，那就是国学大师季羡林老先生家的虎子和咪咪。感情深厚到常常睡到他的腿上，他说，我知道，小猫睡得正香，即使我的双腿由于僵卧时间过久，又酸又痛，但我总是强忍着，决不动一动双腿，免得惊了小猫的轻梦。读到这里，心头一热，好想和这个心思细腻、性情温良的慈祥老人握一握手啊。
爱总是相互的。正因为和猫咪的这份不解之缘，它们不仅教会了我许多，也为我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更多爱猫人的世界，以及他们和猫咪之间形形色色的感人故事。所以，“动物是人类的朋友”绝不仅仅是一句空话。再过几天就是奶茶的生日了，把博尔赫斯的一首小诗送它，也送给天下所有的猫咪，希望它们能在人世间永远快乐成长！
貓
[阿根廷]博爾赫斯
鏡子沒有這麼更加沉默，
透進的曙光也不這麼更為隱秘；
你，在月光下，豹子的模樣，
只能讓我們從遠處窺視。
我們徒然地到處找你；
比恆河或者日落還要遙遠。
你的脊背容忍了我的手
慢條斯里的撫摸。你，
已經允許人們猶豫的手的撫愛。
你是在另一個時代。你是
像夢一樣隔絕的一個區域的主宰。[1]
作者簡介
王紅,筆名王笨笨,山東煙臺人,70後,金牛座,曾經是一名冶金系統的礦山工人,工作期間函授三年南開大學經濟管理專業。